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第一百五十四章 苦海

黑森苦憂海，千萬年後的這裏湧現了很多生靈,苦憂海也早已不是當年那寂寞冷清的樣子,離妖回到苦憂海后第一次仔細感受這個出生成長又痛苦掙扎過的地方。

「喳喳」耳邊響起鳥兒的叫聲,離妖不解搖了搖尾巴，這苦憂海裏面怎麼會有鳥呢？這裏根本就沒有給鳥兒落腳的地方啊。

「喳喳」鳥兒的叫聲更清晰了，離妖轉頭看了看果然見不遠處停著一隻鳥,而那灰白色的小鳥此刻正停在苦憂海海面上,唯一支撐鳥兒站立住的是一根小巧的浮木，此時那木頭浮在海面上，隨着波浪上下起伏着。

「你為何來這無邊苦海？」離妖悄悄游到鳥兒身邊,那經過苦憂海水浸泡的身子早已恢復原先人身蛇尾的模樣。

「喳喳……你又怎麼會來這無邊苦海？」那鳥兒竟在浮木上跳了跳開口道。

離妖看着眼前一幕滿是驚訝，她原本只是自言自語,卻不想這鳥兒竟然能口吐人語，「你是妖精？」皺了皺眉眉頭離妖不確定開口，在她的認知里，這般模樣大抵就是個妖怪吧。

「喳喳……我不是妖怪，我是鳥，會說話的鳥。」那鳥兒滿是激動跳着腳暴躁起來，好似離妖的那句妖精深深戳痛它的心一般。

「可是，會說話的鳥就是妖精。」心中有些無聊，離妖竟起了逗弄眼前鳥兒的心思。

那鳥兒聽離妖這般說，竟是一個轉身背對着離妖不說話，那模樣就好像是鬧脾氣的小孩子一般。離妖見鳥兒這般模樣，緩緩轉身再次游到鳥對面，「你和別的鳥不一樣，他們不喜歡你，所以你才到這無邊苦海來的？」

離妖說這話的時候面帶同情，那鳥兒卻是在聽到離妖的話語後身子開始發抖起來，眼角甚至噙着絲絲淚光，「你怎麼知道？」那鳥抽抽噎噎滿是不解。

「我啊……」離妖頓了頓解釋道：「因為我和你一樣啊」

離妖語氣很感慨，她千辛萬苦離開這裏，而後經歷千辛萬苦又回到這裏，這一切因為什麼？不正是因為外面的世界沒有人喜歡她。

「和我一樣？」那鳥兒邊說邊仔細將眼前的離妖打量一遍，面容姣好的女子身後卻是拖着一條長長的尾巴，它從沒見過這般模樣的東西，那些人類倒是長得和面前的女子很像，可是他們有兩條長長的腿而不是一條長長的尾巴。

「人類因為你有尾巴不喜歡你，所以你才到這無邊苦海來？」鳥兒蒲扇著翅膀輕聲開口，好似感覺到離妖的悲傷，那鳥兒說這話的時候飽含同情，這同情中也還包含着一種惺惺相惜的感情在裏面。

「算吧」離妖說完便仰起身子乾脆躺在水面上閉目凝神起來。

鳥兒見離妖這般模樣頓時有些急了，「你先別睡，你快告訴我這裏離岸邊還有多遠？」

離妖聽着耳邊跳腳的聲音嘴角噙著一抹微笑，「苦海當然是無邊啦！」

鳥兒聽到這瞬間呆愣住，它從外面飛了好多天才看見一個活的東西，可這個活着的東西竟然告訴它沒有岸邊，那它這麼辛苦的努力究竟是為了什麼？

想到這裏鳥兒一臉悲戚，原本直直站着的身軀竟好似泄氣般跌落水中，離妖聽見耳邊微弱的水聲睜眼去看，便見那鳥竟然跌入水中沒有絲毫的掙扎，那毫無反應的身軀好似死掉。

「喂……」心中擔心，離妖一個游去將鳥兒托在手上。看着手上奄奄一息不願意睜眼的鳥離妖頓時有些慌了，「喂，你醒醒，我剛剛是騙你的，苦海雖無邊卻是可以看到岸的。」

「不，沒有岸的，我飛了這麼多天從來沒看到過。」鳥兒躺在離妖手中虛弱回答，一雙眼睛似閉似睜。

「不，有岸的，你看。」離妖隨手一揮，那原本空曠的四周竟然全是岩石組成的岸。

苦海本有岸，至少很久很久以前是有岸的，那時候離妖還曾試圖游到岸上，可是當她發現近在眼前的岸不論如何也游不到頭的時候，她便知道苦海本身就在一個幻境中，一個給予你無限希望的幻境。

離妖再次回到苦海后將幻境破掉，對她來說沒有希望的希望本身就是殘忍也沒必要的存在，而現在，手上這隻鳥的到來卻使得她不得不重新建立起幻境，現在這個幻境是為了給那鳥無限希望。

