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急擊則負緩則勝

六十六 急擊則負緩則勝

次日,荀貞送孫堅回去。

荀貞、孫堅兩部的兵營相連,相距不遠,送他到后,荀貞告辭離去。

吳景、祖茂、韓當、程普諸將擁孫堅還入帳中,問他:「司馬昨去荀營,說是去請荀君來赴宴的,怎麼卻一夜未歸?」

孫堅笑道:「相談甚歡,把酒事給忘了!」

吳景說道:「昨夜,酒席已備而仍未見姐丈歸來,我就去了一趟荀營,聞荀君帳外戟士言:姐丈已與荀君同榻而眠。」

孫堅頷首,說道:「不錯。昨夜我與貞之同榻而眠,談笑了大半夜。」

「談笑了大半夜?」諸將面面相覷。

本是去請荀貞赴宴的,到了荀營,見了荀貞,卻忘了提這事兒,反而與荀貞共榻而眠,暢談了大半夜。

祖茂說道:「能使司馬忘酒並與之同榻夜聊,看來這荀君必非常人啊。」

孫堅說道:「我少為縣吏,后仕郡中,因為了立下了一點微功,及冠,出為縣丞,歷任三縣,所見英雄多矣!如貞之者,屈指可數。」

「荀君昨夜相救吾等,率二百餘眾渡河,確實是個有膽氣的人,但聽司馬的意思,他在言談上也有過人之處么?」

「貞之言談文雅,胸中有任俠之氣,是吾輩中人。」

早先襄城李宣在和荀貞對談了三天兩夜后,對荀貞的評價是:「才為中人,氣度過人。其人行事威猛,本意必銳氣逼人,不料寬容雅量,謙和沉穩,與之相談,雖無出奇之語,推心置腹,恍如宿世故交,使人忘疲,不覺晝夜之流逝」。

當時,李宣和孫堅一樣,也是初識荀貞。兩人對荀貞的評價有相同之處,也有不同之處。

不同之處是:李宣認為荀貞的學術素養不深,「才為中人」、「與之相談,無出奇之語」,孫堅卻認為荀貞「言談文雅」,這卻是與兩人出身不同有關,李宣是士族子弟,祖、父皆為世之名儒,而孫堅卻出身寒門,讀書不多,學問不深。

相同之處是:李宣和孫堅都和荀貞談得很投機。李宣說:「推心置腹,恍如宿世故交,使人忘疲,不覺晝夜之流逝」,孫堅說:「相談甚歡,把酒事給忘了」,並又說:「是吾輩中人」。並且,兩人都覺得荀貞的性格很好,一個認為他:「寬容雅量,謙和沉穩」,一個認為他「有任俠之氣」。「寬和雅量、謙和沉穩」是君子的美德,「有任俠之氣」是遊俠追求的美德。君子和遊俠,這兩者看似矛盾,其實並不矛盾。前漢的大俠郭解尚氣輕死,睚眥必報,但同時卻也「以德報怨,厚施而薄望」,既有俠氣,也有君子之風。之所以李宣和孫堅一個認為荀貞「寬和雅量」,一個認為荀貞「有任俠氣」,這卻也是因為兩人的生長環境、長大后的經歷不同,故此在看荀貞時他們的着眼點也不同。此即所謂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士子看荀貞是一個樣子,有俠氣之人看荀貞又是一個樣子。

荀貞之所以會有這種性格,既讓士子覺得他有君子風,又讓遊俠覺得他有俠氣,與李宣、孫堅一樣也和他的經歷有關。

他前世的性格且不說,只這一世,他在高陽里住了十餘年,

受到荀氏族中那些名士、大儒的影響,故有君子之風,而他在西鄉一兩年,先後與許仲、江禽、劉鄧等輕俠結交,自也難免會受到他們的影響,身上帶些任俠氣。實際上,不只他是這樣,當世許多的名族子弟都是這樣,比如袁紹,「以豪俠得眾」,比如袁術,「少以俠氣聞」,再比如與李宣之父李瓚交情莫逆的黨人「八廚」之一的張邈,「少以俠聞」。這是兩漢的風氣。漢風質樸,有先秦遺風,儒生不一定只會讀書,「出將入相」,既能坐廟堂之上,也能執銳之干,既有君子之德,也會任俠殺人。

