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敬茶
午夜時分,彷彿是聽到外面的聲響,亦軒在夢中惴惴的囈道,「妻主,妻主……」，然而這一晚他累極了,乏極了，也是安心滿足極了,如此也倒是沒有再醒來。
當他再次睜眼時已是天色大亮，入眼的是半靠在床上的蘇純,她含笑凝着他的眼裏半是擔憂，半是憐愛。
「亦軒醒了？怎麼睡夢裏都喊著為妻，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看着他眼中還帶着些許迷離,映的一雙眸子更是動人，她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亦軒聽見為妻兩個字，耳根已經開始泛了紅，「只是有些不安……」，面上羞色更甚，便咬着下唇又低聲道，「還不是擔心你……」
「哦，可是昨晚我們確是已經成了親，睡都睡在一起，還讓夫君你這般擔憂，還真是為妻的不是……」蘇純一臉懊悔，只有眸子裏閃過促狹之意。
「我，你，唉……」亦軒羞的別過頭去，起身披了衣裳想去看看向窗外，待他瞧見了外邊的天色，一怔有些中氣不足的嘆道，「妻主不要鬧了，都這個時候了……」他似是想到也許自家妻主已然就這麼看着他睡了這麼久，怎麼也不叫他，都誤了給蘇純爹爹敬茶的時辰，還落到讓長輩等，心下不由得慌了起來。這樣任著性子來，她是女子自是無錯，可是他，這才是他嫁過來的第一天，竟鬧出了這樣不檢點的笑話，那這以後可……又會是少不了的嘲諷與鄙夷吧。
本來以他的身份從了良走到這一步，就算沒有今天這事，他覺得也肯定是被人瞧之不起的，更何況世上男兒大多勤勉起早的，也只有勾欄里的兒郎才睡到日上三竿的，像他這樣本性難改的，即便有聖上的賜封，有妻主寵著還是為世人所不齒的。若是他日沒人這般護着他，他就算是蘇純的正夫，亦是在這蘇府里過不下去吧。
「喲，你也知道晚了？恩？」蘇純看着他那剛睡醒迷茫中又帶着心事重重的樣子，忍不住逗起他來，言罷湊過去，吻着他的耳珠，笑道，「怕晚了，還不要起么？我也是怕你昨晚累着想你多睡會，便沒有喚你。不過，看來今天還真是不早了，一會還得請安去……」這些大大小小的禮節，蘇純之前已經來過一次，這回也算是駕輕就熟。
小柳適時在門外敲了敲門問道，「主子可起來了？主夫大人說讓您和少君晚些時候再過去。」
「嗯，我知道了。」她擁了擁懷裏的人輕笑道，「這下不着急了？」
亦軒先前被蘇純鬧着，自己心中又有事，這會兒她和小柳說話，他才心中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地，有機會愣愣神。他習慣性的攥起手指，意外的發現被套在自己指間的銀戒指，比先前那個稍微小些，卻似特意定做的一般合適他的纖細的指節。
一定是她昨晚戴在自己手上的，可是他怎麼能沒有發覺？
他怔怔的望着那枚小小的，嵌在他指間經光一照，閃著微光的小東西，她從沒有問過她買給她的戒指去了何處，更沒有怪他弄丟了她送他的東西，她總是默默地，無聲的述說着她無盡的愛意，點點滴滴盈滿他的心田。
「怎麼不說話了？昨晚你可不是這樣對我的喲~」亦軒還在自顧自的想着，沒反應過來，倒是蘇純不依的撒嬌道。
「唔，主夫大人雖然讓咱們晚些過去，我們也不好太晚……」小心藏起心中滿滿的感動，靦腆的一邊想着一邊正色道。
