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夢

第一章 入夢

某間小巧雅緻的屋子裏,一個年約九歲上下的小姑娘靜靜地靠在軟榻的一角,目光專註地看着手上的書,不算太大的空間不時回蕩著偶爾才響起的紙張翻動聲,不知多久時間過去,只見一個穿着淡藕色比甲的丫鬟從屋外悄聲走進,旋即打破了這份寧靜。

「姑娘,剛剛老太太院裏的婆子來過,說是林姑娘已經進府到了老太太那裏,老太太讓幾位姑娘一同過去見見林姑娘呢。」這個進來的丫鬟正是司棋,只不過尚未長開,還叫人想不到她日後與她那位表哥會有一番牽扯,甚至導致那等下場。

「知道了,你先叫綉橘去向文嬤嬤問問那日我跟她交代的事可都曾辦妥?也不知道老太太有沒有懷疑什麼。」賈迎春一臉淡然地擱下書本,抬頭吩咐道。

「不過一點小事哪裏還要姑娘特地派人去問?文嬤嬤一向是個精細人,何況咱們府里那些碎嘴的什麼話兒沒傳過?加上姑娘昔日的性子,老太太大約也想不到姑娘敢這麼做,只是奴婢有些想不明白,姑娘與那位林姑娘素不曾謀面,妳怎地要為她的事如此費心?」司棋利落地拿過小丫鬟遞上的大氅,反手替賈迎春披在肩上,然後伺候着她一併踏出房門。

「我和她同樣是沒了母親的苦命人,想當初姨娘剛病逝的那會兒,我也煎熬過好一陣子,可怎麼說終究還在自己家裏,而林姑娘卻是剛失去母親不久就因為老太太的一片心,不得不離鄉背井地來到京城這個陌生地方,我又看着老太太表面話雖說得極好聽,偏偏都到這會兒功夫了,府里仍不見有誰替林姑娘打點半分,而且這段日子妳可曾聽過老太太交代璉二嫂做什麼準備沒有?要我說,只怕老太太心中另有打算,所以才故作心善接林姑娘回來,再借口說府里沒地方住,然後把林姑娘留在她屋裏…。」賈迎春淡淡地解釋道。

「讓林姑娘住在老太太那裏?!可是寶二爺也住在老太太屋裏呢,難道老太太捨得讓寶二爺搬出來另住?」司棋訝異地反問一句。

「哼!老太太自然是捨不得的,所以妳用點心想想吧,若老太太真那樣安排的話,倒成什麼模樣了?林姑娘再怎麼着也是堂堂正正的官家小姐,林姑老爺家是什麼樣的人家?豈能容得老太太這般胡塗?」賈迎春不屑地輕哼一聲,又接着說道。

司棋聞言便不再接話了,她自小跟在賈迎春身旁,兼之賈迎春早已心知這丫鬟的本性和日後結局,打心眼裏不願司棋將來再走上那條為情誤終身的路,所以總有意無意地灌輸她許多關於不守男女大防的厲害關係,因此現在的司棋對於很多事情早不如書中那般天真無知,更是比其他明白什麼叫男女七歲不同席的道理,便是對於賈迎春在她眼前從不掩飾對賈母不甚敬重的明顯態度,她也認定那是賈母偏心所致,如今又聽賈迎春這一番話,更使她認定賈母的居心叵測,不過為着一個整日只會玩樂的寶二爺,竟連姑奶奶身逝之後僅留的林家姑娘的名聲都不顧了??

故而此時司棋的低頭沉默不語僅是因為她想不透自家老太太對那位表小姐的態度怎敢如此隨意?明明口頭上說得好聽,說是擔心姑奶奶去世之後,表小姐無人教導,將來說出去不象樣,所以才逼着二太太派人去揚州接表小姐回來,但是這一來一往都一兩個月了,府里也沒看見有打掃哪處屋子要給表小姐住的,恐怕還真如姑娘猜測的那樣,老太太心中早已另有盤算,而這個盤算卻是會把表小姐的名聲踩到腳底下,卻不想想林姑老爺仍在人世,他能容忍表小姐被如此欺凌嗎?況且這人還是表小姐的親外祖母。

司棋想到這兒又轉心思琢磨道:老太太溺愛寶二爺的事,賈府上下誰人不知?偏地寶二爺轉過年就要八歲了,聽聞日後要寄住在府里的林姑娘也已近七歲左右,若按姑娘以前所言,那他二人自不能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哪怕是天天見面都算不得規矩,但是原最該想到這事的人居然像不知似……。

司棋越想越覺得還是自家姑娘心善明理,竟然還曉得替那位表小姐着想,又想着反正姑娘暗地裏叫王嬤嬤傳的那些事好歹能頂個一年半載的時光,若可順利熬過這段日子,往後老太太就是想要再把表小姐移到她屋裏住,怕也未必能如其所願。

走在前方的賈迎春自然不知道她身後的司棋心裏有什麼想法,所以也無從感嘆自己多年苦心總算有點小成就,不過在她心裏倒是明白一個現實的問題,有些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未必容易,她再有心改變林黛的結局又如何?一個賈府中不起眼的小庶女,便是她生母以前再有天大本事,然而死後就保護不了自己的女兒卻也是事實。

賈赦那個混人…雖說賈迎春也知不該這麼說自己名義上的父親,然而賈赦從沒關心過她同樣是事實,否則又哪來的日後賣女還債的情節?所以她能做的不過是想法子從源頭截斷,首先當然是讓林黛玉和賈寶玉不要住在一起。

