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命中有

第28章 命中有

薛揚先行一步前往徐正經樓「告狀」,而溫良辰和秦元君則慢慢悠悠墜在後頭。待來到目的地時之時,薛揚已經退了出來。

溫良辰皺眉瞧着他,委屈地撅嘴道:「師叔,你該不會真讓師祖逐他出去罷,畢竟他還有傷在身。」

若是薛揚在徐正面前說壞話,沒準秦元君得真出觀過夜,想到此,她便對薛揚生出諸多不滿來。

薛揚垂眸,也不多做分辨,良久后,才答輕聲道:「進去罷。」

言畢,他不做絲毫停留,拂袖欲離去。

他只是對徐正稟明情況罷了,並且將心中的疑慮全盤告之。像溫良辰命中之事,的確如秦元君所說,他干預不得,他也無權干預。至於方才為何會表現得固執,大約是將溫良辰看得重,生出擔憂之故。

他本是太上忘情之人,平素清心寡欲,行事無欲無求,沒想到這一次,竟然會對溫良辰產生了執念。這股執念如同毒蛇般繞上心頭,讓他差點道心不穩。

剛剛一路而來,他細思極恐,生怕自己著了魔,如今,他唯有不管不顧,才能解脫出來。

秦元君神情淡然,朝他微微頷首,轉頭道:「良辰,我關你師叔氣度不凡,不會做出此等宵小之事來。」

聽聞此話,薛揚忽地轉過身來,而那張如同雕刻般的臉,依舊是那副硬邦邦、毫無感情的模樣。

「好罷,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溫良辰一撇嘴,她相信薛揚的人品,以他的直腸子性格,不可能在背後說人壞話,但她就是耐不住性子,沒事便想要刺他一刺。

「嗯。」薛揚看着溫良辰,竟然點了點頭。

三人在樓前耽擱這一會,徐正已經出了門。

方聽聞薛揚坦陳自己所言,徐正便隱隱有些擔憂,他從未做過一直出家的打算,即便如今任太清觀掌教,也是身在山中心在皇城。更何況,道人也要吃喝拉撒,餐風飲露那是神仙乾的事兒,他們尚且是活人,因此,他曾經有意讓薛揚繼承衣缽,依靠曾經同僚關係,長成后將其送入朝廷。

而五年前某一日,祖師爺的造訪,徹徹底底打亂了徐正的計劃。

祖師見薛揚是個修道的好苗子,將其帶入後山,親自教授其風水之學,待得有所成之後,薛揚已養成這副不可逆的性子了。

徐正長嘆一聲,八年前的未雨綢繆,誰知薛揚卻踏上修道一途,莫不然,真要令溫良辰一屆女兒身孤軍奮戰不成?

「究竟是,人算不如天算。」徐正低着頭,悠悠閑閑邁過門檻。

此時,溫良辰站在花壇邊,正纏着薛揚在說些什麼,而在他們二人的不遠處,站着一名裹着銀灰鼠大麾的少年。

雖然他身材清瘦,且有贏弱之氣,但其通身氣度,簡直不是凡人,徐正深吸一口氣后,再瞧上秦元君一眼,頓時瞠目結舌。

頭頂九霄日月光,足下萬里煙雲氣……

即便曾是本朝連中三元的狀元郎,官途又遭逢大起大落,后差點殞命枉死於詔獄之中,此時此刻,徐正也抑制不住自己的震驚,眼珠子幾乎要脫眶而出。

他默念道經數句,待得震驚過後,又轉為惶恐,他只覺通身寒氣密密麻麻襲來,直浸入每一寸骨髓,片刻之後,他的背後幾乎要被冷汗浸濕了。

待得那少年側過身,抬頭望過來之時,徐正身子一震,心中頓時激動不已。

十年的等待,終於盼那一絲曙光,他幾乎想大笑出聲:待得我輩重回首,必將舒展凌雲志!

祖師誠不欺我也!原來溫良辰命中轉機,便應在此人身上!

溫良辰回過身來,見徐正一臉被雷劈過的表情,頓時嚇了一跳,神色慌張道:「師祖,你身子如何?莫不是生病了?」

她心道奇怪,徐正遇事向來巋然不動,今兒是怎麼了,臉色竟變得如此奇怪。

「無妨事。」徐正收斂心神,輕輕一掃浮塵,正了正神色道。

秦元君上前一步,客客氣氣上前行禮:「和親王府秦元君,見過掌教大人。」

徐正垂下頭,定定地看着眼前這位霜雪少年。

他的眼眶濕潤,神色更是莫名,若是細看,便能發現,在徐正的眼底,彷彿含着一股久違的激動,如同沉睡於黑暗的孩子乍見曙光,久行沙漠饑渴的游者終於遇上綠洲。

溫良辰歪著頭,心中愈發奇怪起來,不過許久之後,她能確定那股感情的由來。

是希望。

她疑惑地想道,徐正……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雙方互相見禮之後,徐正也不曾端架子,開口請兩位孩子陪同散步,溫良辰自是樂得高興,比起窄小的房舍,她則更喜歡寬闊的天地。

