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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西辭,奇怪的名字,奇怪的茶樓。

扶兮踏入茶樓時,蘇放正坐在一方古樸四角雕花桌前,品茶聽書。

他一身簡便裝束,數年過去,俊逸的眉宇略顯滄桑,看到扶兮來,如往常般不站,不行禮。只端著一杯尚冒煙的瓷杯過了鼻翼:「同樣的君山銀針,卻再也品不出當年的味道來。物非人非,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扶兮望着他一貫如往的閑散,目光軟和,一笑:「人非?此話從何說起。大人還不是一如往常。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放浪不羈的蘇大人。」

「可是」蘇放不溫不火的看着她:「你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人單力薄的公主了。」

是啊,當年在牢中的她,還需要蘇放施出援救的手,堂堂一個公主,需要一個臣子出言相救,否則便會命喪。這事如今說來,着實可笑的很。

扶兮微微苦笑道:「當年的事……」

「如今公主大仇得報,坐擁天下,往事就不必再多提了罷。」蘇放打斷了她的話,輕啜一口茶:「正如這茶樓的名字一樣『故人西辭』。這些年走遍各國,聽過太多公主的事。今日再見,得知公主相安無事,過得很好,蘇某便放心了。實不相瞞,今日約公主出來,是為了向公主辭行的。」

「大人不是在信中說是為了某官求利嗎?為何突然變卦成了辭行?」扶兮猛的抬頭,不解的望着他。

蘇放擱下茶杯,眉目中是看盡世態的釋然:「無故相邀,警惕如公主,必然不會相見。若直言說明蘇某是辭行,如今天下正是用人之際,公主又豈會放蘇某走?」

好一句天下正是用人之際,他深知自己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眸中聚滿了胸有成竹。

忽然想起那一年,他亦是這般自信,那時扶兮損他不要臉。

往昔歷歷在目,彷彿不過數日。

可扶兮知道,恰如蘇放所言,物非人非。

他要走,她沒有多留,只搖頭惋惜:「可惜了。」

三個字,『可惜了』代表了千言萬語。

她可惜蘇放這樣一個朋友,自此不見,沒入茫茫人海中。

「好了,茶涼,人也該走了。」蘇放笑着對她一抱拳:「公主不必可惜,若是有緣,再見公主。蘇某會永遠記得自己有個不輕易掉眼淚的紅顏知己。」他說着從椅子上站起來,瀟灑的跨步走出了茶樓。

只留下一杯殘茶,一個背影。

『啪——』前頭扇子啪的一聲響,說書人道:「……本回完。」

說書人合扇,故事已完。

扶兮飲盡杯中的茶,起身欲走,不想,屁股剛離開椅凳,小二匆匆跑來:「客官,您還沒有給錢呢。」

扶兮下意識就往腰間摸去,卻只摸到空空如也的腰帶。

眉頭頓時一皺。

走的時候竟忘了帶銀子,抬頭看了看門口,蘇放的身影早已不見,扶兮頗為尷尬,踟躕片刻道:「啊,你們茶樓燃的什麼香?味道不錯。突然又想再喝兩口茶了。」說完就往回走,卻被小二一把扣住了肩頭:「客官怕是付不了錢了吧。」

扶兮一愣,看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笑道:「好歹我也是穿的一表人才,像是付不起你錢的?」

「那就請客官把銀子掏出來給小的瞧瞧,也好放心。」

原本就客流的稀少,二人的說話聲吸引了寥寥數位客人圍觀。

扶兮十分窘迫,此情此景,她的身份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小二就拉着她,生怕她跑了似的。她出來的時候換了一身簡便的裝束,連個配飾都沒有。

雙方就這麼僵持着,不知過了多久,又一個小二跑來,附在這個小二耳畔竊竊私語了一番,原本拉着扶兮的手立馬送了開,小二看了扶兮兩眼,揮揮手道:「誤會一場,走吧走吧。」

扶兮一頭霧水,待出了茶樓,才聽到一聲低笑,然後被人喚住:「小公主。」

日光明照,繁花沉醉。回頭便迎上一雙鳳眼,眼角微揚,帶着不可一世的驕傲。

的確,論顏,他的確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可是扶兮看過更好的,更美的,所以,眼前這張臉並不算什麼。

「我替你解了圍,你連一句謝都沒有?」賀慕南放下環在胸口的手,走上前低頭看着扶兮。

下意識的後退一步,扶兮抬頭,嘴角扯出了冷冷的謔意:「這裏是集市,城門口有官兵駐守,只要我一聲令下……」

「你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賀慕南打斷她,伸出手順了順扶兮的頭髮,「小公主,跟我走吧。」