儘管亦軒掩著心中的震顫，不曾過多的表現出來，但蘇純是什麼人，這麼久了她還能看不出來？他愣愣的看了許久，眼中一閃而逝的晶瑩，就算是和她正正經經說起話來，唇角都是上揚的，他這一聲妻主她可沒打算讓他白叫的。
「什麼主夫大人，跟着我叫爹才是……我爹雖是你我的長輩，不過你也不用這麼拘謹的啊，你嫁給我就和我爹娘也是一家人了，沒有那麼講究的。」
蘇純覺得有些納悶，亦軒已經和她成婚，怎麼這稱呼上還是這麼生分，他對外人雖然是謙卑了些，也是源於他之前卑微的性子，現下已經好了不少。只是她總是感覺他對陳氏有一種莫名的畏懼，每次一說起她爹的事情他就變得默默不語，眼中不經意流露出一絲惶恐與小心。
「你，怕我爹？」蘇純試探著問道。
一下被蘇純猜中了心事，亦軒有些語無倫次，「我……我沒，沒有怕主夫大人……不是，是爹……」
他確實是對陳氏很是畏懼的，不僅是因為陳氏是蘇純的爹爹，再加上那次陳氏罰了他，陳氏對他雖然不是疾言厲色，但也絕對說不上半分和善。那時他跪在那裏連抬起頭的勇氣都沒有，陳氏是一家主夫，那樣氣度高華而不怒自威的男子，那種高高在上讓他覺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在他的眼中暴露無遺。其實那次陳氏只是稍稍斂了平素的溫文，淺淺的呷了一口茶，斟酌著怎樣對他開口才合適，可是這在他看來卻是自己的卑賤骯髒早被然盡收眼底。是以他對這個岳父是又怕比敬來的多的。
「呀，爹您怎麼一個人就進來了？」趁亦軒沒注意，蘇純靈機一動喊道。
「啊！？」亦軒的身子猛地一顫，驚出一身冷汗，若不是手還給蘇純攥著早就從床上摔了下去……
蘇純嘆了口氣，及時將他攬住，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亦軒那麼害怕她陳氏，可是她很清楚他那種懼怕已經超出了正常的範圍。就好像她原來的世界媳婦和婆婆之間那種很微妙的關係，搞不好就是一場婆媳大戰，可是亦軒聽到陳氏已經不是夫郎見到岳丈時的小心翼翼，那種畏懼怕是被刻在心裏了。她在暗嘆道亦軒這一層心結需得早日解開才好。
她忽然有些理解先前那些被夾在老婆和媽之間的男人，畢竟那一邊都是自己至親的人，任誰都不好抉擇。特別是先前她因為亦軒的事情和陳氏鬧得不大愉快，她也不是沒擔心過陳氏會遷怒於亦軒。可是在她看來陳氏怎麼都不像會為難一個晚輩的男人，她覺得她這個爹是個和善卻也高貴，精明卻也有氣度的人，他應下的事情便不會反悔。最重要的一點是他是位疼女兒的父親，因為她從陳氏身上感受到她前世鮮少能體會到的父愛。
更何況自從陳氏知道亦軒是林子平的孩子之後，他對亦軒早就沒了芥蒂，就只剩下同情和憐惜，心疼他自小和爹爹受了那麼多苦，所以她再寵著亦軒，陳氏他都沒過問一句，反而幫她忙前忙后的張羅著。也許在更早的時候，陳氏就已經放棄了拆散他們二人，默許了他們的事情……
原先兩個人的問題，現在剩下的就只是亦軒這邊了，這本來是解決了大半，可是一碰到亦軒事情就變得沒那麼簡單了。說蘇純的關心則亂也罷，反正她是沒忘記當初讓亦軒不害怕自己到底有多難。
好在亦軒他現在是肯相信她的，他也會為了她試着去努力的，這也是讓蘇純最為欣慰的一點，那種由信任到依賴，那種被需要被擁有的責任，是她前世今生不曾得到的，讓她空洞洞的心中有了依靠，那也是她倍感珍惜的所在。他既然把自己交給了她，那她無論如何也要讓他幸福才是。
