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夏至筆記}

當日光透過叢林，落下斑駁疊印，隱藏在暗處的傷，如同一圈圈盪開消散的漣漪，悄悄癒合，被日光碟機散的粘稠的晨霧。

就像張幻，從七歲開始抑鬱的童年。

能讓他開心起來的那個女人此時端坐在他的摩托車上。

他開着車載着她往回走。

他救了她，那五處槍傷如同被螞蟻盯過般微不足道。

就算再挨上五槍也無所謂。

真的無所謂。

董麗說，再過兩個月她就可以去參加畢業論文答辯，然後回到N城，和他長相廝守，過她想過的小日子。

她想過的小日子？

旦願如此！

肖宋從香港回來了，帶回了所謂的名嘴律師。

奮戰幾日，董冬很順利的從最接近死的監獄里走出。

起死回生丹是肖宋砸進去的三百萬和名嘴的呈堂證據。

董冬的每一張支票都是在商業交易時才簽名的，所有的簽名支票都有交易記錄，所有的交易都合法合規，而在殺手兜里出現的那張支票只能說明曾經與董冬有過商業往來的人想要陷害董冬，而並不能說明董冬和他有往來，更不能說明董冬是幕後操縱者，最多只能判董冬私藏槍支，罰點錢而已。

事情告一段落，就如同上演的戲劇，拉下白色帷幕。

況且這是一出本不該上演的鬧劇。

警察局的人沒有再往下糾察，肖宋和董冬也沒有再回去插手什麼，下面是滾燙的泥漿，誰都不敢往下鑽，各求平安罷了。

羅仕傑一直守在他外婆身邊，他唯一離不開的人。

那天他上了趟醫院，其實他最不想上醫院，感冒發燒，捂著被子睡上一覺，出點汗就好。

醫生說右腦小面積淤血，會影響到視力，必須進行開顱手術。

羅仕傑便問，開一次刀需要多少錢。

醫生說起碼十萬。

十萬？

夠羅仕傑賣盜版CD被城管追上個七八年了。

羅仕傑淡笑。

算了，反正一時半會的又死不了。

從瀰漫着消毒藥水味的醫院出來，日光特別刺眼，晴空萬里，有海風輕輕拂過，夾雜鳳凰花的飄香。

又一年夏至。

羅仕傑跳上摩托車，繞去海邊的路。

打開兩聽啤酒，肖飛一聽，艾米一聽，盤腿坐在朝南的陽台上，望着夕陽一點點在海面上落去，夜幕四合，那些夏蟲聲，此起彼伏。

肖飛說等任務完成後，帶艾米回北京，回她家裏，陪她和她家人一起吃飯，給她爸上香。

然後艾米仰頭喝了一口。

有雲朵飄過，天空的紋理，淡淡的勾勒著道不出口埋在心臟的思念。

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自己選擇，然後身不由己，就象從北京來到N城的艾米，為了一個她爸爸死後留下的遺願，未曾想過自己。

羅鎩的摩托車除了載小葉外還經常載傻哥。

在他心中，傻哥和小葉一樣重要。

小葉是他此身不離不棄的伴侶，而傻哥是他的承諾。

但承諾有時會被離箭射穿一個大大的孔。

羅鎩載着傻哥來到海邊，小時候有傷心事就會偷偷跑來的海邊。

不會哭，只會心痛，默默掉淚，想很多不應該是這麼小的孩子要想的事情，比如什麼時候才能有一個家。

彼岸是否有沒有煩惱的城，即使是海市蜃樓，望眼欲穿后，還是滾滾的波濤依舊……

傻哥，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要和小葉搬到別的地方了。

……

還記得我們以前一起撿貝殼，賣給那個開藝坊的老闆，十枚一毛錢。

雖然很少，但卻很開心。

可以買雪糕……

一塊錢一盒的雪糕，你最愛吃的，對了，今天我有給你買了。

羅鎩跑了過去，拿出放在車后箱的雪糕。

溫濕的沙灘，小小的浪花。

小羅，你真好。傻哥接過雪糕，舔著朝羅鎩笑道。

離開以後，你就一個人了，怕會有人欺負你。

我會給你留下一筆錢，小葉說，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也許我可以忘記所有的仇恨，永遠和她在一起，我在乎她，我想有一個安樂的家，彌補我以前所有的殘缺。

所以要離開你……對不起傻哥，請你原諒我的自私。

那些被刀子捅開的心痛，沒有眼淚，想抬頭望着天空，卻發現這個夏天如此暈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