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重臣

第六節 重臣

孫承宗說這句話完全是出於好心現在黃石如旭日東升威名已經響徹海內再說黃石還是攻擊耀州的倡者並有四年來和后金多次苦戰的經驗。

但這句好心的大實話讓關寧總兵馬世龍臉色微變說話的時候口氣里也帶出了些許怒氣:「孫大人末將雖愚但家祖先已有上百年為邊將……末將斗膽末將自信還是懂得一點兒兵法的。」

馬世龍翻來覆去地說着幾句簡單的話但核心意思孫承宗早就聽明白了。這馬總兵顯然是對孫承宗這麼推崇一個小兵出身的人有所不滿。而且這種不滿孫承宗也早有耳聞它在關寧軍中已經是根深蒂固了。這些遼西將門總覺得東江軍上下都是些爆戶從毛文龍開始都是一幫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的泥腿子。

「孫大人容稟……」馬世龍說到痛心疾處越地慷慨激昂起來。

「不必了你的意思本部堂明白了。」孫承宗抬手制止了馬世龍繼續說下去畢竟十六萬關寧軍都是他這三年多辛苦打造出來的這支軍隊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他孫承宗的親兒子一樣。孫承宗為這支部隊裝備武器、屯墾討餉累得頭都白了他心底里也希望這支軍隊能有出息啊:「一切都按你的意思辦就是了。」

「謝孫大人。」馬世龍抱拳唯唯而出心頭還是一陣陣地不快。

回到自己的營帳后馬世龍飛快地招來了他的副將魯之甲:「派遣細作前住遼東偵探三岔河、娘娘宮、耀州和孛羅渦一帶。」

魯之甲聞言一愣:「大人我們要出兵遼東了?」

「不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馬世龍簡要地介紹了一番孫承宗給他的交代猛地出一聲長嘆:「魯副將這次出兵本軍門就交給你了。你要給本將和關寧軍爭氣啊。」

「謝大人信任末將敢不竭盡心力。繼之以死……」

「住口。」

馬世龍一聲斷喝接着就往地上狠狠吐了口痰:「不許說『死』字從現在到出征這個字提都不許提。」

「末將遵命。」魯之甲答應下來后又想起了馬世龍剛才的那聲嘆息就湊近一步說道:「大人末將敢問可是有什麼不快么?或是孫大人對我們關寧軍有什麼不滿么?」

「唉還不是那個黃石么?」馬世龍扶著椅子坐下伸手就去拿自己的茶杯想喝口水。但一掀碗蓋現己經沒有多少了剩下的一點點兒水也都涼了。馬世龍勃然大怒昂大吼道:「來啊都死哪裏去了。快來給本將換茶。」

爆過後馬世龍一下子又泄了氣。頹然按手示意魯之甲坐下說話:「魯兄弟你知道我的我家世代為將已經有上百年了。今天孫大人竟然要我去請教那個黃石讓我去向他學怎麼打仗。」

話還沒有說完魯之甲就已經是怒形於色。他本人也是世代地武將從小家裏人就告訴過他祖先的武勇。雖然遼西百年來沒有什麼戰爭但他們畢竟是良將的後代。那黃石算什麼東西?魯之甲心底里對孫承宗都有些不滿不過老孫頭這三年來親力親為對他們遼西的武將也是推食解衣。他們心裏也都很是欽佩所以嘴裏自然只能罵黃石了:「黃石不過一個投軍的流浪漢罷了他也懂得兵法么?」

「什麼兵法哼。還不知道識不識字呢。」馬世龍覺得一個臭要飯的恐怕不太可能買得起書。

「那黃石不是開原的商人出身么?」魯之甲說得是黃石偽造的履歷反正開原被努爾哈赤屠殺一空十幾萬漢人全都填了溝渠了。黃石覺得是死無對證了。

「哼什麼商人就是一個要飯地。和他們東江的那個總兵一個樣。」馬世龍說完就哈哈大笑起來魯之甲也在邊上笑得很是開心。二十多年前毛文龍本是算命先生兼職乞丐一路要飯到了遼東后就投入李成梁家門當時和努爾哈赤、李永芳他們一起給李家當家奴。後來毛文龍奮鬥數年在邊疆積功改回原姓還回杭州老家娶了老婆。毛文龍因為認識兩個字所以一直到處吹自己是儒生出身在東江鎮自然沒有人去揭破毛大帥的這點小虛榮心但是在外鎮早已成為笑談。世襲的武將自然看不起毛文龍這個草根出身的傢伙東江鎮的軍官們在他們眼裏也都是些暴戶。

笑過之後馬世龍面色複雜地嘆道:「你還別說黃石這廝頗有勇力屢次大破建奴。」

「末將也聽說了。這廝身高六尺上陣必配刀、劍各一而且最喜衝殺在前每陣必親與建奴白兵。嗯……」魯之甲回憶了一下他看到過的塘報裏面有些東西給他印象頗深:「蓋州之戰黃石這廝領着兩千大軍最後死傷不過百餘結果他的胳膊倒被打斷了。虧他還是個參將呢。」

