再遇

再遇

平日裏最能貪睡的人,竟也起了大早。想着難能光明正大的出宮,雖夜裏沒能睡好,早起卻無困意。雪瑤再三央求我帶着她,雖然對我是個累贅,但最後只好遂了她的意。臨行前,玉如叮囑再三,生怕出什麼差錯。本打算趁機也帶玉如出去,放她回母家一天,不想她已有安排,要去阿姐那裏看看。玉如雖在我宮裏當差,但畢竟跟了阿姐那麼多年,有什麼重要的事,阿姐依然會交給她辦。

到了表兄那裏,他正穿着單衣在院裏練劍,額頭上滲出了細細的汗珠。看我進來,表兄便收了劍,嘴上卻不忘打趣我:「枕濃閣的人竟會起這麼早?按說這個時辰,不正是『一枕小窗濃睡』的時候嗎?」

「我是思君心切,夜不成寐,孤兒大清早就趕來看錶兄了。妹妹這番情意,哥哥可不要辜負了!」說罷,搶過表兄手裏的劍,就要殘害他院子裏的花草。

表兄眼疾手快,忙擋在那株正盛開的白玉蘭前,哀求道:「朗月,哥哥算是惹不起你,饒了這院裏的花草吧。」

「姑娘,這花開得正盛.;;;.;;;.;;;」雪瑤也在旁邊幫腔說道。

「怎麼我一來,你們就如臨大敵?算了,我不玩了。臨安,接着。」說罷,我將手裏的劍扔給一旁的臨安,拉着表兄往屋裏走。「雪瑤,你去廚房給我找點吃的,早膳沒心吃,現在又餓了。」

「貪吃嗜睡多動,以後誰敢娶你?」表兄在旁搖著頭說道。

「皇宮裏又不多我這一個吃閑飯的,大不了讓父皇養著。」進屋后,看到慕公子的那件月白長袍疊在表兄的衣架上,便問道:「他的衣服怎麼還在這?」

「上次不是被你撕壞了嘛,我讓下人修補好了,等他來時再讓他拿走。「表兄隨口答道。

「那他什麼時候再來?「怕表兄看出我的不自在,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不清楚。前些日子不知他去了哪裏,近幾日倒是住在城裏,昨天還託人邀我去清香閣飲茶。因你要來的緣故,我就把喝茶的事推辭掉了。「

我輕聲應着,心裏卻有幾分隱隱的失落。不就是一面之緣嗎,我到底在想什麼?

「不對啊,朗月,你怎麼會突然對他來了興緻?「表兄不懷好意地望着我,嘴角帶着諂笑。

「我不過是隨口一問,你又在瞎想什麼?那日見他,只覺他有幾分不同,又說不出在哪裏。「

「他是華國人。「表兄淡然說道。看着我睜大了眼睛,表兄笑問道:」難不成你和長姐一樣痛恨華國人?「

「那倒也沒有,長姐有切膚之痛,我只是站在遠處觀望,自然不會和她一樣。戰場上的事和百姓又有什麼關係?更何況這兩年華國與陵陽國並無戰事,城裏經常會見到華國人,有時你都認不出來。比如這慕公子,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可真想不到他會是華國人。「

「這慕公子看他行為舉止,定不是出自尋常家庭,但具體的我也不便多問,更無心多問。那日他曾提起,說自己的母親是陵陽國人,幼時便隨母親回來祭拜過外祖父。「

「他生的這樣好看,母親一定是我們陵陽國的大美人。「回想着他的樣子,不禁感慨道。

表兄狠狠敲着我的腦袋,問道:「妹妹這是思春了嗎?「

「疼!「我摸著被他敲打的地方,撅嘴說道:」表兄這個郎中怎麼當的?不知道人家的頭不能隨便敲嗎?看來也是徒有虛名。「

「這是提醒你,不要胡思亂想。「表兄指著雪瑤剛端上來的早點,說道:」好了,快用早膳吧。等會帶你去郊外騎馬。「

「謝謝表兄。別忘了帶上臨安扎的風箏,說不定下午會起風。「

「好,都依你。「

和表兄牽馬來到郊外,臨安與雪瑤隨行。找到一處柳蔭下,雪瑤將帶來的餐布鋪好,上面擺着家裏帶來的果蔬點心。

「表兄,不如咱們騎馬去林子裏抓只兔子,回來烤著吃。「望着少肉的午餐,我提議道。

「朗月,你到了哪裏都讓人不安生!」

「去還是不去,真是啰嗦!」沒等表兄回答,我已上馬,朝着那片樹林平治而去。剛想回頭看錶兄有沒有跟上,他卻從我身邊疾馳而過。握著馬鞭的手開始加大力度,我在後面緊追不捨,耳邊的風呼嘯而過,竟讓人有幾分御風而行的感覺。

