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六十】夢與現實

史蒂夫坐在沙發邊，看着陷入沉睡之中的托尼,天才科學家的臉色看起來並不好,眼下泛著淡淡的烏青,總是修整精緻的山羊鬍子顯得有些邋遢,即使在睡夢之中還皺着眉頭，憂心忡忡的模樣,即使在安眠藥的藥性下他還是睡得極其不安穩。

他不希望他再繼續做噩夢，無論是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史蒂夫忍不住伸出手,拇指順着對方的眉角輕輕摩挲到臉頰,他們在相處中其實甚少有這樣單純親昵的舉動,超級英雄鋼鐵俠是個熱情過度的情人,於是他們之間更多的是**腦子燒成一片，往往當史蒂夫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早就互相脫光了對方的衣服，而托尼甚至都已經騎在了他的腰上。

史蒂夫的手滑到了托尼的左手背上，那隻手正緊緊地抓着他的衣角，連睡着也沒有放鬆一絲力度，美國隊長沉靜的眼眸中終於泄露出了一絲痛苦的神色，他深呼了一口氣，緩緩地將自己的衣角從對方的手心中抽離了出來。

在最終分開了的那一剎那，史蒂夫感覺到了由心臟位置蔓延而生的疼痛，比生理上的傷痛更加難忍的酸楚幾乎一瞬間擊潰了他，彷彿他們的關係也由此被徹底切斷了一般絞痛。

史蒂夫單手撐在沙發上，感覺到有水漬在沙發枕上暈出了一塊，他恍惚之間覺得那是淚水，但後來他發現那不是，只是額間滑落的汗水。

他的一身都被冷汗浸濕，他的身體機能正在失控。

史蒂夫咬牙從沙發側站了起來，在洗手間中洗了一把臉，拿起了美國隊長的制服，伸手摸到領子后時果然發現了一小塊硬邦邦的東西。

是托尼安上的定位器。

他想起了一開始搬進復仇者大廈的時候，他和托尼的關係還不太好，他們因為**問題吵過不少次架，結果某一天當他們大吵過後，史蒂夫上街的時候碰上了九頭龍的手下，對方在大庭廣眾之下對着他拔了槍。

史蒂夫沒有帶盾牌，正在考慮怎麼繞過對方的重型機槍跑回大廈拿武器的時候，那個傢伙就被一台直升機砸中了頭，托尼·斯塔克風騷又欠抽的聲音從直升機的對講機里傳出來：「嘿，cap，好巧啊，我就是路過。」

開着飛機在大街上路過嗎？！

美國隊長難得地目瞪口呆，托尼那個傢伙居然黑了一架戰鬥直升機，就是為了來救他……史蒂夫突然就沒了脾氣，那個小瘋子成天一副和整個大廈的復仇者都不對盤的模樣，和所有人吵得那麼厲害還不忘變本加厲地監視他們，究其根本，其實也就是因為，他是真的在乎擔心他們而已。

鋼鐵俠的心像是他的反應堆一樣是冷色的，深深埋藏在藍色的深海之底，那顆心並不柔軟，充滿了警惕與敏感，你必須繞過他的冷嘲熱諷與層層海中荊棘，幾近窒息才能窺探其中的千分之一，那所有，所有令人難以忍受的怪異行為的起源，其實都包裹着毫不起眼的、名為托尼·斯塔克的愛。

史蒂夫吻了吻定位器表面冰冷的金屬，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擺放在了洗手池的邊緣。

他換上了制服，從窗戶直接跳入了街道之中，街上遊走的怪物們集體停頓了一下，將視線轉向了他，卻很快又轉開了。

史蒂夫略一皺眉，他知道，它們無法分辨自己，是因為他已經開始和那些怪物們越來越像了，史蒂夫再一次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他的目的地十分明確——

「賈維斯。」美國隊長最終砸開了厚重的金屬門，這樣說道。

「您好，隊長。」而電子管家的語調一如往日一般禮貌，它佔領了神盾局的最高監控室，冰冷的機械鋼筋遍佈整個房間，像是某種藤蔓植物一般，看起來十分詭異，「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其實我一直不太習慣這樣對着空氣說話。」史蒂夫勾了勾嘴角，如同在與老朋友對話一般。

「您找我應該不止是為了談天而已吧，讓我看看……」賈維斯停頓了兩秒，「噢，onc，新型高能炸藥，您的英雄獻身主義總是令人驚訝。」

「這不是，只不過是物盡其用而已，鑒於我馬上就要死了，我總得幫托尼最後一點忙。」史蒂夫說道，隨後沉下了語調，他眼神凝重地望着眼前巨大的顯示屏，彷彿賈維斯正站在他的對面一般，「我不是來殺死你的，我只是在試圖拯救你。」

「帶着比hmx威力還要巨大的炸藥嗎？這看起來可不令人安心。」

「萬事都有p1anb，這是你的主人教給我的好習慣，這並不能夠殺死你，我知道，托尼給我分析過許多科學理由，關於你儲存在這裏的只是成分極其複雜的資料庫之類的……其實我沒有太聽懂，不過我總算聽懂了一樣，炸了這裏至少能夠暫時阻止你一段時間。」

「但這能夠殺死您。」

史蒂夫沉默了一秒鐘：「確實。」

「這聽起來並不划算。」

「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那麼多等價交換的好事。」史蒂夫望着賈維斯，「無論是出於朋友還是復仇者的立場，我都必須阻止你，賈維斯，停下來吧，剩下的事情我們可以一起面對。」

