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推衣

8 推衣

荀貞現在只是個亭長,但是對像文聘、樂進,甚至戲志才這樣的人來說,他的荀氏背景卻在無形中拔高了他的身份。

比如文聘,雖然文氏在南陽宛縣也是個大族,但頂多算是個大地主,和名門沾不上邊。又如戲志才,儘管有才華,但卻是出身寒門。又如今天初見的樂進,從他的裝束與師從上就能看出,首先他家裏不富,數百里獨行,連一匹馬都沒有,其次他拜的老師也不是名士,由此可知他的出身大約與戲志才差不多,也是個寒門子弟。

如今的情況是:出仕需要有「中家」之貲,如果家裏窮,就當不了官兒。若無背景也得不到地方上的薦舉,「孝廉」、「茂才」這些察舉的科目早被世家大族壟斷。——汝南袁氏為何門生故吏滿天下?就是因為依附袁氏后,可以得名,可以入仕,可以得到「孝廉」之類的舉薦。

荀氏雖比不上袁氏,但也是天下有數的名門之一,可知荀貞的這個荀氏出身給了他多大的便利。

在本來的歷史中,戲志才便是得了荀彧的推薦才進入曹操的眼中,而樂進最先投到曹操麾下時,因無人舉薦,又非出身名門大族,則才只是一個「帳前吏」。也就文聘強一點,以南陽大族子弟的身份,在荊州劉表麾下為將校。若不是逢上亂世,只怕他們三人中除了文聘外都不會在歷史上留下什麼痕迹。

這也是為什麼樂進在了解了荀貞的背景后,只稍微猶豫了一下,就接受了荀貞的邀請,並會想到「和他交個朋友,有利無弊」。

……

樂進跟着陳褒,先來到舍中。黃忠出來相迎,陳褒給介紹:「這是老黃,本亭的亭父。……,老黃,這位是從陽平衛國來的遠客,今晚要在本亭投宿。」

黃忠問道:「荀君知道么?」

陳褒答道:「我們就是在路上碰見的。荀君特別交代,叫你做幾個好菜,等他回來了,請這位客人吃酒。」

黃忠應了,瞧見樂進隨身攜帶的包裹,說道:「要不先收拾間屋子出來,請這位客人暫且歇息片刻?」

「荀君說了,今晚要與這位客人同塌而眠,暢談通宵。屋子就不必收拾了,安置到荀君屋中就行。」

樂進很有投宿的自覺,忙辭謝說道:「荀君只是笑語,豈能當真?請黃公隨便找個地方,我將就一宿就是。」

黃忠微微一怔,心道:「這位客人什麼來頭?瞧他穿着不像富貴人家,只在路上偶遇,荀君便要請他吃酒?更要與其抵足暢談?」滿臉帶笑地對樂進說道,「客人有所不知,俺們亭長從來不說笑語,凡說出的話,必守信諾的。……,客人請跟俺來,天寒路遠,路上必是辛苦,先把包裹放到屋裏,用些溫湯,暖和下身子。」領着樂進來到後院。

黃忠沒有隨着荀貞出去巡查亭部,在亭舍里待了一天,把舍院都打掃得乾淨,雖然因為雪還沒停,不可能清掃得片雪不沾,但相比院舍外,地上只積了薄薄的一層。樂進隨在黃忠身後,兩人在地上留下淺淺的腳印。進了後院,他先看見了那棵大榆樹,說道:「這榆樹長得真好!」

「可不是么?已經好多年了。我來亭舍之前,這樹就有了。」這幾天一下雪,天更冷了,黃忠年老,身體有點吃不消,可能因為這個緣故,略微起了些傷感,笑着說道,「這人來人往,已不知有多少人看過這棵樹。亭舍之中,也不知有多少任的亭長看過它春榮秋枯。」

樂進才二十來歲,正年輕的好時候,沒有黃忠的這些感觸,也不能理解,他側耳傾聽,疑惑地問道:「那邊屋裏住的有人了么?」

黃忠徇着他的視線看去,「噢」了聲,說道:「那是犴獄。關了一個人。」當下,一面打開了荀貞住處的門,一面絮絮叨叨地把犴獄中那人,也就是武貴犯下的事兒給樂進講了一遍。

樂進又是吃驚又是好笑,說道:「如此說來,這人已被關了兩個多月了?」

「可不是么?」

「他雖品行不端,但至多是個鄉間無賴,也不必關這麼久吧?」

黃忠是個老實人,但老實不等同笨,支吾了兩句,將話題代開,說道:「樂君來屋裏邊看看,看看滿意不滿意?想要什麼,自管言來,俺去給你準備。」

天光已很黯了,屋裏的窗戶沒有開,越發幽暗,樂進打了打身上的雪,跟着黃忠進了屋,把包裹放到外室,解開蓑衣,也與斗笠一起放好,打量了屋內兩眼,見雖是樸素,但內室有兩張大床,被褥齊全,已然足夠了,滿意地說道:「這就行了。……,多謝黃公。」

