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逍遙（下）
寒月幽幽，清輝之下，遠遠近近，一片淡淡的蒼白。
驚濤拍岸，水花飛濺。無邊海岸臨近群山的地方，重重霧幕遮蔽，看不分明。
「所以……」模糊地方，一點聲音傳出，兩個身影漸漸退出了霧氣，說話之人濃眉大眼，靈動俊朗，卻是軒轅曦梓，只聽他道：「之後的事情，便不知道了么？」
「嗯！」面目端正，看着卻有幾分秀氣的僧人點了點頭，正是無心，開口道：「等我們醒轉過來，已經在寺院中了，聽二師叔說，他到忘川之時，我們幾個被綁縛在邪陣獸齒之上，可是那邪陣卻已經沒有了陣術之力了。不想，卻是叫那逍遙生練成了這等戾邪招式。」
「逍遙生的修為就那麼厲害么？」曦梓有些不敢置通道：「你們五人也打不過他？」
「那倒不是！」無心輕輕搖頭，轉向曦梓道：「逍遙生修為固然高強，但若純論修為，卻遠遠未到能擊敗我們五人的境界，便是二人聯手，也就夠了。」
「那，無心師兄的意思是……」曦梓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他的心術！」無心臉色凝重，擲地有聲道：「他的偽裝實在高明，一開始，便裝作處處為我們所壓制的模樣，姿態狼狽，麻痹我們。事後我想過，他貌似慌張躲避的行為，卻正是借用我們留下的術法符印，為他建起了引魂陣法，將高台束縛的邪靈釋放出來，不知不覺間，便制住了我們！」
曦梓聽聞無心言語，便想起了那日逍遙生與兩個師兄的對陣，也是一般，從頭到尾，他的修為並不顯現的如何驚世駭俗，卻偏偏算計的滴水不漏，也是用陣術困住了兩位師兄。
「黃師弟好像深有同感？」看曦梓沉吟，無心微微一笑，問道。
「嗯！」曦梓應是，將那日的情形說了出來，又道：「無心師兄，這麼說來，陣術是一門很厲害的法門，為什麼少有人修習？」
「陣術固然是厲害。」無心點頭，卻是笑道：「只是，卻不是所有人都能練得好的。」
「怎麼說？」這句話卻聽得曦梓疑惑了，只聽他道：「這修鍊法門，難道還選人么？」
「選人自然是不會。」無心失笑，這黃師弟雖然修為已有些火候，但畢竟年紀尚小，笑了一陣，便說道：「陣術並不是一門修鍊法門，它是一種修為的手段，只要是能引動靈氣，便可以修習，只要知道陣結佈置，便都學得會。」
「這麼簡單？」懷疑的語氣。
「自然簡單。」無心解釋道：「只是，卻不是人人都記得住的，越強大的陣術，陣結排布便越是複雜刁鑽，不說記不記得住，便是記住了，卻也不是那麼好相與的。」
「記住了也不行？」曦梓盯住無心的臉道：「無心師兄，你莫不是怕我學會了陣術會比你厲害才故意嚇我吧！」
「呵呵！」無心啞然，好笑道：「小僧是出家人，哪有那麼多彎彎繞繞，不過，黃師弟你的這種脾性，怕是學不好陣術的，你太容易著相了。」
「是嗎？」曦梓摸了摸後腦勺，卻是不好意思了。
「陣術布結，不能有一點差錯，若是一個不留神，陣型錯亂倒是還好，甚者，會受陣法反噬，至於反噬之力的強弱，便與所布之陣的威力息息相關。」看曦梓憨憨的模樣，無心又是微微搖頭，說道：「過往，也有許多人修習陣術，半途而廢者七成，不得大乘的兩成，便是修成的少數人中，也因失誤十去**，因此，便少有人修習了。」
「還有這麼回事……」陣術事情，曦梓一向都不甚清楚，今日在無心這聽聞的，倒是叫他學了不少。
正說話間，迷濛霧氣間一陣腳步聲傳來，兩人神色一凜，向後退了一步，手中暗勁勃發，悄然戒備。只看見一件白色僧服，濃霧之中露出一張與無心一模一樣的臉，只是不同於無心的溫和氣質，有些淡淡的威勢。
「無止。」無心收起手來，合十作禮，喚了一聲。
「無止師兄！」曦梓也是輕輕躬身道：「你也沒找到么？」
「是啊。」無止對無心曦梓一點頭示意，回答道：「霧障太濃，根本什麼都看不見，哪裏找的到人啊，師兄，接下來要做些什麼？」
「唉~」輕輕一聲嘆息，紅影微晃，伏落雁已經站在了濃霧之外，只聽她道：「這個妹妹，總是這般叫人擔心。」
晚風輕撫，微微升起了一點涼意，一片幽暗。
那明月，已是投入了東海之中……
