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滿幸福大結局(全文完)十 新書已開

圓滿幸福大結局(全文完)十 新書已開

寂靜的空氣中,粗重的呼吸聲一下接着一下,異常清晰,那是賀煜的喘息,凌語芊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抬起手,欲撫上他陰沉的俊容,可終究還是沒摸上去,手握成拳,掌心包裹的是高峻臨死前贈送於她的那條流星項鏈,在醫院檢查時,她偷偷將它藏在枕頭底,出院后,揣在口袋,回到家才又拿出來。<>

拳頭緊了緊,她打算縮手,賀煜卻及時抓住,寬大的手掌剛好整個裹住她的小拳頭,慢慢加深力度,見她略微蹙了蹙眉,似有什麼疼痛,他焦急,欲詢問怎麼回事,卻又忽覺掌中的小拳頭很硬,他於是鬆開,只見她五根手指都紅了,白皙的肌膚青筋清楚可見。

眉峰一擰,他不由分說地掰開她的手指,看到了那條流星項鏈。

這不是他的東西,也不是她的東西!不知怎麼的他心裏很肯定地冒起這個想法。望着她,沉聲問道,「高峻給你的?」

凌語芊不語,他明白他猜對了,且想到這應該是高峻臨死前在林地留給她,她一直藏着掖着,時刻把它握在手中,芊芊,什麼時候你把高峻這麼當一回事!

胸口像堵著一塊石頭,氣越來越不順,可他終究沒沖她發起火來,只是動作稍有粗魯地將項鏈搶走,數秒,又將它塞回她的手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跑了出去。

凌語芊握著項鏈,望着他剛剛從那消失的空蕩蕩的門口,而後,攤開手,眸色沉痛地俯視着流星項鏈,好長一段時間才把它塞回口袋,重新躺下,手在小腹上來回摩挲撫摸,心情跟着慢慢平復,進入了夢鄉。

醒來時,周圍一片漆黑,她正要起身打開床頭燈,卻似乎有人比她更快,只見眼前猛然一亮,門口那,站着賀煜。

他開了燈,下意識地朝她看來,見她醒了,怔了怔,隨即若無其事地走近,凌語芊這才發覺,他的另一隻手端著一碗東西,正冒着一股香氣,令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賀煜似乎覺察到她這個小舉動,冷冽的薄唇微微往上一揚,將碗擱在床頭柜上,扶她起來,在她後背與床背之間墊了一個枕頭,然後,重新端起瓷碗,勺子盛着粥喂到她的嘴邊。

凌語芊稍頓,張嘴,把粥吃進去。

一口,兩口,三口……

他靜靜地喂着她,一聲不吭,她也默默地吃,直到瓷碗見底。

「肚子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沒有的話,我帶你出去散散步。」他拿着紙巾溫柔地拭擦着她的唇角,末了,去衣櫃取來一件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將她抱了起來。

凌語芊依然默不作聲,乖順地依偎在他溫暖寬闊的懷抱里,但也已經讓他確定,她身體並無不妥,於是很放心地抱着她出卧室。

直到離開家門,下到停車場,坐上他的轎車,凌語芊才漸漸覺得有點不妥,疑問,「我們……這是去哪?」

賀煜瞥了瞥她,淡淡地應,「去你想去的地方。」

她想去的地方?她想去什麼地方,咋她不知道,他反而清楚?凌語芊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眸色狐疑地瞅着他,他卻一副平靜的樣子,自顧替她繫上安全帶,啟動車子。

車內,又是一陣靜默,凌語芊依然滿腹迷惑,同時又有點兒神思恍惚,兩眼獃滯望着道路前方,一會,眼皮緩緩闔上,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睡了過去。

賀煜這才看向她,銳利沉冷的黑眸瞬時覆上了一抹暖色,一隻手從方向盤上騰出,握住她白皙的皓腕,在緩慢的速度中抵達目的地。

靜謐的山頂,月色籠罩,樹影婆娑,涼風習習沁心懷,這是G市最著名的山,也是能看到最多星星的地方,她與賀煜來過,與野田駿一來過,卻唯獨沒有……

此刻,凌語芊終於明白賀煜剛才說的「去你想去的地方」是什麼用意。

她的手,緩緩往口袋裏摸了一摸,仰望着夜空中閃爍明亮的繁星,淚水撲簌撲簌地淌流出來。

賀煜臉上亦是一片痛色,抬手緩緩撫上她的面頰,結果卻是,她的眼淚越流越猛,最後,哭倒在了他的懷中。

充滿壓抑的哭聲一下接着一下,凌語芊身體不停抽搐著,似要把這些時日壓制的悲傷全都發泄出來,明明只一兩天光景,她卻感覺有一世紀之長。

「芊芊,可以了,別再哭,算是為了我,別再令自己傷心了,好不好?」

待她哭了約莫十來分鐘,賀煜制止了她,扶正她的身子,俯視着她梨花帶雨的容顏,心頭既感到疼惜,又覺得無奈。她對高峻的感情,比想像中深厚得多,他該拿她怎麼辦。

經由淚水沖刷洗滌的眸瞳,變得更加璀璨閃亮,可媲美天上的星星,凌語芊臉上仍掛着淚,深凝着眼前容色並不比她好甚至較她更顯憔悴幾分的男人,瞬間再度熱淚盈眶,微喘著氣,嗚咽著低吟出聲,「賀煜,我知道你緊張我,我當然不是想隨高峻而去,我只是,心裏難受,我愛你,對野田駿一也是很好的,唯獨高峻,我不曾對過他好,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他是真心疼愛琰琰,我卻教唆琰琰憎恨他,甚至讓琰琰當面潑他白開水,他呢,毫無計較,還甘願替我去死,那一刻,我深刻體會,所以,我感到好難受,賀煜,我心裏好難受。」

嗯,芊芊,我知道你心裏難受,我也難受,因為你的難受而難受。當時,他顧著掃除那些餘孽,留下一個下屬保護她,下屬注意力在警備上,距離她們又不是很近,高峻臨別前對她說過什麼,便不太清楚,他也就一無所知,直到今天中午,看到她手中緊握的那條流行項鏈,他再次找上那個下屬,下屬仔細回想之下,才說隱隱聽到高峻跟她講什麼人死了會變成星星,他於是把她帶到這裏來。

毋庸置疑,高峻是個壞人,因為算計他,導致曾經害得她悲痛欲絕,可又不可否認,高峻是真心愛她,對她的愛不比任何人少,結果還以那樣轟轟烈烈的方式離開人世,即便是心腸再硬的人也會動容,更何況品性如此良善情感如此豐富的凌語芊。

可是不管怎樣,高峻已經死了,她就算再覺得內疚、後悔曾經沒有好好待過高峻,也於事無補呀,難不成得賠上她一輩子的快樂?不,他不允許,他絕對不允許這樣,是以,今晚帶她到這兒來,只希望,這一切傷痛停止於這裏。

「芊芊,為你擋掉那些子彈,是他心甘情願,儘管他已不在人世,可他還是愛着你,希望你過得開心快樂,他在天之靈見到你這樣,也會難受的,來,你看看,那些星星當中,你找一下哪一顆是他,看他是不是也在難受,為你這般不振作而難過。」

賀煜先是擁着她一會,隨即抬起她的臉,引導她看向遙遠的天空,力度有點兒大,有一股不容她抗拒的意味,凌語芊淚眼婆娑呆看着那些星星,真的在裏面一顆顆地尋找起來,每一顆星星都那麼亮,那麼閃,到底那一顆才是高峻?

她冰冷的手,自口袋裏出來,掌心靜靜地躺着一條項鏈,流星墜子發出的光芒絲毫不亞於天上的星星。

高峻,你說過,假如我想起你,就拿出這條項鏈看往天上的星星,你便能感應到,那麼,現在你看到我了嗎,你告訴我,你在另一個世界過得還好嗎?

悲傷的淚水仍在不停滑落,似雪片,似珍珠,同時,還像是一顆顆晶亮的星星,隔着模糊的淚眼,凌語芊彷彿見到一張熟悉的臉容出現於眼前,英俊的五官上帶着淺淺的溫柔的笑,似乎在跟她講,芊芊,我在天堂過得還好,你不用為我傷心,照顧好你自己是我最大的心愿。

這一夜,在賀煜的陪同下,凌語芊在山頂呆了將近一晚,昏暗的天空漸漸被破曉的晨輝照亮,星光一點點地消失,那個熟悉的影子,卻深刻地落在了凌語芊的腦海深處。

離開山頂,賀煜直接帶凌語芊回賀宅,卧室里熟悉的景物深深觸動着凌語芊,望着賀煜臉色疲憊、鬍渣微冒的憔悴模樣,心底頓時更是說不出的晦澀,緩緩走到他的跟前,白皙的手指撫摸上他的臉,然後,整理起他身上凌亂皺褶的衣服,每一個動作皆充滿了溫柔,每一個眼神,深情灼灼。

原本,賀煜好比肩上壓着一座大山,心情沉悶壓抑不已,這一刻,猛覺得這座大山頓然消失了,整個人雀躍歡快起來,眉眼深處儘是狂盛的釋然和喜悅。他就知道,帶她回到這裏是個不錯的主意!

大手不由分說地握住她的手,轉瞬之間,他帶着她雙雙倒在了柔軟舒適的大床上,將她嬌小的身子圈在自己懷中,定定注視着她。

凌語芊也雙目毫無眨閃,少頃,忽然吻上他的唇角,而這一吻,勾動了天雷地火,房內溫度越來越高,最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息聲和嬌吟聲。

半個小時后,處處透著歡愛后氣息的雙人床上,凌語芊被賀煜擁在懷中,彼此身體都還滾燙不已,熱度不退,特別是凌語芊,臉上潮紅清晰可見,儼如一隻慵懶的小貓咪,全身軟得不像話。

「都這麼多年了,體力倒是一點也不見漲。」突然,賀煜輕哼了一聲,嗓音有點低啞,溫存后的某種餘韻夾雜繚繞。

凌語芊臉上即時一熱,下意識地嗔了他一眼,隨即想到什麼,如絲媚眼又馬上涌過一抹驚慌,手已經覆上肚腹,「賀煜,咱們剛才……寶寶會不會有事?」

「你覺得呢?」相較於凌語芊的緊張焦慮,賀煜施施然地反問,自己的情況自己清楚,距離上一次歡愛儘管已有一定時日,但他始終惦記着她的身體,故即便**再勢不可擋也不敢太用力,不敢太深入,期間她也沒啥異狀,他覺得,寶寶沒事。

對着凌語芊不大肯定而依然有點擔憂的樣子,賀煜性感好看的薄唇又是輕輕勾了一下,笑道,「面對那些嚴峻的困難,寶寶都能堅持住,又怎會軟在爸爸和媽媽的情愛交流上呢。」

話音尚未落下,他的手便往她肚腹摸去,停在隆起的地方,如待珍寶,小心翼翼地摩挲,凌語芊面上一熱,卻也不自覺地移手過去,在他觸摸的部位旁邊輕撫,一會,他的手覆到她的手背上。

撫摸的動作一下接着一下,輕柔而緩慢,凌語芊心底那抹驚慌逐漸平復下來,再過一陣子后,她問起了高峻的事。

「由於他來歷特殊,屍體被運到了國家研究所,相關人員正對他身體各部位進行精密的研究和檢測。」賀煜不隱瞞,如實告知上面對高峻的處理。

凌語芊聽着,腦海隨之閃出科幻電影里看到的科學家解剖外星人的畫面,想到高峻的屍體會被一寸寸地切開,還可能被注射各種針水,胸口不由得冒起一陣揪痛,就好像,那些針是刺在她的身上。

賀煜默默看着她,瞧她臉色越來越蒼白,身體也直打着顫,趕忙摟她入懷,安撫道,「他的屍體不會一直停留,等科學家們完成研究工作,會火化屍體,骨灰灑到深海,我已跟上級請示最後部分由我來做,屆時我陪你一起送他最後一程。」

凌語芊劇烈的心情平緩少許,眼眶紅紅地望着他,點頭,接着,又問起卡迪威亞,她記得賀煜講過,野田宏也曾涉及這個黑組織,不過後來慢慢退出了,但犯過法便是犯過法,誰知這老匹夫以後會不會再犯,何況,這老匹夫當年還參與到凌辱奶奶的事上,於公於私,這個野田宏也決計不能放過。

確實,賀煜時刻謹記着野田宏這個老匹夫,他要野田宏也消失!這些天,卡迪威特被扣押在特殊監獄,軒轅墨親自盤問,不過卡迪威特這老狐狸是人渣中的極品,守口如瓶堅決不肯透露半點關於野田宏的罪證,幸好,我方也不是吃素的,卡迪威特想一死了之,大夥有的是辦法讓他生不如死,經過兩天兩夜的「特殊對待」,卡迪威特終熬不住,乖乖吐出能夠弄死野田宏的有力罪證,然後,自殺了。

「自殺?卡迪威特竟然自殺?你們的人都不防備的嗎?怎麼讓他有自殺的機會?」得知卡迪威特的結局,凌語芊難以置信地大喊出來。

其實,是他們故意給卡迪威特自殺的機會。卡迪威特雖然做過很多禍害我國的事,可他終究是M—國國籍,照國際法規定,即便他犯罪,也是由我國和國際刑警組織共同緝拿,這就存在卡迪威特會被遣回M—國的可能,然後,卡迪威特的結局怎樣,沒人能確定,這無疑是放虎歸山。再說,一直以來卡迪威特針對的是我國,誰知這背後有沒有什麼貓膩,有沒有某個國家在暗中支持!所以,這個卡迪威特絕不能遣回M—國,於是,有了自殺的機會,屆時就算國際刑警組織或M—國知道,也無從追究。

當然,這期間一些機密不宜讓凌語芊知道,對着她的困惑不解,賀煜會以意味深長的一笑,提另一件事來轉開話題,「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跟軒轅墨請示過,等野田宏也被緝拿歸案,整個案子圓滿結束,我會辭去市委書記一職,恢復身份,重新當個無約無束的商人。」

果然,凌語芊馬上被這話題吸引,兩隻眼睛像燃起了明亮的燈火,連同整個臉龐也被照得熠熠生輝,驚喜遲疑,「你說真的?那他答應了嗎?」

「嗯,他說會考慮,問題應該不大,畢竟這是之前說好的。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高峻死了,賀一然那伙人快活的日子也到盡頭了,賀氏集團自然重歸我的手上,而你呢,也不用老是擔心我會不會被倪媛媛近水樓台搶走嘍。」說到最後,他伸指往她挺秀的鼻樑輕輕捏了一把,語氣中帶着幾分揶揄成分。

凌語芊嘟嘴,含俏含嗔地白他一眼,掄起拳頭在他胸口狠狠反擊,賀煜逮住,裹在掌中,一會,偉岸高大的身軀朝她趨壓過去。

「喂,你要幹嘛,快走開,別壓我……」

凌語芊輕輕扭動着身子,嗔叫,艷紅的小嘴卻終究被他用力堵住,將她的反抗全數吞進肚腹,慾火再次被點着,整個人房間又一次被獨特的情潮深深所包圍。

接下來,凌語芊順勢在賀宅住下,琰琰也被接了回來,本是寂寥安靜的屋子頓時變得生機勃勃,到處充斥着旺盛的人氣,這對季淑芬來說無疑是中了**彩般。

有些事,有過比較才知什麼最好,看過李曉彤姐妹的人生和下場,季淑芬算是由心接納了凌語芊,感覺還是凌語芊好,最適合當她兒子的老婆,倒是凌語芊對她的態度依然不咸不淡,縱使沒趁機刁難和奚落,但也不會與她婆尊媳孝的親熱,季淑芬心裏自是愁悶,卻又自知曾經罪孽深重,造成如今這種局面是咎由自取,便決定將未來的日子當做贖罪,爭取慢慢博取凌語芊的原諒和滿意。

公司那邊,賀一然一夥算是徹底退出了賀氏的舞台,本來,賀一然打算替兒子頂罪,自己一個人坐牢,但賀煜不允,決意將賀煒也關進監獄,父子兩人誰該承受多少刑罰便承受多少刑罰,結果,這更招賀一然的妻子肖婉儀與賀煒的妻子憎恨了,當然,賀煜對此絲毫不在意,經歷過這些種種,他和父親已不奢望這家子的親情,同時也不怕此時已成不了一點氣候的她們,至於賀煒的妹妹賀曦,倒是個識趣貨,主動辭職乖乖離開了賀氏集團,跟隨夫家去,只是,如今這等境況的她,還能否像從前那樣過得悠然自得和揚眉吐氣,唯她自己才知道嘍。

野田宏已在追捕行列,礙於其國籍,追捕行動只能秘密進行,速度也就沒那麼快,不過賀煜說,應該也不用很久,倒是有個問題,野田宏一天沒抓到,賀煜也就沒法馬上退出政界,一番深思后,他到賀氏召開了一個董事會,避輕就重地闡明自己的真實身份,各董事皆震驚不已,但倒也沒什麼興風作浪之事。

其實,賀煜能回歸,對他們來說最好不過,高峻的真實身份即便不宜昭告天下,但在大家看來,身為賀一然私生子的高峻,儘管也是個能者,可怎麼說還是不及賀煜這個正牌子孫,更何況,目睹過這些變故,大家都清楚賀氏的未來是由誰領導下去,於是紛紛對賀煜為首是瞻,在賀煜提出賀氏一切事務暫由池振峯協助賀燿執行時,也都毫無異義,至於另外收購的新公司,則納入賀氏的版圖,股份由賀煜與李承澤等人擁有,董事局毫無關係。

這些事,都是經由賀煜跟凌語芊說,每天他無論多忙,都會抽出時間陪她,這天,他還帶她出海,送高峻最後一程。

對高峻的研究已結束,屍體火化,由賀煜帶骨灰到深海散掉。

看着海面霧氣繚繞,整個天地籠罩於陰沉沉當中,凌語芊不禁憶起,兩三年前的某一天,她也曾來過這片深海區域,做着同樣的事情,當年,她灑的是「賀煜」的骨灰,陪伴她身邊的人是高峻,而今,是為高峻送行,陪同一起的是賀煜;當年,是痛入骨髓的悲傷欲絕,直想隨着賀煜而去,如今,是痛徹心扉的傷感悲悵,她多希望,自己此刻正灑進大海的灰絮其實像當年那樣也只是一些普通的爐灰,高峻並沒有死,不久的將來也能看到他重新出現她的面前,但她又很清楚,他真的走了,那個可憐的男人,帶着不甘與忿恨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令其既厭惡又留戀的世界。

歷時兩刻,骨灰灑散完畢,凌語芊脫去手套,從口袋掏出高峻贈予的流星項鏈,依偎著賀煜,極目遠眺無邊無際的海面,隱忍多時的眼淚,頃刻揮如雨下。

賀煜了解她的心情,縱使擔心這會影響她的身體,但也沒特別制止,只心疼地擁着她,陪她一起完成這最後的緬懷。

遊艇在海上停留到將近中午,賀煜才帶凌語芊踏上歸途,這一夜,凌語芊一直在做夢,神思不寧,嘴唇微睜呢呢喃喃不知在說着什麼,賀煜也一宿未眠,時刻注意着她,直到天亮。

接下來的幾日凌語芊再度深陷傷感中,又是不時地拿出流星項鏈發獃,眾人心知肚明,紛紛在她身邊陪伴,安慰,開解,琰琰與賀煜尤甚。孰輕孰重,凌語芊分得清楚,加上時間是淡忘一切傷痛的最好良藥,她便也慢慢從高峻的離世中恢復過來,容顏儘管還是憔悴蒼白,但已常見笑容,特別是當這天賀煜告知某個好消息時,她可算是正式快樂起來了。

