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相見

第十章相見

見着縣丞要上前,這高里長卻連忙上前引路,推開了還剩下的半片門,向裏面一看,卻說着:「咦,有人夜宿在這裏過。」

廟宇中,火堆痕迹尚且新鮮,香火灰燼也未曾隨風而散,這立時使二個持刀的人警醒起來:「請大人稍等!」

說着,就撲進去,仔細搜索著廟內。

縣丞見着,不以為意,踏步而入,接過了晴兒手中的燃香,執祝過後,就插在香爐上。

突聽得一個親衛驚訝出聲。

「何事?」縣丞一皺眉,出言說着。

「老爺,這裏有着祭文……您過來看看。」

「哦?」

縣丞知道這族人不是大驚小怪的人,走了過去,見得壁上有一篇詩文,一眼望去,滿壁文氣金黃。

「也是不錯的祭文,不知是哪個學子夜宿此處,有着少年狂,提筆祭之……咦,這書法尚是很有新意。」

縣丞怔了下,正視這祭文:「後學路途經過,不勝感慨,謹告於此:將軍生於前朝,出於草野之間,時有帝失馭天下,亂民四起,遂有將軍南征北討,屢平暴亂,沙場十四年矣,奈天下景運有其窮極,各稟德行,遂有此敗,非戰之罪也,今神靈不昧,其鑒垂今,尚饗!」

縣丞先是一笑,心中一動,這片祭文寫的還是不錯,轉眼又看去,卻隱隱看見一絲青氣,頓時一悚,看了上去。

「登臨古魏戰場歌」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

這短短二十二個字,卻有着魔力一樣,吸引著這縣丞的目光,反覆頌讀,再而三之,神情悵然,看得身後侍女晴兒驚異。

由上好下效緣故,她亦懂詩詞,猶善品味,不過沒有功名,卻修不得道法,見不得文氣,因此有些詫異:「老爺,此詩雖佳,也不至如此吧?」

「晴兒你不修道法,又是女子,難以體會……這祭文還罷了,但這詩金中透青,不可以常理視之,真要細加區別,這可稱是道詩,非同尋常!」

晴兒聽得詫異,這可是非同小可的評價。

縣丞說到此處,卻留意到詩下落款,心中一動,不禁慨然而嘆:「葉青,想必是本縣葉家子弟,未加官稱,必是白衣……但這祭文祭詩,隱隱又是一派舉人風範,這葉族福氣,真是讓人羨慕!」

眾人聽了當即隨聲附和,又見着縣丞吩咐:「你去查查,這葉青何許人也,我為縣裏宗師,不能不知縣裏人才!」

「是。」就有人應了,下面的鄉老聽了,都是暗暗羨慕,隱隱有些妒意。

按照本朝體制,縣令主政全縣,而縣丞卻主管文籍道籍,主持童子試,這一說,只怕這個葉青,一個童生是跑不掉了。

縣丞巡察完縣北,理所當然要去拜訪一下當地望族,以加深聯繫合作,這葉族自然在列。

樓外樓

族長葉孟秋笑聲,在樓下都能隱約聽到,顯是少有的歡悅,靠近了些,聲音變得愈來愈清晰。

一席述話,縣丞姓6,名明,出身蘆州高門,他這一支拉着幾個彎,能與葉家拉上親戚,這縣丞還因此口稱伯父,這意味着雙方有了一定的合作基礎,要能再尋些共同利益的話……

葉孟秋一身白麻道袍,思緒急轉,手上斟茶動作絲毫不慢:「大人早些來就好了,正可將我三子介紹於你,他比你小上幾歲,近兩年山貨生意做到了蘆州,正愁人生地不熟沒有藉助。」

縣丞此刻一身藍色便裝,捋須微笑:「此事易耳,待我回去修書一封,蘆州商戶多少會給些顏面,而且這山貨,據我這一路行來,此處靠近北邙山,山貨珍貴,但也難弄,難得能做到這一步。」

葉孟秋親奉上一杯:「賢侄真是有心為民,老朽以茶代酒,替鄉民敬上一杯。」

縣丞連忙雙手接過:「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敢當葉公之禮……其實早有心踏遍全縣,只初來乍到,不能搶了老明府的風頭,不得已在縣中靜養半年,慚愧,實在慚愧!」

「明府」就是縣令,壓在縣丞上的主官,在官場上又稱「百里侯」。

葉孟秋一聽心中有數,這是縣丞尋求地方同盟,卻不急於表態,轉談起一些當地趣聞逸事,這種並非僅僅是矜持,畢竟這關係着一個家族的興衰命運,就算有心,也不能一口答應,顯得猴急,被人看輕。

縣丞對此很熟悉,並不糾纏,陪着聊開。

清風徐徐,小小席面一時變得融和,喝了兩杯茶,又上了酒,葉孟秋召來三個少女作陪。

三個少女都在十六七歲間,沒有上濃妝,衣裙披紗,婷婷而立,一個個雲鬢青絲,明眸皓齒,而陪伴縣丞左面的少女,特是溫婉美麗,被老人戲呼「小荷」,笑語盈盈融洽著場面,氣量與見識不似婢女。

縣丞並不多瞧,出現在這場面的不會是族中嫡系女兒家,也許是賜姓的家生女(指奴僕之女),但誰知是不是葉家遠房女兒?

