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九 范楷合兵屯冀青

二百四十九 范楷合兵屯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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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內憂外患驚聞訊

與其它州郡一樣,山陽郡的郡府和兗州的州府都在昌邑城北,兩府相距不遠。

此時入夜,城中雖是早已宵禁,州府沿邊更是警戒森嚴,但周齊是有緊急軍報要上稟,又且是郡守袁遺與他一起前去州府,故而路上倒是沒有遇到什麼阻攔,很快在一些親衛的扈從下,兩人到了州府門外,經過通傳,沒過多久,請他二人入府的命令便傳達下來。

待他兩人入到府內,來到堂側便坐時,才發現便坐內燈火通明,劉岱卻是與袁遺一樣,仍未安歇,不過與袁遺不同的是,他不是在讀書,而是正與幾個臣屬商議州事。

入到室中,袁遺拿眼看去,室內的幾人他都認得。

主位上坐的自是劉岱。

劉岱下邊,右側上首坐的是本州之別駕從事王彧,左側上首坐的是本州之治中從事萬潛。

此三人外,又有兩人,分別坐在王彧和萬潛的下手。

坐在王彧下手的是濟北相鮑信,坐在萬潛下手的是本州之主簿張觀。

王彧、萬潛、張觀三人皆是本州名士,俱出身高門士族,尤其張觀,出自山陽張氏,其祖大大有名,便是與劉表、范滂等齊名的江夏八俊之一,張儉張元節。

張儉雖是與劉表齊名,然而年齒卻是遠長於劉表,比劉表長了將近三十歲,今年已近八十了,黨錮之禍的時候,他逃亡在外,中平元年,黨錮解禁,他回到了家鄉,此後,雖相繼得何進及三公、乃至朝廷的徵辟,他都辭不就,一直在家待着,現下雖年近八十,身體還算不錯。

說起來,張儉那一代的清流名士,如陳蕃、陳寔等人,要麼是被宦官所害,要麼是病故逝去,他差不多是碩果僅存的了,所以,他自歸鄉以來,雖是不受徵辟,隱居在家,特別近些年來,一則天下大亂,二來他年事已高,越是連門都甚少出了,可在兗州的名望卻還是很高,也正是因了此故,劉岱到兗州為刺史不久,便即辟了他的孫子張觀為州府主簿。

周齊下拜行禮,而因劉岱雖借討董之機,目前算是已掌住了州中的軍政實權,可名義上卻還非是州牧,仍僅是六百石的刺史,並且他的這個「已掌住州治的軍政實權」,嚴格意義上來講,還需要打個折扣,又兼以袁遺出身高貴,身份不同,並其身後有袁紹這個大靠山之故,所以袁遺沒有行下拜之禮,只是一揖。

兗州八郡,就眼下來說,八郡的郡守都尊劉岱為主,可這一個「尊劉岱為主」,卻是有前提的,即是:袁紹支持劉岱。

細細說來:八郡中的山陽郡,郡守袁遺是袁紹的從兄;泰山郡,郡守應劭是袁紹的同郡人,應、袁二氏俱為汝南冠族,兩家頗多聯姻;陳留郡,郡守張邈與袁紹關係莫逆,早在黨錮年間,他二人便因志氣相投而結為了「奔走之友」;東郡,郡守本是橋瑁,與袁紹也是關係匪淺,諸侯所以能夠起來討董、討董的聯軍所以會推舉袁紹為盟主,此皆橋瑁之力,後來被劉岱殺了,但被劉岱任命的繼任太守王肱卻因在去年秋時無法抵禦黑山、黃巾等兵馬的進攻而被袁紹奪去了太守之位,改以曹操相繼,曹操不用說了,亦是袁紹的黨羽;再有便是眼前在座的濟北相鮑信,鮑信的這個濟北相得自去年曹操的舉薦,他雖不太看得上袁紹的能力,但與深服曹操,與曹操的關係很不一般,——兗州總共才八個郡國,山陽、泰山、陳留、東郡、濟北,至少有五個郡國卻都與袁紹有關係,由此便可見袁紹對兗州的影響力之深廣。

故此說:兗州八郡雖是共尊劉岱為主,可前提卻是在袁紹身上。

也正是因了此個緣故,袁紹才會敢把家眷放在劉岱這裏,亦因此故,在兵威正盛的公孫瓚逼迫劉岱交出袁紹的家眷時,劉岱雖是私下裏細細思量,覺得公孫瓚與袁紹這即將到來的一戰中,怕是公孫瓚的勝面大些,可卻仍是猶豫不定,不敢貿然便就屈從於他。

