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第八節

賀寶刀張大著嘴喘著粗氣猛地一指黃石身旁的金求德:「大人是不是這廝提議的?」

「不關金千總的事」黃石斷然回答:「也不關趙千總的事全是我的主意。」

楊致遠聽了這話就把頭低下了。賀寶刀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頭也歪倒一邊和黃石對視良久:「大人我不信。」

「執行命令。」

「大人屬下有些話一定要說!」賀寶刀一縮肩躲開楊致遠搭過來的手還向後一把推了他個踉蹌:「我們是大明王師我們的職責是保境安民!」

「他們是不是剃留辮了?既然是那他們也是建奴!」黃石冷笑着反問「我軍需要熱水和溫暖的宿營地不掠奪村民從何而來?」

「不錯他們是留辮子了屬下也沒有覺得掠奪他們有什麼不對。可是他們本來是大明子民等我大明王師收復遼東他們還是聖上的赤子。」

黃石專註地盯着賀寶刀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以理服人」好讓賀寶刀充分理解這個命令的意義:「你是覺得殺了他們沒有必要吧。那我問你他們如果去向建奴通報我軍行蹤怎麼辦?」

「讓他們立下毒誓」賀寶刀想也不想就說道:「讓他們以祖宗的陵寢和子孫的福祉起誓。」

幾十個村民只要有一個人貪圖后金賞賜就會給全軍帶來災難。黃石對上次的遭遇還記憶猶新他怒極而笑:「賀千總全軍的安全是我先考慮的問題我要保證部下的絕對安全。」

不想這話反倒讓賀寶刀也憤怒起來他踏上一大步雙手握拳:「大人的意思是為了自保么?殺人是為了自保么?」

「自保有什麼不對?」

「大人不要欺我屬下讀過書」賀寶刀朗聲反駁:「華夏先賢教導我們禽獸也懂得自保自保是蠻夷的本性而我們華夏是有廉恥的我們華夏的大義是仁、是忠、是孝、是義……」

來到這個世界以來穿越者黃石憑藉寡廉鮮恥而所向披靡他此時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或許自己並不是一個明朝意義上的華夏人。

……

「華夏之所以有別於夷狄那是因為我們有華夏名教」千里之外趙老先生一家已經安全抵達山海關他對着一群同來的孩子們講著:「讀書就是為了學習華夏名教然後去教化萬民讓華夏子孫都懂得廉恥知曉大義。比如殺人就是不仁……」

「那殺夷狄呢?豈不是成了不仁?」這些孩子對后金充滿了仇恨。

「聖人說夷狄有若禽獸。不過擅殺還是不仁聖人還說過以直抱怨夷狄不犯我華夏我們就不去殺他們如果夷狄犯我華夏……」

趙老先生安詳地教導著孩子們遠處他的兩個女兒正在淘米準備晚飯一邊竊竊私語着年輕女孩的貼心話。

「妹妹前天和我們家一起走的那個廣寧士兵他的新婚夫人好像見過黃將軍!」

「是嗎?」

「據說這個女人是孫得功那賊的丫環還是孫家小姐的貼身丫環見過黃將軍很多次……」

年輕姑娘憧憬著一個虛幻的偶像對她妹妹說要去和那個孫府丫環套個近乎她想打探些那個傳奇人物的八卦。

「我也要去。」

「你?」姐姐吃了一驚:「你不是很害怕黃將軍么?」

「黃將軍確實是個可怕的人啊我確實不喜歡他但我也想去聽聽故事。」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睛掩蓋了其中的絲絲好奇:「能狠心殺聘妻的人啊菩薩保佑別讓我遇上這種人。」

「你把黃將軍想得太壞了父親不是說了么黃將軍是大義滅親的英雄。」

「幸好這個世上沒有幾個英雄要是每個男人都是英雄就沒有我們女子的活路了。」

……

爭論了很久。

黃石現在現自己的失誤了一開始就擺出長官的姿態就好了非要和賀寶刀引經據典地討論什麼華夷之辨結果金求德和趙慢熊都大眼瞪小眼的幫不上忙。黃石心裏大罵金求德他也號稱是讀書人不知道都讀得什麼都讀到哪裏去了?

