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八 血色殘(2)

一百二十八 血色殘(2)

奪奪奪奪!一陣密密麻麻的聲音,從馬車的兩側響起,這是弩箭射在車廂壁上的聲音,是勾魂奪魄的樂曲。

李烈只能儘可能的將身子伏在馬車地板上,聽着耳邊連綿不絕的箭矢聲,間或一兩聲瀕死的慘呼和悶哼。駕車的是三司的密探,他雖然身手極好,卻沒有李烈那種恐怖的實力,便在箭雨到來的那一刻,雖然聽到李烈的示警,卻已經來不及鑽入車廂躲避,只能儘力飛掠而下,將身子擋在車廂門口,手中鋼刀拚命撥打呼嘯而至的利矢。然而人力有時而窮,幾十上百支鋼弩絕非人力可以抵擋,無數弩箭只在開始的十幾支被撥打開,其餘的便狠狠扎進他的胸腹上,血花被射得噴灑出來,塗滿車壁。勁弩余勢未歇,破體而出,將車夫釘在李烈身前的車廂上,斷氣的剎那,李烈分明看見他扭頭看了自己一眼,咧嘴一笑,艱難而凄厲。李烈心頭刺痛,伸出的手呆在空中,那眼神讓他終身難忘。

聽到弩箭仍在紛飛,山谷中一片慘嚎馬嘶之聲,李烈狠狠一拳擊在地板上,雙眼已經通紅。遇襲之初,他已經發出厲嘯通知隨同的侍衛和三司屬下,雖然這些人身手利落,見機極快,卻仍然有十幾個人來不及躲入車廂或掩體,被亂箭射成刺蝟,頹然栽倒在地。

李烈的馬車承受了最多的打擊,他豎着耳朵聽着外面呼嘯的弩箭聲,知道敵人首要目標肯定是自己,而且,他們志在必得!憑着他敏銳的聽力可以判斷出來,只是這極短暫的時間裏,狙殺自己的敵人所射出的箭矢之多,傾瀉速度之快,已經達到了恐怖的程度,如果他能站在車外親眼觀看,就能看到整個車廂都密密麻麻插滿了箭矢,仿若突然間長滿黑色的濃毛。以兩軍戰陣攻伐的手段對付自己一人,如此強大的弩箭攻擊,如此慎密的準備,讓李烈意識到了一點,那就是郭倬根本就是一個誘餌,能夠如此迅速地找到線索,只怕原本就是敵人有意為之,以引誘自己入伏,然後進行絕殺!這讓李烈感到了一絲死亡的氣息。

「嗖!」不容李烈多想,又一聲有別於連弩的厲嘯傳來,令李烈心頭大震,身子在窄小的空間里詭異的一扭,一支粗大的鋼弩穿過厚實的木板,擦着他的胸口掠過,肉皮上火辣辣的生疼,險險腸穿肚爛。腳踏攻城弩?李烈極為詫異的想着,刺客們怎麼會有這種巨大強悍的東西?

怎麼辦?怎麼辦?李烈額頭開始冒出冷汗,對方有這麼強大的武器,衝出去根本就是送死,躲在車廂里也絕不安全,這種被壓着打的憋屈感覺然他心頭煩惡,尤其是不能知道下一刻是否就被利箭穿身的無力感更讓他難以忍受,再不想辦法,這次只怕是死定了。

幾個呼吸間,弩箭無休無止的打擊便給所有人致命的打擊,如果不是大多數箭矢都集中在李烈的那輛馬車上,李烈的屬下們只怕不會超過一半人能活下來。勁矢壓制着山谷中所有人的行動,狠狠扎進剛剛冒頭向外窺探的密探的眼眶,扎進戰馬的胸腹額頭,穿刺著,撕扯著,將這些活生生的鮮活生命毫不憐惜的掠奪而去。根本沖不出去,六十多名隨同人員死傷近一半,而那些馬兒更是慘撕著倒在雪地里,無一生還,慘不忍睹。

到處是屍體,到處是箭矢,到處是鮮血,到處是死亡!生命在這一刻變得如此卑微,毫無意義的消失著。

五輛馬車成了倖存密探最後的堡壘,在弩箭的狂風暴雨中凄切可憐的堅持着,如同汪洋中一條條破敗的小船,隨時有可能被巨浪打翻,擊碎,吞噬!

再次躲開最致命的一支粗大腳踏弩箭,沒入車廂的無數箭頭已經在李烈躲閃中給他帶去了十幾處不深的傷口,鮮血浸潤了皮裘中的衣衫。李烈知道,車廂再也禁不起打擊,隨時都會四分五裂,必須要反擊了,再躲下去,必死無疑!

連弩弩匣中一次可以裝十支鋼弩,當弩箭射完后,就必須更換箭匣,不可能永遠不停歇的發射,即便是衝鋒槍也要還彈夾,何況是連弩?第一個箭匣射完,必然有一小段間隙,這時箭雨就會變得稀疏很多,李烈明顯感應到了這個變化,看來對方還算不上最合格的箭手,不知道分段射擊,填充間隙,這就給了李烈一絲渺茫微弱的機會!