「瞧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坐在那裏都會跌倒，乾脆一會兒我抱着你過去算了。」
亦軒趕忙坐了起來，「這可使不得，讓爹爹見了更，更……」這段日子他自己都覺得她太寵着他了，成親之前還替了他挨了打，他本就是個不受歡迎的人，現在覺得自己一定是更加惹得主夫大人厭惡了。
「不讓我抱你也行，昨晚你是怎麼叫我的，現在再來叫一聲聽聽。」
「妻主，你！」亦軒腦中閃過二人昨夜幾個片段，臉紅的不敢去看她。
「不叫也行，我抱你過去就是了，反正你也不重，就當我鍛煉身體，平日裏你總在房裏，這下也好讓府里的人知道你這個主子。」蘇純作勢就要抱他起身。
亦軒的臉上似有紅雲在燃燒，他咬着唇憋了半天，才低低的喚了一聲：「純純……」
蘇純促狹的點點頭，「嗯，這才對嘛。一會兒見了我爹別太緊張，他能同意我們的婚事，也就說明他是接受你的，我爹他也不是什麼勢力的人，是不會對你有成見的，你安心做我們蘇家夫郎就是了。」
蘇純的話隨讓他安心不少，但是他心中的那層畏懼豈是這麼幾句言語能擺脫的，亦軒深深的看着蘇純，一雙水眸透著點點的愁緒。
「算了，先不說這個，你餓了吧，咱們去吃些東西吧，聽說吃飽了心情就會變好的的。」
……………………………………………我是罪孽的昏割線……………………………………………
陳氏坐在屋子裏，如同上次亦辰嫁過來的時候一樣等著蘇純二人過來敬茶。這原先是新婚的夫郎給長輩敬茶的，不過一般得寵的夫侍都會有妻主陪着，久而久之到後來就演變成夫妻兩個人一同去了。
他也是忙了一夜不得閑，本來是女兒娶親，就一直忙裏忙外的操持着，好不容易入了夜客人們都散了去，林氏那邊又出了事，他趕着去照看着，忙到四更天才回去歇著。他估計那兩個孩子也是累了一天，乾脆叫他們晚些時候再來就是了。
蘇純挽著亦軒來到陳氏這裏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院子裏站了不少人，這回畢竟有皇室的賜婚，所以比之上次自然是隆重許多，蘇府眾人也是一一到齊。蘇藤並不在府中，陳嘉坐於主位，劉氏垂首立於陳氏身邊，他的小兒子蘇墨也站在一旁。另一側本應該是蘇純的大姐蘇瀾一家的位子，因着他們自立門戶有自己的將軍府長年不住在蘇府中，是以空在一旁，蘇純的小妹蘇夕還未從學堂回來，她的位子也是空着。
路上亦軒幾次想掙脫蘇純牢牢牽着他的手，都沒有成功，最後無奈的妥協了。因為蘇純說他不讓她抱着，那就要給她牽着。這一路兩人爭執不休倒是讓亦軒忘記了害怕，一心想着怎樣不讓人見到蘇純對於他異於旁人的舉動，不然他走在路上羞都要羞死了。
當亦軒瞥見這滿滿一院子的人的時候，心下生了怯意，被蘇純牽着的手緊了又緊。蘇純立時明了，牢牢牽着他側身在他耳邊低聲安撫道，「別怕，有我。」
陳氏笑得端莊卻可親，沒有威嚴，彷彿只是一個慈父。二人已到他近前，他一眼便看到掛在亦軒腰間的那枚玉佩，那枚蘇家家傳的玉佩，三個女兒手上皆有一枚，蘇記大小商號唯一的信物。
陳氏在心中嘆道，果真是自家女兒喜歡的男子啊，真是上了心了，同之前對待亦辰真是大相徑庭……遂想到亦辰，也不知道那小辰兒過的好不好，畢竟一個被休回去的男子世間還有幾個女子肯待之真心呢？他不進又搖頭，這兩兄弟的呀，也真是造化弄人。
