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姬峘之命

第七十七章 姬峘之命

妺喜?魅的五爪繞着濃濃的黑氣,已掠至姬峘的頭頂,卻感到自己背後一熱,猶如有萬千道火線自后心處順着經脈蔓延至全身。

夏時令這時才反應過來,卻已看着妺喜?魅口中吐出一團火焰,須臾間便由內而外燃成灰燼,那身紫衣也不例外,便連那雙三齒木屐竟也齊齊熔成了兩塊銅疙瘩。

這四式似是耗盡了姬峘全身的力氣,癱坐在地上,道:「若是身體還在,這四印一畢,你們焉有命在,哼!」

夏時令的兜帽已被罡氣吹落,原本十分俊美的臉此時被怒氣扭曲得十分猙獰,道:「你…你…魅姬是我十年來找遍大商九州十地才尋到,又廢了一尊法器十個祝師的性命才將她喚醒,你…你竟敢殺了她,血殺!將這小子抓起來,我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莫非你還要留下此子的性命?別忘了,他流着姬氏一族的血,是那個女人的兒子,留下他,後患無窮。」樓座的角落邊,原本靜自不動的一排侍女中,一個女子走了出來,緩緩道。

「以這小孩的身體之能,能破去我的一紙式神,天魄三十六印,不愧為上清至法之一。」

姬峘瞳孔一縮,道:「能瞞過我這天眼的術法,世上寥寥,天師道護教上法《十三式神圖經》,竟然落到了你手裏。」

夏時令看到妺喜?魅居然還活着,便也收起怒氣,道:「我就知道,魅娘你不會就這麼死了的,可是,殺了此子,他的魂可就沒了,這世上只有他知道餘下魔尊的下落……」

那身着侍女衣服的妺喜?魅哼道:「世上有誰能殺得了我?當年若非是那負心薄倖之人的背叛,我又怎會被封在這女人的靈魂中如此之久,本座自有辦法將他的魂兒攝出來。」

姬峘掙扎著爬到牆邊,靠着牆坐了起來,道:「幾百年前的天師鬼道,可是與上清道教齊名的魔道之一,奪人魂,煉人魄,斬人肢,祭人儡,其道祖天師道人更是因這《十三式神圖經》成名,傳言百年前與上清道羅山一戰中,天師道人張角陵被二十名青龍國祭,三名上清上師,一名紫金龍國祭的圍攻下,才身隕羅山千步崖,《十三式神圖經》和《太上魂轉圖經》從此不知所蹤,天師道也土崩瓦解,你如此肆無忌憚,那啟魂上法《太上魂轉圖經》想必也已落你手…」

「不錯,張角陵那老鬼,本座救了他,他還要算計老娘,哼!《太上魂轉圖經》不過是修命魂之術,下乘之法,今日用在你的身上,正是大好。」說完,妺喜?魅又是一聲尖笑。

張寶三突然從一旁竄出來,抱着妺喜?魅,哭道:「娘!你快醒醒,這十年養育,我又怎會忘記,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快醒醒呀!」

妺喜?魅身形一頓,單手抓起張寶三的衣襟,將他提了起來,道:「寶三我兒,你可知道,你的父親,他,是怎麼死的?」

張寶三身子一顫,他自懂事以來,便跟着她流浪,那時,時而瘋癲時而正常的妺喜,記憶只停留在十**歲之時,白日裏躲在黑暗之處,絮絮叨叨總說有人要殺她,而到了夜裏,卻又如十**歲的少女一般,跟他說着王宮中的人人事事,有時撫琴自語,有時又隨風而舞,照顧他像對待自己的親弟弟一般,張寶三總以為她便是他的娘親,但看到別的孩子,被欺負了總會有一個五大三粗的爹出來為他們撐腰,有一個父親,一直是他兒時的夢想。