第二輪箭雨剛剛稀落,李烈已經暴起,手中蒼穹如切豆腐般劃破車廂地板,身子迅速一扭,便從那個洞口躍了下去,急促間深吸一口氣,單手在雪地中猛地一撐,身子便在雪地上飛快的滑了出去。

很明顯,暗殺者沒有想到李烈會從車底這個意識的死角出現,反應終於滿了一刻,便在這一瞬間,李烈已經四肢齊張,宛如一隻大蜥蜴般在雪地上向外滑出十幾丈的距離,眼角一瞥間,已經看準了不遠處那個地方,那是位於半山腰的一顆大樹,還有樹下凸起的巨大山石。

嗖嗖嗖!幾十支短粗鋒利的鋼矢狠狠扎進李烈剛剛經過的雪地,激起一蓬蓬飛雪,發出嗡嗡的顫動之聲。李烈不敢有絲毫停留,真氣飛速運行全身,無限的潛力在極度危險中被瞬間激發,腳下猛地一撐,身子在空中飛快的轉折,不可思議的改變了方向,倏忽在左,瞬間向右,詭異莫名的身法彷彿突破了生理的極限,仿若瞬移,快得只剩下一道淺淺的影子。

弩箭追蹤而至,卻始終無法鎖定他的位置,就像被牽着鼻子走一般,每每只差一線,落在李烈的身後。李烈此時完全無法顧及身後的屬下,身外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他只有一個念頭,便是衝出山谷,到山脊上去,只有給一側的敵人造成混亂,山谷中的下屬們才有一絲反擊的可能。

冷汗已經濕透了全身,胸口更是隱隱作痛,他迫切需要停下來喘息一下,讓體內真氣能夠順暢流轉,然而他更知道此時決不能停下,只要稍一停頓,哪怕是喘上一口氣的時間也不行,那會讓他立即變成一隻插滿箭矢的刺蝟,好在,那棵大樹已經不遠了。

「吼!」身子猶在空中,李烈狂吼一聲,一拳擊在胸口,一支血箭脫口激射而出,停滯的真氣被強行帶動,身子驀的加速,跨越三丈的距離,連滾帶爬的落了下去,終於落在樹身與巨石之間。

「咳咳!」李烈的身子幾乎是平貼在夾縫中,咳出兩口鮮血,大口喘著粗氣,嘣嘣之聲在身周響起,樹榦上立時插滿了箭矢,鋼矢射在石上,石屑紛飛,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疼,李烈感覺額頭濕熱的液體流到嘴角,迷了眼睛,然而此時已經顧不得那許多了。許多年來,即便是濉溪城外獨挑三百金騎,或是沃野城頭抵擋哲別那驚天一箭,也遠遠沒有現在這般兇險,因為他面對的是幾百隻強弩,比之真刀真槍的廝殺不知兇險了多少倍,而且這種被動挨打的局面也鬱悶的李烈幾乎再吐出血來。

山谷中的屬下又死了幾人,慘叫聲揪得李烈心中劇痛,那可是千挑萬選出來的精銳,剛剛成立的都察院還沒來得及一展身手,便要在這裏受到重挫,無論如何,三司密探都會損失慘重,被打殘了。

當李烈厲嘯著衝出車廂的剎那,李烈的侍衛和三司的密探們已經開始了頑強的反擊,他們知道李烈此時正處在極度危險之中,憂心他的安全,再也顧不得隱藏,強行打開車門,用隨身攜帶的手弩向山谷兩側射擊,試圖為李烈爭取到一絲寶貴的時間,如果能夠讓大人逃出生天,他們便是全數身死在此,也是值得的。他們堅信,只要大人能夠逃出去,就一定會幫自己討還這筆血債!

然而密探們用的是隨身便於攜帶的手弩,無論是射程還是射速都明顯不及對面的敵人,面對急驟如雨的箭雨,他們幾乎沒有什麼還手的餘地,只不過幾個呼吸間,箭雨便將剛剛打開車門的四五名三司密探射成刺蝟,這還是李烈吸引了對方半數箭手攻擊的結果,不然損失會更大一些。

李烈透過石縫看到這一切,不由怒喝起來,「全都退回車廂堅守,田壽,你***幹什麼吃的,讓大家都回去莫不要出來送死!」就在這時,因為激動而稍有移動的肩膀便有一支弩箭擦過,撕下一大片皮肉,令李烈悶哼一聲,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鮮血淋漓而下,火辣辣的疼!

侍衛與密探們終於退回了車廂,卻丟下了六七具屍體,李烈隨行的六十多人現在只剩下二十多人,而且個個帶傷,人人挂彩。

李烈長吁了一口氣,胸中翻滾的血氣稍稍平息,面色卻愈加平靜起來,平靜中帶着一絲蒼白的冷漠,更有一絲狂野與猙獰的光芒在眼中閃爍。只有平靜,才可以有效的反擊,只有血腥才可以一洗心中的恥辱。

暗殺者的攻城腳踏弩並不多,大概只有兩三架,分別架設在兩側的山頭,連弩手應該在二百和三百之間,畢竟這些極為先進的裝備極難得手,連弩是宿州軍方嚴格管制的軍械,為什麼會流出這麼多?沒有內鬼的幫忙,李烈打死也不會信,更何況還有那些巨大打眼的腳踏弩,而且敵人能集齊如此多的人手,這麼好的裝備,不知道要準備多久,只怕早就在一年前就開始準備了,這裏邊的問題其巨大,只怕白痴都想得出來,不過這都建立在李烈能逃出去的基礎上,伏擊者設下如此死局就是要留下他,只要他死了,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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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韻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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