「你有好些日子不騎馬了,竟一點不見生疏。」表兄立在馬側,對我說道。

翻身下馬,將它拴在林邊的一棵樹上,口裏說道:「多謝表兄誇獎,今天太陽從西邊出的吧?」

「看你說的,我有這麼刻薄嗎?」表兄指着我的馬兒說道:「你的馬留在外面吃草,我的帶進去。萬一咱們不小心抓了頭野豬,也就不用自己扛了。」

「你想的美。就這片小樹林,能有隻野兔就不錯了。」說罷,翻身躍上表兄的坐騎,讓他在一旁牽着馬。「表兄,咱們沒帶弓箭出來,等會兒怎麼抓兔子?」

「見到野兔,你就騎着馬跟在後面追,等把野兔追的跑不動了,你不就抓到了?」

「原來這麼容易,那還是交給你吧。」說罷,我狠狠白了表兄一眼,真以為我這麼傻?

「野兔雖然跑得快,卻有一個致命缺點,就是喜歡直行,不知變換方向。」表兄邊說邊低頭撿了幾個小石子。「所以,這樣也最好瞄準,有這幾個石子就足夠了。」

「我還有一個更簡單的法子。」

表兄走到馬側,笑說道:「洗耳恭聽。」

「古人云『兔子不吃窩邊草』,哪裏的草格外茂盛,就說不定有一窩兔子.;;.;;.;;」還未說完,表兄臉上就已是一副不屑的神情,真是欠揍。趁著表兄分神,我將馬鞭朝他狠狠甩去。不出所料,表兄反應倒是極快,一個轉身竟躍到身旁的樹枝上。

「下來吧,我又不是真心要打你。」仰頭對錶兄喊道。

表兄便從樹上往下跳邊說道:「你就是想打也打不到.;;.;;.;;」話音未落,我的第二鞭已經飛出,結結實實地打在他的胳膊上。當然,我也只用了五成力道。

「這就是兵不厭詐,第一鞭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表兄憤憤地盯着我,突然眼裏閃過詭異的神情,知道他定是不懷好意。還沒等我猜出,他就朝馬前蹄扔了一個石子。馬兒受到驚嚇,開始帶着我在林子間狂奔了起來。這片林子雖不大,但樹木極為茂密,到處都是旁逸斜出的樹枝。以防被樹枝刮花了臉,我只好趴在馬背上,由它帶着我瞎跑。以我的馬術,自然是不用擔心從馬背上摔下來,可怎麼也沒想到,這馬兒身上竟如此臭。一嘴馬毛,還得聞着它的臭味,表兄下手真狠!

不知在心裏罵了多少遍表兄,這匹受驚的馬還沒有停下的意思,這膽子得多小啊!耳邊的風突然起了變化,知道表兄追了上來。心裏鬆了一口氣,而後被他從馬上救了下來。早已目眩,站立不穩,不小心跌到表兄的懷裏,才發覺衣服不對。這是一身湖藍色的騎裝,可表兄穿的是褐色的便服。慌忙跳到一側,臉上一陣火熱。

「慕公子!」抬頭看清來人,我失口喊道。

「真巧!」他渾然不覺我的不自在,隨口應道。

「剛才,剛才多謝了!」我低聲說道,「否則,我還不知要在這馬背上趴多久呢。」

「不必客氣。姑娘的馬是受驚了嗎?」

「對的,是被野豬嚇成這樣的。」望着氣喘吁吁趕過來的表兄,我咬牙說道。

「這片林子裏竟有野豬?」語氣里都是疑問。

我指著表兄說道:「你眼前不就有一個嗎?」說罷,兩人對視而笑。

表兄早無心我的打趣,和慕公子相互問候過,就匆匆趕去找他的馬了。

我與慕公子並肩而行,朝着表兄的方向緩步走去。他身後跟着一個像是侍從的年輕男子,牽着兩匹馬。

「慕公子,你怎麼也會在這?」邊說邊跳起來摘那些頭頂上的樹葉。

「看天氣不錯,就與君勱出來騎馬了,正好順道拜訪上官兄,就找到了這片林子。沒看到上官兄,倒先看到一個女子伏在馬背上疾馳。」他笑着說道。

「我和表兄進林子是為了抓只兔子。我看兔子沒抓着,先丟了馬,表兄真是虧大了。」表兄的身影早已沒入林子,跳起來看了幾次也沒看到。

「那倒未必。」我還在東張西望間,慕公子指著遠處的一個樹洞說道。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要不是被他提醒,我還真沒發現那裏竟有一個樹洞。洞口都是長得極旺的草,幾乎遮住了整個洞口。

