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怕什麼

第十九章 你怕什麼

第十九章

時間已經到了晚上九點,夜色濃重,淅瀝瀝的雨滴敲打着窗戶。從酒店高樓往下俯視,整個城市被霓虹燈彩點綴地如地上銀河。

牆上的鐘錶發出輕微的滴答聲,有規律地,以秒為單位數着時間的流逝。裴璋鬆開滑鼠,靠在電腦椅上,伸了一個懶腰——就在他身邊,江皚怒而摔了滑鼠,爆發出一連串的罵聲。

江皚當然不是罵裴璋,他是在罵遊戲里的豬隊友。

裴璋不知道是吐槽自己——因為不知道怎麼面對庄澤陽,每天窩在膨化食物和電腦屏幕前,配江皚打網游;

還是吐槽江皚——這傢伙學壞學得超快,最早生氣的時候,還只會翻來覆去地說法克雪特,後來又學會了節操掉地之類的話,而現在,江皚已經學會了非常複雜的粗口,在右下角舌戰群宅,沒人會意識到他是外國人。

有些東西果然還是要看天賦。

但不得不說,江皚用他那張放在壁畫上充當天使也毫無違和感的臉,來做這種事情的時候,裴璋就覺得,這個世界果然是崩壞了。

「你要走了?」江皚剋制不住地打了一個哈欠,他黑眼圈濃重,但依然堅持這種節約睡眠時間的生活方式。

「嗯。」裴璋解釋了一下,「現在天氣冷,下雨了容易結冰,車胎打滑,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

——裴璋前世死於車禍,雖然是他自己亂穿馬路的錯,但不可避免的,裴璋現在總是對交通安全格外關注。

「哦。」江皚對裴璋早走的理由毫不關心,裴璋甚至懷疑,江皚現在也不知道裴璋為何賴在他這裏。江皚問,「送我回一趟劇組吧。」

「怎麼了?」

「我把電池充電器落劇組了。」江皚頓了一下,「還有宮芊芊也在哪裏,她沒有跟着劇組的車一起離開,那裏地理太偏僻,貌似也沒什麼的士路過……」

裴璋愣了一下:「她留在那裏做什麼?」

「什麼也不做啊。」

「那她為什麼留在劇組?」

江皚懵了三秒,似乎才理順這兩者之間的邏輯,慢慢地解釋:「有人故意的,我警告過他們不要玩過火,不過好像……他們覺得我是外國人,不懂那些?」

江皚聳聳肩,一臉認真地說:「……走的時候還記得想確認的,但趴在車上的時候,睡著了。」

裴璋麵皮抽了抽,最後只得嘆了口氣。江皚是導演,雖然他自己從不談及導演是一件多辛苦的事情,但裴璋不是圈外人,自然不會單純把導演當做動動嘴皮子的人。他願意擺出照顧宮芊芊的姿態,就已經無形之中為宮芊芊擋下很多絆子。

至少,裴璋是知道,國內有一項業內很大的事件,震驚了很多人。當時有一個新出道的演員,還小有名氣,在他拍一場自殺的戲的時候,有人遞給了他一個裝有子彈的真槍。事後,雖然警方介入調查,但劇組上百個人,又涉及各種名利圈子,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所以,混這一行,不但要眼尖心細,更重要的是,命硬。

從酒店停車場駛出來,裴璋把江皚載了出去。江皚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就不斷地打瞌睡,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等到裴璋穩穩地把車子停在劇組門口的時候,江皚才一個激靈,睜開眼睛瞅裴璋。

「到了?」

「到了,下車。」

雨下的小了些,裴璋撐起了傘。江皚睡得有點迷糊,愣愣地盯着裴璋看了好一會兒,最後才略微不自然地別過臉,掏出鑰匙開門。遠處傳來幾聲狗叫,在寂靜的夜裏更顯冷清。

「果然還在啊。」江皚仰著頭,看向黑黢黢的大樓里一點豆大的橘黃色的光,嘆了一口氣。他自己先走一步,裴璋沒有跟上去。首先,裴璋和宮芊芊不熟,其次,裴璋對場地不熟。

奇怪的是,江皚的動作非常慢。裴璋在樓下坐了好一會兒,看着時鐘從九點三十慢慢地挪動到十點——裴璋鬱悶地合上了手機,江皚是在樓上睡著了嗎,這麼久還沒下來?

裴璋決定不等了,順着樓梯走上去。很快,他就在某個門口,找到了蹲著,把自己團起來,像個小倉鼠,認認真真端著dv窺視門內。

……這個變態。

到底在偷拍女孩子什麼樣的鏡頭啊!

裴璋只覺得自己腦門上青筋都爆出來了。他站在江皚身後,輕輕地踹了一腳,他沒用力,但架不住江皚的重心本來就靠前,他整個人一滑,就直溜溜地像個球一樣,滾了進去。

「……」

「……」

「……嗨,你好啊。」大字型躺在地板上的江皚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手中的dv,確認了它完好無損,這才慢吞吞地爬起來。

「……」裴璋只覺得腦海里有無數個草泥馬在馬勒戈壁跳舞,他先確定了自己的世界觀是否正常,又把前生今世的各類事情盤算了一遍,但沒有一項,能告訴他,「你怎麼會在這裏,庄澤陽?」

你為什麼和宮芊芊……獨處一室?