「真的有岸？」鳥兒掙扎著從離妖手中站起來，看着近在眼前的岸竟試圖蒲扇起翅膀飛過去，只可惜它身子弱，加上翅膀沾了水，無論它怎麼用力，依然只能站在離妖手中。

「你休息好身子再去吧！」離妖將鳥兒放在自己的額頭上，自己則又是恢復原先仰在水中的姿勢，鳥兒趴在離妖額頭喘著氣感謝道：「謝謝你，對了，我叫『聽辛』你叫什麼？」

「離妖」離妖開口說了兩個字便再次陷入沉默，可那額頭的鳥兒聽到離妖的名字后卻滿是激動跳起來，「離妖，你是妖精？」

「不要在我頭上跳」離妖翻了翻白眼，這鳥兒還真是嘰嘰喳喳，不過這性格倒是和她以前很像。

「離妖，我們這樣的真的都是妖精嗎？」聽辛停下動作無限感慨開口。

「妖精怎麼了？」離妖倏地睜開眼睛不滿開口。

「他們說妖精都是吸食靈魂的魔鬼，他們說見到妖精就一定要打死才行。」聽辛低着鳥頭，聲音無限低沉。

「他們？那些不會說話的鳥？」離妖滿腔憤怒，「他們胡說八道，你見過妖精吃人？」

聽辛連忙瑤瑤頭，離妖見他這般忙繼續開口，「那不就行了？你說我是妖精我不是也沒有吃你。」抬手在聽辛腦袋上輕點了下，離妖付又閉上眼睛準備休息。

「可是大家都這麼說」聽辛不滿嘟囔了聲。

「那你是相信我還是他們？」離妖無奈嘆息一聲，這鳥怎麼這麼愛鑽牛角尖，這性格倒也是挺像她。

「聽辛信你，因為你是第一個對聽辛好的人。」聽辛呢喃出聲，見離妖再不說話，忙也跟着窩在離妖額頭呼呼睡起覺，等到聽辛完全熟睡時，離妖這才睜開眼睛，抬眼看了看眼皮旁的灰白羽毛，離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聽辛從睡夢中醒來時精力充沛，見離妖早已經醒來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轉頭去尋找原先的浮木，竟然發現四周水面根本就沒有了浮木。

聽辛有些急了，可轉眼一想海岸就在眼前，其實不需要浮木也可以，這般打算著聽辛忙開口同離妖告別，「離妖，聽辛要走了，等聽辛在岸邊找到新家一定會經常來看你的。」聽辛鄭重開口承諾，一臉堅定滿是對未來無限的憧憬。

「聽辛，你為什麼一定要找到岸呢？」離妖輕聲開口，當年她拚命尋岸是為了離開這裏，可是聽辛明明自己來到這裏，為何卻有選擇離開這裏？這裏終究只是經過而不是目的？

「傳說穿過這苦海到達彼岸便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聽辛想找到和自己一樣會說話的鳥，所以聽辛萬離開家鄉萬里迢迢來到這裏。」聽辛滿是雀躍應聲回答，堅持這般久終於就要實現夢想，它如何不激動。

「可是聽辛，你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的，就比如你眼前的海岸。」將聽辛托在手中，離妖緩緩開口。

聽辛瞪着一雙滴溜溜的眼睛滿是不解，離妖苦澀一笑解釋，「聽辛，這海岸並不是你看到的那麼簡單，我當年用了很久的時間才到達海岸。」

聽辛不明白離妖說的什麼意思，可是它太想去那彼岸了，「離妖，很久是多久？」

「很久就是很久，可能是窮極一生的時間。」離妖緩緩開口，試圖向永此法勸住聽辛，其實它若是願意陪着她在這苦憂海的話，這樣的生活起碼不會太寂寞。

「謝謝你離妖，可是我不能輕易放棄自己的夢想，那彼岸也是我窮極一生要追求的東西。」聽辛說完便從離妖手中展翅飛走，離妖反應過來時手上已經空蕩蕩。

「聽辛」離妖大喊一聲，可眼前的聽辛早已快速拍動翅膀漸漸消失在眼前。

「聽辛，你會死在這所謂的追求途中。」離妖看着虛空呢喃自語。

——*——

聽辛離開后的第二日，離妖一直看着虛空發獃，她有些自責，自責自己不該給它沒有希望的希望，幻境裏的一切終究只是假象，是她害死了它。

現在聽辛一定累極了，而沒有落腳處的它一旦落腳便意味着死亡，想到這裏離妖的心一陣陣揪的發疼。

「離妖，你還好嗎？」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離妖不敢置信轉頭，便見清流一襲白衣立在雲端。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離妖冷著一張臉，她已經離開他們的世界，他還是不願放過她嗎？

「離妖，我們曾在拂塔山一起修行數萬年。」清流緩緩開口感慨萬千。

「那又怎樣？你們終究不願意我融進你們的世界。」離妖聲音有些哽咽，在佛塔山這麼久，潛淵從來就不去理會她，渺凡也是潛心修行經常躲着她，唯有蕁璣對她最好，可是她卻做了那些她不能接受的事。

「罷了，你還是沒有放下。」清流嘆息一聲無奈道，「師父與潛淵俱已不在，放不放下對他們來說已沒有絲毫的意義。」

「我明日與小綠成親，念在相識一場，本想請你主持婚禮，現在看來……」清流還未說完便被離妖打斷，「我不會去」離妖聲音有些冷。

抬頭瞥了清流一樣，離妖繼續冷聲開口：「你們的任何事都與我無關，以後也請你再不要來這苦憂海。」

「哎，罷了！」清流嘆息一聲無奈搖頭，「你多保重！」清流說完便一個轉身準備離去。

「你等等」身後傳來離妖的叫喊省，清流頓了下腳步，滿是疑惑看向離妖，以他對離妖的了解，她絕對不可能這麼快改變主意。

「什麼事？」

「你路上若是遇到一隻灰白色的鳥便帶他一程，助它離開這苦憂海吧。」

「好，你自己保重。」清流點頭應聲隨即消失在離妖的視線中。

——*——

後記

很久很久后的某一天，苦海岸邊突然來了一個男人，那男人穿着蓑衣帶着大斗笠坐在岸邊，這一坐便是數年。

偶爾有人想渡苦海，那人便開口勸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有人便問他，「那你坐在這裏是為何？」

那人只是沉默一下回答：「等人，等一個因自己沒有回頭而錯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