「一個匹夫罷了不過是個很勇猛地匹夫。不過現在他也是副將了這個匹夫硬是靠砍把自己砍成了同知都督啊。」想到一個野豬型的武將也能和自己平級馬世龍就有說不出的感慨。

一邊的魯之甲更是心中有火他這個關寧副將才是副都督(同知)他一拍大腿奮然叫道:「大人放心末將知道一人也有萬夫不當之勇。這次出兵末將會帶他同去。」

「可是管車炮營的李承先?」

「大人英明正是此人。他家三代先祖都力大無窮世代都是我遼西數一數二的好漢。」說話的時候魯之甲還咧開大嘴狠狠地挑起了大拇指。

「嗯李承先的武勇本將也有所耳聞據說他能連開十石弓二十次還能批重甲揮長槊更自幼熟讀兵書、精通兵法。」

「正是。」

馬世龍屈指一算大將、先鋒都有了。接下來就是兵力問題:「孫大人慾攻耀州。那裏建奴的兵力一向薄弱本將估計也就是一個牛錄或半個牛錄。確認以後本將會給你一個車炮營和一個水營正好交給李承先統領。」

「哪裏用的了這許多兵力?」魯之甲不以為然地說道:「大人給我一個水營足矣不必動用車炮營了。」

一個水營有一千水兵魯之甲聽說對手加上輔兵以後才有幾百人心裏對他們已經很是輕視了。感覺一個水營已經有牛刀殺雞的企圖了。

「不然」馬世龍大搖其頭這一仗是關寧軍練兵三年多來的第一仗他迫切地希望有一個開門紅:「你帶一個車炮營前去如果順利地話。」馬世龍重重拍在桌面上把茶碗都激飛了起來:「你就為本將把蓋州拿下來。」

「蓋州?」

「正是」馬世龍已經詳細地詢問過救火營的武器了:「黃石的部隊一個營也有兩千戰兵除了盔甲比較好以外。剩下俱不足道——」馬世龍揮手加強語氣地同時臉上也露出了輕蔑的神色:「黃石手下有一千五百多最便宜的長槍兵還有五百兼短兵的火銃手而且短兵連盾牌都配不起。」

「這樣也能大破建奴?哈哈看來建奴是氣數已盡了。」魯之甲開懷大笑起來他覺得蓋州也不是很遙遠的問題了。

「聽說黃石還有炮」馬世龍臉上地嘲諷之氣更濃了:「不過只有六門據說最大的和小將軍炮相彷彿。」

關寧軍的一個車炮營同樣是兩千戰兵但關寧軍主要強調火力而不是黃石強調的肉搏能力。一個車炮營配備各式戰車三百輛、大炮九十門。這些大炮最小的是半磅的虎蹲炮。最大的是十八磅的紅夷大炮。每個車炮營還配屬三眼、五眼、七眼火銃一千一百支鳥銃數百支明軍希望憑藉這些火器能循環射形成對肉搏兵的彈幕。此外每個車炮營還裝備盾牌五百面以保護炮手和火銃手……當然沒有長槍這種便宜貨。

「大人放心末將一定取得蓋州。」魯之甲一拍大腿胸脯高高地挺起:「不大破建奴、收復蓋州末將絕不回來見軍門!」

實際上關寧軍條例是儘可能避免肉搏的標準的關寧軍鐵騎營是一千騎兵戰兵但各種火銃配備每營也過六百支從三眼到七眼一應俱全。鐵騎營的騎兵炮也過三十門。孫承宗的建軍思路就是靠大炮來提供主要殺傷力火銃則負責掩護大炮。黃石一直覺得這個思路是和威繼光的思路背道而馳的。威繼光的兵書中最強調的還是肉搏能力各種遠程兵器也還是輔助比如戚繼光的車營中刀盾手都背三根標槍集中向敵陣投擲后就要撲上去白兵作戰。

黃石記得戚繼光的肉搏步兵打遍天下無敵手和倭寇作戰數年。威繼光斬兩萬餘自身戰死不過四百。後來戚繼光到北疆打蒙古他的車營和「蒙古鐵騎」的交換比也常年維持在一比四十到一比五十。黃石自知自己沒有戚繼光的那種天才但和孫承宗這個文臣相比他還是更傾向於使採用戚繼光的練兵思路畢竟戚少保戎馬一生所向無敵。而且……肉搏步兵也很便宜。關寧軍的車炮營一個營就要九十門大炮無數的挽馬和戰車。黃石就是把內褲賣了也養不起。

……

天啟五年五月底長生島。

「諸位教友請讓我們為建奴鐵蹄下的遼民祈禱。」說完張再弟就把眼睛閉上了。他剛結束了一個關於聲討努爾哈赤罪行的演講。

屋裏的人……包括黃石也把眼睛閉上了。現在長生島開始有節假日了黃石現沒黑沒白地干不太可能所以現在開始試行責任制——幹完了就可以下班或者放假了。效果似乎不錯工人勞動積極性大大提高。黃石這才現原來很多要干一天的活其實半天就能幹完現在勞動定額已經被提高了五成但天黑前大部分人還是能幹完活回家。

