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生死路 下下

章六 生死路 下下

蒼野邊緣,四平八穩地擺着一張八仙椅,正對弱水酆都。八仙椅高一丈,寬七八尺,椅背、扶手、椅面處處刻着維妙維肖的魔怪鬼物,其中椅背中央鐫刻萬里濃雲,雲中龐大無極的焢若隱若現,魔眼如炬,氣勢賁張,似是隨時都有可能離椅而出。

他坐在椅上,目光越過椅前的朱紅鬼影,落在遙遠的酆都弱水上。朱紅鬼影並不在意他的忽視,只是不住訴說着雜亂且破碎的往事,它的身軀不住跳躍,如同一團瘋狂的火焰。

好不容易朱紅鬼影方才敘述完畢。若大一篇雜七雜八、毫無條理的東西,隨便哪個人都會聽得頭暈眼花。就是聰明如玉童,也是如在雲里霧裏。

他卻淡淡地問道:「所以你恨?」

聽到他這樣一問,化為朱紅鬼影的孫果不再蹦蹦跳跳,拚命點頭,周身繚繞的影霧馬上向四周暴發揚散開去,若熊熊烈焰。

聽完孫果又一篇長篇大論后,紀若塵微笑着搖了搖頭,道:「與我合作?就算你還是人間那個什麼國師,在我面前,也談不到合作二字。」

孫果大怒,怨氣潮生,幻化出一張巨口,惡狠狠地向紀若塵撲來!

紀若塵端坐不動,對孫果視而不見。八仙椅后的鬼面將軍搶上一步,掌中四尺方盾一揮,將孫果硬生生拍回原地。

孫果雖有前世夙緣,生就異相,於魔物中可說是前途無量的,甚至可望成就魔神之道,但他現在畢竟只是一個鬼影,就算再強再兇悍,也與開了靈智的斬神冥兵將軍相差十萬八千里。那鬼面將軍這一記盾擊,尚是小心翼翼地控制了力道,生怕將孫果傷得太重。即便如此,孫果也有小半身軀被拍散。

孫果不敢再撲上,但氣猶不平,張著大口,在原地咆哮發威。

他笑了笑,伸手向茫茫蒼野劃了個圈,道:「這塊地面上,開了靈智、有望成就魔神之道的不知道有幾千還是幾萬個,可是最終的魔神不過寥寥數個而已。如果我現在就煉了你,你還有可能成為魔神嗎?」

孫果沉默了片刻,才艱難地道:「你…要…怎…樣?」

看來孫果當真是有些與眾不同的,稍能夠控制自己的怨氣之後,已經能把話講得清楚了。會說話的鬼影,已是極為罕見,辭可達意的鬼影不說絕無僅有,也是極為罕見的。就連紀若塵自己,也是脫離鬼影形態之後許久,才得以開口講話。此前只能通過意念向青瑩傳達自己凌亂的想法,而且青瑩從不回應,也不知它是否明白。

紀若塵終於正眼看了看孫果,道:「果然怨氣衝天!這樣吧,如果你能受得住煉魂之苦,我就給你一個重返人間界的機會,讓你弄清真相,報復那些陷你於如此境地之人。但自此時起,你需將魂魄與我,從今往後生生世世為我效力,如何?」

孫果目光閃爍不定,片刻之後,眼中凶焰漸長,終於一聲咆哮,應承下來!

紀若塵似是早知如此結局,淡淡一笑,手一揮,鬼面將軍即刻頒下軍令,十名斬神冥軍魚貫而出,排列在孫果面前。

「你先增強實力,等你能夠受得住溟焰煉魂時,我們就去人間界。」

孫果根本沒有去聽紀若塵的話,他全副心思都盯在了面前的十個斬神冥兵上。多麼豐盛的食物啊,斬神冥兵身上充盈得幾欲溢出的冥氣令他垂涎欲滴。只要他肯歸順,這些冥軍就將會是他的盛宴,只要他為紀若塵所用,就能夠重返人間、一舒胸中怨氣,如此良機怎能放過。因此只是稍一猶豫,孫果雙眼中就各自飛出一點血紅,直射入紀若塵手心中。

將孫果的一魂一魄收入掌心后,紀若塵笑了笑,曲指一彈,設在斬神冥兵前的無形禁制即刻消失。孫果一聲尖叫,猛然撲到一個斬神冥兵身上,張口咬在冥兵脖頸上,用力吸食起陰氣來。

那名冥名痛得不住吼叫,可是全身上下都被鬼面將軍給禁制住,絲毫動彈不得,只能眼看着孫果將自己體內陰氣一點一滴地吸去!

