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月黑雁飛弓馬逐

99 月黑雁飛弓馬逐

第一更。

——

時當四月初,不知不覺已到了初夏的季節。

四月的天氣,不冷也算不太熱,臨着河邊,夜風徐徐吹拂,甚是清爽,風中帶着泛腥味的水氣並及遠處田野上的花香。

夜風花香,這本是很詩情畫意的一件事,可放到當下這個季節卻不是件好事。往日正常的年景,四月的風中帶的應是麥香,而因褚飛燕、張牛角起兵之故,田野荒廢,雜草亂花叢生。

去年初春,張角起事,今年春三月,又張牛角、褚飛燕起事,冀州百姓實在是飽受戰火之苦。

「去年顆粒無收,今年二月剛種下麥種,三月就張牛角、褚飛燕作亂。」荀攸騎着馬,從立在荀貞的馬後,一邊等中軍、后軍的兵卒出營列隊,一邊遠望營壘外的原野,「麥苗還沒長成就荒棄了啊,……恐怕今年又會是一個歉收之年。」

「州東的渤海等郡聽聞並無大股的賊兵作亂,至少那裏能有些收成,較之去年還是好了很多的。」

「希望如此罷。」荀攸默然了會兒,輕輕吟唱起了一首不知何人作詞的冀州民謠,「『天下大亂兮市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賴得皇甫兮復安居』。」

這首民謠是在去年皇甫嵩請朝廷減免冀州賦稅後出現的,一經出現,很快就流傳開來,無論男女老弱,幾乎人人傳唱,在冀州各地處處可聞。

少年人對英雄總是充滿崇拜的,平時話不多的許季在聽到荀攸唱起這首民謠后,眼睛亮了起來,由衷地說道:「皇甫將軍文武兼資,愛民如子,冀州去年能得他為州牧,實幸事也。」

「是啊。如果皇甫將軍還在冀州,張牛角、褚飛燕斷然是不敢作亂的。」

皇甫嵩如今是漢室第一名將,破豫州黃巾、破兗州黃巾、破冀州黃巾,兵鋒所指,戰無不克,單隻巨鹿、下曲陽一戰就斬獲數十萬,鞭張角之屍,梟其首傳送京師,用無數黃巾兵卒的首級築成京觀,堆如山高,對沒有作亂的百姓而言,他是救星,對叛亂的反民來說,他是殺星。

宣康插口說道:「皇甫將軍雖去了長安,可冀州還有中尉!有中尉在,褚飛燕、張牛角之亂早晚能被平定。」從荀貞任潁川郡北部督郵起,宣康就日夜隨侍他的左右,荀貞耐心地教導宣康為政、領兵之術,他兩人名為「君臣」,實為「師生」,宣康對荀貞是十分的有信心。

他們幾個文吏在營外低聲交談,談論這場亂事,辛璦、江禽、劉鄧、文聘等武臣則在營內指揮本部兵卒集結,預備渡河。

荀貞駐馬夜色中,向西北遠眺。

西北邊是汦水的方向,李驤已經帶本部兵卒和數百民夫先發,爭分奪秒地趕去河邊搭建浮橋。

汦水寬約數十丈,河流雖不湍急,但很深,徒步是無法渡過的。荀貞率部抵達河邊后,前幾天嘗派人搜集渡船,但大部分的渡船都被對岸的賊兵燒毀,只得到了幾條小小的漁船,遠不足以供三千步騎、兩千餘民夫、數百輜重車渡河,因而,必須得搭建起浮橋。