「你父張道天,便是被這妺喜害死的,天意弄人,也不過如此。」妺喜?魅又是幾聲刺耳的笑聲。

張寶三聽了妺喜這一席話,腦中「嗡」的一下,雙鼻血流如注,竟暈了過去。

姬峘道:「張道天,大夏朝最驚才艷艷的紫金龍國祭,當年,履癸頒下肅清上清道徒密令:取下上清道主首級之人,賜內服臣位,赤金一千,封地千頃。不過半月,他便提着上清第十八代道主玄極道人的頭顱,直登帝丘天陵山峰頂離宮之上,如入無人之境,只是,他的來歷,當年玄極道人是如何身隕他手的,我卻是如何也查不到,想不到,他居然還有血脈留下。」

妺喜?魅嬉笑了一聲,兩眼迷離,憧憬道:「道天這色膽包天的壞人,連王后雒元妃也不放過,那一日,他在離宮見履癸之後,回來便跟我說,他要將那兩位美人收至袍下,一位是王妃雒元,一位便是這妺喜……我說『你呀,都有我了,還去招惹別的美人,大家都說她們兩個是天下無雙的美人,可是,你說說,她們有我美么?』他卻抱着我,不無正經的說『在這紅羅帳下,自然是魅姬你最美了。』嘻嘻……」

姬峘道:「雒元妃向來是不拘言笑,冷如冰霜,不但把履癸三千離宮妃嬪理得井井有條,而且還利用昔日曾為上清道教上師之便,將一大部分親王的祭師祝仕巫者拉攏了過來,創立了火鳳近衛。若非有她,即使玄極道人身隕張道天之手,上清道教千年傳承,也不會在短短几年間便被連根拔起,說是夏王履癸的左膀右臂也不為過,張道天再貌比天人,才通天地,雒元妃決不會為他背叛王的。」

妺喜?魅聽罷大笑,道:「你曾為樞密司三席之一,掌外服各諸侯監察秘情之責,自然不知內宮之事,夏王履癸,最寵的可不是那外能懾百臣,內能服千嬪,出身高貴的雒元妃,而恰恰是我這擄自岷山的女奴妺喜。天陵山後的傾宮,還有那神鹿湖畔的瑤台,都是履癸為討她歡心而建。而那雒元妃,形似有德,卻是不到一月便成了道天的袍下之澤,哼!若不是這妺喜和那賤人,我的愛郎道天也不會死得那麼慘,嗚嗚嗚…」

姬峘見已她逐漸理智已失,又哭又笑,還欲再作引導,卻見張寶三緩緩醒過來,抓着妺喜?魅的衣袍,語聲虛弱,道:「娘…我的娘親在哪裏……」

夏時令張眼一望,天女與胡英姿的斗舞已近尾聲,那清樓中最難纏的大掌柜絳紫已被思盡引走,此時,只怕已被她發現這是個圈套,他此次潛入大商昆吾腹地,帶的人手不多,若被清樓其餘人發現,脫身可是不易,便道:「魅娘,此地不可久擱,請速速了結此事。」

妺喜?魅道:「哼!雖不知當年是誰把你的靈魂封入這小孩的體內,既然你不肯道出魔尊的下落,我便將你抓回去,慢慢拷問。」

言罷,便見她單手一張,將姬峘吸至跟前,與張寶三頭頂頭相向而立。

隨着妺喜?魅口中吐出一個古怪的音字,姬峘與張寶三自覺身子已不受自己所控制,各自盤腿而坐,雙手結印。

姬峘雖身體四肢已不受自己所控制,但五覺猶在,還能說話,只聽他說道:「哼!當年我曾受鬼方所虜,連鬼方之王座下的大國師也未從我口中套出只言半語,你們將我的靈魂攝去,又能如何?」