於當今之亂世,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出人頭地。

……

這天上午,派去滍水的哨騎回來稟報,說波才回去了昆陽,但沒有把部卒都帶走,而是留下了大約五千步騎,屯駐在昆陽城外七八里處的一處地方,並放出了許多哨探沿河巡弋。

波才屯兵的這個地點很巧妙,在昆陽城外七八里,相當於看住了左右兩邊一二十里的河段。朱俊若是在這個範圍內渡河,不管是左邊還是右邊,十里地,步卒半個時辰即可到,騎兵用不了兩刻鐘。

「波才屯兵在此,斷絕了我軍在昆陽附近渡河的可能啊!」

朱俊雖很想渡河,但在這種情況下卻也是無可奈何,總不能冒着「被半渡而擊」的風險渡河,不過好在根據探馬回報,波才率主力回到昆陽后,倒也沒有立刻就再分兵去打舞陽,而似有觀望朱俊動向之意。

這就形成了一個僵局。

朱俊無法渡河,波才也沒有分兵去打舞陽。

敵我數萬人馬就這麼隔河對望。

朱俊召諸人連日會議,無計可施。

就在僵持之際,兩天後,僵局打破了。

探馬急報:波才親帶兩萬餘人出城,向舞陽方向進發,何曼帶着剩下的黃巾軍,近兩萬戰卒並及四五萬的老弱婦孺留守昆陽。

波才在昆陽觀望了兩天沒動,忽然離城,本是件古怪的事兒,但在聞訊之後,朱俊等人對此卻不奇怪,因為他們都知道原因:皇甫嵩到了。

就在接到這份波才率眾出城去擊舞陽的軍報之前,皇甫嵩派來與朱俊聯絡的使者剛到營中:皇甫嵩率三萬眾入了潁川郡。

波才、何曼定也是得知了這個情報。

皇甫嵩一到,漢軍就要達到四萬餘步騎。黃巾軍總共才多少戰卒?四五萬人。一條小小的滍水,四五萬人,或能擋住朱俊的萬餘步騎,卻斷難擋住他倆會師后的四萬餘步騎。

這四萬餘步騎一旦強行渡河,波才、何曼就要陷入兩難之境:他們若和上次一樣,再遣主力去河邊阻擊,因為雙方戰卒數目相當,漢軍雖因渡河而不佔地利,卻兵器精良,佔了器械之利,且騎兵眾多,只要步卒拚死殺過河,騎兵隨之而進,那麼黃巾軍必敗無疑;可如不再派兵去河邊阻擊,那麼漢軍渡過河后必來圍昆陽,就像波才之前的分析,外無援軍,內缺糧秣,昆陽是座死城,萬萬守不住的,也是個大敗的結果。

面臨此兩難之境,波才、何曼只有鋌而走險,分兵兩路,一路出城,接着去猛攻舞陽,一路則留守昆陽,死戰以阻漢軍。爭取一線生機。為了能儘快地打下舞陽,波才這次親自帶隊上陣了,留下了何曼守衛昆陽,阻擊漢軍。

朱俊等人雖不奇怪波才出城,但朱俊對此卻甚是着急。

他又一次召開軍議,召諸人商議。

「波才已於午時親率兩萬餘步騎出了昆陽,欲再擊舞陽,據報,他所率之賊兵皆為精壯,帶了不少的攻城器械。前日,我遣信使潛去舞陽,昨夜歸來,帶回的消息不太好,舞陽先前被波才、何曼急攻數日,百姓傷亡慘重,現只余守卒兩千餘人,且多為縣中大姓家的子弟、賓客、徒附,以這倉促成軍的兩千餘人抵擋波才兩萬餘的精壯,怕是難以支撐太久。皇甫將軍剛入潁川,等他行軍趕來,少說也得三天之後。三天,波才恐怕就會攻下舞陽了。諸君,吾等得想個辦法援救舞陽!」