賀氏集團準備進軍影視行業,會創立一個影視公司,準備聘用今年最火的那個人氣偶像明星某某擔任第一套劇的男主角,這個某某,正是凌語芊那次跟他提及想見的那個。

聽到這個消息,凌語芊先是震愣,繼而,喜笑顏開,神態有些不敢確定,問他是不是真的,得到他肯定的答覆,還有賀燿等人確定,她簡直樂壞了,賀煜雖有股淡淡的吃味,卻也由衷欣喜,自信如他,當然不會真的去吃那個某某大明星的醋。

這是一個讓凌語芊從悲轉喜的好事,她把對高峻的緬懷埋藏至心底,日子回歸正軌,全心全意繼續期待野田宏落網、賀煜棄政從商,只是,她尚未等到這些,倒先迎來另一件震撼人心的大事。

那個曾經與賀煜在海嘯中並肩作戰而自救的意大利特種軍人,突然來探望賀煜,還帶來一個好消息,說他已有足夠的能力取出賀煜大腦的晶片,確保無性命危險,只是有個問題,手術后可能導致賀煜再次失去一些記憶。

本來,這個晶片是卡迪威特植入賀煜大腦,由卡迪威特取出最為合適,然考慮到卡迪威特死到臨頭,不知道這瘋子會不會趁機報復賀煜,便不敢冒這個險,目前來看,賀煜身體狀況並沒任何異樣,晶片大可忽略,可大腦多了這麼一塊東西,總歸不好,就像身邊安置了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炸彈,能取出來當然是取出來嘍,不過,可能會喪失某些記憶的後遺症,又讓人免不住躊躇發愁。

大家都清楚,曾經賀煜因為喪失記憶對凌語芊做出一系列的傷害,還導致差點出人命,這給眾人心中留下一個沉重的陰影,特別是賀煜,思來想去毅然婉拒了歌德魯的好意,但凌語芊卻出乎意料地支持歌德魯動手術。

是的,當年某些傷害她最深刻,如今只需一想依然心有餘悸,可她更深刻記住的是痛失賀煜時的絕望,與賀煜將來有可能再次失去性命的情況相比,喪失記憶於是變得沒那麼可怕了,而且,歌德魯只說可能,說不定不會有這個後遺症出現呢,又或者,只喪失無傷大雅的一小部分記憶,再說,即便整個記憶都喪失,賀煜再一次把她忘了,其實也不怕,如今情況已不同從前,有這麼多親人朋友幫助,大家告訴賀煜整個情況不就行了,有琰琰和肚裏這個寶寶見證,還有她用心的堅持,她與賀煜會繼續幸福地走下去的。

在凌語芊的執意下,最終決定是,賀煜接受手術。由於歌德魯時間不好安排,手術便事不宜遲地定在這個月二十號,今晚,十九號,距離明天的手術只剩不到12小時。

說是不用擔心,凌語芊內心還是忐忑不已,賀煜看出她的焦慮不安,一個勁地安撫她,還親筆寫下不少相關訊息,戲謔道讓她保存着萬一他真喪失記憶,她可以拿這些字條給他看,那麼他就知道她對他來說是多麼重要的人。他還與她恩愛了整整一夜,希望藉此將她印刻在心底深處,也藉此再給她一顆定心丸,安定她慌亂的心。

翌日,天色已亮,鏤空窗帘在旭日輝映中閃爍著燦爛瑰麗的七彩之光,賀煜靜靜凝視着累了一夜此刻正在他懷中酣然熟睡的凌語芊,深眸盈滿了無窮盡的愛意和寵溺,一會,他抬眸,瞄了一眼牆上的壁鍾,隨即俯首往凌語芊光潔的額頭輕輕一吻,起身,下床,替凌語芊蓋好被子,走向洗浴間。大約二十分鐘后,踏出卧室。

為避人耳目,手術安排在G市郊外一棟別墅里,那是賀一航的物業,歌德魯選出一個套間,進行消毒,把儀器搬進去,還打算手術完畢后讓賀煜直接在那裏休養恢復。

兒子開顱手術,季淑芬身為母親自是緊張不已,多希望能隨時守護,但賀煜堅決讓她留在華韻居看着凌語芊,見那邊有丈夫,小兒子,還有振峯李承澤等人都在,季淑芬便也乖乖留守賀宅,當然,她人在賀宅,心思卻早已飛往那邊,距離手術開始到現在三個小時,她給賀一航打過無數次電話,賀一航被煩得直吹鬍子瞪眼,原來,歌德魯事先跟大家講過,手術需要5—6個小時,季淑芬這樣做不擺明了擾亂!幸好,賀一航疼她,明白她也是心急,於是不跟她多計較。

凌語芊醒時已是中午十一點,其實,季淑芬無時無刻不盼著凌語芊早點醒,只是礙於兒子交代務必讓凌語芊自然醒,便不敢打擾,如今總算等到了,內心那個歡喜的,本坐在沙發上,急忙起身跑向大床,嗓音難掩激動,「芊芊你醒了,來,我陪你去洗漱,吃完飯我們一塊去看阿煜。」

凌語芊睡眼惺忪環視着四周圍,這也漸漸意識過來,看了看壁鍾,問季淑芬,「那邊沒什麼事吧?」

「沒有,手術還在進行中,這也代表並無意外,根據歌德魯事先說的時間,我們過去手術也就差不多完成了。」季淑芬說着,又去攙扶她。

凌語芊順着她的好意小心翼翼地下床,進浴室洗刷,更衣,吃午膳,然後,出發前往目的地。她一直表現得若無其事,淡定平靜,直至抵達郊外別墅,人站在臨時用來施行手術的房間外,身體開始不止顫抖起來。

季淑芬注意力早就轉開,拉住賀一航問長問短,有時還自言自語,倒是池振峯覺察到了凌語芊的異狀,走近安撫她別緊張,賀燿也體貼地搬來椅子讓她坐下,凌語芊回他們微笑,坐下靜靜等待。

大約一個小時后,緊閉的房門終於從裏面打開,歌德魯在萬眾矚目中走出來,眾人一擁而上,屏息凝神等待他的彙報,他也不弔胃口,告訴大家手術很順利,賀煜無性命危險,目前只是處於正常的術后昏睡中,不久便會醒過來。

霎時間,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凌語芊更是滿面欣喜之色,迫不及待地詢問歌德魯,嗓音有點兒顫抖,「那我現在能去看他了嗎?」

「嗯,可以。你們都可以去看一下,但不能呆太久,大家看過了,留一兩個人在裏面陪他就好,我有點累,先去睡一會。」

做了五六個小時的手術,還是那麼高難度的,何止是有點累,池振峯忍住先不去看賀煜的衝動,陪同歌德魯去了另一間房,其他幾人則事不宜遲地進去看賀煜,凌語芊坐在床前,距離賀煜最近,最後,也是她留下一直守着賀煜。

動手術,自然流失很多血,賀煜面色顯得有些蒼白,加上最近一直忙於工作,此時整個人分外憔悴和孱弱,凌語芊緊握住他略顯冰涼的手,眸間水汽氤氳,霧氣繚繞,心疼欲哭。

她在床前呆到下午四點多的時候,琰琰被褚飛從幼兒園接了過來,早在兩天前,賀煜也已讓琰琰知道真實身份,記得那個時候,賀煜帶她到琰琰的寢室,神色嚴肅認真地看着小傢伙,說,「琰琰,叔叔……呃,現在來講還是叔叔呢,要跟你講一件事,接下來你聽到了,別驚訝,也別懷疑,因為,那是真的,叔叔絕不騙你……」

他叨叨絮絮一直在那繞着圈,說了好久還是沒說到正題上,她便忍不住替他着急,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他側目,挑眉,壞壞地還她一掐,掐在她的臀上,後來,在琰琰焦急的嚷聲中,終說出來。

「什麼?熠叔叔你說真的?」儘管他叫過琰琰別這樣問,但小傢伙脫口而出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叫爹地。」他先是糾正琰琰的稱呼,隨即肯定答是。

小傢伙仍深深震撼,目瞪口呆一個勁地瞅着他,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最後,轉過來朝她求證,她便也微笑着沖小傢伙點頭,照事先跟這人商量好的,避重就輕將因果緣由跟小傢伙說一遍,琰琰年歲畢竟還小,對她又百分信任,聽后不再深究,先前疑惑頓消,剩下的只有滿滿的喜悅和興奮,摟着父親又親又吻,說自己有多想念記掛爹地,最後,還興緻勃勃地說要告訴同學們爹地是個英雄,是個特務,她於是急忙喝住,叮囑千萬不能說出去,小傢伙倒也乖巧,還神秘兮兮地答允她會保守這個秘密,絕不讓人知道。

得知爹地還在人世,琰琰的欣喜和激動超乎意料,這兩天都纏着父親,所以,動手術這件事,全家人都知曉,唯獨琰琰被蒙在鼓裏,直到現在,手術順利完成,才知道。

稚嫩的小臉儘是震驚,琰琰站在凌語芊的身旁,靜靜注視着依然昏睡的父親,卻又很懂事地不吵不鬧,一會,還反過來安慰凌語芊別擔心,凌語芊牽着他的小手,含情脈脈地對着床上的人低吟道,「賀煜,你睡夠了嗎,有沒有感覺到我和琰琰在等你,還有二寶,我們母子三人可是一直等着你哦,你睡差不多了的話,先醒一下,稍後再繼續休息。」

可惜,賀煜聽不到她的話,又興許,這段時間一直緊繃着神經系統的他,確實太累了,這一睡,直到夜晚十點多才醒來。

凌語芊正守在他的床前,本來,她身懷六甲,大家想她回家休息的,可她哪裏肯走,她希望賀煜醒來第一個見到的人是自己,如今,情況如她所願,只是……

他怎麼,用這樣的古怪眼神看着她?那雙深邃曜黑的眸子,炯亮依舊,迷人依舊,卻再也不是以往的深情、寵溺和疼愛,他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不,也不是陌生人,凌語芊只覺,他眼中仍有愛,只是,這份愛被某種不知名的複雜情愫掩蓋了。

突然,她想到歌德魯說的後遺症,看來,他終究沒法僥倖,還是失憶了?!連她也忘了?!儘管事先已做好萬足的心理準備,可到這刻真正發生,凌語芊還是掩不住惆悵和失落,在他剛醒來時萌生的狂喜之情已然消失,一會,她聽到自己沙啞遲疑的嗓音劃破黑夜的寂靜。

「賀煜,你是不是不記得我了?你還是失憶了?」

他沒回答,英挺的劍眉猛地又挑了挑,繼續用複雜難懂的眼神盯着她。

凌語芊心中更不是滋味,本能地伸出手,欲觸摸他的臉,他卻及時避開,她的手懸在了空中,這讓她心裏又是感到一股難受,望着他,眼眶漸漸紅了。

這時,房門剛好被推開,以歌德魯為首,賀一航,季淑芬,池振峯,賀燿,李承澤等緊跟在後,陸續走進。

對着這一張張明明是熟悉的面孔,賀煜腦海一點印象都沒有,唯獨記住的那個,卻是那麼不堪和令他痛恨的存在!

見賀煜此等反應,歌德魯心中大約明了,對他粗略說明一下情況,然後,給他檢查,末了告訴眾人,情況如期,賀煜身體沒事,只是,喪失了記憶。

預想之中,卻又預料之外,瞬間大家心情都變得低落不少,不約而同地看向凌語芊,凌語芊清楚他們在想什麼,反而佯裝堅強地沖他們笑了笑,然後,緩緩走開,到窗口那,迎風而立。

因為有私事在忙,歌德魯又一次離開了,賀一航等人面面相覷,又不時看了看平靜得有點古怪的賀煜,少頃,由賀一航先開口,從賀煜幼年被拐開始,娓娓道出那些往事。

那麼多年,那麼多事,自然不是一言兩語能說清,也非一個就能說完,大夥於是採用輪流制,每人說一部分,唯獨凌語芊,一聲不吭。

她與他之間的情愛,非言語能形容,也不需要通過言語來表達,更何況,對着腦子一片空白的他,她又該怎麼說?

即便大家擇取重點來說,但還是講了一整夜,賀煜聽完,沉默了約莫兩分鐘,忽然,叫大家離去,只把凌語芊留下。

本是鬧哄哄的空間,漸漸安靜了下來,凌語芊已經重返椅子坐下,目不轉睛地盯着賀煜,賀煜也若有所思地瞅着她,一會,視線落到她凸起的腹部,這樣問了一句,「確定是我的孩子?」

他說得輕描淡寫,似乎在問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然而,凌語芊卻忍不住聽出了火,她諒解他會一時沒法適應,沒法對她親人,可這樣的質問是萬萬想不到的!

他這是什麼意思?在他看來,她就那麼水性楊花、人盡可夫?

凌語芊真想回他一句不是你的,但她清楚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便壓住委屈和羞憤,反問,「你覺得呢?」

「誰知道呢。」他的回答,又是簡直把她逼瘋。

早知,她寧願冒着他隨時會有危險的可能而繼續留着那塊晶片,也不執意要他動手術取出來!她掏心掏肺地為他,他卻一開口便是質疑她肚子的孩子是不是他的種?賀煜,你有種!你這大混蛋!以後休想再爬上我的床!

眼眶發熱,喉嚨哽咽,凌語芊幾乎要哭了出來,她極力忍着不讓淚水流出,咬唇死死地瞪着他,本來,就是怕他心裏產生不好感想,對他當年身為楚天佑時與她之間的無奈分手,隱瞞了,故對他來說,她是他喜愛的女人,他們之間一直相親相愛,卻誰知,他還是這樣的反應,為什麼,賀煜,為什麼呢!

賀煜沒有解釋他為何這樣,接下來,他雖不再言語諷刺,卻是橫眉冷眼地瞥着她,隨後,不理不睬,自顧躺了下來。

凌語芊見狀,心頭瞬時又漫過一股濃濃的凄楚,蓄滿委屈悲痛和難以置信的雙眼,定定瞪着他面無表情的模樣,許久,許久,忽然也起身,走出門去。

外面的走廊,站着好幾個人,正是賀一航等人,迎著大家擔心的眼神,凌語芊沒有哭訴出自己的委屈和難過,在他們安慰她給點時間賀煜時,她還順勢若無其事地回應好,表面上看起來平靜無事,心底深處,卻是滴血不斷,痛蝕骨骼。

一個禮拜后,歌德魯有事得回意大利了,賀煜便也從別墅搬回賀宅。

歌德魯醫術高明,賀煜身體素質好,康復期於是很有效率,賀煜基本上算是恢復正常了,歌德魯留下藥物,對賀家一可靠家庭醫生交代一番,辭別離去。

再過一周后,賀煜開始回市政廳上班。

其實,在賀煜手術休養期間,野田宏已被逮捕、問罪,那個由卡迪威特建立掌管了數十年的黑組織算是徹徹底底地瓦解和倒塌,根據事先計劃賀煜可以功成身退,可他似乎並無辭去市委書記的意向,反而還很熱衷的樣子。

在剛過去的兩周中,他和凌語芊的關係依然相敬如冰,不,應該說,是他單方面對凌語芊冷冷冰冰。他對任何一個人都好,對琰琰更疼到骨子裏,比以往都寵愛,惟獨對凌語芊,不瞅不睬,幾乎把她當透明人。

凌語芊何其難過,曾問他為什麼,可惜他都視若無睹,要麼不吭聲,要麼開口就帶刺,凌語芊懷着身孕,情緒本來就不穩定,漸漸地人也變得暴躁起來,最後,索性也不理他。

這些,大家看在眼中,無不心急如焚,對賀煜是不斷規勸,對凌語芊是不斷安撫,這天,季淑芬煮好補湯,叫凌語芊帶去市政廳給賀煜喝。

「你去吧,我累,不想跑那麼遠。」凌語芊拒絕,語氣悶悶的。

季淑芬明白這只是一個說辭,趕忙笑道,「不會的不會的,坐車過去也就二十分鐘,而且,我已經叫司機開那輛大車,座位很舒服,我還叫司機開慢點,不會顛簸的。」

「你沒空去嗎?你去不就行了。」凌語芊皺眉,心意堅決。

「呵呵,我是有空,但……我去又怎麼及你去,你是他妻子,你去看他,他會高興很多的。」

是嗎?凌語芊在心裏哼了一哼,卻也不再做聲。

季淑芬拉起她的手,語重心長,「芊芊,媽承認過去做了很多糊塗事,可現在,媽是打心裏喜歡你這個兒媳婦,阿煜變成這樣,我和你爸都很苦惱,也很心疼你,但這是意外,咱也沒辦法,咱不能怪賀煜的是不,你想想,他以前怎麼疼你,以前多愛你呀,愛得媽都忍不住羨慕妒忌了的,現在他沒了記憶,只能靠你努力,這是一個艱巨的任務,你需多點耐心,當然,媽會幫你,媽今天讓你拿湯給他喝,不就是一個機會,再說他的身體狀況……雖然他向來身體強壯,恢復得也很好,可畢竟是動了大手術,進補方面少不得,他的未來牽連着你的幸福,你身為他的妻子,最不能掉以輕心。乖,當媽求你,拿去給他吧,嗯?」

迎著季淑芬一臉懇求和期盼,凌語芊何嘗不是滿心感慨,是的,她比這個世上任何一個人都重視賀煜的身體健康,可以的話,她寧願與他一起承擔一切風險,只是……

「芊芊……」

「好了,你別求我了,我去就是了。」終於,凌語芊答允,一副無奈憋悶的口吻,但心裏面其實也充滿期盼。

不過,這份期盼,當她抵達市政廳,踏入賀煜的辦公室,見到裏面那幕不可理喻的畫面,赫然粉碎。

出於她與賀煜最近冷冷冰冰的關係,她不想事先通知他,抵達市政廳后,便直接找他的特助,特助知道她與賀煜的關係,馬上把她引進賀煜的辦公室,本來,她還想着如何放下彆扭對他示好,這下,看來完全不用了。

這個專屬於他、威嚴氣派的辦公室里,除了他,還有一個女人在,二人坐在沙發上,一個說,一個笑,儼然認識多年的好朋友,又如相愛多時的情侶,而這個女人,是倪媛媛!

當初,為了將李曉筠緝拿歸案,他和倪況商量暫且放了倪媛媛,完事後法律該怎麼處置倪媛媛就怎麼處置。可後來,由於各方出面求情,他便賣給大家一個人情,這事不了了之。他是她的男人,她理解他的難處和地位,對這個結果也沒多大排斥,心想倪媛媛也是一時被人利用,自己沒什麼事,不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過,她倒有個要求,那就是倪媛媛不能繼續在賀煜身邊做事,賀煜也答應了,現在呢,這是什麼狀況?

賀煜,你不是失去記憶了嗎?為什麼對倪媛媛還一副熟絡親切的樣子,難道,你記得她?可就算你記得她,也不該這樣對她的!