如論位階,斬神冥兵實要比鬼影高出太多,陰氣之凝練也遠非鬼影可及。孫果這一吸足足耗去整個時辰,方才將這冥兵陰氣吸凈。他周身紅光大盛,凶焰如熾,轉身又撲向下一個冥兵。這次只花了半個時辰,孫果就丟下陰氣耗盡、化做一尊石雕的冥兵,轉而撲向第三個冥兵。

餘下七個斬神冥兵,合共也就耗去了孫果一盞茶的功夫。

又過片刻,一個道人出現在蒼野上。他華袍高髻,手持拂塵,面目陰冷,眉目宛然同尚在陽間時一模一樣。只是他身周浮動着的一層淡紅雲氣顯露出仍未能盡褪鬼影之軀。

孫果走到紀若塵身後,恭恭敬敬揖下地去,道:「敢問上仙尊姓大名?」

紀若塵眼尾也未向孫果掃一下,寫意地靠在八仙椅上,凝望着遠處隱隱的酆都弱水,微笑道:「我哪裏象仙了?」

孫果眼中閃過一絲怒意,然而強自忍下,依然施禮道:「孫果多謝前輩成全!」

「成全?」紀若塵淡然地道:「你此刻心中定然恨透了我,恨我趁你靈智初開時就哄騙你交出魂魄,為我永世效死。只是你現下魂魄已在我手,不得不屈服罷了。」

孫果似已恢復了生前大半智識,聽后默然片刻,方道:「我心中初時是有怨氣,然則現下我已明白,既然方進在此輪迴,就為前輩尋到,那即是我的緣法造化了。不是成全,就是湮滅,別無它途可選。既是如此,得能回到人間,看看是誰將我騙得如此之慘,已是我平生大願!此願若償,縱是為前輩效力一世,又有何妨!只是尚不知道前輩名諱?」

「紀若塵。」

「紀若塵!」孫果面色大變,一時間頭痛欲裂!無數前塵往事自心底湧起,他似是明白了什麼,又似是越來越是糊塗了。

「報應,報應啊!」孫果頓足長嘆,猛然抬手向前一指,道:「原來那就是酆都弱水,弱水之外,必是黯淵蒼野!我畢生求道,更得了夢兆仙機,卻在橫死之餘,連酆都也不曾入!而我前生本不放在眼裏、以為隨手可能打發之人,竟然是蒼野之主,果然是報應!只是不知我孫果前世做了何等孽事,得遇今生之禍!」

孫果在一旁捶胸頓足,紀若塵一字也沒聽入耳中,只是感覺到孫果身上隱藏的怨氣愈發的凄厲,方覺一絲滿意。於是他叫過鬼面將軍,吩咐他率領所有斬神冥軍,帶上孫果去蒼野圍獵,儘可能讓孫果多吞食魔物,增長實力。有這一千斬神冥軍在,縱是遇上了三五千低等陰卒,也盡可聚而殲之,其它獨行魔物更不必提。

鬼面將軍命冥軍大隊先行開拔,然後看了看身邊只剩下一個玉童的紀若塵,又看看遠處籠罩在墨色濃霧中的酆都,不覺有些擔心,道:「大將軍,以您身份大可不必孤身犯險,須防地府小人暗算。還是留下五百斬神冥軍吧。」

紀若塵失笑道:「若那些無膽鼠輩能夠暗算我,那別說留下五百冥軍,就是留下五千又有何用?」

說罷,他有些不耐地揮了揮手,鬼面將軍即刻領命而去。

弱水之畔,一時靜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玉童只覺得越來越冷,似乎每一線吹來的風都會將他馬上凍斃。他偷眼望去,見紀若塵依然凝望着酆都,於是也向那個方向望去。可是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酆都有什麼異常。於是忍不住問道:「大人,您在看什麼?」

「等人。」

「等人?」玉童大奇,在這荒無魔蹤的弱水之畔能夠等來什麼人?不過自從與焢一戰後,這位紀若塵紀大人就實在有些高深莫測了,法力威能似乎無時無刻不在增長。別看他總是微笑,似是對什麼都不在意,然而那隱隱約約散發着的冰寒威嚴卻讓玉童知道,這位紀大人從來沒有象表面那樣高興過。