夏時令道:「這便不用你操心,當年父親如何處置叛徒的,想必你再清楚明白不過,你要是乖乖的將魔尊下落交代出來,說不定我便念在昔日情分上,讓你死個痛快,否則,哼!」

妺喜?魅口中接連吐出幾個音字之後,姬峘與張寶三很快便沉沉的睡去,臉上均露出痛苦之色,好似是在做着一場噩夢一般。

她口中吐出的魔音好似能穿透靈魂,每一個音字都像是她在耳邊喃喃低語,不一會,場中的眾人均漸漸覺得睡意漸濃,東倒西歪的倒下了一大片。

太白對啟魂之術也略有所聞,這種術法直接作用的是人身上最神秘的穴竅——中樞竅,練武之人均知道,人體有上百個穴竅,武術但凡練到武仕的境界,筋肉、皮膜和力氣練至極限,便難再升到另一個層次,這時便要開始練竅,各家均有練竅之法,所練的穴竅也均自不同,但目的都是一樣,通過修鍊,來引發穴竅中的潛力,再配合武術招式,便能達到行如風,動如弓,堅如金的境界,武仕的巔峰,可以與尋常石甲有一拼之能,到了武尉這一境界,動則斷金裂石,已不是尋常的甲人能與之對陣的了。穴竅有外竅與內竅之分,練武練的是外竅,而這中樞竅是內竅中的內竅,便連善於修鍊內竅的卜仕,也很難觸及到此竅,據說,人之三魂之中的命魂,便是居於此竅之中。

太白雖知道這啟魂術的厲害,但與這魔音一番鬥爭之後,再也抵制不住,沉沉的睡了過去。

姬峘覺得自己是在做一個長長的夢,這個夢,充滿著仇恨與背叛,血腥與殺戮,當中的人人事事,卻是他從未見過,更是聞所未聞,即使姬峘再聰明,也猜不出這是怎麼一回事。

當這如夢一般的一幕幕越來越模糊,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說道:「小子。」

沉浸在夢中姬峘驚得四周張望,道:「誰?」

「我便是這十五年來蟄居在你體內的人,你所看到的,是我那二十餘年的人生。」

「你,是大夏朝的人。」

「我便是十五年前,與你一樣,本該死在那座城中的人。」

「我十五年前本就該死了。」

「不錯,我是鬼卜,卜仕修行到一定境界,便能知天命,曉大限,十五年前,我受恩師所指,想要去取你性命……」

「十五年前,我不過是個剛出生的嬰兒,你恩師為何要殺我?」

「並非我恩師要取你性命,而是我要取你性命。」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我。」

「殺你,是為了救我。」

姬峘一愣,道:「這如何說來。」

「我自十七年前天魄三十六印大成之時,便知我的大限將至,兩年後,我那軀體將會死去。而恩師盡十年壽命為我卜算,替我指了一條明路,便是要去取一個嬰孩的性命,並將生辰八字給了我,讓我在這嬰孩百日誕辰時來取他性命。」

「生辰八字只有生我者父母才知道,你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這聲音也不去理他的問題,自顧自說道,「我是卜仕,卜仕天靈竅修至初開,便能知道自己的天命,知天命者,必會引來命之浩劫,幾百年來,卜術修至大成的卜仕不少,但敢於開天靈竅的人少之又少,而破開天靈竅后能活下來的更是鳳毛麟角。」

「可是我還活着,你卻沒死。」

「我用了兩年時間來卜算,找遍了近百座城,在你生下來那一刻起,到我最終找到你的一百天內,又拷問了三百零八個穩婆……」

「想不到因為我的出生,讓她們平白的多受了許多苦……」

「她們都被我殺了,那時我正被仇家追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的行蹤。」

「你!」

「終有一天你會明白,這天下,又有誰的命,比自己的命要重要呢?」

「哼!我雖年紀稍小,卻也非是不明理之人,你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小人。」

「那一日,我還清楚的記得,是個夏日炎炎的午後,我來到大商北部的賁虎城,這已是我卜算出來的最後一城,卻發現這個城裏正舉行百日祭,想來你也知道,只有城主的孩兒誕生百日,才能行百日禮,擺百日宴,那一日宴席的主角,自然就是你……」

姬峘恍惚道:「我的百日禮是在賁虎城……」

「賁虎城是大商北部與鬼方交界的十二連城之一,也不是什麼大城,不過,這個城寨的城主,居然是個實力已達武帥之境的衛將。」

「武帥……」

「相信你對大商的武力排階也有所了解,低一點的是武徒、武仕,再往上,便是武尉、武侯,而達到武帥境界的,據我所知,當年大商建朝時,不超過十人,賢王終古亦算一位,所以,我對你的身世實是好奇,你的娘親到底是何許人,竟能讓一位武帥侍奉左右……」

「娘親,你見到了我的娘親……她是誰?現在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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