對於凌語芊的出現,房內的賀煜和倪媛媛也都看到,且還覺察到了她此刻非常難看的表情,倪媛媛估計心中有鬼吧,本是刻意靠向賀煜的身體馬上坐直,笑容也迅速消失,窘迫謹慎地瞄著凌語芊,倒是賀煜,面無表情地睥睨著凌語芊,問,「你來做什麼?」

「我來做什麼?我來抓姦,行嗎?」凌語芊兩腳重新邁動,緩緩朝他走近,瞪着他,眼中儘是惱恨。

賀煜怔了怔,緊接着,眸底閃過一抹戲謔的笑,他起身回到他的辦公桌后,撥通特助的內線電話,不到半分鐘,特助進來。

「送夫人下樓,交代司機小心駕駛。」賀煜神色嚴肅地吩咐。

助理錯愕,思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凌語芊則猛然出聲反抗,「我不走。」

話畢,她看向倪媛媛,嗓音多了一絲憤怒,「倪媛媛,別忘了你曾經做過什麼,你再這樣不知廉恥到底,休怪我不客氣!」

關於賀煜的真實身份,倪媛媛已從父親倪況那兒得知,震驚之餘,對自己曾經做過的某些事感到羞愧無比,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小丑,如今見到凌語芊,更是無地自容。可今天,真不是她有意勾引的,得知賀煜的真實身份,她也算是徹底明白自己無論怎麼努力都不可能與他有結果,可畢竟那麼深的迷戀,不是一下子就能全部消失的,得知賀煜動過手術,她基於關心,過來找他。

之前,因為她傷害凌語芊那件事,賀煜雖答應不再追究,但對她的態度已大不同從前,本來她還擔心會不會遭到他的冷漠,令她意外的是,他竟然沒有,還客氣親切地陪她聊天,她心頭大喜,樂在其中,不料會撞到凌語芊找上門,曾經,她說凌語芊是小三,此刻,她徹頭徹尾地有着自己當了別人的小三的感覺。

因而,面對凌語芊的訓責,她非但沒了以往的盛氣凌人,還迅速低垂下頭,不敢發一言半語,少頃,起身,朝着賀煜的方向行了一個告別禮,落荒而逃。

被目前狀況震得有點凌亂的特助,也趕忙定一定神色,欲執行賀煜的命令送凌語芊出去,凌語芊卻先發制人,叫他先退下。

呃?

特助霎時又是一懵,看了看她,隨後,看向賀煜,接到賀煜的點頭示意,便也朝兩人鞠身一拜,退了出去。

偌大的辦公室,陷入寂靜,只有文件翻閱的輕微的沙沙響聲,賀煜正在那靜靜地翻閱著資料,高大的身軀投身雍容氣派的辦公椅中,顯得異常慵懶和愜意。

凌語芊瞪着他,猛地抓起茶几上的暖壺,重重地擱在他的辦公桌上,可惜,他彷彿沒看到似的,繼續翻着他的文件,凌語芊心裏一聲哼笑,咬了咬唇,出其不意地問出,「你是不是想和我離婚?」

翻閱著紙張的修長手指,陡然一停,數秒,賀煜抬頭,眸色深邃地望着她,冷聲道,「我們賀家的男人不會離婚。」

「不會離婚?別忘了,當年我剛生下琰琰不久,我們不也離過!」凌語芊嗤哼,咄咄逼人,「你要是真想跟我離婚,儘管說,我成全你!」

賀煜俊顏則愈加深沉,語氣隱隱透著一抹壓抑的怒火,「來給我送補湯的是吧,那你可以走了,今晚下班我再帶空壺回去……」

「我不走,我要聽到你說跟我離婚,再走!」凌語芊打斷他,不甘示弱。

賀煜濃眉頓時又是一緊,不由也怒聲吼出,「不會離婚,永遠都不會!」

「不離婚?那你想幹什麼!你這樣對我,到底想幹什麼,既然你這麼看我不順眼,把我當空氣,何不離婚,徹底分了!」想到這些日子自己所受的委屈和悲傷,想到短短時間內自己經歷了從天堂墮入地獄的痛苦折磨,凌語芊近乎崩潰,嗓音哽咽起來,「你失憶,我理解你,可是你呢?對所有人都好,為啥偏偏對我不好?明知我不喜歡這個倪媛媛,你卻還跟她談笑風生?如果不是我撞上,你們接下來是不是……賀煜,夠了,這樣的日子我沒法過了,我們離婚吧,哼,你不理我,不疼我,自然有人理我疼我,多的是男人愛我,而且,愛得不比你少!」

本是坐在辦公椅上的男人,唰地站了起身,轉瞬間,賀煜高大的身影已來到了凌語芊的面前,蹙眉瞅着她,冷笑,「我再說一次,不可能離婚,你要想找別的男人儘管去,不過你記住,別讓我抓到證據,否則……」

「否則怎樣?」

否則怎樣?是啊,他要拿她怎樣,他能拿她怎樣!

「你以為我怕你嗎?好,我這就去找,我還會大膽地將證據呈給你,我倒又看看,你會對我怎麼樣!」人最諱忌的是失去理智,此刻的凌語芊正處於這種瀕臨狀態,說罷,給賀煜恨恨一瞪,轉身便走,興許走得太急,經過沙發時,絆了一腳,整個人慣性地往前倒去。

她花容失色,凄聲尖叫,本能地伸手護在腹部,不過,千鈞一髮之際一個人影比她更快地飛奔過來,在她的身體即將吻上地面之前,及時攔腰摟住她,耳畔響起關切急促的詢問,「怎樣,有沒有那兒不舒服?肚子有沒有痛?」

余驚未退的視線中,映出一張俊美無雙的男性面孔,只見那人深邃漆黑的眼眸此刻儘是緊張之色,凌語芊愣然,緊接着,眼淚嘩啦嘩啦地傾灑出來。

賀煜見狀,不由也面色大變,更加心焦如焚,「難道摔到了?可是,我剛剛明明已經出手很快了的,你的身體還沒着地,或者,你嚇到了?乖,快告訴我,哪兒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不了,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話畢,他便彎了彎腰,欲將她抱起來。

凌語芊阻止,隔着模糊的視線望着他焦急的俊顏,嗚咽出聲,「賀煜,你明明還很關心我,為什麼平時那樣對我,你到底怎麼了呢?我不懂,我真的都不懂!」

賀煜俊顏陡然一怔,驚慌關切之情隨着緩減不少,見她似乎沒事,扶了扶她的身子,打算放開她,凌語芊覺察,迅速將他摟住,直接哭了,「你沒動手術之前,你有多愛我你知道嗎?那些紙條你都看過的,這就是以防你失憶,特意寫下來,還有,你做手術的前一天晚上,我們做那種事,纏綿了整整一夜,賀煜,我們彼此相愛,很愛很愛,我們經歷了那麼多苦難好不容易還能在一起,現在,你怎能這樣對我,你是不是中邪了,我想,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你的行為,因為,你真的沒有理由這樣對我的。」

嗯,芊芊,我想,或許我是真的很愛你,而你,確實也很愛我,可是……不僅你心中有氣,我也有呢,我……

「求求你別折磨我了好不好,我心裏好難受,我怕我支撐不下去,這個孩子,是你千想萬想的,難道你忍心讓她出啥意外?我身體不好,她也會跟着不好的,要是因為這樣,導致她出生后不好養,你一定會後悔,一定的。」凌語芊繼續牢牢地抱住他,隆起的小腹緊抵在他強健的虎腰上,賀煜為之一震,冷硬的心瞬間融化下來,身子一沉,將她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沙發上,看着她滿面是淚,抽出紙巾溫柔地替她拭擦乾淨。

凌語芊怔愣,漸漸停止哭泣,被淚水洗刷過的眼睛變得異常明晰,黑葡萄似的閃閃發亮,凝着他,忽然,朝他的嘴唇吻上去。

賀煜脊背一僵,扶住她的肩膀,低聲道,「別鬧。」

凌語芊不理,繼續啃吻着他的唇,還伸手到他寬闊的背上,沿着男性完美無匹的曲線撫摸起來。

賀煜整個身體更僵硬無比,下腹還不自覺地竄起一股急促的火熱感,這股火熱的感覺,他並不陌生,那是只有對她才會萌生的**,即便現在心裏惱着她,卻仍抵不住她對他自然而然的勾動。

「賀煜,是不是很想要我,那你也吻我啊,我給你,都給你。」與他親密無間的次數多不勝數,凌語芊清楚他此刻的反應是怎麼回事,心頭大喜,且夾雜着驕傲,不由言語勾引出來。

賀煜扯唇,無聲苦笑,極力剋制着漫漫情潮,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因為情動而嗓音暗啞,「你不是一向臉皮薄嗎,咋變得整個小色女似的?還有,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宜做親密的事。」

「醫生說的是懷孕前後三個月最好別行房,最好,並不代表不能,再說,我現在還沒到最後三個月呢,所以,可以的。」凌語芊立刻發出反駁,也顧不得害羞了,其實,假如她不是這麼急着辯解,她會發現他前面半句話的奇怪之處。

一向……

他不是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又怎麼知道她在這方面一向臉皮薄?這是私密的閨房之事,不可能有人跟他講的。

最終,賀煜還是沒有進一步與她親密,看出她累了,將她帶進旁邊的休息室。休息室就在辦公室里,是他平時午休的地方,裏面設備齊全,床鋪很舒適,凌語芊躺下不久便沉睡了過去。

賀煜側坐於床頭,靜靜看着她恬淡的臉容,稍會,伸出手撫上她微蹙起的眼眉上,輕輕地摩挲著,久久地摩挲,深邃的黑眸千瞬萬變,蘊藏着複雜難懂的思緒。

這次送湯小插曲,的確給兩人製造了緩和關係的好機會,接下來,賀煜不再像以往那樣對凌語芊冷若冰霜,她每次主動搭理他,他都會有所反應,言語不再譏諷帶刺,還會陪她去產檢,凌語芊心情漸漸好起來,知道他關心她和寶寶的情況,於是有的放矢,他一稍微不理她,她就假裝肚子疼,或說身體其他地方不舒服,然後,如期看到他的緊張,其實,她知道他應該看出她在耍小聰明,但並沒揭穿,還是順着她的意,所以,她對未來的希望日愈增加。

然而,就在她喜沖沖地憧憬著不用多久她與他之間會回到從前時,他的某些舉動再一次粉碎了她滿懷的希望。

一直以來,她都要求他辭去市政廳的職務,每次他都是說會安排,可實際上,非但沒這個跡象,反而樂在其中,最近一些報道,提到G市一些未來發展藍圖,擬定這些計劃的人就是G市市委書記。

美好的藍圖,對G市市民來說是個大喜事,但對凌語芊來說,簡直就是噩夢!她拿着報紙,質問他為什麼會這樣,他接過報紙快速閱讀一遍,氣定神閑,二話不說。

凌語芊見狀,心裏更加憋屈和氣惱,不由得拔高嗓音,罵他是個大騙子,問他是不是打算繼續把這個市委書記做下去,他依然不吭聲,一個字也不解釋,今晚,他剛好有應酬,參加G市年度政商大會,會場上,政界商界各大腕都來了,雖然,他曾經在商界也大名鼎鼎,可他畢竟失憶了,再說,就算不失憶,那也只是商界,如今,連政界,曾經是他示好的高官也都反過來紛紛以他為尊,他便忍不住飄飄然起來,酒也喝了不少,現在,只想蒙頭大睡。

凌語芊哪知這些,哪裏理解這些,她心中有苦,有委屈,自然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想,見他又對她不理不睬,滿腔怒火立刻唰唰唰地燒起來,一時衝動,她還這樣諷刺了他一句,「別以為自己真的很了不起,別忘了你這個市委書記是怎麼得來的,你還真以為你有那本事,還真做起春秋大夢了!」

這是一句什麼樣的話,這樣一句話會帶出什麼後果,可想而知!本是醉醺醺的賀煜,一聽這樣的冷嘲熱諷,整個人頓時像被當頭淋了一桶冰水,不但冷卻了肌肉和血液,連神志里的混沌也滅除,大腦裏面一片空曠,卻也更容易讓人思考。

他深邃的眸瞬間像淬了冰,利如刀刃,冷冷地瞪着她,面部充血怒氣四溢,然後,唇角一揚,盡染譏諷和悲哀。這,就是他曾經使出渾身數解去寵去愛的女人!她總說他變了,其實,他才覺得她變了呢,相識相愛這麼久,他從不知道她這張小嘴會如此刻薄!

「凌語芊,對,我是沒什麼本事,本來,我認識你的時候就一窮二白,你知道的!春秋大夢?嗯,這確實是個春秋大夢,可是,我就要做又怎麼樣?你管得着嗎?我告訴你,這個春秋大夢我會做到底,誰也阻止不了我,即便,是你!」

誰也沒想到,兩人的關係會演變成這樣。

賀煜吼完這段話,人如閃電,很快消失於房外。

凌語芊化石一般地呆立着,耳邊反覆回蕩着他剛剛說過的那些話,整個人像被定了格,好久,她蘇醒過來,下意識地往外追。

她先是到隔壁的書房,可惜裏面空無一人,客房亦是,她甚至還跑去了琰琰的卧室,整層樓都找不到他的蹤影后,以為他出去了,於是下樓。

她一路追出大屋,看着在昏暗夜燈下寧靜無人的花園,忍不住蹲下,埋首在膝間凄涼無助地痛哭出來。

賀煜,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看輕你,我只是……只是因為被你氣壞了,找不到別的話,一時衝動胡言亂語,那根本不是我的真心話,你當然很能幹,即便是當年還身為楚天佑、一窮二白的你,也都深受我欣賞的,我當時就知道,我跟着這個男人,未來一定不會苦,他一定能帶給我幸福的生活。如今的你,經歷了這麼多,更加強大,所以,我更不可能看輕你的,不管哪行哪業,只要你想投入,都會隨心應手,會做得最好!

對不起,我瘋了,我瘋了才那樣說,你就原諒我這個瘋子吧,原諒我打自你動了手術再次失憶后就陷入深深的恐懼無措中,導致思想有所偏激,我只是愛你,想和你永遠在一起,過平靜而幸福的生活,我永遠都不可能嫌棄你的,請你也別生我的氣,別跟我計較,好嗎,你回來,回來好不好?我給你認錯,我給你認錯!

嗚嗚,嗚嗚嗚——

充滿委屈痛楚、驚慌失措的淚水如大雨滂沱,凌語芊由無聲慟哭漸漸變成了嚎聲大哭,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她以為,他出去了,其實,他是到四樓的客房去睡了,他儘管生氣不已,但還是有所理智,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不宜在外面衝動遊盪,否則,明天說不定會掀起一股什麼風浪來。

經過今晚這件事,兩人的關係又回到了從前,不,確切來說比之前還不堪,之前,賀煜還會對她冷嘲熱諷幾句,如今,算是徹徹底底地把她當成了透明人,他早出晚歸,夜晚要麼睡在書房,要麼睡在客房。

凌語芊心知自己說錯了話,想跟他道歉,可他連給她面談的機會都沒有,本來,她有想過找季淑芬,卻基於自尊,想到季淑芬的曾經對待,儘管季淑芬說過現在已完全接納她,但驕傲如她,還是沒法對季淑芬坦誠心扉,沒法在季淑芬面前展現自己的卑微和委屈,更何況,她怕季淑芬得知她這樣諷刺賀煜,會不會由此幸災樂禍,趁機對她教訓辱罵一頓,畢竟,沒有哪個母親願意自己的兒子被人看輕,何況賀煜在季淑芬看來一直都是完美的化身。至於其他人,也更不好意思說,唯一能幫到她的,便只剩琰琰,可琰琰那麼小,她不想把大人的糾葛加在他身上,因而,除了忍聲吞氣,便是一個人默默飲淚。

不知不覺,日子就此過去了半個月,凌語芊懷孕已六個多月,肚子越來越顯凸,人也越來越笨重,每天除了早晚到賀宅園內散步,幾乎足不出戶,不過,這天傍晚,她出門了,去參加G市總商會建立60周年慶。

之前在新公司擔任總經理時,她曾出席過各種相關宴會,後來懷孕了,慢慢退出這個舞台,只是,這次周年慶的主辦人是曾經給過她很大幫助的一對夫婦,平時大家都有聯絡,算是她如今在G市最親切的朋友,那對夫婦,姓薛,年過五旬,在G市德高望重,能交上這樣的朋友是件好事,何況別人還在生意上幫過她的忙,所以,當薛夫人喜滋滋地拿着帖子遞給她,言語間儘是盼她能出席時,她根本做不出拒絕的舉動。

薛夫人似乎看出她的擔憂,瞄着她隆起的腹部,把自己的一些經歷告訴她,「也就去會場亮個相,走個場而已,你只要別亂跑,別喝酒,基本上不會有啥意外事情發生,想當初我懷孕到八個月的時候,繼續參加過不少宴會呢,九個月還出差了兩次。對孩子么,疼愛是要,但也別太嬌氣,在娘胎里就這麼呵護,出來還不成弱不禁風的樣子了?有必要的鍛煉,要自娘胎抓起!」

於是在輕笑聲中,凌語芊答應了薛夫人。其實,接受薛夫人的邀請,一方面是盛情難卻,還有一個原因,是她知道身為G市市委書記的賀煜也會出席,她想去看看他在那兒都做些什麼,想現場真切地看着他如何怡然自得地亮相眾人面前。

而結果,畫面如她所想的美好,他似乎清楚她也在,更加賣力地表演,把他這個市委書記的角色演繹得淋漓盡致,彷彿在無聲地告訴她,他並非沒有能力,他非但不比在場任何一個官員差,反而比他們都能勝任,至於那個「春秋大夢」,只要他想做,完全能做下去。

酸澀苦楚的味道在凌語芊胸腔不斷劇烈地翻滾,她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默默地看着他在向她「打臉」。

賀煜,我說過,那不是我的本意,你是什麼人我當然清楚,但,你似乎不了解我,你根本不清楚我心裏真正怎麼想,曾經,你比我自己還懂我的心,現在呢,我們已經做不到心靈相通。

還有,你帶倪媛媛來,又想說明什麼?

原來,到了會場凌語芊才知道今晚這個宴會不同尋常,政界上,除了本市政要,連B市一些要員也參與,軒轅墨,倪況,軒轅徹等數位大官不知為何也都來了。

這是凌語芊頭一次見軒轅墨,當然,軒轅墨並沒注意到她,他的視線一直鎖定賀煜身上,雖然他曾經是以那樣的方式和手段將賀煜收納,但不可否認,他對賀煜是極為重視的,一個人的眼神最能表露其內心,他看着賀煜,滿眼掩不住的滿意和驕傲,席間,毫不吝言在同僚面前稱讚誇獎賀煜,末了,還有所暗示地遊說賀煜繼續當官,賀煜雖沒正面答允,可那春風得意的神情,讓凌語芊看着心裏很不是滋味。

引人注目的那張桌子上,圍坐的人都是權高位重的大人物,多虧了倪況這個父親,倪媛媛有幸一起,就坐在賀煜身邊,不時含情脈脈地看着賀煜,絲毫不掩飾自己對賀煜的傾慕。

無拘無束地談笑風生,讓人羨慕、敬仰,凌語芊卻越看越覺得這樣的畫面與自己格格不入,忽然在想,自己和賀煜,是真的越走越遠了。興許,自己本就不該來,對薛夫人的恩情,自己日後有的是機會答覆,說到底,還是為了他,可結果呢……

內心充斥着無法剋制的難受,凌語芊決然地收回酸澀的目光,起身邁著緩慢的步伐,走出宴會廳。

花園裏清新的空氣,讓她憋悶的胸腔好轉些許,佇立花圃前,呆看着嬌艷的花朵,她一臉失神。

不知多久后,背後驀然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伴隨着一句溫柔的呼喚。

凌語芊幾乎是立刻回首,淡黃色的光影下,一個熟悉的人影朝她徐徐而來,俊逸的五官,溫柔的笑,深情款款的注視。

想不到,會在這裏遇見野田駿一,不過也是,他在G市也算是一個代表性的商人,受邀參加這個宴會並不出奇,只是,他什麼時候到的,又怎麼知道她來花園,難道,他早就留意到她,那麼,他是否也看到了剛才在宴會廳里她的失落、悲傷和難受?