搭建浮橋的材料,荀貞早命宣康和兼管後勤的荀成準備好了。

——荀貞最先起兵的時候後勤就是由荀成管理的,後來荀成奉他的命令回去潁陰,在此期間,後勤由李博、宣康代管了一陣,當荀成前數月從潁陰回來后,後勤的工作又轉由他負責。

從荀貞這個位置,看不清數裏外的汦水,但可以看到汦水兩岸星星點點的火光。

對岸的火光是賊營的,據斥候回報,對岸賊營里已經沒有了人,這些火光是他們走前專門留下的火把,用來迷惑荀貞的。岸這邊的火光則是李驤部兵卒和那數百民夫打的火把。

「什麼時辰了?」

典韋瞧了眼放在營門口的大漏壺,答道:「二更五刻了。」

「中卿,你去河邊看看李元欽搭好浮橋了沒有。」

原中卿接令,帶了兩個親兵,打起火把,馳馬奔去河邊。

「伯侯,你去催一催玉郎、伯禽、阿鄧、仲業他們,告訴他們,一刻鐘后全軍開拔。」

左伯侯接令,馳奔回營,去催辛璦諸人。

荀貞回頭把荀攸召到近前,問道:「信使回報了沒有?」

荀貞部與賊兵中間隔了一條河,雖知褚飛燕等賊兵已撤,可短時間內卻無法追擊,故此,為免城中守軍不知此事,耽誤戰機,他遣了幾個信使去把「賊兵已撤」這個敵情通知城中。

荀攸搖了搖頭,說道:「還沒有。」

荀貞極目遠眺,隱可見對岸數裏外癭陶城上稀疏的火光,側耳傾聽多時,不聞有兵馬交戰之聲,他惋惜地想道:「賊兵接連猛攻癭陶多日,城內守軍早就疲憊不堪,想來是根本沒有想到賊兵居然會在今晚撤退,因此無備。」現在是深夜,深夜撤軍是很容易出亂子的,別說缺乏訓練的賊兵,就是訓練有素的漢兵如果在夜晚撤退時忽然受到攻擊也會三軍大亂,城中如果能及時發現賊兵撤退,出城追擊,必將能取得一場勝利。

一刻鐘很快就到,辛璦、江禽、劉鄧、文聘、高素諸武臣在荀貞規定的時間內完成了集結,兩千餘步騎整整齊齊地列陣營門口。

荀貞唯恐被褚飛燕等逃掉,急着渡河追擊,沒有多說話,只在諸部步騎前邊馳馬巡視了一遍,即下達命令:「開拔!」

步騎在前,民夫與輜重車在後,數千人馬舉着火把,如一條火龍也似,奔向汦水南岸。

路上,碰見了回來的原中卿,他向荀貞稟報:「李驤搭好了浮橋。」

「他人呢?」

「他請小人稟報中尉:『對岸賊去已久,為追賊兵,不能等中尉率部到了』。他已帶其本部兵馬率先渡河了。」

「很好。」

荀貞傳下令去,命各部加快行軍的速度,到得河邊,被李驤留在岸上的數百民夫迎接上來,在他們的幫助下,二千餘步騎順利地經由浮橋渡過了汦水。

荀貞沒空等後頭的民夫、輜重車渡河,留下荀成帶了二百人馬坐鎮河邊,自帶中軍、后軍繞過對岸賊兵留下的空營,撲向癭陶城下。

關羽、張飛、趙雲和典韋一塊兒,從行在荀貞的側后。

荀貞回顧他三人,見張飛神色興奮,趙雲緊握矛柄,關羽看似面色如常,但從他連須囊都忘了帶上即可看出他對這場夜擊也是躍躍欲試。

關羽、張飛、趙雲都是虎將,血液里天生就帶着戰爭的因子,這種為戰爭而生的人,要想得到他們的效忠只給他們尊重是不夠的,還得給他們用武之地。

荀貞迎風馳馬,召他三人近前,笑道:「雲長、益德、子龍,賊兵數萬在前,卿等可願先擊?」

張飛大聲答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張飛年少時從師學過《詩》、《經》,雖是個武人,但文化造詣不低,寫得一筆好字,畫得一手好畫,亦能文縐縐地咬文嚼字、掉個書袋。

