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奸/情將露（二）
康熙想通瓜爾佳氏可能知道行兇者是誰,便急令太醫讓她快快蘇醒,但太醫回稟說瓜爾佳氏實在傷重，即使用上最好的藥材，醒過來,也要十天之後呢。
康熙一陣氣悶，卻也無可奈何。只好把精力放在穩定朝局和加緊追查幕後黑手上面。穩定朝局,那一日太子胤礽傻了的消息沒有瞞住,現在，已經有人暗暗串聯要上書勸諫他改立太子了……康熙心中冷哼,都知道自己正在氣頭上,倒是誰都不想當這出頭之鳥。
追查幕後黑手，康熙抿著唇蹙眉不語，他清查了所有人，只隱隱發現「捉姦」是某些人捅到胤褆那裏去，想利用胤褆和胤礽的不合坑害胤礽一把。那些人隱藏得很深，但……康熙眼中有暗色劃過，只要他想查，還沒什麼能逃得脫他的眼！
懷疑對象他也有，無外乎之前一直被他小看了的孝順兒子們。是的，他懷疑那些兒子，這幾天他下力氣追查，卻給他察覺許多之前忽略了的事情，比如京裏面某些暗暗興起的組織；比如由姻親關係默默勾連起來的龐大關係網；再比如被一串串招攬，一點點安插在各處的才智之士……
他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表現得太仁慈。今年他五十有一，莫不是都覺得他即將入土了？
日子太安逸，想必他們也忘了誰才是執掌天下的皇帝。
至於是誰給了胤礽那一重擊……他還真沒有頭緒。
撲朔迷離，他只能這樣形容。他提審了胤礽和瓜爾佳氏身邊的人，一部分說他們只是知道太子關照瓜爾佳氏而已，另一部分則招出來胤礽和瓜爾佳氏確實有首尾，但……他不敢信了。案情複雜，似乎有好幾撥人從中發力，擺在明面上的東西真的是真實的？
他決定了，在得到確切證據之前，他誰也不信。
眯起眼睛，康熙宣佈了自己的第一項應對：將所有成年開了府的皇子們都軟禁在府里。理由很簡單，太子這麼嚴防死守的都遇了刺了，朕當然要下大力氣保護你們了，誰知道那人是不是喪心病狂到要絕了大清的根呢。
收攏兵權，全城戒嚴。
同時，派人清查各皇子關係網，明著暗着安插自己的人手，量他們也沒膽子拒絕。年紀小的也沒放過。這次胤礽的事件真是讓他受了刺激，他的兒子們沒有這麼孝順，他對天下的掌控力度也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強，他自己七八歲的時候就隱忍低調除了鰲拜，誰知道他這麼多兒子裏，有沒有一個二個的梟雄呢。
至於胤礽……他還是沒有絲毫的好轉，看見誰都喊皇額娘，傻裏傻氣的，太醫說這是智力退回幼兒的表現，他立即召集名醫診治，可名醫們卻都說太子腦子裏出了大問題，他們也無能為力——想胤礽好起來，要靠福澤，要祈禱奇迹。
十幾天後，康熙親自去見據太醫回稟馬上就要蘇醒的瓜爾佳氏。
瓜爾佳氏在他印象里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後宮女子，還是個不怎麼識趣不靈敏的女子，因為是滿人，他也給了她一二分的榮寵，當然，在隱隱察覺她和胤礽的關係后，瓜爾佳氏被他完全擱置一邊了。
瓜爾佳氏面色蒼白躺在那裏，他進來的動靜不小，似乎是察覺了，慢慢睜開眼。
「萬歲爺。」她一瞬的驚訝后就喊了出來，康熙細細打量，突然發覺一絲違和感，但到底是哪裏違和了，他也說不出來。
他還在想着，床上的瓜爾佳氏卻想到什麼一樣，突然躥起來，似乎想要給他磕頭，卻痛哼一聲又倒下去——被傷口扯到了。可她沒放棄，掙扎著嘴裏又喊了出來：「萬歲爺，太子，救太子！去救太子！」
康熙沒說話，瓜爾佳氏不經掩飾的擔憂讓他心情不好，難道這倆人之間……
瓜爾佳氏卻滾下床來了：「萬歲爺，太子！太子危險！救太子！」
他淡淡地道：「胤礽沒事。是誰下的手？」懶得和她廢話的。
瓜爾佳氏怔怔的問：「保……太子他沒事？」
康熙盯着她，再問一遍：「是誰下的手？」
瓜爾佳氏呼了口氣，像是如釋重負，康熙感覺自己的臉一定是陰起來了，自己的嬪妃這麼關心自己的兒子，呵。
誰知瓜爾佳氏淡淡的聲音傳來：「萬歲爺，妾身確實知道誰是兇手，但……太子殿下既沒事，妾身只會說給太子殿下聽。」
康熙覺得自己的臉一定是有泛綠的衝動了，不過他還不至於和一個死人計較。沒錯，瓜爾佳氏在他心裏，已經是死人了。
