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整整半個月,德海陰雨連綿的天氣讓人的心也跟着蒙上一層陰影,躁動陰鬱的空氣瀰漫在這個城市,雖然一如既往地繁華,但彷彿連夜燈都失去了靡麗的光澤。

東山的半山別墅在這片陰雨里變得隱隱綽綽,到了夜裏,雨勢忽然轉大,從綿綿稠稠的細雨變成了傾盆大雨,還伴着轟鳴的雷聲。

隨着一道閃電劃過天空,半山一棟不甚起眼的別墅里,某個人猛地從卧室的床上坐起身。

他似乎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不知道是幾秒還是幾十秒,才緩緩地放鬆了身體,慢慢靠在床沿上。

這是一間卧室,一間寬敞到有些冰冷的卧室。

卧室的房門並沒有完全合攏,從露出的狹長的縫隙里露出一小片光,是從客廳漏進來的,甚至還有隱隱約約的聲音一起傳進來。

床上的人掀開了被子,赤着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慢慢拉開了房門。

客廳里沒有人,電視機卻沒有關,男人就這麼靠在房門邊,看着女主播用標準的普通話播報著德海的午夜新聞,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新聞里出現某個人的名字,站着的男人才挑了挑眉,他看了眼客廳冰冷的地板,臉上露出幾分嫌棄,最終還是折回那個對他來說才住了幾天的房間,穿上床邊的拖鞋重新回到了客廳。

此時,新聞中的畫面剛好定格。

「2014年2月17日晚上9時許,德海南通山道,一輛大貨車與一輛小轎車在過彎時相撞,貨車撞上護欄,並致小轎車翻入山溝,營救車輛因雨勢過大受阻,直到三小時前才完成救援,目前,肇事貨車司機在逃,受傷者已被送往醫院,據消息稱,傷者系本城著名青年企業家厲容銳,目前,警方已介入調查。」

男人關了電視,坐到沙發上,瞬間下陷的感覺讓他舒服地喟嘆了一聲,他習慣性地翹起了腿,拿起茶几上的電話撥了出去,「郭睿啊,幫我查查那個厲容銳死了沒有。」

電話那頭的人本來睡得迷迷糊糊,聽到這句話猛然驚醒過來,「啥,查什麼?」

「厲容銳。」男人重複了一遍,「我剛剛看新聞他好像出車禍了,你給查查人死了沒有?」

電話那頭半晌沒出聲,正當男人覺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那頭才小心翼翼道,「佑欽啊,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現在過去帶你看醫生?」

「你他媽才有病。」男人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他扒拉了一下前額的頭髮,隨意瞟了眼電視機里反射出的人影,皺眉轉了臉。

「我給查就是了。」郭睿咂咂嘴,忽然像是才回過神似的,抽了口氣,「你剛說厲容銳出了車禍?」

「敢情你沒睡醒?」男人嘖了一聲,「午夜新聞報的,事情應該出了沒多久。」

「我立馬去查,一會兒就給你消息。」

郭睿這傢伙一旦清醒過來,還是挺靠譜的,男人正準備撂電話,那頭又出聲了。

「誒誒誒,你別忙掛。」郭睿組織了一下語言,「厲容銳出了事,你真沒什麼?」雖然前幾天開始賀佑欽就好像開竅了一樣,連死都不肯簽的離婚協議書都給簽了,唬了他們一大跳。但是涉及到厲容銳的性命問題,他表現得這麼淡定總覺得奇怪啊,反常即有妖,要真的不在乎倒還好說,要是強裝出來的鎮定,到時候受苦的還不是他們,郭睿想他得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萬一他真有什麼,你可一定要冷靜啊兄弟,有什麼事情咱都陪着你不是?」

「你是真希望我有點什麼?」

「哪能啊~」不過賀佑欽痴情種子的名頭在圈裏太有名了,之前跟厲容銳死磕了那麼久,差點要死要活,現在厲容銳出了事,他也是擔心賀佑欽衝動下做出什麼事。

「我好得很,我就想知道厲容銳到底死了沒。」他死了,他們之前的婚姻關係自然就沒用了,沒死,他的離婚協議也該簽完了才對。

「行行,我立馬幫你查。」郭睿也知道再問下去也沒結果,「那你明天的酒會還去嗎?鼎泰再怎麼說還是你家的產業,你這個大少爺也該露露面,就算你不待見那兩個,可做主的還是你家老頭子。」

「去。」

男人的一句話讓郭睿收了口,他欣慰道,「這才對,你老頭子什麼都不多,就是錢多,你就算不喜歡他的人,也該把着他的錢,否則不都讓人騙去了。」

「晚了,我掛了。」男人懶洋洋地打斷他,「明早給我消息,別太早了,我要睡覺。」說完就真的掛了電話,弄得另一頭的郭睿拿着斷掉的手機哭笑不得。

第二天,天居然放晴了,賀佑欽一早起來去了趟髮型屋,郭睿開車來接他的時候被他的新形象弄得吃了一驚,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末了,評論道,「除了臉沒變,怎麼感覺哪裏都變了。」連穿衣服的風格都跟之前不一樣了啊,不過還是怎麼看怎麼順眼,郭睿笑嘻嘻總結道,「不愧是咱發小,帥。」說着伸出大拇指。