不過他總算弄清了賀寶刀的邏輯人命關天殺人要符合「忠義」的大義:「那些村民剃易服不守華夏衣冠禮樂所以他們就是夷狄!」

看賀寶刀吸了口氣又要反駁黃石一揮手就中止了討論:「停不爭了。」

現在的賀寶刀完全不像個軍人反到像個儒生看來他確實沒有少看書而且看得都是腐朽落後的儒家經典。黃石下了這個判斷後就知道今天爭不出對錯了現代人的思想和儒生格格不入完全是在不同的平行宇宙中。

「賀千總去問問你的部下吧他們是願意殺人然後有熱飯吃還是願意蹲在雪原里啃冷窩頭?」

「大人此言差異我們軍官本來就是要約束士兵不然我華夏和建奴又有什麼區別?」

和一個滿嘴華夏、夷狄的儒生實在沒有什麼好說的。黃石嘆了口氣他骨子裏還殘存着憤青的成份華夏這兩個字對他還是非常有殺傷力:「算了你去負責讓他們起誓吧。」

「大人明鑒。」

賀寶刀高高興興地走了楊致遠也跟着離開。還剩下黃石、金求德、趙慢熊和隨衛的張再弟四人屋子裏靜得掉一個針都能聽見。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黃石為剛才的討論定性了。

「大人明鑒。」金求德本來就看不上儒家「仁義」那一套趙慢熊剛才差點被賀大俠掐死。

「但不要傷了賀千總的心。」

「屬下明白大人放心。」兩人行禮退出。

「大哥」張再弟不安地問道:「這麼大的動靜不會漏出風聲么?」

「老趙辦事很穩妥的。」黃石對趙慢熊很有信心他自己就已經想出幾個策略比如把村民全部鎖在一屋離開的時候找個心腹放把火就鬼神不知了趙慢熊深思熟慮自然更沒有問題。

「大哥你為什麼要替金求德背罵名明明就是他提議殺人的讓他去和賀千總爭個勝負就好了。」

「他是我的屬下所以必須替他背我必須替我每一個屬下背。」神情嚴肅的黃石有自己的一套邏輯緊跟着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更不能讓他們自己去爭。」

張再弟似懂非懂隨即展顏一笑:「他們在大哥面前的時候都變得很奇怪。」

聽張再弟的描述金求德在黃石背後不總是陰沉着臉還會講笑話。趙慢熊也會胡說八道同樣會說話不走腦子。

黃石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金求德知道被欣賞是因為他的狠、無情和冷酷;趙慢熊也知道黃石看重他的沉穩和智謀;同樣賀寶刀和楊致遠也因為他們特別的魅力得到了黃石的垂青。

「所以他們都儘力在我面前展示他們的特點這就叫揣摩上意吧?」黃石這樣想着「怪不得我覺得他們每個人的想法都能打動我因為他們在我面前的時候都反映了我性格的某個側面他們爭論的時候實際就是我思想的幾個分支在鬥爭。」

黃石部繼續向旅順前進馬匹不停地大量死亡。黃石部現在還有一百數十人但是他們的四百五十匹馬死得只剩下不到二百匹了。仍然存活的馬也因為十幾天沒有草料而嚴重掉膘。

在二十一世紀一支上百人的小部隊深入敵軍腹地而不被殲滅是難以想像的但是幸好不是現代社會這裏沒有鐵路、公路更沒有電話、電報。在廣闊的遼東大地上村落也很稀疏。

此時這裏的后金統治方式和明朝基本相同就是在秋收的時候下來征糧日常的時候仍然讓村落的長老進行自治。因此黃石他們最大的敵人不是后金的正規軍而是村落用來防備土匪的自衛隊。

由於完全沒有熟悉地理的人黃石的軍隊曾經一天一夜沒有得到熱水和溫暖的宿營地農曆二月在東北吹夜風並不是什麼浪漫的事情第二天黃石就現自己又多了兩個病號。

多虧黃石現任的親兵隊長很有本事他是一個響馬出身的死配軍姓馬由於他一向號稱要作黃石的馬前卒所以大家漸漸都忘記了他原本的名字。

馬前卒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望氣之術一次次幫軍隊找到新的獵物。馬前卒的望氣之術在軍中也是一門學問黃石雖然在現場觀摩但是也沒有搞清楚馬前卒的全部技巧。

通過在傍晚時分望炊煙來找到村落好理解但是怎麼通過炊煙來判斷村落大小大致佈局和人口概數那就不是簡單的手藝了。無論如何黃石他們總能成功洗劫某個不幸的小村落。

「不過總靠搶劫也不是事兒啊。」黃石軍隊的傷病越來越多度越來越慢沒有穩定的根據地傷病都跟着一路顛簸。

「堅持堅持到了旅順就好了。」黃石安慰自己說:「至少沒有遇到大隊敵軍很不錯了。」

(第八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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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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