就在玉童胡思亂想之際,忽然視野里出現一葉輕舟,正自弱水盡頭永恆不消的迷霧中悠悠蕩蕩駛出,舟頭立一人,舟尾一個擺渡人,便再也沒有第三個人容身之所。

玉童目力卓異,相隔數十里已看清來人竟是秦廣王,心中驚佩之餘,馬上大讚道:「大人果然法威無雙,竟然能令秦廣王孤身來迎!玉童實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大人戰焢,大勝歸來后,行事實是高深莫測,如我這等愚笨資質,根本無從揣測大人威能之萬一。如那孫果生有異相,甫一出世即被大人以無上神通尋着,簡單幾句話就令他墜入彀中,實是陰險之至!」

紀若塵雙眉忽然皺起,緩緩問道:「什麼叫陰險?」

玉童登時寒意自心底而生,知道一時嘴快,已闖下大禍,一時間牙關打戰,話已說不清楚:「陰險…就是,就是…」

紀若塵若有所思,自語道:「陰險當然不是好詞,只是為何,我會覺得不僅須得陰險,且要夠陰夠險,方能自保?不過…何為陰險?」

玉童卻根本不知道他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越聽越是汗水涔涔而下。

好在秦廣王已離舟登岸,及時解了玉童的燃眉之急。

秦廣王生得高大魁梧,相貌堂堂,在紀若塵前那麼一站,不得不說頗有幾分王者之風。

「輪迴薄帶來了?」

秦廣王細眼一瞪,道:「不曾帶!」

「難道你要大開酆都,迎我入城?」

秦廣王冷笑一聲,道:「天下豈有這等好事!」

秦廣王如此無禮,紀若塵卻分毫不曾動怒,道:「那你此來何為?」

秦廣王沉聲道:「我只是想來看看,究竟是何等樣人如此膽大妄為?」

紀若塵饒有興緻地道:「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將你煉成飛灰?你難道以為落在我手上,還有輪迴可能?」

秦廣王取下頭上玉冠,伸指一彈,慨然道:「此冠一去,縱是偷生千年,也是索然無味,與煉化成灰,又有什麼分別?」

紀若塵眉頭微皺,又問道:「你們不是一共有十殿閻王嗎?見我在這弱水之畔落座下營,怎地只有你一個出來?」

提及其餘九殿閻王,秦廣王不由得怒意上涌,恨聲道:「豎子不足與謀!那些貪生鼠輩,不提也罷!明明已是山窮水盡,卻寧可多偷生幾日,也不敢出城一步!我此番前來,就是要告訴你,休要以為自己魔威衝天,便可為所欲為!我蔣某人雖然不才,卻也不懼你!而且你多行不義必自斃,做下的那些事,我等雖然怕上界知曉,難道你就不怕?哼,待真仙下界巡視之時,就是你伏誅之日!」

喝道,秦廣王正正衣冠,道:「我話已說完!你可以動手了!」

紀若塵終於收回望向酆都的目光,在秦廣王面上凝定了一瞬,方微笑道:「原來你果然是求死來的,很好。既然你話已說完了,那就回去吧。」

秦廣王也不由得怔住,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旁邊的玉童大急,在紀若塵耳邊小聲地道:「大人,秦廣王老奸巨滑,要不然哪能坐穩十殿閻王之首的位置?放不得呀!寧可殺錯,也不能放過了,誰知道他暗中是不是有什麼陰謀詭計?」

秦廣王聞聽此言,哈哈一聲長笑,道:「我還道你怎地突然發了善心!原來伏筆是在這裏,要殺就殺,用這等欲擒故縱之計,卻是想瞞過誰來?」

玉童一急,聲音也大了不少,道:「他這是以退為進!萬萬放不得!大人,養虎貽患啊!」

紀若塵輕輕將欲擒故縱、以退為進與養虎貽患念了幾遍,又向秦廣王望去,道:「看來你與我一樣,也是個看不開的人。我聽說,當年有一隻妖狐來到酆都之外叫門,你們十殿閻王曾大開城門迎接。而你等現在寧可自陷絕地,也不肯對我開門相迎,這又是何道理?」

秦廣王冷笑道:「我道你說的是誰!蘇姀大人早在數百年前就曾來過酆都,當時一戰敗盡地府精銳…」

紀若塵失笑道:「你地府也有精銳?」

秦廣王面色不變,道:「當日地府中恰好有上仙剛剛巡視過,還有一小隊仙兵未回,結果也敗在蘇姀大人之手。你雖然自恃法力通天,可是與蘇姀大人比起來,還有如瑩火與日月爭輝!而且蘇姀大人雖然法力通神,但行事處處留有一線餘地,哪如你這般趕盡殺絕!是以蘇姀大人再次現身地府時,只叫了三聲,我等即開城相迎,而你以後若再來,仍會發現我地府鬼眾會拒城死守,寧死不降!」