於是,四人客套著往蓬萊行去,最終在湖中小亭上落了座。

冬日天氣嚴寒,三元山頂比山下更甚,蓬萊的草木、建築上皆覆有薄雪,整個天地銀裝素裹,煞是美麗。

蓬萊中小湖已經結了冰,如同一面純色的鏡子,天空烏雲打開口子,有一道微光投下至湖面,在這瞬間,湖邊景色被蒙上一層金光似的,美得不似人間之景。

早有公主府奴僕們先行來此,在亭中燒好炭爐子,又將圓桌上擺好熱茶和點心,以便主人們享用。

徐正和薛揚身子健朗,所着衣物不多,尤其是薛揚,被爐中熱氣蒸上片刻,便出了一腦門的汗,他只好站起身來,往亭外多走幾步。

『「你生於秋時,命理屬金,但你身為男兒,卻外陰內陽,與眾有異,實質上是上等的堅韌性子……」徐正垂頭看着秦元君的八字,右手微微顫抖。

秦元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掌教大人莫要安慰於我,曾經王妃將我八字拿走算過,那道士說我命中生來克人,克母克妻克子,乃天煞孤星,正因為此,他人對我避而不及。」

站在不遠處的薛揚側身傾聽,又飛快地站直了身子。

「一派胡言!那些人是凡夫庸才,豈能胡亂指摘於你!」徐正面露鄙夷之色,心中還繼續解讀:秋金鋒利,銳不可當,無堅不摧,殺氣非凡,簡直是人擋殺人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此乃秋金之本性也。

溫良辰托著下巴,笑嘻嘻道:「表哥命格聽起來比我厲害,師祖你太偏心,你曾說我『至清無魚,包容萬象』、『以柔克剛,懷憫眾生』,哪裏有表哥來得霸氣。」

徐正以手點了這位頑皮弟子的眉心,頓時失笑道:「此乃命理,豈能你想改變改?你尚且年幼,不知弱水遇金,可使其鋒鈍,催其芒散,若是以金旺水,還以金清水秀的道理。」

溫良辰聽得似懂非懂,吐了吐舌頭,得意一笑道:「這話聽起來,倒顯得我比表哥厲害,還是師祖護着我。」

秦元君以拳抵在唇上,眼睛笑得彎彎如月,道:「良辰,你是姑娘,我自是要讓着你些的。」

徐正默然,撫須不語。

溫良辰知道徐正人好,卻沒想到他如此之好,不僅未當眾趕走秦元君,還幫忙看相算八字,於是,在她的心中,徐正師祖的好感又上一層。可憐旁邊的薛揚,又被打成了負數。

「師祖,可否讓表哥在山上養傷幾日,待得他好些再下山,您覺得如何?」溫良辰扯著徐正的袖子道,秦元君好不容易上山,若是趕他走,都不知他今後還會不會理會自己。

「好。」

徐正很輕鬆地應了下來,溫良辰頓時喜形於色,心中想道,她就知道秦元君沒事,不知薛揚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到底是為何。

兩個孩子又與徐正說上幾句話,徐正見事已至此,不作多留,遂告辭離開。

待得徐正離開,溫良辰從凳上起身,抱着雙手繞至薛揚身側,伸著小腦袋道:「師叔,你還說什麼凶煞之人,你且看看,師祖都說表哥命格好呢,定是你學藝不精,胡賴他人。」

溫良辰心中覺得,定是自己最近乖覺,他尋不出錯處來折騰她,便生出一堆無端的想法。

在她的角度,只瞧見薛揚的側臉。

此時,薛揚正筆直身子,平靜地望着湖面,是故溫良辰並未瞧見他眼底暗流涌動。

「師叔,你心虛了?」

薛揚嘴唇緊抿,沒理她分毫,待得她又纏上來詢問,他直接抬起左腳,踏上欄桿,再飛身躍起,整個人往湖中跳下。

溫良辰「啊」地叫上一聲,沒聽到想像中的水聲之後,又急忙定下神來。她一時緊張,倒忘了如今是隆冬時節,湖面上早已結出一層冰,淹不死人。

再抬頭瞧去之時,薛揚已離去三丈之遠。只見皚皚白色天地之間,他行動如風,姿態翩然,宛如神仙降臨,他所行之處,僅在冰面留下淺淺的痕迹,當真是踏雪無痕。

他的身影越來越模糊,最後變成一道青色的殘影,溫良辰看得目瞪口呆,心道,這傢伙功夫好得逆天,冬日冰湖滑得很,且那冰面隨時會破,他竟然絲毫不懼,肆意衝撞!

當真是個怪胎!

溫良辰帶着一股艷羨,呆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過上許久,旁側傳來一聲清咳,終於將她拉回現實。

「表哥?」

溫良辰轉過頭去,見秦元君站在自己身側。

他臉色不同以往,黑如鍋底般,一雙眸子極黑,竟看不見光亮。

溫良辰心中一咯噔,她從未見過秦元君露出這副模樣,即便當初發現她男扮女裝,他憤怒過後,也沒怒成這般模樣。

「良辰。」秦元君緩緩開口,再極為自然地抬起冰涼的右手,將她左手手腕扣住,逼迫她轉過身來。

溫良辰一臉莫名,抬頭疑惑地問道:「表哥,你是着涼了嗎?」

「……」

秦元君身子微顫,差點一口血梗在喉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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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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