賀佑欽剪了個板寸,之前耷拉在前額的劉海都刷刷刷剃了,一下子眉眼變得清晰起來,要不是這髮型變了,郭睿都不知道他發小兒還能這麼男人!從前也不是不好,就是顯得溫吞,柔和,典型的世家公子,溫文爾雅的樣子,再加上後來對着厲容銳伏低做小的,厲容銳又是那副做派,搞得賀佑欽越來越陰鬱,在姓厲的跟前連僅有的尊嚴都失了,簡直叫人痛心疾首。

好在這倆婚離了,賀佑欽的精氣神兒也彷彿跟着回來了。

郭睿越看越新鮮,直到賀佑欽掃了他一眼,他才隱隱找回從前的幾分感覺,人雖然變化不小,但這眼神還是他認識的賀佑欽。

「怎麼想着改變形象了?」郭睿笑嘻嘻地搭他的肩膀。

賀佑欽任他搭著,「頭髮垂在前面礙事。」

「那衣服呢?」

「這樣穿舒服。」

那倒是,郭睿掃了眼賀佑腳上穿着的馬靴,「這靴子帥氣,稱你。」賀佑欽今兒穿得很簡單,淺灰色的夾克,窄褲配馬靴,他本來就高,這麼一穿更顯得英挺帥氣。

「比你從前的三件套西裝順眼,不過今天不是去參加宴會,你這樣行?」郭睿也不喜歡正兒八經的穿西裝打領帶,但是那種場合又只能穿這樣,他看着賀佑欽過於休閑的裝扮,「要不還是回去換一身?或者找個店再買身得了。」

「不用。就這樣吧,不管我穿什麼回去,他不高興的時候照樣不高興。」

賀家大家長有多固執眾所周知,「算了,那也是你爸爸。」郭睿安慰性地拍了拍賀佑欽的肩膀。

宴會是晚上,時間還早,兩個人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喝茶。

說是喝茶,實際上還是郭睿在說話,他把連夜探聽來的消息告訴了賀佑欽。

「厲容銳的狀況不大妙。」郭睿看着賀佑欽在那擺弄精緻的茶杯,賀佑欽的手骨節分明,弄著這些小東西的時候尤其好看,叫人不知不覺看入了迷。

賀佑欽抬頭看了他一眼,老神在在地說,「繼續。」

郭睿似乎是觀察了一下賀佑欽的表情,發現他真沒太大反應的時候才猶豫着開口,「昨天搶救了一夜,到今天還沒醒過來,說是腦袋受了傷,就算醒了也不知道有什麼後遺症。腦袋上的毛病最麻煩,哪根神經出了問題都夠人喝一壺的。」倒霉就變白痴了……

「這下子厲家又要亂起來了。」就厲容銳那家子極品親戚,厲榮銳一倒,他們保准要鬧騰起來。

賀佑欽坐在那裏沒做聲,他手上依然在按照工序一步步地泡茶,姿態優雅,嫻熟自若,郭睿卻知道他其實心不在焉,腦子裏又不知道在轉些什麼了。

「厲容銳能醒過來嗎?」賀佑欽似乎斟酌了一下,才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郭睿一愣,「你還想着他?」按照賀佑欽之前執著的那個架勢,看着的確是不那麼容易放棄。

賀佑欽把泡好的茶推到郭睿面前,自己卻沒沾手,反而挑起眉笑了,「如果他醒不過來,我們把厲家的公司弄來玩玩?」

郭睿瞪了瞪眼。「你說真的還是假的?」

賀佑欽似笑非笑,「你覺得假的就假的吧。」

郭睿竟然真的考慮了幾秒,「假如厲容銳真的醒不過來,厲豐那麼大的家業厲家人肯定也玩不轉,就是厲榮銳那個小情人有些棘手,他手裏握著厲豐的股份,也不知道厲榮銳私底下給了他多少,聽說上次股東大會他都出席了,厲家人各個都死盯着他,誰叫他一個外姓人還分了那麼一塊肉。」郭睿一邊感嘆一邊搖頭,不知道怎麼就看到窗戶外面去了。

他仔細盯了兩眼,回過頭對賀佑欽說,「你看那是你后媽的兒子不?」

賀佑欽也跟着轉頭往外望,果然看見一個斯斯文文的男孩子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扯著一個男人的袖子不放手。

「他不是你家老頭面前的乖寶寶嗎?一向被你家老頭拿來擠兌你,怎麼看着也喜歡男人。」看那兩人的神情就知道他們不是普通關係,誰還能在大街上跟自個兒朋友兄弟拉拉扯扯黏黏糊糊。

賀佑欽靠在椅子上,看着那兩個人,心想,到了這個空間,他自個兒都快不認得自個兒了,賀錦文倒還是那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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