紀若塵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她原來修的是大道缺一的法門,與吾道不同。好了,你回去吧,我會在此神遊七日,這七日之中,你最好多去叫些上界真仙下來,讓我領教領教。」

說罷,他輕輕一揮手,一道柔和之極的風托著秦廣王冉冉升起,轉瞬間就過了弱水,落在酆都門前。

饒是秦廣王見多識廣,這番雲中行、風裏走,自弱水上飄飄蕩蕩地過,隨時都象要摔落般,也驚出一身冷汗,兩腿發軟,落地時身體一晃,險些坐倒。他向弱水對岸望去,雙目所及處卻是一片弱水上茫茫白霧,以他目力根本望不過弱水去。

但秦廣王知道,紀若塵此時定是孤身獨坐,正自神遊八荒。

他立了片刻,不禁一聲嘆,轉身向酆都行去。他雖然一心求死,但能不死時,還是覺得貪生片刻也不錯。

這紀若塵與秦廣王原本以為的迥然有異,他法力高深莫測,氣質也森寒如冰,卻似乎並不嗜殺。可是骨子裏卻透出一絲令秦廣王揣摩不透的瘋狂!秦廣王毫不懷疑,就是此刻站在紀若塵面前的是一伸手就能將他化為劫灰的大羅金仙,紀若塵也定敢正面出擊!

秦廣王心生感慨,嘆道:「這個…這個…這個獨夫啊!」話一出口,他也有些訝異,不明白為何千思萬想,最後卻選了這麼一個詞出來。

七日之後,紀若塵神遊歸來。他未等來上界真仙,只等到了狩獵歸來的鬼影將軍和已完全脫去鬼影之軀,氣度迥然不同的孫果。

此時的孫果高冠道服,手持七寶拂塵,頜下五縷長須飄拂,肌膚嫩若嬰兒,分明是個得道的真人,哪還有半分鬼氣怨厲?他此時雖然氣勢不顯,但隱隱而生的威嚴已壓得鬼面將軍不願進入他身周一丈之地。

見孫果狩食有成,紀若塵終於長身而起,張口噴出文王山河鼎。青色光鼎見風即長,轉瞬間化成一座三丈余高的巨鼎,鼎口噴出熊熊碧藍溟焰,高可數丈。

待鼎中烈焰燒到了火候,紀若塵提過孫果,一把擲入山河鼎中。

饒是孫果定力過人,也不由得發出一聲凄厲慘叫!他搖搖晃晃,在鼎中左衝右突,想要尋出一條出路來。可是溟焰早已燃遍他全身,更向體內鑽去,甚而開始侵蝕識海!

聽得孫果陣陣慘叫,看着火中浮沉不定的身影,也曾受過溟焰煉魂之若的玉童不由得面色慘白,感同身受,一時間軟頓乏力,差點摔下地去。

孫果叫了片刻,忽然一手指天,高聲痛罵起來!隨着罵聲越來越響,一縷暗紅霧氣自他口鼻七竅中湧出,化成一線,蜿蜒著向天空爬去。這縷血色霧線濃濕之極,似乎隨時都會滴下一兩滴鮮血來。它去勢並不甚快,但片刻之後,也已爬至數百丈空中,也不知孫果那即干且瘦的身軀中上,何以能容下如許多的血霧來。

霧線升至千丈高時,尖端已觸及低垂的鉛雲。於是一抹暗紅詭異地沿着雲層蔓延開去,片刻間已染紅了數里方圓的鉛雲。被染過的血雲也有了靈性,竟然開始在雲層中不住遊動,又過了好一陣功夫,血雲終於尋定了一處,不再遊走,開始慢慢聚積起來。

紀若塵伸手指地,畫地為牢,於是一塊長百丈、寬百丈、高也百丈的巨岩轟然離地而起!兩道藍色焰線自他雙瞳中射出,頃刻間點燃了這塊浮於空中的巨岩。在熊熊的九幽溟焰中,巨岩迅速溶化,不斷卻蕪存菁,不過一柱香功夫,又一支凶矛修羅在火中成形!

紀若塵揮手處,修羅已在掌中,於是他抬眼望向空中凝成一團的血雲,瞳中溟焰猛地燃燒起來!