不等亦軒開口，蘇純已然搶在前面，雙膝跪地將茶盞遞了過去，「純兒見過爹爹，見過伶爹爹，那日多謝爹您手下留情。」
「你爹我是也沒幫上什麼忙，倒是你婆婆薛大人前後託了不少人，才保你性命無虞。」陳氏放下手中的茶盞，淡淡一笑開口道。劉氏欠身算是回禮。
「是女兒思慮不周，還得讓爹和婆婆費心周全。」蘇純嘴上認錯，心中卻無半點悔意。
「要說你真該是帶着亦軒上薛府登門道謝的，先前你……唉，兩個都是親生的兒子，你叫薛大人如何是好……」陳氏話里透著無奈，心中有些埋怨這女兒太過任性。
「爹說的是，改日女兒一定會去的。」
蘇純這與陳氏一問一答的，讓本來杵在那裏的亦軒更加無所適從，他本想隨蘇純一道跪着，偏偏給蘇純攬著，拉着他的手一刻也沒鬆開，他在陳氏面前決計不敢和蘇純執拗，一下竟僵直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陳氏看着這兩個孩子在那裏拉拉扯扯心中好笑，又礙於這一屋子字人前，只得裝作不悅道，「這到底是他嫁過來，還是你嫁過來，這敬茶請安你是替了他，我這做父親的怎麼也得聽他喚一聲爹吧？你這夫郎未免守得太嚴實了吧。」
聽到陳氏發了話，亦軒知道肯定是自己的錯，以為陳氏當真動了氣，身子微微顫了顫眼看就要跪下去。身旁的蘇純皺了皺眉，一把將他拉起來扣在懷裏，「爹，亦軒腿還沒好，我都替他跪了，他就免了吧。」她撒嬌般的沖着陳氏央道。
「得了，得了，你們這倆孩子。」陳嘉實在是對蘇純二人無法，繞是他這般的人竟也不住搖頭嘆息。
見陳氏沒有下文，蘇純湊在亦軒耳邊悄聲道，「快叫爹呀。」
「爹……」雖然聲音有些哽咽低弱，卻也不失虔誠，亦軒在蘇純充滿鼓勵的目光下緩緩抬起頭。
午後暖陽縷縷灑在亦軒身上，那一瞬彷彿時間靜止，單純而美好，他連羞帶怯的模樣分外惹人生憐。
「好，好，純兒這回可要好生照顧自己的夫郎了，可不能像當初一般不懂事。這若是軒兒受了什麼委屈，我這個做爹的也不依你。」陳氏看着眼前的亦軒心中大為滿意，對他很是喜歡。
「既然亦軒這孩子身子骨弱，我看着也是單薄，你更要多費費心，好好照顧他了。」陳氏忍不住又開口囑咐道。
「之前爹不是還覺得女兒太過寵著亦軒了，怎麼現在？」蘇純如自語般小聲說道，她今日幾番試探，陳嘉是真正接受了亦軒，心中一塊石頭才落了地。
「你這孩子……亦軒現在是你明媒正娶的夫郎，你不好生待他，還要你爹爹說不成？你們兩個這一路都走得不容易，二人更該同心相扶相助才是。」陳嘉心中也隱約明白蘇純與他這般說話皆是說給亦軒聽的，他也知道那孩子見到他時的種種怯意，遂順着蘇純說去。
「那純兒帶着亦軒先回去了？」呆了這麼久了，她還真有些擔心亦軒會不會吃不消。
陳氏本是要留下亦軒說些男兒家體己的話，不過亦軒看似對他還存着畏懼，這蘇純又是片刻不肯離了他去，他想反正以後的日子還長，有的是機會，遂道，「去吧，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估計木有妹紙在看了，偷偷粗線，偷偷溜走（?﹃?）~~熊貓木有臉見銀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