那個城頭輪值軍官說「我州內上下如果能夠同心齊力」云云,這話固是不錯,可他後半截話卻是說錯了,兗州目前劉岱所面臨之最大的危局絕非是「唯是奈何那乘氏李乾、山陽李朔等等諸輩趁亂聚眾」,而是袁遺等等這些郡國守相名義上遵奉劉岱,實際上卻貌合神離。

劉岱對袁遺很禮敬,起身還了半禮,請他和周齊入席。

袁遺兩人入席坐下。

袁遺看了看堂上諸人,又觀察了下劉岱的神色,開口說道:「不知公等在商議何事?遺等貿然求見,可有打擾?」

劉岱遲疑未語,鮑信回答說道:「無有他事,還是公孫伯珪的事兒。」

袁遺心道:「果不出所料!」

袁遺與鮑信俱是州中郡守,較之鮑信這個外郡的郡守,袁遺且是山陽本郡的郡守,而劉岱夜晚議事,卻只叫了鮑信,沒有召袁遺,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他想要商議的是袁紹與公孫瓚之事。

袁遺說道:「噢?怎麼?公孫伯珪又遣使來逼了么?」

王彧答道:「這倒沒有,只是今日下午范從事又來求見方伯,話語中頗有不遜。」

而今看好公孫瓚的不止劉岱,便是袁遺,他也一直都在擔憂當公孫瓚與袁紹開戰之後,恐怕袁紹會不是公孫瓚的對手,那麼在這個時刻,兗州的態度就非常重要了,縱然不能使劉岱遣兵支持袁紹,可卻也不能讓他遣兵相助公孫瓚,至少要讓他保持中立。

因而,在知道了自己來前,劉岱正在商議此事之後,袁遺暫時放下了來見劉岱的目的,改而順着鮑信、王彧的話風,問劉岱道:「公孫伯珪苦苦相逼,實在過分。不知方伯可有定策了?」

劉岱沉吟不語。

萬潛說道:「袁公雖是天下之望,然奈何公孫伯珪兵強,於我州而言,當下確是左右為難。」

袁遺不悅,說道:「公孫伯珪自恃軍功,驕橫跋扈,親小人,屠賢士,不和於劉幽州,今雖兵強,一時之盛也,焉可與本初較之?現下,吾州北有黃巾、西有黑山,東、南有荀貞之、孫文台,可謂四面虎狼。黃巾、黑山倒也罷了,而荀、孫實海內豪傑,二人又素友善,荀貞之以下克上,逐陶恭祖,已據徐州,孫文台以強凜弱,兵擊陳、梁,陳國已然告危,……,方伯試請想之,孫文台取下陳、梁后,萬一他繼續北上,攻我兗州,又或荀貞之與他并力進兵,共取我州,當其時也,是遠在幽州的公孫伯珪,還是近在咫尺的本初能夠即刻遣兵援我?」

劉岱答道:「自是本初。」

袁遺說道:「此時此刻,便已是方伯求援於本初之時了!卻不意方伯竟還在猶豫於本初和公孫伯珪間!」

劉岱不解其意,問道:「現已是求援於本初時了?伯業,卿此言何意?」袁遺示意周齊,叫他上稟軍情。周齊起身說道:「今天快午時,魯國黃巾與徐州兵相繼入我郡境,我郡兵少,不能阻擋,只能任之西去。」

劉岱大驚失色。

鮑信霍然起身,說道:「什麼?荀貞之的兵馬入我州界了?」

劉岱不解其意,問道:「現已是求援於本初時了?伯業,卿此言何意?」袁遺示意周齊,叫他上稟軍情。周齊起身說道:「今天快午時,魯國黃巾與徐州兵相繼入我郡境,我郡兵少,不能阻擋,只能任之西去。」