那裏,即是孫果來處。

藉由孫果怨氣指引,紀若塵終尋到了破除六界壁障所在,蒼野此刻陰氣冥罡匯聚之所。

眼見紀若塵行將出手,玉童心內正瘋狂掙扎,最終,對自己性命的渴望還是壓倒了畏懼,戰戰兢兢地叫道:「大人且慢!」

紀若塵引矛不發,問道:「何事?」

玉童拼盡平生之力,方才道:「大人,小人曾聽說那人間界極是兇險,遠非地府陰司可比。地府有司間流傳著八字秘訣,以為有朝一日去人間輪迴時安身立命之本。」

紀若塵哦了一聲,緩緩放下修羅,盯着玉童道:「是哪八個字,說吧!」

玉童咬牙道:「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大人,您若去了人間界,切記不可鋒芒太露,須得事事小心啊!」

紀若塵仔細品味一番,良久方道:「很有些道理。不是你攔我,我倒是忘了此行前,還要替你們佈置一番。畢竟我這一去,多半有去而無回。你們追隨我有些時日了,又開了靈智,我這就為你們解說一下蒼野大勢,日後你們趨吉避凶,能有何成就,端看自己造化了。」

紀若塵頓了一頓,方緩緩道:「我自降生蒼野以來,歷經十載,神遊十萬里,其間遇上魔神五尊,焢乃是內中最弱一個。這酆都城中,另有一座內城,內中禁制重重,我也不知是何等所在。只是神遊經過時隱有所覺,內城之域,並非蒼野所屬。閻王十殿所轄,不過是外面薄薄一圈罷了。我後來屢次為難酆都,也是想看看內城中究竟有些什麼。我滅焢之後,鬼車沉不住氣,但也只是遣屬下前來爭奪輪迴之力,自己卻不親來,本意乃是想借我之手,將酆都內城的真相給探出來。你們記着,蒼野諸魔,各有屬地,等閑不會離開。你等求生覓食,須得小心繞開魔神屬領,日後想要有所成就,就要遠行數萬里,尋覓一塊足夠大的取食之地方可。」

玉童與鬼面將軍將紀若塵的話仔細記下。

紀若塵向鬼面將軍望了一眼,忽然微笑道:「你方才忽有領悟,靈智又進了一步,現在可想起自己名字了?」

鬼面將軍沉聲道:「末將姓趙,名奢。」

紀若塵點了點頭,道:「好!這些斬神冥軍,此後就盡數由你統領。我再賜你一點九幽溟焰,你每日以此煉體,日後或會有所成就。」

說罷,紀若塵曲指一彈,一點碧藍火焰離指飛出,沒入趙奢體內。趙奢身體一陣顫抖,卻硬是忍住煉魂之苦,一聲也沒有哼出!

見趙奢如此硬朗,紀若塵也不禁心中歡快,胸中豪氣暗生,當下一聲長嘯,抬手向空一指!

修羅一聲長吟,化作一道藍電,瞬間刺入空中血雲之中!

空中一點藍芒悄然亮起,旋即向四面散開。無盡鉛雲竟被藍光生生排開,現出一個千丈方圓的空洞來!

雲洞之中,只是耀目欲盲的光!隨後如天破,有無窮的劫火自雲中傾泄而下!

弱水驟降十丈,又聽一聲轟鳴,酆都崩壞十里。

紀若塵仰天長笑,九幽溟焰不住自身體中湧出,轉眼間已將方圓百丈之地化作一片火海!

文王山河鼎鳴叫數聲,其聲穿金裂石,大放毫光三次,方自回到紀若塵胸中。

孫果自空中摔落,見紀若塵獨立溟焰之海,一手向地,一手指天,當下一言不發,連滾帶爬地衝到紀若塵身邊,牢牢地抱住他一隻腳,再也不肯鬆手。

無窮冥焰自下而上,迎著天火劫雲衝去,竟沖得劫雲節節後退!

紀若塵周身幾乎盡化九幽之火,徐徐升起,向天破處飛去。

玉童遙遙望着,面色幾經變幻,忽然一咬牙,高叫一聲:「大人等我,我也去!」

於是一顆頭顱化作流星,不顧焚體之苦,沖入劫雲冥焰相衝處,咬住了紀若塵的一片衣角。

鬼面將軍靜立原地,目送著那一道滔天火流逐漸遠去。在他身後,三千斬神冥軍齊齊跪倒於地,恭送大將軍遠行。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於此時此景,倒也差相彷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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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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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 生死路 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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