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淵源（二）

在m國醫院裏的蘇欣積極地配合治療，這本該是令人感到欣慰的事，然卻讓從國內跟過來照顧她的管家趙連慶感到詫異，甚至隱隱有些不安。自家小姐是什麼性子，他這個在蘇家生活了幾十年的管家自認為還是比常人多了解幾分的。在沒發生毒害慕容家二少夫人這件事之前，眾人提起蘇家大小姐最多也只是覺得其性格那幾分刁蠻不太討喜，但思及蘇家老爺子膝下就這麼一個孫女兒，嬌寵些也是正常的。是決計不會跟不擇手段、惡毒這類的字眼扯上關係的。

當時，b市那群追捧自家小姐的公子哥兒，雖大部分原因都是沖着蘇家的地位來的，但其中也絕對有真心喜歡自家小姐的，可是自家小姐偏偏就是非慕容家二少爺不要。趙連慶看着不遠處在醫院庭院中的大樹下休息的蘇欣，不禁想起了那個經常在樹下玩耍的身影。他是看着小姐長大的啊。看着她一點點從襁褓長成美麗的少女，她漸漸有了自己的心事，不再鬧着他要騎馬，要摘樹上的果果。看着她一點一點地愛上那個同樣美麗的少年，也一點一點地看着她陷入愛而不得的痛苦中。

他對此無能為力，只能看着她因感情付出而得不到回報而焦躁，變得喜怒無常，最後變成了世人眼中刁蠻的模樣。他為此不平過，他的小姐只是個不知道怎麼去愛一個人罷了，只是眾人都因為她的刁蠻而忽略了她的真心罷了。

「趙伯，趙伯……」趙連慶回過神來便看見剛剛出現在他回憶中的臉，不禁有些微的愣神，知道眼前的人再次喚了他一聲，這才回過神來，整了整臉上的表情，恭敬地低下頭：「小姐，有什麼吩咐嗎？」感受到對方投來的帶着些微審視的目光，趙連慶臉上表情不禁越發恭敬了幾分。

「治療時間快到了，我們該回去了。」蘇欣收回目光，淡淡開口。「是。」

趙連慶將蘇欣送進病房之後，就近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透過走廊的窗子望向那棵大樹，思緒不禁又飄遠了。

那顆真心是什麼時候染上了黑色了呢？他不知道，他只是偶然一次路過小姐房間的時候，聽見她在打電話，要求對方把一個叫王雪嬌的女孩的臉給毀了。語氣中的狠戾讓他怔在原地，久久沒有回神，知道開門的咔嚓聲將他喚醒。連忙裝作路過的樣子，卻看見小姐看見他路過似是驚了一下，但卻很快就恢復了神色正常地跟他打招呼。不禁令他更感覺悲哀，原來，這還不是第一次嗎？

從那以後，他便以年紀大了不能好好照顧小姐為由離開了小姐，跟在了老爺身邊。半月後，才收到消息，慕容少爺班上一個女生因為被毀了容轉學去國外了。果真還是下手了嗎？他再也不敢主動去探聽小姐的消息，甚至在老宅，也是刻意避開了她。雖是如此，他卻也從旁人的隻言片語中知曉了小姐越來越迷戀慕容二少爺，也表現得越來越刁蠻。

直到慕容二少爺突然宣佈結婚的訊息，他想，這下，小姐應該是死心了吧。的確，蘇欣收到消息的時候表現得很平靜，在婚禮上也沒鬧事。他便徹底放下了心。

直到慕容家二夫人突然中毒被送進醫院時，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小姐一直以來沒有動靜是在謀划這件事。當下心情是憤怒？是失落？或是二者皆有之。他不太清楚。因為緊接着，他就收到小姐被囚禁的消息。

雖是對小姐的做法感到失望，在聽見小姐要來m國療養的時候，他還是第一時間便趕了過來。因為什麼？他卻是弄不清楚。

就這樣，他陪着小姐在m國待了六年，小姐就像是忘了慕容硯一樣，因為他從沒聽到小姐談起過他。是不是真忘了又有什麼呢？至少小姐在這裏過得很好不是嗎？就在他以為他和小姐會在這裏待一輩子的時候，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了。

老爺子在電話中說漏了嘴，透露了慕容二少爺的小女兒滿月宴的事。小姐，你果然還是忘不了嗎？小姐接電話時，他正站在一旁，雖然語氣沒有變化，甚至連臉上的表情也還是柔和的，但他卻看見了那捏得死緊青筋畢露的手。

她在電話中說想回去參加這次的宴會，老爺自是不允許。她轉而又說是想爺爺了，想回去看看爺爺，老爺果然動搖了，她繼續說現在她已經放下了對慕容硯的感情，這次去參加宴會只是想向慕容家二少爺和他的婦人道歉，想要請求他們原諒她當年的不懂事。老爺最終還是耐不住小姐的撒嬌，同意了她回國的請求。

在回國后，老爺子甚至是蘇家所有的下人都認為小姐是真放下了，因此連性格也變得溫和好相處了。老爺子自是很高興，原本還有些懸著的心幾乎是立馬就放下了。唯有他，才看得見那平靜的背後是怎樣的波瀾壯闊。但他不能說，小姐愛那個人愛進了生命，不能得到那個人，她也只有死這一條路可以走了。若是這次不讓她完成這件事，恐怕她會衰敗地更快。這6年來，他陪伴在小姐身旁，自然知道她的身體已經敗壞得不成樣了，6年前的毒品終是傷了她的根基，只是她不想讓別人知道，他也就為她瞞着。只希望，這人生的最後一程，她能走得安穩一些，也希望，他能陪她走完最後這一孤單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