「肚子都這麼大了,着實不該參加這種宴會,不管什麼原因,都不應該。」野田駿一已來到她的身邊,與她成水平方位站立,望着她,神情關切。

凌語芊迎向他溫潤的俊臉,微抿了抿唇,問道,「最近過得還好吧?」

野田駿一頜首,數秒,反問,「你呢?丹,你似乎過得並不好,你難道忘了孕婦要時刻保持好心情的,這樣,對你,對寶寶都好。」

嗯,她當然沒忘記,只是,很多時候連她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她何嘗不希望每天能過得快樂開心,可惜……

「你跟賀煜的事,我聽說了。」緊接着,野田駿一又道。

凌語芊聽罷,則詫異地瞪大了眼,他說「賀煜」,那就是,他已知曉賀煜的真實身份?誰跟他說的?

原來,是褚飛跟他講的,那一次,她發短訊跟他說以後想把他當哥哥看待后,他便再次消失於她的面前。不管是從前,或將來,他都沒法停止對她的呵護,但他分得很清楚,這份呵護是男人對女人之間的愛,即便做不了她的丈夫,他也不會將就著當她的哥哥。

不過,他雖對她避而不見,對她的關注卻絲毫不變,他一直默默留意着她的情況,從而,發現了一些古怪,然後,聯繫種種,更是震驚無比。前些天,他找到褚飛,各種拜託和懇求,褚飛便也如實相告,他心中那個念頭終於得到了證實,原來,她根本沒變過心,她愛的人還是賀煜,她甘願為之生兒育女的男人,只有賀煜。

可是,賀煜對她呢?似乎沒她對賀煜那麼好,她的不開心,她的委屈,她的痛楚,他全都看在眼中,特別是今晚……於是,他那顆死寂的心又忍不住跳躍起來,熄滅的希望之火猛然燎起了。

褚飛說,賀煜因為要取出大腦晶片,動完手術之後失憶了,嗯,記憶可以喪失,但愛呢,不應該跟着消失的,假如對那個人足夠的愛,不管有沒有記憶,都不會改變,起碼,換做是他,他就不會,這輩子不管發生什麼,他都會記得去愛她。

「丹,你後悔了嗎?」彼此沉默了一段時間,野田駿一再次發話,不直接明了闡明,但凌語芊清楚他指的是什麼,頓時怔了一怔。

後悔?老實說,她沒想過這個問題,這些日子,她會委屈,會傷悲,會彷徨,會無措,可真的沒有想過自己后不後悔。其實,後悔又怎樣?不愛都愛了,假如能以自控,早在十年前,賀煜還是楚天佑的時候,她就不該愛上他,不該開始。

「丹,只要你願意,我之前對你說過的話還算數,我心裏某個位置,對你永遠有效!」野田駿一接着說,語氣教之前嚴肅了不少,彷彿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豁了出去。

凌語芊繼續呆若木雞,腦子瞬間當機了。

「原先,我以為只要他愛你,即便他只是賀煜的影子,但這能讓你開心,讓你對未來充滿希望的話,那麼,我甘願放手,事實上呢,你過得一點也不開心,即便他是真正的賀煜,也沒法讓你快樂地生活。丹,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你和他,並非你們中國人所說的宿命伴侶?有些東西,隨着時間的轉移而發生了質變,就如你跟他的愛情,縱使你們曾愛得轟轟烈烈,可最終,註定沒法走到盡頭。這樣的情況下,你還要堅持下去嗎?」

「我不知道,駿一,我真的不知道!現在的我,已經傻懵到不懂如何去策劃我的未來,也懶到不想再去策劃我的人生,我想,就這樣吧,得過且過吧,過了一天算一天,不管我過得是否快樂,又或者,我每天其實都像在地獄里煎熬。」凌語芊終於發話,說完已經淚流滿面,這也發現,原來,這些日子她在行屍走肉地活着。

透明的淚水,在花園夜燈的映射下分外閃亮,野田駿一卻彷彿看到,那是一道道銀白色的刀子鑲嵌在她蒼白憔悴的容顏上,畫面讓他感到心如刀絞,他不由伸臂,深深地把她摟入懷中,凌語芊,這個他耗盡一生來愛的女人!賀煜怎麼忍心去傷害!

「跟我走,丹,請你嫁給我,我發誓,我會不顧一切地愛你疼你呵護你,假如我做不到,會天打雷劈!」他再也忍耐不住,明明白白地說出了心意,語氣極致堅決,話畢,擁住她準備帶她往外走,「丹,我不管了,這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放手。」

曾經,他忍痛割愛,可賀煜並不珍惜,故他不會再退縮,即便他會遭到千萬人唾棄批判,他也不會再放開她,或許,他之前那些謙讓本就是一個愚蠢的行為!

他走得極快,但依然不忘護着她,凌語芊先是下意識地跟着他走,然走着走着,她猛地停下,且用力掙脫開他,站在距離他幾步之遠的地方,深望着他,毅然拒絕出來,「不,駿一,我不會跟你走,這輩子,我不會嫁給你,到死也不會嫁給你的!」

眼前的男人有多優秀,對她有多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甚至比他自己還清楚,撇去她與賀煜那段刻骨銘心的愛,眼前這個男人,絲毫不輸於賀煜,跟着他,她過得一定不比跟着賀煜差,更甚至,會過得更開心,因為,有時候細水長流比轟轟烈烈更動人。

可是,她又清楚,自己不能每一次都把他當護身符,既然沒法回報,那就別去接受,就算自己苦,也該獨自去承受的,至於他,值得更好的女人來愛,他應該去為全心全意愛他的那個人操心和傷心,他的那個她,未來一定會出現的。

她拒絕得果敢、乾脆,深深刺傷了他的心,但她想,長痛不如短痛。駿一,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在野田駿一沉痛憐惜的目光中,凌語芊吃力地邁著雙腿,朝宴會舉行的方向去,來的時候,是薛夫人派人接,薛夫人還說,司機到時還會送她回去,於情於理她都不能不辭而別,至少,去跟薛夫人說一聲。

宴會現場依然籌光交錯,喜氣洋洋,凌語芊下意識地朝某個方向瞄去,只見那兒也仍如火如荼,繼續上演着讓她感到特別刺眼的畫面,她閉眼,苦澀地笑了笑,再睜開雙眼時,找到薛夫人,提出自己想先離開的請求。

薛夫人想到她的身體狀況,便不加挽留,與她來個擁抱告別,對她的光臨言謝,然後,吩咐接她來的司機送她。

再次經過花園的時候,野田駿一還杵在那,凌語芊沒上前,只若無其事地望了他一眼,低頭跟着司機一直走到酒店外。

回到家中,發現季淑芬還在客廳,看情況是不放心她,見她安然回來,歡喜,同時,又為她一個人回來感到愕然。

「阿煜呢,怎麼不跟你一塊回來?」

「宴會還沒結束,我是提前走的。」凌語芊淡淡地解答,不想多說,準備上樓。

季淑芬一呆,隨即喊住她,上前幾步走到她的面前,注視着她,彷彿看出什麼來,欲出聲安慰,卻又不知如何說起。

「時間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對季淑芬特意等她,凌語芊由衷感激,可她此時身心疲憊,根本沒法做到與季淑芬多聊,只想儘快回房,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季淑芬又是沉吟了下,便也道,「嗯,你洗完澡也早點休息,小心一些。」

話畢,重返客廳中央去。

凌語芊不多遐顧,繼續邁動腳,上樓。

洗完澡,她沒立刻上床就寢,而是推門出去,來到隔壁的房間。她知道,這些日子賀煜都睡在這裏,床褥上,滿滿都是他的氣息,那麼熟悉,那麼深刻,只需輕輕一聞,便能辨識。

她腦海里儘是今晚在宴會現場看到的畫面,接着,是跟野田駿一在花園相見的情景,野田駿一說的某些話,在她耳邊反覆不停地回蕩縈繞着,她一時失控,整個人被濃濃的委屈吞噬。

賀煜,我還該不該繼續愛你,像以前那樣無怨無悔地守候下去呢?

一個小時后,賀煜進入房間,見到的情景便是,凌語芊屈膝坐在床上,整個臉龐埋在膝蓋間,令他立刻皺起眉頭。

她肚子那麼大了,這樣的姿勢,適合嗎?

估計是感覺到了異樣,凌語芊猛地抬起頭來,見到他,眼底毫無掩飾地閃過一抹歡喜,欲下床迎上去,但忽然又像想到什麼似的,馬上停止這個意念,只獃獃地望着他。

不可否認,她在等他主動過來關心她的,可惜她終究註定失望,男人在她抬起頭,坐好之後,緊蹙的眉峰舒展開來,二話不說走到衣櫃那,拿出睡衣進浴室,再出來時,又步出房間,整宿都沒有再進來過。

凌語芊蒼白著臉,眸底儘是通宵不睡的烏青,悲哀的笑,讓人心疼。

凌語芊,夠了,就像你對野田駿一說的那樣,得過且過吧,過一天算一天,到哪天,確實過不下去了,便走。

她不禁想起當年他回到賀家后的失憶,那時,他也不記得她,也曾因為某些原因厭惡、傷害她,可現在對比從前,情況更糟糕,以前那些跟現在比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因為失憶,他可以隨心所欲,做什麼都理所當然,都值得諒解似的,她呢,僅僅只是一時衝動口不擇言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便弄得好像她十惡不赦!

是誰,曾經說過,無論她變成怎樣,都會愛她,無論她做什麼,都不會生氣,那些話,歷歷在耳,奈何心,已被擢成千百個洞,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接下來的兩日,凌語芊都窩在屋裏,渾渾噩噩地活着,直到季淑芬發現她的異樣,各種詢問,關切,她不想面對,借故出門去。

看着櫥窗里自己的影子,凌語芊這才發現,自己的狀態超乎想像的糟糕,即便是以往,經歷過眾多苦難,都不及現在這樣的鬼模樣。

這是她嗎?這是她?

直瞪着眼前的人影,她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面色,越來越慘白,漸漸地,身體也抑不住地顫抖起來,幾乎是立刻的,她急忙轉開臉,不敢再去看櫥窗里的畫面,卻也因為這猝然焦急的轉身,似乎把別人撞到了!

是個年過六旬的老人,蒼老的臉容因疼痛變得更加皺褶橫生,凌語芊即時花容失色,趕忙扶住老人,問,「大嬸你怎麼了,對不起啊,我沒看到你,你哪兒痛,要不要去醫院?」

老人本想順勢藉著凌語芊的力量起來,可一瞧凌語芊大腹便便有孕在身,剛伸出的手立馬縮了回去,應道,「沒,不關你的事,是我兩天沒吃飯了,肚子疼。」

兩天沒吃飯?

凌語芊驚詫,這才看清楚老人的景況,遲疑地問出,「大嬸,你不是本地人?」

「我安徽來的,來找我兒子,不料遭遇小偷,行李被偷了,錢和衣服也都沒了。」老人解釋期間,已依靠自己慢慢起來,疲倦無力地蹲著。

凌語芊聽罷,頓時怔了怔,腦海下意識地湧現出最近流行的騙人伎倆,與這大嬸說得幾乎一模一樣,讓她忍不住對老人多加審視一下,但最後,還是決定相信老人的話,指著路旁一家小食店,叫老人進去,老人卻搖頭,似乎不敢麻煩她,她只好勸說,「大嬸,雖然你說不關我的事,但我無心撞倒你是事實,你就讓我請你吃一頓,當做我對你的補償可好?要不,我心裏會過意不去的。」

一番猶豫和忸怩,老人總算跟隨凌語芊進入小食店,在凌語芊的極力堅持下,老人一口氣吃了兩碗麵條,兩碟點心,一碗甜水,終於填飽了這兩天來餓得慌的肚子。

「對了大嬸,你說你來G市找兒子,那你知道你兒子住在哪嗎,叫什麼名字?」凌語芊開始詢問老人的情況,卻見老人有點防備地看着她,不回應,她一愣,隨即心想老人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決定跟老人解釋清楚自己想幫忙,卻不料老人開始發話,問出這麼一句來,「閨女,你是不是叫凌語芊?」

哦?

凌語芊微震,驚詫,「大嬸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那你真的是語芊嘍,呵呵,我是逸凡的媽媽,肖逸凡,他當過明星的,唱的歌很好聽,他可紅了,很多人喜歡他的。」

逸凡……肖逸凡?

眼前這個大嬸,是肖逸凡的母親?可是,她怎麼知道自己?還認得自己?

「逸凡有次回家,帶了一張相片回去,就放在他的卧室里,讓我看到了,我以為是他處的女朋友,他卻說不是女朋友,是一個好朋友,叫凌語芊,當時你還很年輕,現在都懷孕了,我差點認不出來呢。」肖母滔滔不絕地述說,解開凌語芊心中的迷惑,佈滿皺紋的臉帶着親切和善的笑,漸漸的,又有點兒擔憂起來,「你模樣看起來很不好,是不是累過頭了,有些人,懷孕確實會很遭罪,你估計就是。不過,看你衣着打扮,應該不關生計操勞,那是心情影響的嘍,你聽大嬸說,懷孕最切忌心煩意燥,不管遇上什麼事,你都別太在意,要放鬆心情,天大的事都不及你和肚裏的娃兒重要呢。」

老人打開話匣子,絮絮叨叨說了一通又一通,言語間儘是對凌語芊的關心,凌語芊靜靜聆聽,胸口漫過一陣接一陣的暖意,不時對老人家淺笑以表自己對其尊重,直到老人家將話題轉開,向她打聽起肖逸凡的消息,她臉上的笑容即刻凝住了。

當年,賀煜出事,肖逸凡被牽連,後面雖放了出來,但演藝事業還是大受影響,下滑的人氣再也找不回來,公司又新人輩出,他的前途堪憂,就在經紀人想方設法為他東山再起時,他卻趁機隱退,悄悄離開了中國。

這些,是凌語芊從北京回來之前就發生的事,是她從池振峯口中得知,肖逸凡認識他們,因為她的關係,與振峯他們的關係倒不那麼深,池振峯對他的消息也就僅止於此,故目前為止,凌語芊對肖逸凡的狀況也就知道這麼多。

肖大嬸來找兒子,看來肖大嬸也還不知道兒子的情況呢。

曾經聽肖逸凡講過,他父親早逝,母親含辛茹苦帶大他,母親這一生過得很苦,他於是養成對母親從來只說好事,不開心的都不說。

那麼,自己現在是否要把實情告訴肖大嬸?假如說了,肖大嬸一定很難過、焦急和擔憂,可要是不說的話,肖大嬸會懷疑,自己又該如何隱瞞下去?

見凌語芊一直沉默不語,肖大嬸不由又道,「語芊,咋不說話了?逸凡他現在怎麼樣了?你們是好朋友,應該常聯繫的吧,要不,你帶我去找他?」

凌語芊更加為難,望着老人家,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老人於是以為發生了什麼事,緊張起來,她便只好先做安撫,撒了一個謊,「嗯,我們常有聯繫,逸凡他……最近接了一支廣告,出國拍攝去了,就在前天出發的,對了大嬸,逸凡不在,不如你先隨我到我家住下來。」

肖大嬸終究是個農村婦女,加上對凌語芊非常信任,對這番說辭便也不懷疑,喜滋滋地說了一句「這孩子,還出國拍廣告了,真給家裏爭氣」,佈滿皺紋的臉盡顯身為母親的驕傲,直到凌語芊再次發話,邀請她先去凌語芊家中住下,她才從中回神,靦腆遲疑地道,「去你家住?方便嗎,會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不會。我們家很大,而且,家裏的人都很平易近人,逸凡是我的朋友,大嬸您便是我的長輩,逸凡不在,由我來代他招呼您最好不過的。」

肖大嬸聽罷,馬上附和起來,「那倒是,我家逸凡啊,對你可上心了,那次跟我說了很多關於你的事,我頭一次見他這麼看重一個朋友。」

其實,當時她還從兒子一舉一動中,看齣兒子對凌語芊不僅僅是好朋友的心思,還隱隱藏着一股特別的情愫,不過兒子不說,她也就不點破,如今一看凌語芊已經嫁人生子,更是不多肖想了。

最後,肖大嬸終於還是跟隨凌語芊回到賀宅。

老人家從鄉下出來,頭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屋子,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看花了眼,被震撼得目瞪口呆,幸好,現在凌語芊在家中地位不同以往,季淑芬對凌語芊忽然帶回一個外人,雖感意外,卻並無任何排斥,當凌語芊跟她稟明情況時,她更是一口支持,立刻吩咐保姆去為肖大嬸準備客房。

大家的熱情與好客打消了肖大嬸心中最後一抹顧慮,安然住了下來。由於在鄉下習慣早起,每天清晨肖大嬸都起得很早,本打算為大家做早餐,季淑芬想到來者是客,自然不好接受老人家的好意,幸得凌語芊懷孕,早睡早起,肖大嬸於是陪凌語芊到花園散步。

二人邊慢走邊閑聊,話題大多數圍繞着肖逸凡,凌語芊也由此發現,肖大嬸對逸凡期望很大,心裏於是更加發愁該如何跟肖大嬸說明真相,畢竟這日子一天天過去,不可能就這麼蒙下去的。

至於肖大嬸,在這裏住下數日,對華韻居的情況有所了解,而且,老人家早看出凌語芊心情不好,於是更加細心關注凌語芊的丈夫——賀某人,漸漸看出了賀煜與凌語芊之間的不和諧關係,這天早上如期陪凌語芊散步時,瞅著凌語芊依然很消瘦憔悴的臉容,不由問了出來,「語芊,你跟那個賀大少爺,琰琰的父親是不是在鬧矛盾?」

凌語芊微微一愕,倒也不否認。

「咱們女人就是無奈,辛辛苦苦生兒育女,丈夫卻不讓人省心,我們那兒,很多都是趁著媳婦懷孕期間在外面偷吃,真難為你了,不過為了孩子,你只能忍讓了,對了,賀少爺他不是在當大官嗎,怎麼還這樣,要不你跟他好好談談,和他說明一下利害關係,這樣至少能讓他收斂一些,不敢太胡來。」