趙雲朗聲答道:「正欲請為中尉擊賊!」

「好!」

荀貞傳令辛璦,命他分出百騎,交給關羽、張飛,趙雲自有真定義從跟隨,令他三人向西去追擊賊兵,又令辛璦帶餘下的騎士向東去追擊賊兵。

關羽單手策馬,空出一手撫須,乜視前邊夜色,哼聲說道:「何需步騎跟從,羽一馬一矛足矣!」

荀貞笑道:「稍許騎士,為雲長壯聲勢耳。」

關羽、張飛、趙雲沖荀貞行了個軍禮,帶着這百騎和數十真定義從撥馬向西,絕塵而去。辛璦帶餘下的騎士撥馬向東,追擊而去。

因為不知道褚飛燕等部的去向,所以不能只往一個方向追,得分兵追擊。兩路騎兵去后,荀貞帶着步卒沿着李驤部留下的腳印,直奔北去。

行不多遠,路邊田野上見到了幾具屍體,遠看之,其衣裝鎧甲似是荀貞麾下的兵卒。荀貞心中一喜,心道:「李驤追上賊兵了?」

原中卿打馬上去,至近處看了眼,轉馬歸回,稟報荀貞:「中尉,是先前派去通知城內賊兵已遁的那幾個信使。」

難怪癭陶城裏至今沒有動靜,原來是信使被賊兵撤退前留下的暗哨給截住了。

荀貞嘿然,旁顧荀攸,說道:「賊兵中亦非無有智者,撤軍前不忘留下暗哨,可算知兵之人。」

遠處癭陶城上火光大作,嘈亂聲起,卻是城上發現了荀貞部這數千步騎。

荀貞部數千人沒有掩飾行蹤,如果說數百騎踏馬奔行的聲響還不足以被城中聽到,三千步騎的火把足以引起城中的警覺了。

這時,荀貞部離癭陶城已不太遠,藉助城頭的火光,荀貞遙見一個高冠黑衣的官吏登上了城樓,七八個披甲的武士簇擁從行。

「此必是郭太守。」荀貞召來宣康,「你去城下通報。」

宣康接令,帶了四五個騎士,從軍中奔出,往去城下通傳。

荀貞不管城裏的動靜,接着率部往北邊去,往前又行了兩三里,路邊碰上了李驤留下的幾個兵卒。

荀貞召他們近前,問道:「可見着賊兵的蹤跡了?」

「見着了。」

荀貞大喜,問道:「在哪裏?」

「我部追擊至此,望見了賊兵殿後的部隊,李君命我等留下來給中尉指路,他自帶部卒追上去了。」這幾個兵卒指向西北邊,說道,「賊兵殿後的部隊一路向濟水逃去。」

荀貞立刻傳令,「召玉郎、雲長諸君回來!令他們分從左右奔行穿插去濟水南岸。」

兩個傳令官接令,打馬奔去。

荀貞復帶諸部順着這幾個兵卒指的方向繼續追擊,路上,他問這幾個兵卒:「殿後的賊兵有多少?」

「三四千人。」

「可知是以何人為首?」

「遙見其旗,上書一個張字。」

賊兵中最有名的張姓之人當然是張牛角,而今張牛角已死,這個留下殿後的又會是誰?據荀貞打探來的情報,除了張牛角之外,賊兵里似乎沒有特別有名的姓張之人了。

荀貞心中一動,忽然想道:「張牛角死後,褚飛燕改姓張。這個留下殿後的人莫非就是他?」

荀貞已經很重視褚飛燕了,但如果這個殿後之人果真是褚飛燕的話,那對褚飛燕的重視還得再提高一個檔次。荀貞知道褚飛燕在張牛角之後接任了黑山軍的統帥之職,身為統帥,卻主動帶兵斷後,即便此舉是為了穩固他統帥的地位,這份決斷、膽氣也非常人可有。

荀攸打斷了荀貞的思索,說道:「中尉,城門開了。」

荀貞轉頭望去,見東北邊的癭陶城門大開,一支人馬從城中出來,最前打着一面黑底紅字的大旗,上書一個郭字,是巨鹿太守郭典親帶步騎來追擊賊兵了。

「中卿,你去把賊兵逃遁的方向報於郭太守。」

原中卿接令,飛馬前去傳訊。

……

郭典正當壯年,但因為這些天沒有睡好之故,看起來很是疲倦,得了原中卿的報訊,他帶着八百郡卒緊隨荀貞部向西北奔去。

「宣君,荀中尉此次帶了多少人馬來援我巨鹿?」

「三千步騎。」

「自去年軍中一別,說起來,已有大半年沒見過荀中尉了。我聽說荀中尉在趙郡先後擊平了數股巨賊,斬獲數萬,今次張牛角、褚飛燕生亂,冀州半壁動蕩,而獨趙郡無事,荀中尉不愧是皇甫將軍看重的人啊。」

郭典與荀貞的交情不深,他兩人只是同在皇甫嵩帳下效過力罷了,這次荀貞帶三千步騎出郡來馳援他,雖從宣康這裏聽說是因為刺史的檄令,但郭典對此依然充滿了感激。

「中尉命我代為致歉,為追擊賊兵,不能在城外迎候府君,失禮之處,請府君毋要責怪。」

「中尉統兵出郡,救我巨鹿,我感謝還來不及呢,又怎會責怪?」

賊兵已撤,荀貞渡河來到,郭典肩上的壓力頓時為之一輕,與宣康、原中卿談談說說,五更前後,他與部下的郡卒來到了河邊南岸。

南岸上,正一場激戰。

宣康、原中卿前頭引路,帶着他找到了荀貞。

「多謝中尉相救之情!」郭典下揖行禮。

荀貞聞聲回頭,忙快步近前,回禮笑道:「郭公!別來無恙啊?」

「全虧了中尉馳援,我癭陶才得以保全。」

「說來慚愧,因汦水北岸有數千賊兵駐守、我部亦缺船渡河之故,我在汦水南岸待了三天,未能儘早過河,以至賊兵圍城至今。救援來遲,還請郭公勿怪。」

郭典跟着皇甫嵩打過仗,知些兵事,能夠理解荀貞為何不能早點渡河,說道:「前數日,聞得賊帥張牛角中矢而亡,本以為賊兵會就此撤退,卻不料彼等非但不退,攻勢愈烈,想來若非中尉在河對岸虎視,這癭陶之圍還不知道會到何時!」