越騎營的魏校尉皺眉說道:「滍水對岸有五千賊兵,昆陽城中又有數萬賊眾,有滍水、昆陽為阻,如何去救舞陽?」

北軍五校是朝廷精銳、天子倚仗,五校之校尉通常由外戚或天子信臣任之,這個魏校尉就是天子的一個近臣,而且在品秩上,「校尉」和「中郎將」一樣都是比兩千石,因此之故,這個魏校尉的直屬部下雖然只有越騎營的數百騎士,但朱俊對他一直客客氣氣,甚是禮敬,此時聽了他的話語,朱俊說道:「話雖如此說,也不能坐視舞陽告急啊!」

帳中諸人中,荀貞的品秩最低,坐在末席,臨着帳口。

他眼觀鼻、鼻觀口,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席上,心中想道:「要說起來,這都怪我。朱俊現下之所以如此為難,全都是因為我守住了陽翟啊。」

若非因他守住了陽翟,波才、何曼現在早已席捲潁川郡的大半,進軍至潁川西、北的邊界,用不了多久就是長社之戰了,可如今卻因前進無路,不得不轉而南下,取父城,下昆陽,擊舞陽,以求在朱俊、皇甫嵩合兵前打通去往汝南或南陽的通道。

對潁川黃巾來說,這是一個戰略上的失敗。依照張角的計劃,他們本該在攻取了全郡后,配合其它方向的黃巾齊攻洛陽的,現在卻因荀貞的打斷而不得不放棄了這個計劃,改而南下。對漢軍來說,潁川黃巾戰略上的失敗固然極好,然而卻也加大了他們的麻煩。要非如此,直接長社一戰,一把火一燒,波才、何曼就全軍覆滅了。不過,對潁川郡的老百姓來說,這卻是個好事兒,大部分的縣沒有遭受兵亂,百姓得以保全。

萬事有利有弊,歷史上一個小小的轉折就可能帶來許多的改變。荀貞穿越十餘年來,歷史第一次因他而出現了改變。

雖然這個改變導致了朱俊、皇甫嵩的麻煩,但荀貞對此並不後悔。他同情黃巾,也同情受兵亂的百姓,能使郡中大部分的縣免受兵災,他很高興,很有成就感。他原本只是想亂世保命的,而今卻救下了這麼多百姓!這是多大的一份成就感啊!不枉了他在陽翟浴血多日,出生入死,不枉了他這麼多年的隱忍努力。儘管這份成就感他無人可說,只能自己想想,然而只這份滿足感就令他心情舒暢。

他藏起開懷,跪坐席上,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聽朱俊等人說話。

朱俊問文太守:「文公,你有何良策?」

文太守愁眉苦臉,他能有何良策?自黃巾亂起后,他的日子過得一天不如一天,朱俊來到潁川后,對他略提了一下朝中對他的議論,可以斷定,平亂之後他定是難逃罪責的,這些天他整天都在憂愁此事,雖也跟着朱俊上陣,企圖能立些功勞,以減少罪責,卻終因個人無軍旅之才,至今未立寸功。他無精打采地搖搖頭,說道:「吾郡上計吏郭圖智謀過人,他如果在,或許能想出個良策。吾無良策。」

荀貞心道:「文太守倒是很看重郭圖。」這也難怪,郭圖擅察言觀色,在郡朝的會議上常能說出投合上官心意的話,是個能得到上官喜歡的人。

朱俊出身寒門,性格剛毅,對文太守這種沒甚長才的士族子弟本就看不起,又知戰後文太守必會被朝廷責罰,更不是很重視他,只因文太守是潁川郡守,既是地主,秩也比他高,二千石,故而對他一直在面子上也過得去,問他這一句只是客氣,又問孫堅:「文台,你可有良策?」

孫堅不僅勇猛敢戰,亦有智謀,算得上智勇雙全,然對眼下這個難局,他卻也沒有良策。這兩天他都在苦思冥想,琢磨有無渡河之法,想來想去,倒是給他想出了半個辦法,他說道:「堅亦無良策,不過倒是琢磨出了半個辦法。」

朱俊來了點興趣,說道:「噢?說來聽聽,什麼半個辦法?」

「堅以為,既不能強渡,何不幹脆用計把留守在昆陽的何曼賊兵引誘過來?引誘他們渡河?若能把他們引誘過來,以我上萬步騎野戰殲之輕而易舉。殲滅掉這股留守的賊兵后,不管是過滍水,抑或是追擊波才,吾軍都可輕鬆從容了。」

