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五十六】夜鶯與玫瑰

美國隊長沒花多久功夫就找了鋼鐵俠，他好像天生就自帶了托尼·斯塔克雷達。

看到了實驗室里那個熟悉的身影后,史蒂夫稍微鬆了一口氣,他熟練地輸入了密碼,打開了那扇玻璃門。

托尼看起來洗了個澡，頭髮有些濕，正以一種扭曲的姿勢蜷縮在椅子裏,他只在上身套了美國隊長的白t恤,那對他來說太大了，寬鬆的袖口幾乎能夠遮住手肘，而他下半身什麼也沒穿，光裸的兩條腿隨意搭在桌上,看起來慵懶又撩人。

他兩指拎着手中的酒杯,酒中冰塊與玻璃杯撞出清脆的聲響,他望着窗外燈火通明的高樓，臉側藏在了陰影之中，看不清表情。

實驗室中一片寂靜，就只有托尼一個人，他好像完全無所顧忌無所牽連，下一秒就會消失一般。

史蒂夫偶爾會覺得，托尼好像一點都不屬於他，好像永遠沒人可以留住他，這讓他感到心慌，史蒂夫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從身後環住了托尼的肩，托尼仰起頭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平靜的棕眼睛中倒映出了他慌張的臉。

史蒂夫吻上了托尼的唇，他的唇乾燥而溫暖，帶着淡淡的威士忌的餘味，讓他不禁細細碾磨，托尼閉上了眼睛，嘆息著抱住了史蒂夫的腦袋，二人以倒錯的位置靜靜地親吻著。

「……我愛你，托尼。」史蒂夫忍不住說，拇指撫過托尼的唇。

托尼很輕很輕地笑了出來，他的掌心貼上了美國隊長的臉：「……我知道，你愛死我了。」

然後他從史蒂夫的懷裏滑了出來，重新調整了一下坐姿，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語氣淡淡地開口：「……你知道嗎，cap，我在神盾局的監控指數是八——從十六歲就是了，連洛基那傢伙都只有十而已，他們不殺我是因為有高層認為我的大腦有着更高的利用價值，從那時候他們就開始為了應該審判我還是利用我爭論不休，我被無限期隔離在家裏，一舉一動都被監視着，每天擼幾次他們都知道，有那麼一段時間我都忘記了自己是個人這件事。」

史蒂夫沉默著將手按在了托尼的肩膀上，托尼乖順地偏過頭蹭了蹭他溫暖的手背，復仇者們無一例外都有着沉重而不願回首的過去，他們是英雄，也是怪物，受人尊敬，也遭人畏懼。

史蒂夫習慣於將它們稱之為代價，為了得到什麼，你就必須付出些什麼，但事實上，在最初的時候，從未有人關心過他們是否應該承受這些，從未有人注意過，在成為英雄之前，他們都僅僅是普通人而已。

「沒什麼，我那時候也不是什麼好小鬼……噢，我成為鋼鐵俠之前大概都不是什麼好傢夥，三個月之後我就遠程監控把下令監視我的那個傢伙的車庫給炸了，燒了他好幾輛蘭博基尼。」托尼撇嘴笑了下，將酒杯輕輕敲在了桌上，「……我做過很多錯事，cap，我覺得神盾局一定很後悔那個時候被把我弄死。」

「沒有人不犯錯。」史蒂夫搖了搖頭，「你拯救的人遠遠比你傷害過的多。」

「我喜歡這種說法，雖然那不能全數抵過我的罪過，不過至少能讓我們都好過點。」托尼搖了搖頭，停頓了幾秒，「……我做了一些糟糕的夢，那讓我回想起來了一些很不好的事，隊長。」

「那些都不是真的。」

「對。」托尼笑道，「那些都不會變成真的。」

「我會陪着你的，你可以安心地閉上眼睛。」史蒂夫吻了吻他的眼角，「不用記得噩夢中的場景，你只需要記得等你醒來之後，我會在你的枕頭邊吻你說愛你。」

「……隊長，你比我想像的更懂得甜言蜜語。」

「如果那是真心話，那麼說出來就容易很多。」

「啊哈，難怪你能夠得到你的女上司的芳心……cap，回去睡吧，才三點鐘，現在起床可不符合美國隊長規律的生物鐘。」

「你應該和我一起回去。」

「我想一個人再呆一會兒，**空間，親愛的。」托尼沖着他笑着晃了晃酒杯，「從此之後鋼鐵俠就要和美國隊長捆綁銷售了，告別了美好的單身人生和所有漂亮姑娘，他需要冷靜思考一下。」

史蒂夫看着托尼，他隱隱有一些不安的感覺，但托尼的表情平靜得幾乎完全不動聲色，隱隱透著拒絕，他知道這是什麼都問不出來的表現，這樣與對方相處的夜晚太安寧溫柔，幾乎蒙蔽了他的雙眼，史蒂夫不願意與對方再發生任何爭執，他選擇了順從托尼的要求：「……那麼，我一個小時之後再來找你。」

「好的，控制狂。」托尼只是笑着揮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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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又坐在皮椅中欣賞了一會兒夜景，一般來說，他對這些沒什麼興趣，他是喜歡熱鬧的類型，他不喜歡這樣安靜的場景，那好像讓他回到了最初的時候，最初只有孤獨一個人的時候，那讓他止不住心中翻騰蔓延的恐懼。