至於怎麼做呢?其實不過是利用一點賈母對賈寶玉那足以用永無下限來形容的溺愛罷了,林黛玉如今畢竟是戴孝之人,她僅僅放出一些類似這種戴孝兒女身上的穢氣不利於同住之人的氣數,尤其是身份越貴重就越容易出問題的話,想來賈母若聽到這種謠傳,不管真假如何,她都肯定不會願意拿賈寶玉的性命來賭上一把,一旦賈老夫人心裏對這種事有所顧忌,想來也不會又如原著那般提議要林黛玉住到碧紗櫥里與賈寶玉隔牆而居。

賈迎春還準備接着勢頭再順水推舟一下,主動提出願意把林黛玉接到她那裏一起住,左右她早與原著里的二木頭不同,並未與其他二春一起住在賈母這裏,日後的賈寶玉想見林黛玉一面也非易事,她琢磨著賈寶玉若不能常見到林黛玉,估計也沒有日後的什麼情投意合了,就算有,她也要讓它化為煙雲。

賈迎春一邊轉着自己的小心思,一邊又想到什麼似地轉頭對司棋吩咐道:「妳等等在門外略略打探一下,看林姑娘此番帶了多少人進府,不曉得她身邊有無幾個可用的丫鬟婆子,雖說到時也能請大太太再派幾個人幫襯着她,但終究不比她自己家裏帶來的人貼心。」

「我明白的,姑娘放心吧。」司棋聞言,連忙點頭應道。

賈迎春聽到司棋的回復,便也默默地點一下頭,她本不願這麼勞心勞力,畢竟她沒有那些穿越文上所謂的穿越女一般的鴻鵠之志,而是如同原著里的賈迎春一樣,只求能過安穩一生的生活,只求不要被賈赦許配給孫紹祖那個中山狼而已,因此她能甘心地窩在賈府之內過日子,何況那些穿越女整日想着怎麼到府外去拋頭露面、一展長才,最終不也僅僅為了追求所謂的真愛及榮耀?

然後賈迎春在這兒生活過這些年頭之後,她早已明白那些美好不過是一種空想罷了,雖說現實未必不能達成,卻總得經歷一番苦頭,她想她肯定沒有那份毅力,可是若再叫她像原來的賈迎春那樣任人欺凌,做那『戳一針也不知噯喲一聲』的『二木頭』……現在的賈迎春亦同樣做不出那等蠢事。

賈迎春在出生滿月那時才得知自己穿成賈家二姑娘,當時的她也想過改變紅樓夢裏的眾多不合理,可惜等到後來生母病逝了,她才發現自己其實是毫無應變之力,只好轉而安慰自己說既然大事做不成,小事總得做到幾件吧?當然賈府未來衰敗的結局,她是救不了啦,但至少要做到讓自己的未來不再悲劇。

於是賈迎春第一件事做的就是把原來那個據說在原著中昧去賈迎春不少錢財的乳嬤嬤換掉,而那年為了換掉那個奶娘,她可是哭了不少天,才讓生母在不得已之下換成如今的文嬤嬤。

雖說同樣是家生子,不過文嬤嬤在賈迎春的眼裏看來,顯然比那個書中沒名沒姓,只知有個兒子叫玉柱兒的老婆子強多了,最起碼她的手腳沒那麼不幹凈不是?

賈迎春坐上在院門外的車子,主僕幾人一連繞過數道小門,走上一大段路才來到賈母的院子,正房外的幾個丫鬟見賈迎春主僕走進院門,便趕緊手腳伶俐地打起簾櫳,其中又有一個轉身向屋裏的人稟報賈迎春已經到來的消息。

賈迎春緩步走進屋裏,只見賈母抱着一個眼生的小姑娘坐在那裏,兩人眼眶都是紅通通的,顯然剛剛才哭過一場,想也知便是那個林黛玉了,再轉頭看向屋內一角,賈探春與賈惜春已然在座,賈迎春進門那時,她們都默默起身行過禮了,而依偎在賈老夫人身上的林黛玉也慌忙揉揉眼角的淚水,然後起身向賈迎春見禮,口稱二姐姐好。

「林妹妹不必多禮,妳今日初來乍到,我原該先來這裏候着的,可不想一時看書看到忘我,讓丫鬟喊了許久才回神,故而來遲了些時辰。」賈迎春一邊淺笑回禮,一邊暗暗打量著林黛玉的模樣。

林黛玉自然不好說她介不介意,而賈母一如往常地毫不在意賈迎春遲到的這種小事,所以過不多久就又見她繼續拉住林黛玉的一雙手,向林黛玉細問賈敏生前身後的種種事迹,每每說到情深意動之處,祖孫倆免不了是再次抱成一團痛哭,讓屋裏的眾人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賈迎春根本不在乎賈母對她的漠視,反正一直以來,賈母的心眼都不曾有半次偏到她們幾個姑娘這裏,她若鑽這種牛角尖,那才真是獃子,因而此刻的她也只如另外二春一般地默默坐在角落,等著這場哭戲演完之後,還能順道看下一場戲上演。

正當賈迎春心裏這個念頭劃過的時候,門外也同時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接着一個身着華服的少婦驟然登場,賈迎春突然心神一凜,想道果然等到聞名遐邇的王熙鳳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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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遲遲迎春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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