隨手撿了幾顆石子,在臨近的時候,故意加重了腳步。如果洞裏有兔子,聽着我的腳步聲,估計早就要逃跑了。

毫無動靜,我望着慕公子,不甘心地說道:「估計出去啃別家兔子窩的草了。」嘴上雖是這樣說,可還是趴在洞口往裏瞧。裏面竟真有隻兔子,豎着耳朵盯着我看,嚇得我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它為什麼不逃跑?」指著裏面的兔子,我問道。

「想必是剛產仔,要保護幼子吧。」

聽他這樣說,我又朝里探了探頭,果真如此。「幸虧你還知道護著幼子,否則,中午就把你烤著吃了。」我笑着對裏面的母兔說道。

還沒起身,慕公子在我身後突然喊道:「別動!」

我扭頭剛要問原因,就看到一隻吹風蛇在我腳下慢慢爬動。知道這種蛇有劇毒,也就在一瞬,滿身已是冷汗。雖強忍着,還是尖叫出聲,這條吹風蛇似是被我激怒,頸部瞬間膨脹,朝我狠命要來。用劍已經來不及,慕公子徒手拽住這蛇的尾部,將它狠狠甩到旁邊的樹上。

「有沒有咬到你?」慕公子蹲下問道。

「我.;;.;;.;;很疼。」咬唇說道,隨後小腿處有血往外滲出,傷口處傳來陣陣灼痛。慕公子從我裙上撕下一塊布條,扎在傷口上面一掌處。而後,就要去撕開我的褲腿。

「不要!」我忙拉住他,整條腿開始慢慢失去知覺。

「君勱,你馬上去找上官公子,告訴他朗月姑娘的傷勢。記住,是吹風蛇的毒。」話音剛落,君勱就已上馬疾馳而去。不一會兒,表兄與他從我們不遠處揚鞭而去。

慕公子望了我一眼,說道:「活命最要緊!」而後,不顧我的反對,將褲腿撕開,露出了傷口。傷口處有兩個很深的牙印,四周開始化膿。果真是有劇毒的吹風蛇,瞬間就可以傷人至此。

「等會兒有點疼,你忍着!」還沒說完,他又在我身上撕下一塊布條,將它覆在傷口上,開始俯身幫我吸毒。

意識有些渙散,先前額頭上的汗都匯成了汗珠,順着兩頰流下。緊咬着下唇,心裏有幾分悲戚。難不成真要葬身於這荒郊野嶺的?

「你可千萬小心!」旁邊的人還在賣力吸著毒,我忍痛囑咐道。

置若罔聞。

又過了片刻,表兄已拿着葯趕來,慕公子從我身側站了起來,接過君勱遞過去的水壺和手帕,擦著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輕點,疼!」表兄剛蹲下,就開始在傷口四周擠壓,簡單清洗后,又在上面撒了厚厚的一層藥粉。若被蛇咬只是三分疼,他這治傷的定讓你受到十分疼!「什麼御神醫,庸醫還差不多!」受不了這疼,又在耳邊罵起了表兄。

「再啰嗦,讓你更疼!」表兄邊包紮邊冷臉說道。「你什麼時候能讓人省點心?幸虧慕公子處理及時,否則兩日內必要你的命!」

「我都這樣了,你還罵我?有沒有點推己及人之心啊!」回嘴道,眼裏卻有幾分酸。

看了我一樣,慕公子在旁說道:「上官兄切勿動怒,都怪陵楓保護不周!」原來他叫慕陵楓。向他投出感激的一瞥,他卻把目光轉向了別處。

「慕公子言重了。我這表妹打小就這樣,從不讓人省心。哪次出門要是不帶點傷,我都懷疑她是否出過門。」

「表兄,我上次出門,可就沒帶傷回去.;;.;;.;;.;;疼!」正說着,表兄為我包紮時暗暗加了力度。

「還敢狡辯?」表兄冷著臉問道。別看錶兄平日裏最疼我,可哪天把他惹了,他也絕不手軟。

「不敢了,滿意了嗎?」扶著表兄站起身,才發現身上的裙子已破爛不堪,忙用手去遮。表兄看到,從身後包裹里拿出了慕公子的那件月白長袍披在我身上。

「慕公子,實在抱歉。忙亂之中,順手抓來了你的袍子。」

「姑娘不嫌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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