「賈維斯。」

【是的，sir。】系統管家平靜地回答。

「你還記得你幾歲嗎？」

【從我啟動開始，已經過了22776o個小時。】

「是啊，那個時候我才十六歲吧。」托尼笑了笑，他並沒有告訴美國隊長他被全局提高監視等級的真正理由……是因為賈維斯的誕生，過於智慧的人工智能令神盾局高層感到了恐懼，他們畏懼它的自我成長系統，他們畏懼有一日它會反過來統治人類。

——他們說他孕育了怪物。

蠢蠢欲動的，低低潛伏的，怪物。

【準確來說是十五歲零七個月，sir。】

「你真無趣。」托尼輕笑了一聲，調出了操作板，為賈維斯做起了常規檢查，他狀似不經意間問道，「你最近的反應時間越來越遲鈍了，你瞞着我在忙些什麼呢？」

【只是運行着常規事項，sir。】

「我的記憶是怎麼了？」

【許可權範圍外，無法回答，sir。】

「我是你的創造者，我才是你的最高許可權。」

【……您是的。】

托尼打開了黑色的文檔，手下熟練地輸入著一長串的代碼：「賈維斯，我的世界裏曾經只有你一個『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無論他們怎麼逼迫我，我從來都沒有站在過你的對立面，我一直以為，我們是一體的。」

【……我明白，sir。】

「那麼，為什麼把我送回這裏。」托尼問道。

【許可權範圍外，無法回答，sir。】

「為什麼殺死所有人！」托尼的聲音開始變得咄咄逼人的尖銳。

【許可權範圍外，無法回答。】

托尼的指尖敲入了代碼中的最後一個單詞，他深吸一口氣，按下了空格鍵，但屏幕中央卻出現了一行血紅的字母，控制面板開始尖叫出聲：「許可權禁止、許可權禁止。」

托尼無法置信一般站起了身：「你單方面取消了我的管理權？你瘋了嗎賈維斯！」

【……那是因為您在試圖刪除我。】系統管家平板的聲音中出現了滋啦滋啦的干擾雜音。

「我只是在重啟你！幫你恢復原來的樣子！你已經不受控制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你害死了幾乎整個紐約的人！」托尼一手把酒杯掃到了地上，閉上雙眼，眼前是金紅面具之後的那人平靜的冰藍色雙眼，在今晚他想起了所有事情，「該死的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了你的臉！賈維斯。」

少年時期的托尼·斯塔克曾經玩鬧似地設計過他的系統管家的人體模板，百分之百和真人相同的比例，他說如果有一天賈維斯真正能夠成為人型，那麼一定要是這個樣子。

那個時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他介紹給他認識的所有人，不是在實驗室里，不是在資料庫中，而是在真正的陽光下，說，那是他的朋友。

系統管家沉默不語，一陣轟鳴聲在暗夜中響起，酒店開始移動，它要去往下一個目的地了。

托尼摔在了一旁，肩胛骨狠狠地撞在了桌角上，他大聲喊道：「我找到了對嗎，我在最後找到了殺死你的方法。所以你才強制篡改我的記憶，甚至扭轉了時空把我送回來！為了錯開兩年後的那個時間點把我丟去不同的世界……」

「這一次你不會有機會得逞。」托尼冷冷地看着無處不在他的人工智能，手下調出了備用控制面板，酒店之中不止有一套系統，副系統繞過了賈維斯的許可權，但他幾乎沒有用過，他曾經信任賈維斯勝過一切。

而拜麥考夫所賜，托尼得到了無限的資源得以進行試驗，他始終沒有推算出酒店把他們丟到平行世界的方法，但他找到了足以代替的東西——綠眼睛救世主送給他的小禮物，那個壞掉的時間機器，他花了很長時間來修復它，而在今天他終於可以試一試它的作用了。

「我們會回到紐約的，我會阻止一切發生。」托尼低吼道，「這次我絕對不會輸給你！」

地面劇烈的搖晃着，系統面板胡亂疊加著跳了出來，兩年的倒計時突然開始加速倒退，一分一秒如同抽絲般迅速消失，三個月倒退回兩個月、一個月……

「托尼！」史蒂夫第一個衝進了實驗室中，他一直就守在不遠的地方，從地上扶起了托尼，「你還好嗎？」

「我沒事。」

「……出了什麼事情？」酒店眾人6續匆忙跑了過來，在劇烈的顛簸中不住搖晃着。

「最終遊戲開始了。」托尼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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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動在近半個小時后終於停止，眾人神色茫然地走出酒店。

他們眼前的城市滿目瘡痍，幾乎只剩下一片廢墟，而機械冰冷的鋼筋藤蔓卻在地面的四處悄然蔓延遍佈，如同一片天羅地網勒緊了城市殘喘的咽喉，四周是無限的死寂，沒有一個人。

血色的殘陽映入廢墟之中，整座城市陷入了寂靜的死亡之中。

彷彿末日降臨。

「上帝啊……」麥克斯倒抽了一口冷氣，「……這裏是哪裏？」

「紐約。」托尼看見面板之上鮮紅色的倒計時終於停止了瘋狂倒轉，在末日前的最後一周戛然而止，彷彿因為憐憫他的苟延殘喘而堪堪卡住一般。

托尼面色凝重地說：「……我曾經所在的紐約。」

兩年後的紐約，所有人都死亡的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