他其實早就決定了，不管瓜爾佳氏看沒看見兇手，都送她去死——那些王公大臣都知道這是一次「捉姦」，早早晚晚，外面的傳言都會變成瓜爾佳氏和太子有染。故而，管她瓜爾佳氏是不是冤枉的，她都得死。
康熙沒說話，瓜爾佳氏抬起頭，眼眸沉靜對着他：「萬歲爺，妾身確實知道，也知道您的意思，不見太子一面，妾身死不瞑目。」
康熙盯了她半晌，她卻依舊與他對視毫不退縮，康熙轉身就走，決定給她這個機會。還是老話，這馬上是個死人了，一切都比不上胤礽重要。
希望她有能承擔他怒火的準備。
瓜爾佳氏彷彿生出了前所未有的聰明勁，掙扎著起來，跟在康熙後邊跌跌撞撞向著正殿的方向奔去。她沒來得及穿鞋，只一層白襪子，頭髮沒扎，身上一層中衣，形容狼狽。
幸好胤礽遇刺，腦袋有洞不能挪，就近安排在附近宮裏，當時找到的瓜爾佳氏也一樣，現在，從她的住處到胤礽處，只不過幾步距離。周圍被康熙的人圍得死死的，他們面無表情，就像沒看見一樣。
中了好幾刀十幾天怎麼可能養好，漸漸地她身上的中衣就染紅了，嘴唇有點抖，死抿著。瓜爾佳氏本來是天真不知事的樣貌，但現在她眼眸沉靜，沉靜到什麼都擾不了她的心，等到看見胤礽的門口，卻怔地落下淚來。
康熙心裏吞了蒼蠅一樣。
這一回，沒等康熙先進去，瓜爾佳氏不顧她越來越染紅的中衣，竟開始奔跑了，踉蹌，卻很努力，伏在門上喘息幾口，猛地推開門——
陽光頓時照亮殿中四處，一個表情獃獃的青年人獃獃回頭，看見她，便綻出個獃獃的笑來：「皇額娘……」
還帶着委屈的眼淚。
瓜爾佳氏淚猛地落下地來，咬着牙死死盯着他，盯着他額頭上包着的布，再看看那傻獃獃的模樣……回頭質問地看向康熙。
康熙完全不懂他們在搞什麼鬼，胤礽喊別人皇額娘已經足足十好幾天了，他見怪不怪，可瓜爾佳氏竟然敢這麼不恭敬地看着他，顯然對他很有意見，他心裏的火氣就壓不住了……
胤礽有沒有事，與你何干？
但還沒等他發火，胤礽的舉動卻讓他一驚！胤礽，傻了這麼多天連他這個皇阿瑪都不認識的胤礽，竟然竄過來撲到他身邊的瓜爾佳氏身上！死死抱住！
一聲悶哼，瓜爾佳氏唇角滴了血，胤礽抱着她使勁地蹭：「皇額娘皇額娘，皇阿瑪他罰我寫大字！」
瓜爾佳氏任他抱着，眨眨眼睛，努力咽下湧出來的血，拍拍他的背，好生溫柔：「沒關係，沒關係，額娘的保成最聰明，慢慢來，萬歲爺他，也是為了你好……」
她的眼淚卻一串串掉下來，康熙正對着她，看見了她眼裏毫不掩飾的遣責和……失望。
康熙覺得這個世界瘋了。
這邊胤礽似乎察覺瓜爾佳氏的聲音不對，急忙放下手來對上她的臉，被那唇邊的鮮血刺到，焦急地大吼：「皇額娘！皇額娘！這是怎麼了！皇額娘你受傷了！」
依舊獃獃的，可真的焦急。
瓜爾佳氏溫柔地朝他笑：「沒事，額娘只是吃了紅果子，所以，看起來就像是流血了。」
胤礽馬上忘了這一點，轉而牽着她的手往自己頭上放：「皇額娘，保成頭很疼……」大眼睛眨巴眨巴求安慰。
瓜爾佳氏張張嘴，努力地說：「沒關係，額娘的保成只是一時小傷，馬上，馬上就能好起來了！」
「我疼……」他把自己的頭倚在她肩上。她輕輕撫着他的頭髮，聲音有點悶，仰仰頭任眼淚淌下來：「……不疼，不疼了……」
康熙在一旁深深地看着他們，看着這倆人旁若無人誰也插不進去的溫馨場景，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可以稱得上是瘋狂的猜測……
卻被他自己狠狠壓下。
怪力亂神，不可信也。
走過去想要分開他倆，瓜爾佳氏只是隔着淚沉靜地看他，胤礽卻惱了，惡狠狠瞪過來，康熙揮手讓侍衛們去分，胤礽身體虛弱，不敵，卻有一隻手死死攥著瓜爾佳氏的，嚎起來：「皇額娘，皇額娘！皇額娘……」
「你別走……」
他臉漲得紅。
手漸漸分開，他嗓子啞了：「皇額娘！」
「別，丟下我……」
被侍衛架住的瓜爾佳氏一震，猛烈地掙扎，隔着人群望了康熙一眼，康熙看不懂那眼神，卻見她不知哪來的力氣掙開侍衛，向著胤礽的方向努力奔去，胤礽也是同樣，用他那受傷的頭擠開侍衛，夠到她的手……
康熙覺得自己暴躁了，這是幹什麼，他是個大惡人了？他告訴自己這是為了胤礽的病情考慮，轉身揮手，帶走了侍衛。到了門口不知為什麼回頭看了一眼，瓜爾佳氏眼裏還是他看不懂的神色，人家又被胤礽死死抱住了……
端的親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