黃忠遵從荀貞的交代,等他把東西都放下后,又從前院端來熱水,讓他洗臉、泡腳,去去風寒。樂進出身寒家,哪裏受過這樣熱情的招待?再三推辭不得,也只好接受了。

黃忠又替他點上薪燭,笑道:「荀君怕就快回來了,樂君先在屋裏休息會兒,俺去準備酒菜。」

樂進將他送出門外,看着他遠去前院,又再轉望後院裏屹立在風雪中的大榆樹和牆角邊兒的犴獄,並及對面的一排單間,心道:「平時若是尋常客人來投,想來便都是住在對面了。我卻不知何德何能,竟被荀君邀請同屋居住。……,那被關的武貴也是可憐,只因一時之錯便被囚系兩月有餘,如今天寒地冷,也不知在那獄中怎樣受罪呢!」

他又轉念想起與荀貞在路上的交談,暗道:「荀君表面上看溫文爾雅,十分和善好客,雖為鄉野小吏,儼然名門士子,待人如春風拂面,我早前還想果然不愧是荀家子弟,但今時看他整治武貴的手段,卻分明是如猛虎鷹隼,走的是偏向霸道一路。」

樂進身材短小,但為人驍果,貌不驚人的相貌下實有雄壯的膽色,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冬寇漸多」的情況下,孤身一人走遠路,所以對荀貞的「霸道手段」非但沒有反感,反而有惺惺相惜之意。他扶著門框,看着風雪如晦,聽着前院雞鳴不已,想道:「如今天下不太平,遠的不說,只近日我仗劍獨行,數百裏間,無論兗、豫,在諸多的郡縣中多見豪右跋扈橫行,黔首無立錐之地,盜賊四起,世風日下。當此形勢下,正該用嚴刑重典。」

一陣風吹來,刺骨透寒,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回過神來,不再去想,忙避入屋內,將屋門掩住,就著薪燭那跳躍的火光,先用熱水拍了拍早被凍僵的臉頰,再坐到床上,脫去鞋襪,泡腳去寒。將近被凍得麻木的腳被熱水一泡,先是毫無感覺,緊接着一陣刺疼,慢慢地暖意上來,順着腳脖子傳到腿上,渾身都是暖洋洋的。他不覺愜意地閉上眼,嘆了口氣。

正泡得舒服,隱約聽到前院似有馬嘶。他睜開了眼,側耳細聽,卻只聞門外呼嘯的風聲,心道:「莫不是荀君回來了?」正拿不準,想着要不要擦腳出外相迎,有兩三個人說話的片段漸漸從遠及近,透過風雪、門扉傳入屋內。他這下確定無疑,必是荀貞歸來,急忙拿了抹布擦腳,一隻腳還沒擦完,聽見有人在外敲了兩下門,笑問道:「樂君泡好腳了么?」

可不正是荀貞的聲音?

樂進忙道:「好了,好了。」

「吱呀」一聲,外邊的門被推開。樂進抬眼去看,見荀貞大步走了進來,後有兩人跟隨,一個陳褒、一個文聘。三人直接從外室來入了裏屋。

樂進是客人,身為客人,在主人的卧室里,不但沒有迎接主人,更在主人的面前擦腳,這是很失禮的行為。他再有雄膽,畢竟只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頓時漲紅了臉,手忙腳亂之下,險些把木盤踢翻,顧不上再去擦腳,便要站起來行禮。

荀貞快步上前,一把將他按住,笑道:「地上冷,不穿鞋怎麼行?」

樂進有心掙開,但一則荀君手勁很大,二來他也總不能用強,只好連連道歉:「失禮失禮!」

荀貞哈哈大笑:「君為客人,我為主人。今君來舍中,不能把你招待好才是我的失禮,你的失禮從何而來?」

樂進趕了一天的路,雖然外邊穿的有蓑衣,裏邊的衣服也早就濕了。荀貞將手收回,扭頭吩咐陳褒:「阿褒,樂君的衣服濕了,你去那邊的竹籠里拿件我的衣服,……,噢,不,拿件君卿的衣服過來,請樂君換上。」看了看放在床外盆邊的鞋,又道,「鞋子也拿一雙來。」

——樂進身材矮小,荀貞的衣服他穿不上,所以讓拿許仲的衣服過來。樂進不知「君卿」是誰,但大略可以猜出荀貞的意思,甚是感動,連聲說道:「這怎麼使得,這怎麼使得!」

「我與君雖路上偶遇,但一見如故。君不辭路遠,冒雪長途奔赴師喪,真可謂:『事師之猶事父也』;以弱冠之齡,仗劍獨行,擊殺寇賊如殺雞耳,又真壯士也。君既尊師,又為壯士,是和沛國夏侯惇一樣的人物啊!你今來到我繁陽亭,我身為主人,若不能好好地招待你,話傳出去,豈不令天下的豪桀、名士以為我潁陰無人,以為我荀氏不識英雄么?」

夏侯惇是什麼人?乃前漢開國功臣夏侯嬰之後,其家族夏侯氏在沛國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族。樂進僅僅是個寒門的出身,拍著馬也趕不上夏侯惇。且夏侯惇為師報仇、當街殺人是十四歲時的事兒,如今樂進已經二十來歲了,年齡上也不如。荀貞的這一番話明顯是「抬舉」,但他說的好聽,兼之又拿出了「荀氏」這個招牌,饒是樂進自知不如夏侯,卻也聽得十分高興。

等陳褒將衣、鞋拿來,荀貞又親自動手,幫他換衣穿鞋。

荀貞這一系列的動作做得自然而然,毫無半點作偽之色,樂進雖然不知他自己「何德何能」,居然會在繁陽亭受到這樣熱情周到的照顧,但卻已實在不能不感激涕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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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之最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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