荀貞聽得此言,抬起了頭,看向孫堅。這兩天他也沒閑着,也整天對着地圖思忖,並與戲志才、宣康等人討論,最終得出結論:眼下唯有一個可行之策。此策就是孫堅所說的「誘敵渡河」。可到底該怎麼把敵人引誘過來?諸人卻一直想不出個辦法。

此時聞得孫堅亦提出此策,荀貞不覺集中了精神,聽他往下說,看他有何辦法誘敵過來。

朱俊大喜,說道:「妙計良策!只是如何才能把賊兵引誘過來呢?」問孫堅,「計將安出?」

孫堅說道:「堅亦不知。」

朱俊愕然,說道:「你也不知?」

「所以,堅才說堅只想出了半條計策。」

計雖好計,卻不知該如何施行。孫堅這話說了等於沒說。

也就是他了,敢說敢言,不怕人笑話諷刺,這才會當着眾人的面「侃侃而談」他這個「半計」。

荀貞微微一笑,帳中眾人大失所望。

議來議去,議到天黑,還是沒一個辦法。

不得已,朱俊只好決定:等皇甫嵩來。

回到本營,入到帳中,燭火已升,戲志才、宣康兩人正相對而坐,在案上下象棋。

見荀貞進來,戲志才笑道:「貞之,你所做之戲,雖脫胎自博戲,卻遠比博戲好玩兒啊!」

宣康蹙眉苦思,盯着棋盤,手拿一子,臨於棋盤之上,似要放下,卻又猶豫,難以落子。

荀貞走至近前,俯身看了兩眼棋局,宣康將要落敗了。他笑問道:「叔業,敗了幾局了?」

戲志才聰明絕倫,宣康與他對弈,幾乎沒贏過。宣康苦着臉答道:「連負兩局了。」

戲志才伸手將棋局攪亂,搶下宣康手中的棋子,丟入亂了的棋盤上,笑吟吟地說道:「這一局算是平手!」起身伸個懶腰,在帳內走了兩步,問荀貞,「軍議如何?」

「朱公一心想要救舞陽,以阻波才、何曼南下與南陽或汝南的賊兵合兵,奈何商議半日,無計可施。」荀貞撩衣跪坐案畔,幫着宣康收拾棋子,答道。

戲志才嘿然,說道:」朱公亦知兵,豈會不知即使吾等不渡河,不救舞陽,波才、何曼也難以南下么?」

宣康的心思還在剛才的棋局上,悶悶不樂地收拾著棋盤,隨口問道:「為何?」

「有吾等萬餘步騎在此地駐紮,何曼就不怕吾等尾追擊之么?」

宣康楞了下,-隨即醒悟,說道:「是啊!有我上萬步騎在河對岸,何曼怎敢率部出城?他若出城,我軍就可從后擊之。」疑惑地問道,「如此說來,就算波才打下了舞陽,何曼也走不了。如果何曼走不了,那麼即便波才獨自率軍去了南陽或汝南,也至多給南陽或汝南的黃巾軍多一兩萬兵力,對大局影響不大。……,既然如此,那朱公為何急於渡河、救舞陽?」

「爭功罷了。」戲志才一語道破天機。

朱俊是寒門子弟,較之士族,仕途不易,當然不想放過任何一個立功的機會。宣康也是寒門子弟,但他年輕,沒甚心機,一時沒想到此處,聽得戲志纔此言,他呆了呆,好像是確定似的轉眼去看荀貞,不太置信地問道:「搞了半天,連日軍議,原來朱公是為了爭功?」

荀貞笑而不語。

戲志才說得沒錯,朱俊急着渡河顯然是為了爭功。他相信,不只他和戲志才看出了這點,這兩天參與軍議的眾人大多也肯定都看出了此點。只是這話沒法兒當着朱俊的面說,因而大家都在裝糊塗。

宣康問道:「既然不用急着渡河,那眼下之計,吾等該如何才是最好?」

戲志才答道:「急擊則負緩則勝。何曼帶數萬賊兵留守昆陽,強渡急攻,我軍難勝。皇甫將軍率三萬餘步騎將至,待他到后,我兩軍合兵,以泰山壓頂之勢,先渡河,再擊昆陽,復擊波才,此上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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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之最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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