浩瀚蒼穹，一點奪目光亮，太白星。
日之將生，卻是夜最黑的時候。
唰！一道白影閃過，凌空疾行。又聽破空之聲，銀白光亮自後方追來，看時，卻是一柄秀美細劍，點點光尾，化作飛雪飄飄，卻是有些華麗的。衣袂飄飛間，一張絕美的清麗容顏顯現——伏思瑩。
「簌~」微微一聲，前方的白影緩緩停了下來，向著下方落去，影影重重，卻是先前那片古林。
伏思瑩微微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提起內息將腳下「飛雪凝」控住，向下方去了。
落地，一雙秀美眸子向前望去，躍然飄逸，一襲白衣。白銀面具之下，一雙眼微顯冷冽的注視着她，只聽道：「姑娘，回去吧，今日玩興已盡，在下改日相陪。」
「……」伏思瑩默然不語，只是緊緊盯住逍遙生，也不知何意。
「姑娘！」逍遙生又喚了一聲，嘴角一絲輕佻笑意道：「莫不是姑娘對我一見鍾情，所以才這般緊追不捨，若是這樣的話，在下倒要說聲承蒙姑娘青睞了。」
這一絲笑意，卻是叫伏思瑩眼前一亮，猛的有神了起來，卻又想到了什麼，黯淡下來。
又是好一陣沉默，唯有枝葉沙沙聲。微風透過林道的縫隙，揚起兩人的長發，輕輕飄揚間，隱見逍遙生鬢角的冷汗。
「姑娘！」汗顏了一會兒，逍遙生只得開口了，只聽道：「你究竟要做什麼？從斷崖到霧障，再追到這裏，莫非就是要發獃不成？」
輕輕一晃，一道青光顯現，伏思瑩掌心之上，幽幽青紫，不正是凝元珠么？
數尺之外，逍遙生瞳孔一縮，卻是沉默不語。
「你，還要再裝下去么？」伏思瑩將他反應看在眼裏，幽幽開口，輕柔，沒有一絲力度，卻好似千斤重壓，將逍遙生壓得開不了口。
「為什麼？」情形倒轉了一番，伏思瑩眼角含淚，輕聲道：「發生了什麼事？」
逍遙生薄唇一張，停滯許久，卻不知作何言語，又訕訕閉緊了。
「那日之後，你就再無聲息……」伏思瑩自語一般地說着：「你可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你……」
默默聽着，逍遙生的眼神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光芒黯淡，卻是微微嘆了一聲。
聽在耳邊，伏思瑩輕輕抬頭，正是一雙不甚分明的眼。
「何苦呢……」一口悶氣吐出，逍遙生的聲音不似先前那般震顫難辨，卸下了偽裝，卻是輕柔得很，有些熟悉的音色。
「你……還是放不下姐姐么？」
滴答！一滴清淚，盈然溢出。
「……」逍遙生沉吟，看着伏思瑩消瘦了許多的形容，眼中不覺閃過了一抹心疼，只聽他道：「也許……唉……又能如何呢？」
「如何……」帶着一絲疑惑，伏思瑩說道：「為什麼這麼說？」
「如今，你也看到了……」逍遙生搖頭苦笑，無奈道：「正邪不兩立，我已是魔門之中聲名鵲起的妖人逍遙生，而你，卻是正道名宿伏羲族伏傲族長的次女。」
「我不在乎！」伏思瑩目光一凝，搶聲道：「我不想知道前因後果，不介意你的身份，什麼正道魔門的，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那其他人呢？」逍遙生微微一笑，搖頭道：「你的父母，你姐姐，還有你的族人，他們會不在乎嗎？思瑩，你是名門閨秀，一句簡單的不在乎，又哪有那麼簡單呢？」
伏思瑩一愣，激奮的神色漸漸有些僵硬，終於，不似先前一般衝動了。
「理解了么？」不覺間，逍遙生已經臨近面前，輕聲道：「五年了，你，我，都不是當初年少輕狂的林門少主和伏氏二小姐，思瑩，是時候成熟起來了。
「不！」猛地抬頭，伏思瑩臉上一絲堅定。
噗噗！
還要說些什麼，卻聽到了身後的密林傳出了一陣腳步聲。
「他們來了。」逍遙生向著前方瞟了一眼，打斷了伏思瑩就要脫口而出的話語，說道：「我走了，思瑩，成熟起來吧。」
嗡~一圈波紋盪開，陣符飄動。
怔怔伸手，卻抓在了空處，那一襲白衣，一時不知去向。腳步漸進，只聽幽幽呢喃：
「不管多少個五年，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