裴璋腦子裏糟糕的想法,像是火山噴發一樣地遏制不住。他無比確定,哪怕世界下一秒鐘進入冰川時代,他沸騰的腦袋也不會因此而冷靜下來。

倒是庄澤陽有些詫異裴璋的反應:「公司里有文件要我來去……」

裴璋抓住了其中的關鍵:「等等,憑什麼是你?」

裴璋讓庄澤陽進公司可不是讓他當跑腿的。庄澤陽一愣,隨即微微低下頭。他一旦擺出了這樣的姿勢,也就是意味着,裴璋再也不可能從他嘴裏摳出一個字眼。

江皚倒是難得的插了一句人話:「他在陪宮芊芊對戲……雖然人看起來很無趣,但是戲感不錯,感情表達得也很到位……」

江皚無知地,火上澆油地問了一句:「你有沒有考慮過,他去當演員之類的……」

「閉嘴。」裴璋用眼神狠狠地戳滅了江皚後面的話。江皚頓時安靜下來,對兩人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笑容。

一直到四個人全部坐上了車,在裴璋黑得可以演包公的臉色下,都沒有人敢吱聲。宮芊芊的家最近,也是最早離開,江皚住的是劇組包的酒店,也被裴璋一腳踹了出去。

一時間,整個車廂內只剩兩個人,雨漸漸變成了雨夾雪,打在玻璃上發出連綿無盡的沙沙聲。庄澤陽坐在後座,後視鏡印着他的臉,在路燈的光照下明明暗暗,變化不定。

刺耳的鈴聲突然響起,裴璋有些奇怪這個時間點,有誰會打電話過來,但一看來電顯示,他頓時就明白了,「喂,江皚,你又怎麼了?」

「麻煩把電話遞給那位庄澤陽好嗎?」

「幹嘛?」裴璋的口氣很沖。

「我想請他來演男一,他的素質能甩現在的那個男一號整整一條街……嘟……」裴璋掐斷了電話。

庄澤陽從看着窗外,變成了看着裴璋,他的眼睛依然隱藏在黑暗中,讓人不知道他內心究竟想要什麼。

過了很久,庄澤陽才開口問:「裴璋,你在怕什麼?」

裴璋踩了剎車,打開車窗,撲面而來的雨水讓他冷靜了一點。他不由自主地推開車門,走進雨幕中。

時間已經接近凌晨,路上幾乎看不見行人,但行車卻一輛接着一輛滑行而過。那些冰冷的水只在裴璋頭頂上澆了一會兒,就停止了。因為庄澤陽站在他身後,他沒有帶傘,只是把外套脫了,用手撐起來,舉在裴璋頭頂。

陰魂不散的永遠都陰魂不散。

裴璋一下子就泄了氣,如果可以,他是願意憑着這個莫名而來的怒氣,好好地發泄一場——反正,誰也沒規定他一定要是聖人,對吧?

「我確實很害怕。」

裴璋在雨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怕你越來越像他。」

庄澤陽沒有問那個「他」是誰,他只是很篤定地回答:「不會。」

裴璋一時嘀笑皆非:「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嗎?」

「不知道,但可以猜。」

庄澤陽又沉默了好一會兒,雨水從他的手臂上,臉頰上蜿蜒而下,鴉翅般漆黑的頭髮貼在兩頰,顯出幾分妖嬈來:「能猜到一點,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明顯是帶着怨氣的……所以……他長得和我像嗎?」

庄澤陽似乎誤會了什麼。

但裴璋沒有解釋的意思,他輕聲回答:「有點。」

「哦。」庄澤陽又沉默了半天,「你很愛他,是嗎?」

「是啊……可是有時候,不是愛就能解決問題的。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廂情願,他抽身而走的時候,可真是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灑脫的很。」裴璋覺得他說這段話的時候,應該是帶點怨毒的,但事實是,什麼也沒有。

裴璋發獃地看着庄澤陽的側臉,他似乎穿越了長達三千多個日日夜夜,看見了十年後的庄澤陽,他比現在要高,行為得體,光彩四溢,在人群中一望便知。所以裴璋拚命地追啊,但是他毫不留情地轉身沒入人流之中。

怎麼追也追不上。

——直到一聲刺耳的剎車聲,結束了所有的追與逃。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庄澤陽略帶吃驚地盯着他,似乎不明白為什麼那個吻被拒絕了。裴璋也在發獃,他也不明白,為什麼看見庄澤陽的臉在眼前放大時,自己的第一反應會是回一個巴掌。

雨水磅礴而下。

庄澤陽的外套在風雨中被吹的很遠。

像是一朵墜落泥濘的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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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拿錯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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