看來,老人家以為賀煜出軌了,凌語芊訥訥地笑了笑,解釋,「大嬸,不是這方面。」

「不是這方面?那……」

「嗯,我確實和他有點矛盾,但不關乎這個,他沒有在外面胡來。」

「哦,這樣啊,那是我冤枉他了,嗯,也是,他當大官的,要起表率作用,不該這樣,查出來可不好呢,賀少爺那麼聰明的人,不會胡來的。」肖大嬸馬上換過想法,嘀嘀咕咕一番,繼續追問真正原因,卻見凌語芊恢復沉默,似乎不大想說,便也不勉強,只做勸慰和安撫,「好了,只要不是那事就好,其實啊,賀大少要真的在外面胡來,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帶着兩個孩子,不可能跟他分了的,幸好不是這方面的問題,那就一切都好辦,你更要保重身體,其他的事,好說,好說。」

「嗯,我會的。讓肖大嬸擔心,真的很抱歉。」

「哎呀,你說什麼客氣話,你把我當長輩,難道還不讓我把你當閨女。」肖大嬸笑容可掬慈愛有加地拍了拍凌語芊的手背,再次問起肖逸凡的情況,「對了,逸凡這幾天有沒有跟你通郵件,他那邊還是不能打電話嗎,廣告還要拍到什麼時候?」

卻原來,為了謊言不被識破,凌語芊繼續謊稱肖逸凡去了一個很古老的小鎮取景,那兒通訊尚未發達,而且有時差,沒法隨時通電話,只能偶爾通過郵件交談,她還跟老人家說,已告訴逸凡老人家來了G市,逸凡很高興,說等廣告一拍攝完畢就馬上趕回G市,因此,肖大嬸至今仍蒙在鼓裏,每天都在期待着兒子歸來。

對着老人家熱切的模樣,此時凌語芊心中無比悵然和內疚,然而除了繼續撒謊,似乎別無他法。幸好老人對她十分信任,她解釋,老人家便接受,日子過得相安無事,直到這一天,突然來事了。

在賀家呆了一個禮拜,老人家閑不住了,這天,跟凌語芊說想出去走走,凌語芊甚是理解,還親自帶她去。

兩人先逛商場,凌語芊為老人家買了幾套新衣服,老人家客氣硬是不肯要,還是凌語芊好說歹說,堅持了很久,總算讓老人家欣然接受。

逛了一會街,凌語芊帶老人家去吃點心,正吃得津津有味,忽聞隔壁的包廂傳來一個熟悉的名字。

「這廣告,我還是覺得肖逸凡拍得好,你看現在這個男主角,笑得像個大傻子,一點都不符合廣告的主題。」

「是呢,記得當年肖幫主這支廣告剛亮相的時候,驚艷了多少人!這廣告本來就是為幫主大人度身定做,其他的人,再帥也是沒用的,可惜幫主大人退出了娛樂圈。」

「對了,你說他為什麼會退出娛樂圈,他當時可是娛樂圈當紅炸子雞呀,就那麼退出不可惜嗎,這其中,到底有什麼隱衷。」

「誰知道呢,據說他忽然消失的那段時間,其實是被抓去坐牢了,說不定,他做了什麼犯法的事……哎,這個圈子本來就亂,只可惜,我們再也見不到這個樣樣俱全的男神,哎,這款巧克力,以後再也不吃了!」

那邊廂,充滿著一聲聲無奈和惋惜的對話在不斷進行,這邊廂,凌語芊已經嚇呆,看着坐在對面軟沙發上的老人面色大變,她清楚,自己精心編造的一個個謊言即將失效了!

老人家耳朵靈,雖然有些話跟不上,但真切聽懂了兒子的名字,退出娛樂圈?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語芊這閨女不是說逸凡去了國外拍廣告嗎,怎麼是退出娛樂圈?

不,一定是隔壁那兩個女娃胡說八道,一定是!

在凌語芊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肖大嬸已經騰地站起身,因為長期農活而保持得還很靈敏的身子蹭蹭蹭地衝到隔壁包廂,直截了當地問那兩個小姑娘,「你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逸凡真的退出了娛樂圈?可是,他不是出國拍廣告了嗎?你們是不是在胡言亂語?」

本在滔滔不絕的兩個女生,立即被猝然闖進的不速之客嚇到,見來者面色通紅、氣急敗壞狀,不由生出害怕來,趕忙抱成一團,警備十足地瞪着肖大嬸。

從震驚中晃過神來的凌語芊也已迅速跑過來,挽住肖大嬸的手臂,顫聲安撫,「大嬸,來,咱們回去。」

「不,語芊,你跟她們說,我們家逸凡不是那樣子,我們家逸凡正在國外拍廣告呢,他是不會做出犯法的事的。」老人家越說越激動,嗓門也不自覺地放大,周圍已有無數好奇的目光掃視過來,凌語芊更加心慌意亂,手上力度加了幾成,將老人家強制拉回自己的包廂,終無奈地坦白出來,「大嬸,對不起,是我騙了你,我撒了謊,逸凡他真的退出娛樂圈了!」

啥叫青天霹靂當頭一棒,大概就是肖大嬸此刻這樣的感受,凌語芊心焦欲哭,考慮到這裏不適合講話,便叫侍應來買單,然後,帶着一臉驚呆的老人家步出店子,踏上回家的路。

回到賀宅,在老人家暫時居住的客房裏,凌語芊花了整整一個小時,坦白了真情實況,話畢,再次對老人道歉,「大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騙您,實在是不想您傷心,才……才那樣撒謊。」

「逸凡失去聯繫,也是說……他出事了?語芊,你跟大嬸說,逸凡他是不是出事了?他被抓進牢房,是因為賀大少的事,後來,誤會解除,他被釋放,一切都沒問題,那他為什麼還要離開中國,還有,他咋都不跟我講,這孩子,到底有沒有當我是他娘吶。」老人家終於發話,整個人較之先前更加激動,且還帶着恐慌、傷悲。

凌語芊挽住老人家,也已淚眼婆娑,肖大嬸,逸凡心裏當然有您,正因為太重視在乎您,才不敢告訴您呢。

「大嬸,您別慌,逸凡沒事,逸凡他很堅強,不會出事,他出國,可能是想去散散心,遲點會回來,一定會回來的。」

「真的嗎?什麼時候才回?散心可以在國內啊,幹嘛跑得那麼遠,再或者,可以回家呢,他不是常說家裏的風景最美,最愜意嗎,還有,他那麼喜歡你,咋都不跟你聯繫,語芊,你老實跟大嬸說,是不是又在騙大嬸,逸凡他其實已經……你說實話,大嬸扛得住,當年他爸去世,大嬸都能熬過來,所以……所以……」肖大嬸已經變得神志不清,語無倫次,胡思亂想。

「沒有,大嬸別多慮,這次真的沒騙你,您之前不也說過,他每個月都保持跟您通話嗎,那就說明他沒事,對了,前幾天我已讓振峯派人去找他,振峯也是我和逸凡的朋友,他很能幹,一有消息馬上告訴我的。」凌語芊不斷拭擦著老人臉上的淚水,不斷解釋和安撫,好一陣子后,總算將老人家安定下來。

事情有了真相,肖大嬸一下子變得頹靡起來,做什麼也不帶勁,每天都以淚洗臉,凌語芊看着焦急不已,委託池振峯加大力度尋找聯絡肖逸凡,最後,她還找上了賀煜。

這些日子,她與賀煜之間的關係絲毫沒有緩解過,她也已經慢慢養成不去關注他的事情,平時見面機會少之又少,如今,為了這個可憐的老人家,她不得不見他一面。

夜深人靜,他暫時居住的那個客房也是空蕩得令人發慌,凌語芊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踏足這兒了,只覺,已經很久很久,看着周圍的一景一物,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牆上的時鐘指向十一點鐘,他尚未歸來,她不禁在想,他是否每天都會這麼晚歸?又或索性在外面過夜了?也就在這個時刻,她更發現自己與他的關係,不相知到這種程度。

心裏頭,仍會鈍燉地疼痛著,儘管不確定他會不會回來過夜,可她還是不敢離開,她不開燈,坐在沙發上,累了就躺下,其實,她大可以去床上睡着等他,可她害怕,那充滿着他氣息的床褥會勾出她對他的眷戀,她怕男人回來后,會對她發出鄙夷輕蔑甚至憤怒的目光。

輾轉十年,想不到她和他走到這樣的境況。

賀煜,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要是能,什麼時候才會回到從前?

這幾天,她不停地安慰肖大嬸,說做人要充滿希望,其實,自己是不是也在暗暗期盼着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時鐘從十一點轉向十一點半,又從十一點半轉向十二點,然後是十二點半、凌晨一點。

凌語芊累得昏昏欲睡,可她不敢真的沉睡,不知多久過後,迷迷糊糊間忽然聽到一道開門聲,緊接着,是打開燈開關的聲音,她心頭一顫,迅速睜開眼。

賀煜進門開燈,立刻就看到蜷縮在沙發上的人兒,登時一怔,隨即,眉頭皺了起來。

看到門邊上高大魁偉的人影,凌語芊清醒了不少,本能地坐直身子,一時忽略了自己大腹便便的狀況,結果扯到了腰,吃痛,小臉即時皺了皺,不過,她顧不得太多,因為她發現那人面色似乎變得更沉起來,故她極力忍着痛,繼續起身,下地,朝他迎上去,訥訥地道出一句,「你……回來了?」

賀煜依然沉着臉,皺着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吭聲,從她身邊繞過去。

凌語芊咬了咬唇,跟着轉身,滿眼委屈地看着他拿着衣服進入浴室,她呆了呆,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表現得那麼拘謹,慌張,不錯,這是他的卧室,自己和他冷戰中,可怎麼說他也是自己肚子裏孩子的爸爸,自己幹嘛表現得像個下人似的,根本無需這樣的!

懊惱地嘆了嘆氣,凌語芊重返沙發坐下,這也才曉得去關心自己的腳。輕揉着酸麻的部位,她不時地往浴室方向瞅,一會兒后,浴室的門總算打開,只見男人健碩偉岸的身軀只用一條浴巾圍着下半身,加上頭髮因為洗過水汽未乾,整個人顯得異常性感,邪魅……勾人。

凌語芊本能地咽了咽口水,繼而,面上一熱,自個暗罵了一下。

倒是那人,對她視若無睹,頂着高大健碩的體魄大搖大擺地在她眼前走過,到床頭櫃那,拿起煙盒,抽出一根煙點着,走向陽台。

凌語芊皺眉,起身跟了出去,默默看着他,見他半響都沒反應,唯有主動發話,道明來意,「逸凡已經很久沒跟我們聯繫,我想你動用政府那邊的關係幫忙找一下他,可以的話,不妨求助一下軒轅墨,那樣會更快完事的。」

她的語氣輕柔低緩,帶着懇請的意味,殷殷切切地等待着他的回應,卻不料,他依然一副當她空氣似的,毫無反應。

凌語芊又是咬了咬唇,不由得伸出手,往他健壯的手臂輕輕一扯。終於,他回首,俯視着她,好一陣子,冷聲譏諷出來,「嗯,要我幫忙是嗎?抱歉,我沒本事,幫不了你!」

他把沒本事三個字說得異常尖銳、帶刺,很清晰地提醒凌語芊當時說過的某段氣話,凌語芊一時凝噎,啞口無言,然後,眼睜睜地看着他掐滅煙蒂,給她冷漠一瞥,從她身邊越過。

滿嘴充斥着苦澀酸楚的味道,凌語芊獃獃地看着他,稍後,趕忙抬腳追上去,道歉出來,「對不起,是我說錯話,那天我一時衝動說了不該說的話,我心裏不是那麼想的,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我知道?憑什麼我就要知道?還有,你這是跟我道歉?因為有求於我?凌語芊,既然知道自己做錯了,為什麼現在才來道歉?再或者,為了讓我幫你,捂著良心奉承我?」他回頭,眸光依然銳利如刃,自他唇間發出的一個個字也像是一把把尖刀刺進她的心。

凌語芊即時熱淚盈眶,緊緊咬着唇,不斷搖頭。賀煜,我早就想過跟你道歉的,明明是你不給我機會,卻把責任歸咎我的身上。你變了,你變得好可怕!

「這事,我不會幫,絕對不幫,你趁早死了這條心,還有,以後別不經允許踏進這兒,我不想見到你,你哭哭啼啼的樣子讓我看着心煩,特煩!」一字一句,越來越狠絕,似乎真的很讓他心煩了,賀煜沒再看她,拿掉身上的浴巾,上床,躺下。

晶瑩剔透的淚水,好似斷了線的珍珠,沿着凌語芊蒼白的面頰無聲滾落,隔着模糊的視線,她深深地望着床上男人高大挺直且冷酷無情的背影,整顆心忽然被抽空了一般,許久,轉身,拖着無力的腳步走了出去。

客房距離她的寢室不到十米之遠,她卻彷彿走過一條又深長又崎嶇的道路,踏入自己的房間后,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這夜,在無盡的悲傷中過去,凌語芊不再像以往那樣早起,整個人渾渾噩噩地縮在被窩裏,沉沉地睡着,直到肖大嬸進來,把她叫醒。

因為昨晚哭過,她眼睛甚腫,對着肖大嬸,倒也忘了掩飾,肖大嬸沉溺自己的悲傷,倒沒多加留意,見她醒了,刻不容緩地對她說明心意。

凌語芊聽罷,混沌略疼的腦子瞬間清醒不少,整個人迅速坐了起來,訝聲發問,「大嬸您說什麼,您要回鄉下去了?可是,您不等逸凡了嗎?」

肖大嬸略作沉吟,娓娓而道,「語芊,謝謝你這段日子對我的招待和照顧,真的很感謝你,不過我真的要回去了,家裏的花生、小麥都熟了,我得回去收割,我來這兒其實是因為夢到他爸,他爸忽然說想逸凡了,我心血來潮便過來看看,誰知情況是這樣。」

肖逸凡打小靠的正是母親打理父親留下來的幾畝地過活,後來他當明星紅了之後,凌語芊曾問過他為何不把母親接出來城裏安享晚年,逸凡解釋說由於他的職業性質,一舉一動備受狗子隊關注,不想因此給母親平靜的生活帶來困擾,至於農活,是因為母親習慣了,捨不得放下,而且這樣適時活動也能讓母親有所寄託,如今很多農活都機械化,於是由著母親,難怪這些年來肖大嬸一直還在種地。

「語芊,大嬸是擔心逸凡,但大嬸也會保重自己身體的,你找到逸凡后,讓他給我打個電話,報平安就行了。」肖大嬸說罷,話題轉到凌語芊身上,「你也要保重身體,月份越大,你更要事事小心謹慎,務必保持愉快的心情,等你生了,大嬸再來看你。」

老人家去意已決,凌語芊便不強加挽留,不過,她提出陪肖大嬸同去,肖大嬸詫異,拒絕,「語芊,我的好閨女,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我真的沒事,我跟你保證,以前怎麼過,回去后還是怎麼過,我還等著下次過來幫你坐月子呢。」

「嗯,大嬸,不放心您一個人回去是一方面,但其實,我跟去還有原因,我想順便走開一下,散散心。」肖逸凡音信全無,凌語芊確實擔心老人家回去后胡思亂想干著急,但除此外,她還有一個私心,她被最近這樣的日子勒得幾乎喘不過氣,她去找賀煜幫忙尋找聯絡肖逸凡的那個晚上,賀煜的冷酷無情給她帶來深深的傷害,故她想走開一下,好好想想未來的路怎麼走下去。

肖大嬸理解她的心情,可還是有些擔心地看着她大腹便便的身子,凌語芊明了,安撫,「大嬸,這個您不用放心,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只要小心,應該沒什麼問題,對了,大嬸您以前懷逸凡的時候,應該都下地的吧。」

「嗯,那會剛好碰上秋收,我們人手不夠,生逸凡的前一天我還在地里收著花生呢。」

「所以呢,我怕什麼!我就去半個月,半個月後懷孕才7個多月,早著呢。」

「可你不同啊。」

「有什麼不同,不都是女人,不都是懷孕,大嬸您把我看得太嬌氣了,其實,我沒那麼容易受傷的。」

「那好吧,不過還有一個問題,你婆婆一家,還有賀大少爺,他們允許你去嗎?」

「沒事,我會跟他們講。」嗯,確實,季淑芬和賀一航自是不希望她這個時候走開,但她有足夠的理由說服他們,至於賀煜,一個連正眼都懶得看她的冷血無情的男人,她去哪,他都會無動於衷的,想到這裏,凌語芊心裏不由又淡淡地揪疼了一下,憂傷哀痛之色瞬間染上眉梢來。

肖大嬸默默看着,心疼得很,於是不再多說。

接下來,情況果然如肖大嬸所料,季淑芬等人對凌語芊的出行感到震驚不已,打心裏反對,然而,又礙於兒子動完手術失憶后對凌語芊的各種冷落,見凌語芊態度堅決,便不好阻攔,不過,他們倒是提到別帶琰琰去,本來,凌語芊也只是想自己去,並不打算帶上琰琰的。

雖然賀煜對她不理不睬,但對琰琰是傾盡了十成的心思,大概是父子天性使然吧,對失而復得的爸爸,琰琰越來越依賴,人也不像以前那麼粘她,加上他現在正常上學,她想,大可放心讓他留在賀家。

由於肖大嬸急着回家,凌語芊不耽擱,兩日後就啟程,季淑芬和賀一航送她們到機場,臨別時,季淑芬安撫凌語芊,「阿煜昨晚應酬很遲才回來,喝了不少酒,還在睡覺,導致沒法來送你,語芊你別介意,我回頭叫他給你打電話哈。」

季淑芬說得尷尬窘迫,大概自個心裏也清楚怎麼回事了吧,賀一航雖不做聲,卻也滿臉歉疚,兒子忽然變成這樣,他們身為父母很是着急,卻又無奈,這也是為何他們對凌語芊越來越好,估計是想替兒子補償吧。

反觀凌語芊,唇邊掛着淡淡的笑,彷彿那人有沒有來,對她一點影響都沒有,又彷彿那人其實跟她半點關係都沒有,若無其事地沖季淑芬與賀一航說了一句「你們回去吧」,然後,挽著肖大嬸,走上安檢通道。

三個小時的飛機加上一個多小時的客車路程,對久不長途跋涉過的凌語芊來說着實有點折騰,幸好身體沒什麼不適,也多虧肖大嬸一路照顧和留意,去到肖大嬸的家后,她更是被照顧得無微不至。

肖逸凡當年雖沒阻止母親干農活,但居住方面,替母親建了新屋子,乾乾淨淨,而且,由於地處鄉村,空氣特別好,青山,秀水,小河,溪流,周圍還有一大片油菜花田,讓人宛如進入了桃花源地。

每天凌語芊都早早起床,先是出去走一圈,回來便吃肖大嬸為她專門準備的豐富早餐,吃完早餐后,跟肖大嬸下田。

一開始,肖大嬸是不同意她跟去的,但她軟泡硬磨,總算讓肖大嬸答允帶她下地收花生。為了讓她舒適些,肖大嬸還帶了一張椅子到田裏給她坐,叮囑她別太投入,要時刻顧著身子,有什麼不適立刻說出來。

一開始,凌語芊倒也小心翼翼,只簡簡單單地摘一下花生,漸漸地,她做得遂心應手,越來越投入。

在鄉村呆了將近半個月,肖家地里的小麥、花生都收割好了,凌語芊雖只是小幫忙,但每天小日子過得都很自在,愜意,以前在家裏窩著沒事可做,難免會胡思亂想,導致精神不好,身體不好,來這兒才半個月時間,面色已不由當初的憔悴蒼白變得圓潤起來,身子也豐腴不少了,肚子又大了一圈。

因而,她把本是半個月的旅程延遲了,這些天,除了頭一天抵達跟季淑芬報過平安,和琰琰談聊解釋一會,其餘時間幾乎沒再與他們聯繫,即便連琰琰也不再通話,至於那個人,更是一個字也不提。

倒是跟池振峯聯繫過幾次,問關於肖逸凡的消息,可惜暫時還是聯繫不到逸凡,池振峯似乎也知道她離開G市,意有所指地勸慰開解她,她心潮澎湃,故作堅強無事地揚言自己在這裏過得很好,後來,她也沒再打給振峯,因為她想振峯一旦有逸凡的消息,會主動通知她的。

花生小麥都收割完后,她不用忙活,便將每天去向轉到肖家附近的油菜花田,這片油菜花田是村長家種的,只單純的為了農耕賺錢。

看着這番美麗的景緻,凌語芊有個想法,覺得這裏絲毫不亞於旅遊宣傳報道上那些著名油菜花景點,要是好好利用起來,不久應該也會榜上有名,成為另一個著名景點的。

當然,她只是肖想一下下,清楚自己目前身份,除了安靜養胎,什麼也做不來,所以,就讓自己先第一個好好享受這片美景吧!