話音落,扶兮只覺渾身疲乏,提不上力,一隻手勉強的撐在牆上,還未支撐住身子便感到眼皮一沉,賀慕南的背影越來越模糊,然後再無知覺。

*

月明星稀,夜風暗起。

檐下一人,身影頎長。

「姜懷璧!你說她被……咳咳咳……咳咳……咳咳……」

話未說完,以袖遮口,暗血驚心,措身無地。

懷璧立在一側,想去扶他一把,卻被拂開,大掌緊握成拳:「剛剛接到賀慕南的信,扶兮,的確在她手上。」

胸口鈍痛,都被強壓了下去,墨言站在那,安靜了許久,確認了自己再次開口不會有血腥上涌,才緩緩道:「條件。」

懷璧沒有回答,濃重的眉眼泛著寒光,咬牙道:「我這就點兵,就算翻遍整個齊國,我也一定要將她找出來!放心!」

一句放心,是說給墨言聽,也是說給自己。

可是這二人誰又能真的放下心來。

「條件。」墨言直接忽略了他的話,又問一遍。

懷璧依舊越過話題去:「我手握百萬雄師,坐擁天下!還怕區區一個賀慕南?!扶兮,他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條件。」墨言負手立在廊檐之下,同樣一句話,他很有耐心的問了三遍。他一向溫柔有耐心。

可是懷璧知道,這第三次后,不會有第四次了。他看着他,幾分相似的眉眼,夜風吹的龍袍衣袖擺動不定,沉吟良久,終於還是緩緩吐出一個字:「你。」

果然……

墨言釋懷,這樣,好辦的多了。

腳步隨心,懷璧不過愣了一愣,墨言已經邁開步伐向前走去。

「你……」看着他堅定不移的背影,忽然明白為什麼扶兮喜歡他,而自己努力了卻從始至終都沒有用,原來這就是他們不同的地方。

他為了扶兮,奉上命也甘,毫不猶豫。

而自己,卻要顧慮。

「我和賀慕南的恩怨也該有個了結。扶兮在他手裏,他的目的卻是我。我不希望你自作聰明害了她。好好的做你的帝王。」

一句好好的做你的帝王,承擔了一切,斷了所有。

懷璧望着他逐步離去,如鯁在喉,說不出一句話來。

甬道之上,墨言呼吸平穩,走的卻很急。

習慣的黑暗,習慣的安靜,卻忽然駐足。

他微微側耳聽着前方低低的啜泣聲,沒有說話。

「為什麼?為什麼要去?」秦拂攔住他,雙目泛紅。

「她若有危,我必以身代。毋庸置疑。」回答的果斷乾脆,他實在不想在廢話了,因為扶兮等不得。

說完這句話,越過她繼續前行,從始至終,都對她清清淡淡。

秦拂看着他的背影,這麼長久的痛苦在這一刻爆發,終於嘶吼出聲:「她的心中只有仇恨!為了報仇,她將自己嫁給一個活死人!她殺死了自己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君,你把眼睛挖給了她,她卻差點將你殺了。殿下,你為什麼還這麼喜歡她?!」

月光下略孤單的青色背影微微一頓,墨言極溫柔的笑了笑,秦拂卻看不到。他伸手摺斷一枝抵在肩頭的桃枝,摩挲手中,似乎在懷念一些往事,他柔和好聽的嗓音響在夜中,他說:「我也不知道。她的母親被殺,父親又將她送給敵國做人質,所以她才會有滔天的怨恨。她嫁給懷璧,是已故齊王的旨意。她殺了穆黎歲,是因為被他陷害。至於我……」

他搖搖頭,無奈又認命道:「我只知道,她再殺我十次,百次,我一樣會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眼睛挖給她,也還是一樣會這麼喜歡她。」

八年前,他第一次看見站在落英繽紛的桃花樹下的她時,就知道自己,再也逃不過了。

「好,好。那我呢?」秦拂的身子開始不住的顫抖,淚水像是斷線的珍珠:「我從小就喜歡你,我為了你在秦國吃盡苦頭。你為什麼從來都不注意一下我,哪怕是一下?」

「因為……」墨言輕輕嘆了口氣,沒有轉身:「我不喜歡你。」

我不喜歡你,不喜歡你。

就這麼簡單的四個字,還要怎樣的解釋?

秦拂終於懂了,原來所有的期望都成空的原因,就是他不喜歡她啊。

「呵、呵呵……」身子好像一隻斷線的風箏,秦拂跌跪在地上,眼淚一滴滴的打在青石板上:「早知這樣,我又何必在那晚把她推下山崖,原以為她死了,你就能斷了念想,可是到頭來,卻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

「秦拂,你說什麼?」

拂袖回身,身形卻有些不穩,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冷靜,帶着一如往日的溫和,細碎的美好。

一隻乾淨而漂亮的手托住秦拂的臉,掩飾身子骨生生透出的狼狽。

原本涼透的臉頰竟奇異地升起熱度,熱的幾乎要灼傷自己。秦拂嚇得不敢說話了,想低頭,可那隻手卻有驚人的力道,托的她低不了頭,只能硬抬起頭看着那張沒有眼睛的臉,那張令自己魂牽夢縈的臉:「是、是……殿下……」秦拂使出全身力道都掙不開那隻手,只能看着他,任淚水滴落那隻手掌心:「我不想的,殿下。我真的不能沒有……」

話音戛然而止,半句話,彷彿半個意猶未盡的故事,被生生掐斷了的結果。

就在她說那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墨言另一隻手掌已經扣住她的天靈蓋,然後稍一用力,頃刻間將她的腦骨捏的粉碎。

秦拂到死的那一刻,嘴裏都含着半句話,還有滿臉的不可置信。

墨言若無其事的收了袖,跨過她的屍體,月色漫天的夜中,只留下一句:「下輩子,不要遇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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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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