他這話說的不錯。

褚飛燕之所以撤兵,固然主要是因為張牛角一死,聯軍士氣不穩,他得換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來鞏固他聯軍主帥的地位,此外,亦有對岸有荀貞、他擔憂荀貞會趁機進擊的緣故。

河邊的喊殺聲、兵器碰撞聲劃破靜夜,郭典轉目觀瞧,說道:「戰事如何?」

「來得晚了,沒能追上賊兵的主力,也沒能咬住殿後的賊兵,只抓住了個尾巴。」

李驤部追上了殿後的賊兵沒錯,但李驤部的兵卒不多,沒辦法把有三四千之眾的賊兵全部咬住,只纏住了不到一千賊兵,餘下的兩三千賊兵或乘船、或通過浮橋已經渡到了對岸。

對河這邊的戰事荀貞不太關注,區區千餘賊兵,消滅他們只是早晚之事,他遙指對岸,對郭典說道:「郭公,看見那面賊旗了么?」

渡到對岸的那兩三千殿後賊兵沒有急着走,正在有條不紊地焚燒渡船、浮橋。一面書寫着張字的大旗在這數千賊兵中迎夜風招展。

郭典答道:「看見了,這是張牛角的旗,張牛角死後,此旗似被褚飛燕接用了。」

癭陶被圍多日,郭典對張牛角的這面軍旗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在郭公來前,我部兵卒抓了幾個俘虜。我細細地審問過了,褚飛燕已改姓張,接任了張牛角賊帥的位置,今夜賊兵撤退就是由他斷後的。」

郭典吃了一驚,說道:「此賊好膽識!」

「可不是么?……,郭公,假以時日,此賊必是我冀州大患。」

留在河這邊的千餘賊兵自知在劫難逃,負隅頑抗,雖已被李驤、江禽、劉鄧、文聘等各率部曲分割包圍,然而卻仍戰鬥不息,時不時地爆發出一陣「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呼聲。

郭典愕然,說道:「這是……?」

「被褚燕留在河這邊的賊兵俱是黃巾余寇。」

也只有信仰堅貞的黃巾余部才會在沒有退路的絕境下仍不投降,褚飛燕可謂是「知人善用」,如果換了是山賊在河這邊斷後,荀貞以絕對優勢的兵力碾壓過去,恐怕戰事早就結束了,褚飛燕也萬難從容不迫地在河對岸燒船焚橋。

黃巾余部儘管鬥志堅定,拒不投降,可畢竟人少,戰鬥力亦不如荀貞的部曲,他們在河邊的陣地逐一地被江禽、李驤等人奪據,天快亮時,只剩下了七八個堅壘還在他們的手中。

對岸的褚飛燕燒完了渡船、浮橋,毫不停留地棄仍在奮戰的黃巾余部而去。

荀貞目送他們遠去,望着褚飛燕的大旗漸行漸遠,心知這一場追擊戰只能到此為止了。

荀貞部的步卒從出營到現在,半夜之間,平治了近二十里,殺賊近千人,攻勢不免稍鈍,而餘下的幾個黃巾余部的堅壘都是由黃巾中的勇士組成,遂久攻不克。

如雷的戰鼓聲中,數騎奔出荀貞部的陣中,自西而擊之,又一騎士和數徒步甲士從另一側的荀貞部陣中奔出,自東而擊之。由西而擊的數騎馳馬挺矛,奔騰叱吒,途經處,折堅摧壘。從東進擊的數個徒步甲士持戟使刀,奮勇爭先,經行處,沖陣潰敵。

郭典看得目眩神迷,張口結舌,東邊的騎士和徒步甲士他認得,是荀貞帳下最為英勇的辛璦、劉鄧諸人,西邊的這幾個騎士他認得兩人,騎紅馬的是關羽,騎黑馬的是張飛,乃是劉備帳下的兩員猛士,聽說劉備現在趙郡給荀貞當中尉功曹,關羽、張飛從荀貞征戰並不讓人意外,只是餘下一騎卻是誰人?觀其年歲不大,然白馬鐵矛,驍勇武猛,初升的朝陽灑下光輝,彷彿給他披上了一層耀眼的光甲,愈增不凡之姿。他問荀貞道:「中尉,彼白馬騎士是誰人也?」

「常山趙子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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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之最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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