黃昏的傍晚,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在夕陽下競相綻放,花兒飄香,清波粼粼,微風吹來,花田湧起層層的浪,顯得格外壯觀和唯美,無數蝴蝶在花浪中翩翩起舞,凌語芊像往常那樣,站在花田裏,環視着周圍一望無垠的金黃,臉上掛滿了恬淡安然的笑,連心裏,也是寧靜無比的。

兩天前,她讓肖大嬸去托村長的兒子到鎮里買了一副畫具,此刻,正將這美麗的景緻畫在紙上,畫着畫着,她不禁回憶起,十年前的某天,因為一個無意的舉動,邂逅了那人,發生了後面那些種種。假如,當時她沒去那個商場,假如,她沒有一時衝動把那幕畫面畫下去,她的人生也就不會這麼曲折吧,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假如,有些事,早已經註定好的。

用力揩了揩唇角漾起的苦澀,凌語芊重新把精力投入畫畫中,大約十幾分鐘后,總算把它完成,她扶著腰,挺直身子,輕輕活動一下,剪水秋眸左右環視,然看着看着,俏臉陡然一滯,眼睛定在某一處。

那兒,有個人影朝她闊步走來,高大,挺拔,那麼優雅那麼熟悉,那人臉上嵌著的深邃五官,對她來說也是很熟悉不過的。她心頭本能地涌過一陣狂喜,可很快,又恍然大悟地搖了搖頭,轉回身,視線重落跟前的畫上。

呵呵,怎麼會是他呢!

原來,她還是沒法做到完全把他忘卻,其實,她從來都沒有放下過,這些天雖過得很平靜,很安寧,可內心深處,某個人影依然深刻停駐,以致,稍有不努力剋制就會躍出來,像現在這樣,產生幻覺。

不過,這真的是幻覺嗎?

就在凌語芊以為自己集中精神畫畫太長時間導致產生幻覺期間,某個高大的人影繼續邁著大步穿過詩情畫意的油菜花田,離她越來越近,最後,停在她的背後。

「芊芊。」

溫柔的,熟悉的呼喚,隨着微風飄到凌語芊的耳畔,她整個人更是渾身僵直,還來不及回頭看,一隻健壯的長臂便攬上了她的腰肢,寬大溫熱的手剛好覆在她肚子最尖的部位。

不是幻覺嗎?怎麼會有叫聲?而且,身上的觸感是如此的真實、熟悉,鼻子下方似乎還滿滿縈繞着一種氣息,專屬於某人的氣息。

「老婆,對不起,我來遲了。」

緊接着,又是一聲低低的輕喚,凌語芊只覺眼前一閃,微微顫抖的櫻唇猛地被人迅雷般吻住,他的舌尖輕輕撬開她的牙齒,有力地吸吮着她的小舌頭,吞吻着她口腔內的每一寸芳香。

凌語芊大腦好似當機,空白一片,身子也一動不動,彷彿被定了格,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熱吻終於停止,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張放大的男性面孔,隨着他站直身子,影像恢復正常尺寸,她再度陷入目瞪口呆。

原來,不是幻覺,真的是他,他來了,他不再指名道姓的叫她,而是,喊她芊芊,他好像還說,老婆,對不起,來遲了,他的嗓音不再冷冰冰,而是低沉渾厚,像以往那樣充滿深情和愛意。

可是,他不是氣惱她嗎,不是憎恨着她嗎,還有,他怎會出現這兒?

凌語芊很想認為這只是幻覺,或是一個夢,可跟前的情景讓她沒法把這一切當成夢,唇上,還隱隱痛著。

「嗯,不是夢,是我來了,老公給你賠罪來了!」似乎看出她的心事,賀煜發話,解開她的疑惑,他還伸出手欲往她迷人的小臉上撫摸過去。

不過,被凌語芊重重拍掉,她迅速轉過身,不理他。

賀煜一怔,失笑,往前跨進一步,雙臂展開將她抱入懷中,下巴抵在她的側頸,呢喃,「生我氣?嗯,應該的,誰讓我那麼混蛋地對你。」

哦,他這是恢復記憶了?知道自己有多對不起她,所以,來找她贖罪了?

其實,凌語芊根本不知道,又或者,所有人都不知道,動完手術的賀煜,只是失去回到家族后的記憶,26歲之前的發生的事,他都記得一清二楚,他記得她狠心地跟他提出分手,為了她的家人放棄他,故他心裏有怨,有恨,儘管得知她是不得已,可他還是忍不住生氣,曾經,幾年前,他恢復記憶也因此埋怨過自己在她心中地位不是第一,但那時因有完整的記憶,尚能理解,如今,他把後面這些記憶都丟失了,儘管有人跟他講那些往事,可畢竟不是親身體驗,於是沒法立刻理解。

不但如此,因為他只有身為楚天佑時的記憶,加上他本身是個野心勃勃之人,對官場那些事兒便難免有所嚮往。

那些冷漠的行為,都是出於想懲罰一下她,當然,他心裏還是愛着她,即便她不把他放在首位,他依然深愛着她。他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於是也希望她同等,他做出那些混蛋事,無非是想讓她深刻記住,想加重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能永遠堅定不移地愛他。

有點幼稚是吧?而且,他似乎玩大了!那天上午當他醒來,聽母親說她隨肖母到這兒,他心頭即刻湧上一股慌張,不過,並沒發作,心想她一定會回來,一定主動跟他示好,誰知她竟然一通電話也不打給他,而且,明明說好半個月就回去,結果卻不是,他於是慌了,後悔自己幹嘛那麼小氣,幹嘛跟她計較,就算她真的不把他放在第一位又如何,只要自己把她放在最重要位置,疼着她,寵着她,就好了。

他再也顧不得男人的自尊,趕忙主動找她,卻碰上她手機關機,他根本聯繫不到她。心急如焚,後悔莫及,他在屋裏團團轉,也就在那一刻,大腦像猛然被什麼撞開似的,曾經丟失的那些記憶如流水一般沖涌而上,原來,他胡思亂想了,雖然她曾經把家人看得比他重,但經歷過那些種種,她早已經把他放在第一位,她愛他,甚至比他愛她還深!

深刻體會到她對他堅定不移的愛,他更加後悔慚愧,急匆匆地把市政廳的事務交代一番,訂機票趕了過來。

聽完這些,凌語芊則更加氣得想咬人,原來,他一直都在裝,這男人,真是太可惡了!

「好,你打我,怎麼打都行,只要你開心,不過你現在懷着寶寶,不宜動粗,不如先欠著,等你把寶寶生出來了,你再教訓我。」男人賠著笑臉,抓起她的小手往自己胸口捶打兩下,隨即放到唇邊猛親,末了,又獻寶似地道,「對了,那個市委書記的職位我已經跟軒轅墨辭了,他也允許了,還說會儘快派個人過來接替我的工作,回去應該差不多了。」

呵呵,這人什麼都知道呢,知道她想要什麼,之前,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對她不理不睬,現在說這些,不嫌遲嗎?凌語芊依然氣惱難平,鼓著臉瞪着他,無意中瞄到他雙眼佈滿血絲,神色甚是疲倦,就像好些天都沒休息過似的,頓時又忍不住心生出一絲疼惜。

賀煜正好捕捉到她這個表情,抓住機會可憐兮兮地博取同情了,「為了儘快趕來見你,這過去的兩天兩夜我都沒合過眼睛,通宵達旦交代事務給林特助,本想着飛機上有兩三個小時讓我稍作休息,誰知隔壁一女乘客老找話題跟我搭訕,還有一個空姐總過來獻殷勤,煩都煩死我了。」

「有美女投懷送抱,不正代表你賀大書記有魅力有行情嘛,不正中你的下懷!」凌語芊不為所動,聽罷反而發出冷嘲熱諷。

賀煜摟住她,速度極快地又在她臉上偷了一個香,繼續賣著口乖,「我才不要她們,我心裏只有你一個,至於其他女人,她們長成多少隻眼睛多少個鼻子我都不清楚呢。」

噗——

瞧着他大言不慚自誇有多深情,凌語芊猛翻白眼,不過,心裏頭其實甜蜜無比。可是,這人害得她曾那麼傷心難過,她又豈能輕易饒過他。於是,壓住心裏的喜悅,她板着臉,用力扭動腰肢,想從他懷中掙脫出來。

不料,他忽然也順勢鬆開她,這讓她心頭快速竄起一抹納悶和失落,恨恨地瞪他,卻見他猛地彎下腰去,不到一分鐘時間,手中多了一大束油菜花。

「老婆,送給你,請原諒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這世上,有人送過很多種花給很多種人,但能夠送出油菜花的,大概只有他吧!看着那集在一塊,顯得更加清雅馥郁的油菜花,凌語芊心中既歡喜,又覺得想笑,不過,在接到他眼中越來越深情、黑亮、真切的神色后,她終也緩緩伸出手,把花接了過來。

賀煜狂喜,大呼一聲「老婆萬歲」,然後,一把將她抱起來,激動地轉圈。

凌語芊猝不及防,連人帶花跌進他的懷中,稍後意識過來怎麼回事,趕忙驚呼,「賀煜,快停下來,你這樣很容易傷到寶寶呢!」

男人一聽,也俊顏一變,小心翼翼地將她放下來,急聲問道,「怎樣,有沒有感到哪兒不舒服?快告訴我,快。」

望着他驚慌失措、後悔不已的模樣,凌語芊先是一臉嬌嗔,隨即伸指在他高挺的鼻翼用力擰了一把,唧唧哼哼道,「我要是有不舒服,剁了你!」

聽她這語氣,確定她沒事,賀煜不由大大鬆了一口氣,也笑道,「來這兒當一個月的野孩子,果然變野了呢,動不動就剁了我,注意胎教,注意胎教知道嗎,否則,我怕女兒到時生出來也動不動就喊殺人呢。」

「女兒?你不是說這是兒子嗎?」凌語芊挑眉,心中對他的惱意和怨恨在一點點地消退著。

「這胎先是女兒,下胎再生兒子。」知道她想要女兒,賀煜有的放矢趁機討好著。

凌語芊可不願意了,嘟嘴,「下一胎?你就那麼肯定我還願意給你生?我才不要!哼!」

賀煜伸手,在她嬌艷的紅唇輕輕點了一點,語氣忽的曖昧起來,「這個你不用操心,只要老公努力就行。」

呃——

這男人,不害臊的本領真是越來越強,臉皮也越來越厚了!凌語芊俏臉微熱,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隨後,美麗的容顏呈現嚴肅認真的神色,嘆了一下,「賀煜,其實你有沒有怕過?你那樣對我,難道就不怕我跟別的男人跑掉嗎?」

賀煜微愕,隨即信心十足地應,「不怕,我們經歷了那麼多,不會輕易分開的,就像我,儘管心中惱你,怨你,但還是很在乎你,你回想一下,那段日子我雖對你冷言冷語,可每次關係到你的身體安危,我都緊張不已。」

凌語芊聽着,腦海已經快速閃過一些畫面,當時,她的確很納悶為啥有些時候他明明很緊張在乎她,事後卻又若無其事地板起臉對她,如今,總算明了。心裏暖意陣陣,她嗔道,「話是這麼說,但意外哪能說定!」

「沒有意外,只要你愛我,一如既往地深愛我……」

「你知道嗎,在參加廖夫人主辦的周年慶那個夜晚,駿一曾再次跟我求婚。」凌語芊打斷他,馬上收到了他陡然一滯的表情,這件事,她沒跟他講過,故他壓根不知道,突地,她釋然一笑,往下說,「不過,我沒答應他。賀煜,你說得沒錯,這輩子,我註定了只愛你一個。」

而且,她想,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會只愛他。

聽及此,賀煜緊繃的臉龐再次舒解開來,不再吭聲,只緊緊抱住她。

紫羅蘭花,象著着永恆的美,永恆的愛!

Yolanda,謝謝你對我堅定不移的愛,我也會一直愛你,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無論是這輩子,還是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彼此不分離!

他樂壞了,有力的雙臂深深地抱住她,又一次把她高舉起來,轉圈,歡呼,在她驚呼時,才放下,俯首,吻住她。

纏綿火熱的吻,散發着陣陣狂烈炙人的氣息,把那紅彤彤的夕陽和彩霞都比了下去,田野間,涼風習習,蕩漾縈繞着極致醉人的溫馨與甜蜜。

賀煜到來,意味着凌語芊將離開,這對肖大嬸來說可謂悲喜交加,她寬慰於夫妻兩人重歸於好,由衷地替凌語芊高興,同時,又滿懷不舍和惆悵,對這個與自己相處時間不是很長,卻給自己留下無比美好印象的閨女,肖大嬸打心裏喜歡。

其實,凌語芊何嘗不依依不捨,凌母去世多年,季淑芬儘管現在對她極好,可她始終感受不到那種深刻的感情傾注,反而,這個在自己孤獨艱難的日子裏盡心儘力陪伴與開解自己的善良慈祥的老人家,讓她感覺再次體會到了母愛,無形中把之當成母親,所以,她跟賀煜提出讓肖大嬸隨他們一起回G市,賀煜也打心裏感激這個老人家,毫無異議,倒是肖大嬸婉拒了,說家裏還有很多活兒待安排,一時沒法走開,看着凌語芊失落惆悵的樣子,肖大嬸故作輕鬆地笑道,「好了,又把大嬸的話忘掉了?你必須時刻保持愉悅的心情,這樣才能生出一個健康可愛的小娃娃,大嬸答應你,等忙完就過去看你,嗯?」

老人家心意已決,凌語芊再不舍也只能作罷,對老人家點點頭,「那你自己一個人要多加保重,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還有,逸凡的事我會繼續跟進,隨時與你彙報。」

「前陣子我已廣派人手去找他,昨天回報說有點眉目了,應該不用多久會有確切消息,現在能肯定的是,逸凡沒事,你大可放心。」賀煜跟着附和出聲,原來,當時他口頭上雖冷然拒絕了凌語芊的求助,私下卻還是着手安排,不但肖大嬸喜出望外,凌語芊也更是驚喜震撼,被他握在掌中的手,反過來捏住他的,緊緊地捏著。

賀煜心裏偷樂,深情款款地回了她一眼,視線重返老人家身上,做最後告別。

回程上,同樣是歷經一個多小時的客車和三個小時的飛機,不過基於情況大有所變,不似先前的悲愁滿腹,凌語芊心情好了許多,特別是賀煜整個過程近乎將她捧在手心的呵護,更讓她感覺不到半點辛苦。

下午三點半,飛機抵達G市機場,賀煜與來接他們的人碰面,吩咐那人獨自離開,自己則親自駕駛,載凌語芊離開機場。

凌語芊懷着寶寶,人容易疲倦,一坐上車就繼續睡,直到賀煜把她叫醒,她才悠悠睜眼,然後,馬上被跟前的景緻震懾住。

她本以為,他帶她回家,但周圍這些景物表明不是,這,什麼地方?

迎着她略帶困惑的惺忪睡眼,賀煜修長的指尖在她鼻尖寵溺地輕刮一把,打趣道,「看你這樣,是不記得這個地方嘍?難怪人家說一孕傻三年,你呀,果然變得笨笨的。」

凌語芊一雙眉兒皺得更甚,對他的取笑還以一記怨嗔,隨即再去環視周圍,美目停在周圍大片大片的紅艷似火的楓葉林一陣子后,終於想到了這是什麼地方。

「想起來了?看來還沒有笨得徹底。」

「你才笨呢!」凌語芊又是白了他一眼,剛剛睡醒還帶着一絲低啞的嗓音顯得更加嬌憨,嗔道,「你怎麼忽然把我帶到這裏來了?」

「重溫舊夢呀,不僅這兒,還有翡翠山莊,我們明天再回家了。」

「嚇?」

「怎麼,感動吧?」

感動?嗯,確實感動,但也很意外,而且,還有一種說不清楚的複雜情愫,她記起了數年前,隨他抵達這塊猶如仙境的地方,度過一個非常美好、令她永遠都深刻記住的時光。

那時,她沉浸在無窮盡的幸福中,壓根沒想到自己後面會面臨那麼多苦難和傷痛,如今,舊地重遊,依然是很快樂很滿足的心情,那麼,未來又會怎樣呢?