默哀……不是禱告了一會兒后張再弟大聲說道;「好了兄弟們。神一定會懲罰野豬皮的反人類罪行的我們與野豬皮作戰就一定能取悅神。」

「接下來是日本。那裏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鄧肯開始了新一輪的佈道他聲情並茂地講述殘忍的日本德川幕府是如何迫害農民的。日本的農民因為口糧不足不得不把兒子摔死在門檻上但日本各級封建主卻過着驕奢淫逸的生活——黃石很沒有新意地照抄了包括白毛女在內地一些故事不過人物被換成了日本藩主桃太郎和少女櫻桃小丸子。

「我們的遠征軍會給日本的農民帶去水和麵包……不豆槳和大米飯。」鄧肯口中的遠征軍就是楊致遠率領的那批強盜一千多人的軍隊中有一半左右是去參與實戰地新兵。他們會在濟州島稍作修整然後在柳清揚買的那個小城登6。

參與運輸的有施策的長生島水營和尚可喜的長山島水營黃石覺得當大哥吃肉的時候怎麼也要給最聽話的小弟一碗湯喝。黃石還反覆交待楊致遠這次只是炫耀武力而已而不是軍事行動。所以對長州的攻擊一定要適可而止也絕不能讓長州藩虛弱到被日本幕府吃掉的地步。

「諸位教友請讓我們為日本農民和我們英勇的遠征軍祈禱。」

洗腦日……不禮拜日的一上午就在各種演講中度過了現在參與禱告的人群會先去吃午飯一個小時後人們要回來繼續洗腦……不祈禱。

黃石這幾天一直沒有在食堂吃飯他像前幾天一樣把麵餅卷了卷就離開了出門的時候他還不忘了叮嚀內衛們一番:「你們留下我自己一個人走走。」

策馬來到海邊的一個「養殖場」長生島把很多木棍表面燒成炭趁著退潮插在不遠處的海底上。這些木棍經過一段時間后就可以生出牡蠣來。

黃石跳下馬把大餅扔給來迎接他的那個人那人笑着按過還冒着熱氣的大餅:「黃將軍真是信人。」

黃石也笑道:「我乃是大明堂堂的太子少保難道會對一個小女子失信么?」

那小女子臉上微微一紅跟着又是一笑:「堂堂地太子少保二品大員國家重臣就請人吃雜糧麵餅?」

這話黃石倒也不以忤他嘿嘿乾笑了兩聲也說不出個道道來……其實明末這其實也沒有么但他每次和這女孩說話的時候都有一種很深的羞愧感。畢竟兩者的年齡相差太大了如果是在他的前世不被笑罵作禽獸也會被朋友譏笑到殘廢。所以黃石跑來這裏地原因誰都不願意告訴更是連內衛都不帶。

女孩子興高彩烈地在一邊啃那抉破餅幾天前黃石在食堂碰灑了她要帶回家的食物……這個女孩子當然立刻認出了眼前的大人物她當時一句廢話也沒有一邊抽泣著一邊從土地上的食物檢回籃子裏連沾滿泥土的米粒都不放過。

內愧於心黃石派人查了一下這少女的來歷原來她相依為命的哥哥也才是個輔兵而己。這兄妹父母雙亡又是出身商人家庭沒有什麼氣力所以女孩也只能幹看海訊、站閑崗的工作。他們兄妹的糧食配額都是長生島最低的一種。

雖然黃石小心的躲在女孩身後而且一直覺得對方眼睛向前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凝視但那個女孩吃餅的時候突然噎了一下臉上也沒來由地紅了一下。心中有鬼的黃石趕快把目光移開……他回老營的路上還左顧右盼一番確信附近沒有人後才奔回了老營。到了老營他還沒下馬早就等在門口的李雲睿就跑過了來拉住他的韁繩:「大人楊游擊來消息了。」

「嗯也該來消息了。」黃石滿意地哼了一聲。這個楊致遠一放出去就跟撒了歡的野馬一樣到了濟州島倒是派過來一個傳令兵報平安可再往後就音訊皆無。這讓黃石最近很是着急。長生島為期三個月的新兵演練很快就能結束楊致遠的軍隊如果不能及時回來黃石的復州攻勢就不能按時展開了。

「剛才卑職去食堂找過大人就是沒有找到。」李雲睿一向喜歡在飯點堵人他現在也有些奇怪:「大人出去連內衛都沒有帶啊。」

「嗯我去海邊走了走散散心。」

「大人好興緻。」李雲睿高興地贊了一句黃石的行蹤根本不必向他解釋看到頂頭上司對自己這麼看重他心裏也很得意。

一邊黃石倒是做賊心虛地回頭偷看了李雲睿兩眼一前一後的兩個人很快就走入了老營中。來人們看到黃石進來后楊致遠派來的信使馬上給他見禮但黃石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一個長很粗壯的男子就從人群後面跳了出來。這個男子一個餓虎撲食在內衛抓住他之前已經趴在了這個大明重臣腳下一連串流利的漢語噴涌而出:「鄙人小邦長州藩藩士守隨信吉今日得見天朝太子少保大人尊顏其不勝惶恐也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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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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