縣丞屬於大器晚成一類,也過了尋花問柳年紀,更看重實際利益,而不願隨便粘上麻煩。

此時酒過三巡,縣丞微笑着喝完一杯酒,轉移了話題:「說起來,我前兩日在山中碰上一件趣事,可能與貴家弟子有關,還要問問伯父。」

這話果然引起了席間的興趣,葉孟秋更笑咪咪撫著白須:「哦,願為大人蔘詳一二。」

縣丞就略述了那夜經歷,鄭而重之背誦出詩來。

在座無人是鄙夫,深懂品味詩文,又受了先入為主的期待感影響,一聽就對這《登臨古魏戰場歌》大為驚嘆。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文雖淺顯,意卻雋永,吾家何人有此風格?」葉孟秋沉吟一遍,記得前言,目光疑惑不解。

有這詩作,早就聞名族內,親自受到待見和照顧,怎麼會不聞於耳?

三個少女聽得美目漣漣,這種只存在於詞話唱本中的故事出現在生活中,總會引動着少女心思。

小荷迫不過姊妹暗示目光,因身份高些,就代為追問:「大人,可知是誰?」

「署名是葉青,不知貴家可有……」

「啊,是他……」小荷驚一聲,又急急掩口,為失禮臉紅起來,暗自責怪自己在貴客面前失態。

縣丞卻不在意這等小節,精神一振:「這葉青當真是貴家子弟?恕我孤陋寡聞了,不知是那位賢才,可否與之一見?」

葉孟秋聽到葉青時,心裏就是一驚,立刻就起了心思,但他是極深沉的人,一面心裏琢磨,一面緩緩說着:「是我家子弟,年才十五,正要考童子試,既是大人相召,豈有不見之理……小荷,去引葉青上來。」

「是!」小荷盈盈一禮,身軀小轉,就轉身而下,她髻插著一個扇形頭飾,下樓梯時露出迷人身段,襯的特別迷人!

縣丞看得微呆,不過轉眼回過神來,卻見葉孟秋笑着:「這是我義女,年才二八,大人要是覺得……」

「咳!」縣丞一怔,回過神來,咳嗽一下,白皙面頰上就再無異樣,舉杯相邀:「相見時,還請不要透露我的身份……童子試在即,與下官私下會面不好,越是人才,越要多加保護。」

葉孟秋見此,就不再提起小荷的事,還敬說着:「老朽就代葉青多謝大人照拂。」

學舍不遠,不過兩刻鐘,葉青就被帶上樓外樓。

在最後一層無人處,小荷轉過身來,好意叮囑一句:「要見你的是位貴客,你一會說話留意些。」

「多謝提點。」葉青拱手,前行而去,抵達裏面,對着葉孟秋和這一個中年男人作揖:「青見過族長,見過這位大人。」

少年舉止合乎禮數,自有一種文氣,使得縣丞眼睛一亮,望了一眼葉孟秋,笑着開口:「請坐,這席間只以詩論,不計身份,前日見了這一《登臨古魏戰場歌》,回味良久,不能自已,還請為我解惑……」

「敢不從命?」葉青應聲,看向了葉孟秋,見其點頭,這才坐了。

小荷出於規矩,並沒有透露中年男人是誰,但葉青前世見過,就知是縣丞,當下縣丞問起,葉青一一回答,絲毫不亂。

縣丞一面問,一面細細打量,見着面相,有着刻薄之相,先是心裏不喜,心情就減了七分。

但隨後問答,卻又讓縣丞覺得滿意,欣賞又增了幾分,覺得不管相面怎麼樣,才華是有了,就說着:「汝好文才,今年秋天多一童生耳!」

葉青苦澀一笑,卻沒有回答,這讓觀察的縣丞一怔:「怎麼,汝有何疑難?」

長者詢問,葉青這才說着:「前夜,夢到一個金甲神人相召,故夜行三十里至山中,宿廟題壁,此行實是孟浪,故被家中責罰禁足三月,青自覺此罰應當,豈敢違命?」

聽到這裏,縣丞看了眼葉孟秋,見着老臉赭紅,哈哈一笑代為揭過:「此何苛也,我來和你族長分說,你只管去試。」

葉青大喜拜謝,又謝了葉孟秋,就下去了。

注視着葉青的背影,葉孟秋若有所思,微微眯起眼睛望着遠處,片刻粗重透了一口氣。

6明卻不經意,執酒笑的說着:「你們葉家又出了一個人才啊……此子身具道氣文骨,正是我輩中人,相較下,略有些心計,也不算什麼,人之常情罷了,伯父以為任何?」

「哈哈,說的是,說的是……」葉孟秋聽了一笑,沒有再說話,只是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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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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