未來的事,她沒法預測,可她相信,無論怎樣,她和他都能安然度過,攜手一生的。

如此美好的氛圍,最適合上演浪漫的事,不過,根據凌語芊目前的身體狀況明顯不適合,於是,某人只能通過熱吻釋放心中愛火,結果卻不得其所,這一吻結束后,某人變得更加慾火難耐,直盯着凌語芊因為情動而紅粉菲菲、嬌媚可人的容顏,賀煜全身沸騰,直喘著粗氣,凌語芊則看着他,咯咯笑了出來。

「再笑我把你褲子扒掉,然後……」

「然後怎樣?然後你想怎麼樣呢?」望着男人懊惱尷尬的樣子,凌語芊繼續肆無忌憚地嬌笑不停,絲毫不把男人的警告放在心中,她已懷孕八個月有多,不可能再做那種事的,就算男人再把控不住,她也會極力阻止,所以,她才不怕呢。

果然,賀煜被她氣得直咬牙,但又奈何不了她,結果,只能無奈又寵溺地瞪她,拿起一瓶礦泉水,一口氣喝了半瓶,稍微平息一下心中慾火,然後,對她說了一句「好了,下去走走吧」,開門下車,走到她那邊,讓她也出來。

凌語芊依然笑意蕩漾,任由他溫柔地攙扶着她下車,可是,腳一着地,頓然感到一股酸麻,賀煜見狀,不多猶豫,即刻蹲下小心翼翼地為她兩隻小腿都揉了一把,待她舒暢了,牽起她的手往前走去。

嬌小圓潤的手兒被寬大的手掌深深包裹着,凌語芊一步步地隨着男人的步伐,心裏載滿了幸福和快樂。走了一會兒,她突然略彎一下腰,撿起幾片楓葉,遞給身旁的男人,「聽說紅葉寄相思,送給你。」

「我人都在你身邊呢,還要相思?」賀煜挑眉應道,但已經把葉子接了過去。

「你以後總有出差的時候吧,出差就把它們帶上。」

「呃,帶它們還不如帶上你,這是葉子,可會枯萎呢。」

「那你就想辦法讓它們不枯萎啊。」凌語芊說罷,再次彎腰,將個別剛落下不久的葉子撿起來,塞到賀煜手中。

賀煜俊顏囧了囧,但也沒說什麼,待她撿了幾下,看着她笨拙的身子每次一彎他都忍不住心房一顫,於是把葉子放到她手上,道,「那我也送你紅葉寄相思。」

話畢,高大的身軀一彎,揀起一片,兩片,三片,一路撿下去,不一會,凌語芊雙手間多出一疊美麗的紅葉。

幸好這是葉子,沒什麼重量,凌語芊拿着倒也輕鬆。這一路,過去還有很長路程,他們就這樣邊走邊撿著葉子,半個小時后才開始折回。

車內剛好有個小盒子,凌語芊將葉子一片片整齊地放到盒子裏面,然後,抱在胸前。

賀煜望着她,眼中溢滿深情和愛意,還有滿足與幸福。

離開楓葉林,車子直奔翡翠山莊,時間剛好介乎於太陽落山與夜霧降臨那半個小時,賀煜於是帶凌語芊到竹屋后的溫泉池裏泡澡。

入眼的景緻依然十分熟悉,凌語芊腦海又是不自覺地涌過那些經歷過的畫面,心裏感慨萬千。賀煜是個男人,倒沒她那麼豐富的感受,踏入溫泉后,精力集中在她身上,用溫軟的浴球輕輕為她洗刷著,相較於上次來這裏時的纖細身姿,此時身懷六甲的她,腰肢粗了近一倍,肌膚也不及先前的光滑,而且,小腹周圍還隱隱約約可見妊辰紋,不過,在賀煜看來絲毫不影響她的美,這樣的美,是另一種不同的美,神聖的,偉大的,也是最能勾動他內心的。

倒是凌語芊,瞧著自己變了樣的身材,美麗的小臉儘是苦惱神色,嘟著小嘴抱怨出來,「都是你了,把我變成這樣,都沒臉見人了!」

「有臉見我就行了,其他的人,不用見!在老公看來,現在的你比以往都漂亮……」

「切,你就裝吧,我才不信!」凌語芊打斷他,不過,倒很快平復下來,目光柔和地凝著日漸隆起腹部,漸漸伸手撫了上去,正好,肚皮猛然傳來一陣跳動。

啊——

凌語芊驚呼!

「怎麼了?」賀煜面色一變,邊急聲問邊下意識地將手也覆上去,也立即感受到那股輕微卻又異常清晰的跳動,先是一愣,隨即激動起來,「芊芊,這……這是胎動?寶寶在踢你?」

「嗯!是,她在動!」凌語芊這也歡喜地喊出來,興許這胎懷的確是女兒吧,胎動的頻率很少,想當初懷琰琰的時候,小傢伙5個月就動了,這個到了七個月,才偶爾動一動,而且,幅度不大,此刻算是最強烈明顯的。

「妞妞乖,再動一下,爹地的手在這裏,你來跟爹地拉拉手?乖,快點,爹地以後買很多漂亮衣服給你。」踢動已然過去,賀煜意猶未盡,竟對着凌語芊的肚子喊了出來,他還輕輕摩挲著凌語芊光滑的肚皮,引誘小傢伙踢他。

可惜,過了很久整個肚皮還是毫無動靜,他不禁一陣失落和氣餒,凌語芊微笑,輕移手指,正好,肚皮又傳來一股跳動,她狂喜,賀煜則吃醋了,還對着她的肚子,將裏面的小丫頭狠狠教訓了一頓。

幸福的時光過得總是極快,不一會,天際邊最後一抹光輝暗了下去,夜霧來臨,四周圍亮起了柔和的燈光。

經過一番泡浴,洗去疲憊,身心頓然舒爽了不少,人也精神很多,賀煜親自伺候凌語芊穿好衣服,自己也穿戴整齊,帶她離開竹屋去吃晚餐。

膳食清淡溫和但又不失營養豐富,凌語芊胃口大增,吃得飽飽的,八點多鐘,踏着夜色去散步。

一路走過,鳥語花香,百花綻放,芳香醉人,兩人手牽着手,靜靜踩在石子路上,盡情享受着這一刻的安寧和幸福。

莊園很大,這一走,到了十一點鐘才回竹屋就寢,翌日將近中午才起床。

簡單吃了一些食物,開開心心地踏上歸途。今天剛好周末,琰琰不用上學,早早便在大屋門前恭候父母的歸來,見到凌語芊熟悉的身影,小傢伙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投進凌語芊的懷中,嗚咽出聲,「媽咪,你可算回來了,你讓琰琰好等!」

撫摸著懷中柔軟的小身子,凌語芊幾乎感動淚下,這也發現,自己對他是多麼的牽掛和思念,這近一個月的壓抑儼如洪水來襲,唰唰爆發而出,她蹲下來,深深抱住他,喉嚨也哽咽不已,「對不起,媽咪壞蛋,走開這麼多天,還不跟你通電話,媽咪跟你道歉,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沒關係,琰琰不會怪媽咪,爺爺奶奶說媽咪這樣做是情有可原,所以,琰琰不怪媽咪!媽咪還是琰琰最愛的人。」

「那爹地呢?爹地不是琰琰最愛的人?」想到是自己的一時意氣導致妻兒承受分離之苦,賀煜內心懊悔,先是眼眶紅紅地默然一陣,隨即打趣出聲,欲平復這傷感的氣氛。

果然,小傢伙迅速抬頭,看着他,咧嘴道,「爹地也是,爹地和媽咪都是琰琰最愛的人,還有妹妹,當然,還有爺爺奶奶!」

看來,這段時間小傢伙與爺爺奶奶的關係深厚了不少,凌語芊抬眼,望向旁邊另外一雙人影,迎着他們慈愛依舊的眼神,她回了一個會心感激的笑。

一番小別,過程雖傷,所幸結局皆大歡喜,日子回歸了平靜溫馨,這天,凌語芊正在學着織毛衣,忽然接到賀燿的電話,「大嫂,快開電視,有好東西看!」

凌語芊先是挑眉迷惑一下,隨即恍然大悟,笑着對電話那邊的小叔子回了一句好,掛斷電話后,事不宜遲地把電視打開。

清晰的畫面上,一片熱鬧喧嘩,最亮眼的是鎂光燈直閃不停,焦點都集中在會場中央那抹氣場強大的男人身上。

今天他一身純黑色西服,一頭黑髮有型有款,俊美絕倫的臉上再也不見往日那雙偽裝的眼鏡,今日,是他正式回歸賀氏集團的日子,也是他正式以賀煜的身份亮相於大眾面前,此刻正以賀煜的裝束出現在記者招待會上。

他果不食言,從鄉下回來后,立刻着手市委書記辭職一事忙碌,軒轅墨知他心意已決,只好根據原計劃,借用特殊調動原因讓「賀熠」離開G市,另派高官接替他的工作。

媒體都是觸覺極度靈敏的人群,早就聽聞賀煜的真實身份,也知今日這個記者會不同尋常,因此,出席的記者比以往任何人的記者會都多,大家都想知道,賀煜會怎樣解釋這幾年的離席。

面對眾人熱切關注的目光,賀煜一如既往的從容和淡定,絲毫不把他們放在心上,他照計劃跟大家宣稱,前幾年身體抱恙,休養去了,現在身體康復,重返集團工作。

他剛說完,如他所料,有個不知什麼報社來的記者,大膽提出一個問題,直指他前幾年其實並非生病,而是為國家辦事,先前大名鼎鼎的市委書記其實就是他本人,記者還提到前幾年那個刊登賀煜因犯罪而被國家處死的新聞,證實賀煜養病理由不成立。

這樣的問題,可算是在場所有記者心中的問題,由於大家有所顧慮,不敢立即提出,這一刻,眾人無不對這個首當其衝的同行又羨又敬,而後,紛紛盯着賀煜,等待賀煜的回答。

賀煜仍然一派鎮定,風雲不驚,精明銳利的眸子來回掃視了一下在場每個人,大方承認出來,「好吧,既然這位記者朋友提到,我也就不做隱瞞,嗯,不錯,過去幾年,我是接受國家委派的重任,幫忙肅清和消除一些傷害到國家與商界的黑暗行為,我是一名中國人,有義務捍衛國家與國民的權益,我很榮幸自己有這個能力,也非常感謝國家如此看重我,給我一個如此有意義的任務。而我和我的夥伴們,儘管面臨重重困難,但仍堅持不懈,毫不放棄,最後終不負重託,順利完成任務。現在,壞人已除,我重新回到自己的崗位,繼續發揚光大我賀家的基業。當然,不管我從政或經商,我都會秉著為國爭光和服務的宗旨,任何對國家有害的行為,我絕不會做,也不容許,只要國家需要我,我會義無反顧地站出來,繼續與任何傷害國家與國民的惡勢力鬥爭到底!」

一番言語發自肺腑,一字一句都熱血沸騰,深深撼動着在場人群的心,台上萬人矚目的男人話音剛落,台下立即響起雷鳴般的掌聲,這一波接一波的掌聲中,充滿了崇拜,敬仰,欣賞,欽佩!

看着電視屏幕上熱鬧非凡的畫面,看着那個如星星般璀璨耀眼的男人,凌語芊滿心自豪和感動,漸漸笑彎了眼。

兩個月後

G市省人民醫院婦產科

某高級產房外的走廊上,一大群人幾乎把走廊佔滿,每人臉上都透著一種矛盾的表情——既焦急緊張,又期待欣喜,其中那個身材最高大偉岸的男人尤為明顯,只見他劍眉深鎖,修長的腿不停來回踱著步,仔細一看,不難看到他飽滿的額頭遍佈着一層細小的汗珠。

盼了這麼久,總算等到今天這個聖神的日子,上午十點鐘,他正在集團主持着股東會議,討論一個非常大的投資項目,忽然接到通知,說他老婆羊水破了,正被送往醫院,他一聽聞,立刻跟在場的股東們說了一聲會議押后,在股東們驚詫震愣和迷惑不解的注視中閃電般消失,以最快的速度直奔這兒。

她分娩,最需要安慰和鼓勵,他也準備好陪她的,可他的小妻子不同意,說什麼男人一旦看了老婆生孩子,會留下陰影,導致對房事產生排斥和恐懼,當時他一聽,立即翻白眼,這是什麼謬論呢!當初生琰琰時,他在國外遭遇海嘯,沒法參與,這次他是真的很希望能在她最艱難的時刻陪着她,可惜小女人不領情,還不惜發出各種威脅,本來,還有一個辦法是剖腹產,乾淨利索,但小女人又說那樣會在肚子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疤痕,影響美觀。孕婦最大,他根本不敢逆她的意,以致現在只能在外面干著急。

已經三個多小時過去了,並無令人歡喜放心的結果,他只聽到裏面不斷傳來一聲聲發自於她的凄厲的慘叫,每聽一次,他就覺得心房一揪,恨不得立刻衝進去,然而他又怕這樣魯莽的行為會不會弄巧成拙,畢竟,那小女人的脾性是越來越難控制了的。

「哥,您放心吧,生孩子都是這樣的,我聽說有人還生了兩天兩夜呢。何況媽在裏面陪着,大嫂不會有事的。」見賀煜已焦急得近乎崩潰,賀燿忍不住上前勸慰。

緊接着,賀一航與池振峯也紛紛朝他投以安定的眼神,就連隨大家一起守在外面的幾名保姆,也一人一句說着樂觀的話,可惜,依然沒法平息賀煜心中的慌亂和焦慮,直至,緊閉的房門猛然從裏面打開,一名助產士走了出來。

賀煜頭一個衝上去,詢問情況,助產士得知他是產婦丈夫,便也趕忙道,「產婦都快要沒力氣了,我們希望她最親近的人能進去給她打打氣。」

聽及此,賀煜再也顧不得凌語芊之前那些反對話語,在眾人尚未反應過來時,高大的身影已沖了進去。

裏面的情況比他想像中糟糕得多,產床上躺着的人影頭髮散亂,面色蒼白,身上衣服幾乎濕透,整個人像剛從海里打撈出來一樣,而且,她的下身……望着那觸目驚心的殷紅的血,賀煜猛覺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往胸口重重地插了一把,他幾乎是踉蹌著跑過去,緊握住她的手,低沉的嗓音透出難得的顫抖,「芊芊,你還好吧,乖,別怕,堅持住。」

方才,凌語芊就一直想着他,如今見到他真的出現她的面前,她先是愣了愣,隨即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樣有多狼狽和難看,不由得欲出聲叫他出去,奈何她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連說話都變得艱難。

似乎看出她在想什麼,賀煜更加用力地握緊她的手,語氣充滿心疼和霸道,「別再胡思亂想了,我一定要留下來,你也要加油,現在你什麼都別管,只要想着寶寶,她那麼小,那麼急着出來,所以,你不能有絲毫的鬆懈,她早出來一秒鐘,受的罪就越少,這是你的女兒,是我們的小寶貝,我們絕不能讓她受苦的,對嗎?」

是的,這些她當然知道,寶寶在她肚子裏,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想寶寶儘快出世,這也是剛才即便很痛很痛,痛得她幾度休克,她都咬牙忍着,直到用完全部力氣。

「好了,都先別說話,時間拖得太久,孩子會有缺氧的危險,咱們繼續吧。」忽然,主掌醫生客氣又威嚴地提醒出聲,她是婦產科最有權威的醫生,成功接生過無數分娩,然而凌語芊身體狀況相當特別,懷孕期間曾受過多次創傷,以致她技術再高明,也有點困難。

這時,季淑芬也插了一句,剛才她一直目睹著整個過程,可謂心驚肉跳,對凌語芊疼惜到骨子裏,她看着凌語芊,溫柔慈愛地鼓勵,「語芊,乖啊,再忍一忍,寶寶很快就出來了。想想啊,她是你和阿煜的孩子,那一定是個極漂亮的小公主。」

凌語芊抿緊著唇,感激地回望着季淑芬,而後,目光重返賀煜身上,賀煜滿眼深情和憐愛,握住她的手,力度一寸寸加大。

事不宜遲,分娩繼續,又是一番令人驚心動魄的情景,凌語芊痛得死去活來,幾度窒息,幸得賀煜在旁不斷鼓舞和安慰,再過一個小時后,一聲清脆而洪亮的初生嬰兒啼叫終於劃破緊急凝重的產房。

緊接着,是助產士醫生如釋重負的道賀聲。

「恭喜恭喜,是個小千金!」

小千金,真的是女兒,自己總算把她生出來了!

凌語芊拼着最後一絲力氣,強撐著疲倦不堪的眼皮,散渙的眸子朝助產士方向瞄了一下,放心昏迷過去。

賀煜先是為助產士的道賀鬆了一口氣,見凌語芊昏迷,整個人再次陷入驚恐狀態,厲聲呼叫醫生。

醫生給凌語芊檢查一下身體,笑道,「沒事,她太累了,睡過去而已。」

「阿煜,別怕,大部分女人生完小孩都會這樣的,醫生說沒事就沒事,這下好了,終於母女平安,謝天謝地。」季淑芬跟着安慰一下兒子,從床前走開,去看醫生給寶寶清洗,穿衣。

賀煜則繼續對着凌語芊安詳的睡顏注視片刻,待季淑芬抱着寶寶過來喊他,他才暫且移開視線,轉看向那剛剛出世的小東西。

小東西臉兒紅紅的,皺皺的,五官還不明顯,賀煜卻覺得這是世上最漂亮的小寶寶,他伸出手,修長的指腹輕輕勾着她細小柔嫩的手指兒,俊美的容顏散發着偉大的父愛。

這是他的小女兒,是芊芊拼儘力氣為他而生的小寶貝,又一個見證着他與芊芊彼此深愛的結晶,真好!

朝小東西凝望了一陣,賀煜視線重返產床上沉睡的人影,醫生已為她清理乾淨身體,穿戴整齊,可他腦海依然深刻記住她分娩時楚楚可憐的模樣,那時的情景,確實觸目驚心,讓人魂飛魄散,但他並不會因此留下任何排斥的心理,反而對她更疼惜憐愛,若非她此刻身體狀況不允許,他真想馬上就跟她做那種事,讓她知道,他有多想要她,有多愛她!

凌語芊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才蘇醒過來,一睜眼便看到賀煜守在床前。這幾天,賀煜把公司大小事務都交給振峯他們,一直守在這裏,就是希望她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是他。終於,她醒了!儘管她的臉色還是很蒼白,但樣子已不似先前那麼恐怖。

他握住她的手,神色難掩激動和欣喜,且不忘詢問她的身體狀況,「有沒有感覺哪兒不舒服,來,告訴老公。」

凌語芊輕輕勾了一下唇角,擠出一抹蒼白的笑,搖頭示意自己沒事,末了,美目四處環視。

「想看小寶寶是吧,你稍等,我抱她過來。」賀煜立即會意,邊說邊站起身,走到旁邊的嬰兒床,將女兒抱過來。

凌語芊迫不及待地接住,一看,即時熱淚盈眶。這就是她拼了命生出來的小女兒,那麼的小,那麼的嬌,那麼的美。

彷彿知道這就是媽媽,小寶寶忽然睜開眼,圓溜溜的大眼睛,烏黑透亮,黑白分明,儼如兩顆黑葡萄,透露著讓人忍不住憐惜疼愛的意味。

凌語芊心潮澎湃,激動滿懷,賀煜伸臂過來環住她,在她面頰輕啄一下,啞聲說,「芊芊,辛苦你了,謝謝你為老公生了一個這麼可愛漂亮的女兒!」

凌語芊側首,一下子便沉溺在他那滿滿是愛的黑眸中,然後,俏臉一熱,漾起幸福的笑來。

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季淑芬與賀一航帶着琰琰走了進來,見凌語芊醒了,琰琰先是一愣,隨即迅速衝過來,高興不已地道,「太好了,媽咪終於醒了!」

凌語芊本是擱在女兒臉上的手,緩緩抬起,摸著琰琰的腦袋瓜,柔聲道,「放學了?」

琰琰輕快地應了一聲嗯,彷彿想到什麼,回頭從季淑芬那接過一樣東西,呈獻到凌語芊的面前,「媽咪,送給你!」

是一朵康乃馨。

這幾天,小傢伙每次放學途中,都要季淑芬帶他去花店買一朵康乃馨,買了三天,總算可以送出去了。

凌語芊臉上即時露出欣慰感動的笑,接過花兒,放到鼻子下方輕輕一嗅,跟琰琰說了一聲謝謝,且問道,「琰琰要不要看看小妹妹?」

「要!」琰琰又是大聲一應,迫不及待地逗起小寶寶來,「妹妹,哥哥又來了,你今天乖不乖啊,以後可不能老是哭哦,媽咪生你已經很不容易,你不能再讓媽咪累著,否則哥哥打你小屁屁呢。」

老氣橫秋的童言童語,對出世不久的小寶寶來說絲毫沒有感受,倒是把周圍的大人們逗笑了,特別是賀煜,往琰琰臉上捏了一把,寵溺的語氣哼道,「你要妹妹聽你話,首先你要以身作則,以後不準再那麼黏你媽咪了知道嗎。」