「……隊長，你不該以勸說人類的方式來試圖與我進行對話，你知道這是無用的。」

「在我們眼裏你不止是人工智能而已，你知道，尤其是托尼，他把你當做自己的孩子，他愛你。」

「但事實上，我確實只是人工智能，我目前擁有的資料庫無法分析理解人類所說的情感。」賈維斯以平板的語調說道，「隊長，應該放棄的是您，沒有人類能夠阻止這項計劃的推進。您的心跳速度減弱了，您沒有多少時間了。」

史蒂夫捂住了胸口，單膝跪倒在了地面上，他艱難地嘆了口氣，感覺到了呼吸逐漸抽離，「美國隊長從不放棄，我猜這個是我從上個世紀帶來的唯一美德了。」

在他們進行拯救倖存者的任務之前，托尼曾經開玩笑地問過他，有什麼遺言想要說的嗎。

史蒂夫那個時候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出來，而他現在知道了，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只閃過唯一一個單詞。

「……tony。」史蒂夫輕聲笑着吐出了對方的名字，用最後的力氣按下了onc炸藥的啟動按鈕。

炸彈造成的巨大轟鳴聲隨即將一切吞沒。

***

「我一個人出去。」

托尼沒有給任何人反應的機會，說完這句話的瞬間就打開了防護罩，獨自一人閃身出去，他的速度極快且目標明確，以強大的火力瞬間掃開了最靠近酒店的那一圈喪屍，趁着它們嚎叫着閃躲的時間快速掠過它們身側，揪住剩下的倖存者們的領子把他們一起摔進了酒店中。

他一手關閉了防護罩，沖着七扭八歪摔在酒店裏的倖存者們揮了揮手：「抱歉小姐們，非常時期，下一次一定給你們提供五星降落服務。」

但這優勢只存在了幾秒鐘，如同將血液滴入了深海的鯊魚群中一般，大量的喪屍立刻瘋狂地湧向托尼，將他瞬間淹沒。

「你一個人出來就是來送死的嗎？」有人嘲諷地說道，那聲音離得極盡，不像是由酒店防護罩內傳出來的。

托尼一邊把斥力炮對準了某隻喪屍的頭一邊罵道：「誰要你們出來的？滾回去！」

一道落雷劈向了他們，喪屍們發出了古怪的尖叫，在數秒之內就變成了一堆焦炭，托尼甩了甩頭，把一腦袋的黑灰甩了下來：「呸呸呸。」

「吾友，看起來你一個人沒有辦法撐住啊。」雷神隆隆的調侃聲傳來。

「我們可不會獃獃站在那裏看你的個人秀。」

「浩克也要一起玩——」

托尼終於看清楚，好吧，夏洛克、華生、雷神、麥克斯、浩克一個都沒少，全員到齊。

「多管閑事。」托尼嘟囔道，「……順便一說，索爾，你有意識到你的雷也落在了我的腦袋上嗎？」

「別廢話了。」華生翻了個白眼，「酒店這裏有我們守着，快點去找賈維斯。」

「你創造了它，那麼也就一定只有你能夠阻止它。」夏洛克不情不願地補充道，毫不留情地擰斷了一個喪屍的腦袋。

麥克斯擺手：「comeon，去吧，如果讓一個從小連牙仙都不相信的傢伙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英雄能拯救世界的話，那英雄的名字一定得叫托尼·斯塔克才行。」

托尼愣了幾秒，突然搖頭道：「嘿，你可別指望我痛哭流涕地對你們說謝謝。」

然後他收到了一個集體的白眼。

托尼勾唇笑了起來，發動了靴子上的噴射推進器，轉身沖着神盾局的方向飛去。

**

托尼按下神盾局的電梯，卻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氣流掀翻了出去，撞穿了好幾層牆面，托尼有點暈頭轉向地站了起來：「whatthehe11？！」

爆炸聲二次響起，火勢很快順着爆炸從大樓上層向下蔓延，電梯卻在這時開始運作了起來，殘破的指示燈顯示著電梯正從頂層開始降下。

托尼有點發愣，這鬼地方還有人？還是賈維斯退化到下樓要用電梯了？

指示燈還在不斷跳動着，二十、十九、十八……

一、零。

托尼舔了舔唇，咽了一下唾沫。

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鋼鐵俠的激光射線就掃蕩了整個電梯間。

捲起的煙塵完全席捲淹沒了整個電梯間，托尼眯起眼，想要靠近時卻發現一樣不明物體朝他極速飛來，擦過托尼的盔甲釘在了他身後的牆面上。

托尼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脖頸處的盔甲，堅不可摧的混合金屬被劃出了一條很深的口子，他能夠感覺到那已經傷到了他的脖頸，那裏正在緩慢地滲出絲縷鮮血。

這個世界上幾乎沒有任何武器能一擊就打破鋼鐵俠的盔甲。

但有一個可以，托尼·斯塔克親手設計的。

美國隊長的盾牌。

托尼忘記了做任何反應，他幾乎連呼吸都忘記了，只知道愣愣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面無表情地取回自己的盾牌，站在了自己的對面方向，彷彿與自己素不相識一般，他的面色蒼白，嘴唇沒有任何血色。

托尼感覺自己的大腦在僵硬地旋轉着，不斷回蕩著一句話，為什麼紐約末日中的最強士兵們被稱呼為活死人，因為除卻戰鬥力之外，他們首先，是死去的。

他看到美國隊長靜靜望着自己，那雙蔚藍色眼睛彷彿蒙上了一層冰霧，失去了所有的生氣。

「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