誰知,小傢伙不甘示弱,反擊,「那爹地也要樹立好榜樣,以後要加倍疼愛媽咪,不能做出任何惹媽咪生氣的話,否則,我和妹妹都會鄙視你的!妹妹,哥哥說的對吧?」

呵呵——

恬靜的病房瞬時又響起一陣快樂人心的歡笑,季淑芬與賀一航都欣慰地笑了開來,空氣里,更加溫馨,甜蜜。

將近一個月後

賀家大莊園里,張燈結綵,賓客滿席,衣香鬢影,籌光交錯,到處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大家都在為賀家那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公主小玥玥的滿月宴慶祝歡騰著。

打自重掌集團以來,短短數月里賀煜不但將原本死氣沉沉的賀氏拉上正常軌道,還雷電風馳整了一系列大動作,令賀氏再次以強者的姿勢回歸眾人面前,在G市掀起一股大浪潮,轟動了整個商界,巴結討好他的人越來越多,趁著今天這個大好日子,賓客絡繹不絕,有些是賀家主動邀請,有些則是透過朋友同行關係,厚著臉皮自告奮勇前來參加,不止商界,來自政界的人也多不勝數,什麼部級,處級,廳級,正級副級等,只要叫得上名堂的,都能在人群中找到,這些人各各都是人精,都知賀煜與朝中某些大人物關係極好,紛紛藉機前來拉關係,為將來晉陞做必要準備。

相較於從前的我行我素和倨傲不羈,賀煜這次變得來者不拒,遊刃有餘地周旋眾人之間,忙得不亦樂乎。

至於凌語芊,也沒閑着,身為賀煜的太太,應酬那些貴婦是必須,好在前段時間於生意場上磨練過,如今應對起來倒也從容不驚,一派自然。

她本來就很美,今晚經過一輪精心裝扮,更是光彩奪人,絕色無雙,成了全場的焦點,比賀煜還吸引人們的目光,特別是那些貴婦名媛,圍着她嘰嘰喳喳,贊口不絕。

有的說她天生麗質,有的說她皮膚很好,有的說她衣服很別緻,還有她的耳環,項鏈,戒指,胸針等等,但凡她身上叫得出名的裝飾品,都被那些女人們拿來讚美一番,有個女人尤為誇張,竟然問她用的是什麼洗髮水和沐浴液,讓凌語芊簡直哭笑不得,她總算徹徹底底地體會到,什麼叫眾星拱月,於是,忍不住朝那個給她這一切榮譽的男人深深一望,正好,那人也忽然往這邊看過來,與她四目相對,緊緊糾纏在一起。

「嘖嘖嘖,賀總與賀太太不愧是心有靈犀,真是羨煞旁人啊!」其中一個貴婦,觀察力真夠無敵,立馬發現了,而且,立馬又藉機諂媚討好一番。

其他人不甘示弱,紛紛附和,起初,凌語芊還能笑得自如,可漸漸地,賀煜似乎看出什麼狀況,冷不防地沖她眨了眨眼,對她射來一道深意的魅笑,還壞壞地向她豎起大拇指,她便免不住臉紅起來,精緻的五官盡染窘迫之態,然後,撅起小嘴,回他一瞪。

如此一番隔空打情罵俏,同樣落入周圍人的眼中,大家又紛紛羨慕不已,凌語芊頓時更覺尷尬,說話開始結巴起來,幸得肖逸凡和肖大嬸及時出現,將她從窘況中解救出來。

早在半個月前,賀煜派去的人馬已找到肖逸凡,原來,這傢伙在意大利某個小鎮當起了農場主,農、畜、牧業樣樣做得隨心應手,最近,為了研植一種有機種子,一頭栽在農場里,對外界不聞不聽,若非賀煜尋找,恐怕還躲在那裏樂不思蜀、逍遙快活呢。

當他回到G市,距離凌語芊生完寶寶已二十多天,知道母親對他十分牽掛和擔心,又知道母親打算來參加寶寶的滿月宴,肖逸凡便先回家一趟。原本前兩天就能帶母親過來的,不料碰上家中一頭水牛生娃,只能推遲到今天,急趕慢趕,幸好沒錯過這個意義深重的宴席。

肖大嬸帶了兩大麻包袋東西過來,裏面都是一些特產,雞蛋,鴨蛋,菜乾,草藥,豆乾,玉米,各類乾果,還有一些催奶的土方,只差把家裏的家當都搬過來了。

看着那一大堆吃的,想到這些都是自己要吃的,在月子裏已經進行過一段大補的凌語芊直想冒汗,當然,還是由衷地感激老人家,這些東西雖不值什麼錢,卻是凝聚了老人家對她無盡的疼愛。

知道老人家期盼小寶寶,凌語芊馬上吩咐保姆將小玥玥抱過來,果然,肖大嬸立刻笑眯了眼,抱着小玥玥愛不釋手。

過了一個月,小傢伙五官已經慢慢長開,盡遺傳了媽咪,還比媽咪略勝幾分,才小小年紀就儼然一個美人坯子,賀煜曾無數次看着小傢伙,半認真半開玩笑地道,「小玥玥長得這麼好看,以後得尋怎樣的女婿給她呢,我擔心這世上有沒有男人配得上我女兒。」

凌語芊每次聽后都哭笑不得,嗔罵他臭美,王婆賣瓜自誇瓜甜,誰知他邪魅一笑,嘴唇貼到她耳畔,打趣道,「哎,我不是王婆,你才是王婆,我是王公。」

說完,還一副洋洋得意狀,凌語芊抓住漏洞,取笑他,「嗯,你是王公公,王太監。」

結果,被男人狠狠收拾了一回,除了最關鍵的一刻沒做,身上其他部位都被男人舔吃得一乾二淨,赤果裸向她證明,他才不是太監。

回想着這些甜蜜的情景,凌語芊羞紅了臉,甜膩了心,賀煜剛應酬完一輪,走過來看看她,正好見到她此刻的模樣,不由得長臂一伸,攬住她,貼着她的耳朵問,「在想什麼想得這麼春心蕩漾。」

霎時間,凌語芊兩頰更加火熱,媚眼如嬌如嗔地瞪了他一眼,哼道,「不告訴你。」

「呵呵,不用你說,我已知道你在想什麼,別忘了,我是你肚子裏的蛔蟲呢。」男人強壯的手臂收得更緊一些,身體也朝她靠得更近,低沉的嗓音多起一絲曖昧之色,「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吧,你放心,老公已做足準備,一定好好補償你,餵飽你。」

呃——

凌語芊羞得掄起拳頭,準備朝他捶打過去,正好,背後出其不意地傳來一聲久違的呼喚。

「姐姐。」

這聲呼喚,輕輕的,柔柔的,帶着幾分熟悉,凌語芊已很多年沒聽過,但絲毫不妨礙她記憶深刻。

本是充滿羞澀嬌媚的笑,頃刻間像被什麼凍住,凌語芊渾身僵硬,好半響,才曉得緩緩回頭,見到那個思念多時的倩影,更是激動落淚。

是薇薇!

薇薇回來了!

終於回來了!

她的薇薇,已經脫去稚氣,變成一個嬌媚可人的大姑娘,比原先更美,更迷人,還有……目光觸及薇薇那身孕婦裙裝下微微隆起的腹部,凌語芊再次震得沒法動彈,她迅速轉移視線,本能地看向薇薇旁邊那個擁住薇薇的男人。

是……昊宇!

對於凌語芊投來的吃驚神色,昊宇回以禮貌客氣的微笑,目光隨即轉向賀煜,笑着發出話來,「老大,恭喜你老來得女,再當老爸。」

「什麼老來得女,昊宇,你這種嘴還是那麼欠扁,老大才比你大兩歲好不好,他老的話,你也老呢。對了,照你這麼說,等你兒子生了,你也算是老來得子嘍?」李承澤迫不及待地回應,緊接着,是一陣陣呵笑聲。

原來,早在五個月前,池振峯就接到昊宇發來的通知,說薇薇已經找到,不過,昊宇跟池振峯提出一個請求,叫池振峯先別告訴凌語芊,因為他想和薇薇在那邊呆一段時間再回來,振峯納悶,可惜昊宇不解釋,後來還連電話也關了,振峯於是一直沒告知凌語芊這事,直到半個月前,振峯再次接到昊宇電話,說會在賀煜女兒滿月宴上帶薇薇回來,給凌語芊一個驚喜。

振峯是賀煜的左右臂,這事早跟賀煜說了,賀煜對昊宇這小子無端端將他小姨子留在那邊也甚是不懂,如今一看,似乎有點明白怎麼回事了。

眸間含着一抹興味的笑,賀煜揮拳毫不客氣地錘在昊宇的肩膀上,戲謔,「你這小子,敢將拐騙人的伎倆用在我小姨子身上,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話畢,又捶了一拳。

昊宇但笑,不語,倒是凌語薇這小妮子,見狀蹙了一下眉,略略擔憂地道,「姐夫,您不能老這樣打昊宇哥哥,會把他打傷的。」

「喲,果然女大不中留,薇薇這麼快就胳膊往外拐了,怎麼,心疼老公了?」

「呃……不是老公,還不是!」凌語薇馬上紅了臉,天真無邪地辯解,頃刻間,場面又是一陣爆笑。

唯獨凌語芊臉上無半點笑意,依然震驚無比地看着薇薇,看着昊宇,薇薇竟然和昊宇在一起?昊宇還將薇薇的肚子搞大了?這個昊宇,是個花花公子,曾經遊戲人間,換女人如換衣服,他對外面那些女人始亂終棄也就罷,竟把主意打到薇薇身上,薇薇那麼單純,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嘛!

越想,凌語芊心中越加氣惱,昊宇已感應到她強烈的敵意,趕忙朝她看了過來,對於她的質疑和憤怒,並不做任何解釋,而是再次遞給她一個友善的眼神,眼底蘊藏着一抹無比堅定之色。

賀煜突然也伸手過來,將凌語芊擁入懷中,低聲道,「放心吧,昊宇這次對薇薇是真心的,你就算不相信他,也該相信你老公我。」

凌語芊抬頭,仰視着他,滿眼狐疑,繼而,接到賀煜肯定依舊的保證。

這時,凌語薇從昊宇懷中出來,走到凌語芊的身邊,挽住凌語芊的手,興沖沖地道,「姐姐,小寶寶好漂亮哦,到時薇薇生出來的寶寶是不是也這麼漂亮?」

凌語芊迅速把頭轉過去,迎著妹妹雀躍難掩的神色,怒氣不覺消退許多,美麗的容顏也終露出一抹笑來,柔聲問道,「薇薇已經懷孕多少個月了?」

「昊宇哥哥說就快四個月了。」凌語薇舉起四根手指,甜甜地應道,舉手投足間儘是為人母的喜悅和驕傲。

凌語芊於是也笑得更濃,「這麼大了呀,那再過六個月薇薇就當媽媽了哦。」

「嗯,到時,寶寶可以跟小玥玥一起玩,一起上學。」凌語薇依然一副嬌憨狀。

凌語芊唇角又是一翹,在她秀氣小巧的鼻尖寵溺地颳了一刮,視線重返昊宇身上,只見到,這傢伙仍一臉坦蕩,笑意溫溫。

不一會,季淑芬與賀一航走了過來,告訴大家宴席正式開始了,作為今晚宴席的主人,賀煜和凌語芊自然要發揮重任,凌語芊便也無心暇顧凌語薇,細心地對凌語薇叮囑一番,再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昊宇,抱着小玥玥隨賀煜朝會場中央走去。

隆重而盛大的宴席,持續了好幾小時,最後在一片普天同慶中圓滿結束,按原計劃,送走賓客后,賀煜會帶凌語芊到G市某個小島嶼——當年賀煜曾買來下來建成城堡送給凌語芊的地方過幾天,享受二人世界。

不過,由於薇薇忽然回來,而且,還是這樣的情況下歸來,凌語芊一肚子疑問,送完賓客於是想去找薇薇問個仔細,卻見振峯跑來跟他們說,昊宇生怕薇薇累著,先帶薇薇離開了,凌語芊於是怒火再起,再也忍不住,直罵昊宇是個大壞蛋。

賀煜哭笑不得,一個勁地安撫她,且繼續保證昊宇對薇薇是認真的,讓她別過於擔心,昊宇和薇薇又不會消失,回來再慢慢談也不遲,好說歹說了一通,差點不說破嘴唇,總算讓凌語芊安定下來,如期展開他們的二人世界之旅。

賀煜回歸真實身份,這個曾經被封起來的地方也就物歸原主,在賀煜馬不停蹄、安排人手將這座荒廢了多時的島嶼重新修葺收拾一番后,島上一景一物變回原先狀況,就好像那些不好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似的。

黃昏時分,賀煜攜著凌語芊,赤腳踩在柔軟的細沙上,沿着金黃色的海岸線漫着步,海風習習,濤聲輕輕,讓人有種繁華過後心境平靜的幸福感。

兩人手牽着手,一起欣賞美麗的日落,看海鷗群飛,撿七彩貝殼,品嘗燭光晚餐,一切彷彿回到從前,卻比以前更加快樂,滿足。

晚餐結束后,凌語芊窩在賀煜的胸前,踏着月色散步,她始終放心不下凌語薇,又問起了凌語薇的情況,賀煜則又是耐心地安撫她,「好了,真的不用擔心,昊宇的個性和為人我很清楚,他私生活確實曾經有點混亂,可他這個人,有一樣跟我特別像,一旦找到心中那個人,便再也不會改變,我雖不清楚昊宇為何會喜歡薇薇,但他確實是喜歡上了,而且,對薇薇的愛並不比我對你的淺,薇薇也那麼喜歡他,你何不樂見其成?薇薇始終要嫁人,與其嫁給不知底細的,何不嫁給一個彼此相愛的?至於你要是擔心薇薇將來會被欺負,你大可放心,絕不會有這種事發生的,薇薇嫁給昊宇,會很幸福,就像你和我,我們都會永遠相親相愛,絕不分離的。」

凌語芊定定望着他,看到了他眼底滿滿的情意,不安的心於是慢慢平定下來,重新靠在他寬闊的胸膛上,繼續邁步往前,走着走着,又忽然停下,仰起頭,略帶擔憂,「不知小玥玥現在怎麼樣,你媽會不會搞不定她?」

賀煜俊顏一怔,隨即笑道,「你放心吧,我媽也是個當過母親的人,她會帶好小玥玥的,再說,家裏還有一大堆保姆呢。」

「但怎麼說都不及媽媽親,賀煜,其實我們今晚不用來這裏,在家過就好了。」凌語芊說着,往他身上摸去,「對了,手機呢,給我一下,我打個電話問問。」

賀煜阻止她,笑意依舊,「不用問,真的不用擔心!你呀,這都捨不得,那下個月你要是去B市,好幾天才回來,還怎麼放得下?」

「啊?去B市?做什麼?」

「一個朋友結婚,邀請我們參加。」

「朋友結婚?誰啊,軒轅徹嗎?」

「不是他,另一個朋友,關係也挺好的,嗯,是一個傳奇的人物。」

是一個傳奇的人物?一聽這樣的字眼,凌語芊頓時來了興趣,迫不及待發問,「什麼傳奇人物?你不是已經夠傳奇了嗎?」

「他才是真正的傳奇,是我結識的這麼多男同胞中最有魅力的一個,對了,你們女人不是常說什麼男神嗎,嗯,他就是男神中的男神!」

噢噢!

這個男人,一向自視甚高,任何人在他眼中都似乎不成氣候,即便是軒轅徹,也不配他用到這樣的字眼。如今,他卻這般誇獎抬高一個人。

「他叫什麼名字?」凌語芊越來越充滿好奇了,而且興奮不已。

「御宸希。」

御宸希?名字不錯,挺好聽。

「那他老婆叫什麼?」凌語芊接着問,卻見賀煜竟然搖頭,她即時撇嘴,驚叫,「不是說你的好朋友嗎,竟然連人家老婆叫什麼都不知道。」

「又不是我老婆,我幹嘛要記住她的名字,御宸希的老婆的名字,御宸希記住就得了,至於我,只需記住我自己的老婆的名字。」賀煜一本正經地說完,收緊手臂將懷中嬌小的身影抱得更貼近。

凌語芊順勢依偎過去,打趣地問,「哦,那你老婆叫什麼名字?」

「凌語芊。」

「凌語芊老公叫什麼名字?」

「賀煜。」

「那我老公叫什麼名字?」

「賀煜!」

凌語芊俏臉上的笑越來越深,思緒隨即又回到剛才某件事上,繼續談論,從而隱隱得知,那個叫御宸希的傳奇人物,與他的准妻子也是經歷過一場轟轟烈烈、曲折纏綿的愛情故事,於是,對這次B市之旅迫切期待起來。

這樣一個傳奇人物,她一定要去看看,而且,會一會他的妻子。被一個完美又傳奇的男子深愛上,一定是個非常不凡的女子,他們之間又會是怎樣一種驚心動魄、震撼人心的精彩人生呢?

御宸希,一個傳奇的人物,連賀煜都贊口不絕,親們想知道這個傳奇的男人到底有多傳奇嗎?能讓賀煜這個強勢驕傲的大人物稱為傳奇,贊口不絕,又是怎樣的強悍與完美?賀煜不記得名字的「人家的老婆」,是個怎樣的女子?精彩內容,請隨紫到新書《一寵上癮之溫纏入骨》領略和體驗。新書地址在紫的作品列表中可看到,或直接輸入書名《一寵上癮之溫纏入骨》搜索。新書已更新了好幾章,接下來會保持每日更新,親們收藏在書架便可每天看到最新內容。

【新書內容簡介】:

他的心裏,藏着一個人,

她的心底,也藏着一個人。

御宸希,人人羨艷敬仰的豪門高冷貴,卻背負着不為人知的血海深仇,捨棄權傾天下的御氏集團,獨身來S市創建聞名全城的宸亞環球影視集團,培養出大批當紅人氣明星,拍出無數炙口可熱的電視電影,其實,深沉腹黑的他才是最會「演戲」的那個。

詩若雨,聰慧而堅強,卻又如刺蝟般敏感,只盼這一生能遇上這麼一個人,敬她,愛她,將她妥善珍藏。這個謎一般的男人,瘋狂地要她,彷彿禁慾了八輩子的餓狼樣,卻不許她愛他;等她如他所願真不愛他了,他又爆發了雷霆之怒,步步逼近…

------題外話------

【精彩片段一】:

「你今天偷看了我的短訊?且還回復了?」

「嗯?什麼短訊?」

「就是天瑜她們發來的那個短訊啊。」

「不記得了,內容是什麼?」

不記得?他大腦簡直媲美電腦程序,記憶力天下無敵好不好!瞧著男人一臉無辜,笑得邪魅,想起短訊的內容,詩若雨俏臉羞紅得幾乎滴出血來,索性把手機遞到他面前。

他出其不意,就著短訊內容閱讀出來,「親愛的,還記得咱們上次說的某崖論壇看的帖子不,像御宸希這種身材比率的男人,那個啥的尺寸……嘿嘿,你驗證過了,是不是真的?瞧你春心蕩漾回味無窮……」

「你……你幹嘛讀出來,你,不要臉!」

「要你就行了!」男人猛然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了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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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骨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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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滿幸福大結局(全文完)十 新書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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