劉岱大驚失色。

鮑信霍然起身,說道:「什麼?荀貞之的兵馬入我州界了?」

235料敵雖成計未成

王彧、萬潛、張觀諸人也是失色。

張觀脫口問道:「徐州兵怎會與魯國黃巾一起入我州界?難道……?」想說「難道荀貞之竟與魯國黃巾合兵了」?話未說完,他自己就覺得不可能。

王彧反應快,最先猜出了荀軍為何會與魯國黃巾一起入兗州境的緣故,說道:「數日前,我聞荀貞之應孫文台之請,遣兵入魯國境,為豫州征討魯國黃巾,數戰連勝。今次徐州兵入我州境,莫不是為了追殲魯國黃巾?」問周齊道,「徐州兵入境后可有遣使去見貴縣縣令,告之來意?」

周齊說道:「沒有。」

王彧又問道:「可有在貴縣停留?」

周齊答道:「也沒有。徐州兵入境后便一路向西,道上不曾停留。……不過徐州兵確是跟在魯國黃巾的後邊入的境,並且據鄙縣縣界的巡邏吏卒稟報,魯國黃巾倉皇奔潰,不成隊伍,看起來也確是一副剛打了敗仗的樣子。」

王彧點了點頭,說道:「如此,徐州兵此番入我州境,應就確是為了追殲魯國黃巾了。」說着,惱怒起來,「荀貞之不把魯國黃巾殲滅於魯地,卻將彼輩逐入我州,這是想要以鄰為壑么?」

鮑信大聲說道:「縱是為了追殲魯國黃巾,『以鄰為壑』,卻也不可無告自來!」

萬潛、袁遺等人皆以為然。

萬潛說道:「漢家故事:二千石不得擅離境。郡守尚如是,況一州乎?徐州兵追魯國黃巾入我州內,不告自來,不僅僅只是以鄰為壑,更且是實同入侵。」離席下拜,對劉岱說道,「請方伯即刻調兵,趕赴南平陽,一來,剿滅黃巾潰兵,二則,阻止徐州兵繼續西行!」

周齊說道:「徐州兵現在恐已不在我南平陽境,……甚至,恐已不在山陽郡境內了。」

萬潛問道:「此話怎講?」

周齊答道:「諸公皆知,鄙縣南北地長、東西地狹,從東邊與魯國騶縣接壤之處到西邊與任城國接壤之處,不足四十里寬,如在下適才所言,徐州兵入鄙縣境后,一路追擊魯國黃巾不停,徑往西行,由午時到現在,怕是早出了鄙縣西界,應已入了任城國境內。」

在場的幾人中,如論反應敏捷,鮑信或許不是第一,然如論軍事經驗以及眼光見識,包括對荀貞的熟悉和了解程度,鮑信卻是可謂翹楚的。

他聽周齊說了此話,神色一變,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有了適才的義憤填膺,而是改以肅容,對劉岱說道:「方伯,徐州兵此次入我州境,恐怕不只是追殲魯國黃巾那麼簡單!」

劉岱說道:「卿有何見?」

「我與荀貞之於早年間在洛陽有過相見,此人雖進退恂恂,狀貌雅儒,而英雄高遠,意實難測,……以他平素『進退恂恂』的作風,我料之,斷不會『無告自來』,而他於今卻這麼做了,那就只能說明:他此次使徐州兵入我境,定非是為追殲魯國黃巾,而必定是『別有深意』。」

「卿所言之的『別有深意』是指什麼?」

鮑信轉顧了袁遺一眼,說道:「方才袁公說『此時此刻,便已是方伯求援於本初之時了』。方伯,我恐怕荀貞之此次使徐州兵入我境,來者不善啊!」

袁遺剛才的那句話,老實說,他只是在嚇唬劉岱,是為了促使劉岱於公孫瓚和袁紹間選擇支持袁紹而才說的,卻不意,他這一句「恫嚇之言」而竟似乎真的要成為現實了。

王彧、萬潛、張觀、袁遺諸人雖是惱怒徐州兵「不告自來」,但對鮑信的這番見解,幾人卻都覺得難以置信。

王彧說道:「這應該不至於吧?……荀貞之才拿下徐州多久?我聞徐州州內的士人、勢族以及沿海的鹽豪大姓裏邊,頗有不服他的。他州內至今尚未安穩,焉有餘力顧我兗州?」

萬潛也不相信,說道:「不錯,不但他州內尚未安穩,而且他雖與方伯來往不多,然同袁本初卻頗為親密,又豈會在外有強敵公孫伯珪之際,起取我兗州之意?」

如前文所述,不管劉岱有沒有在公孫瓚和袁紹中間搖擺不定,兗州八個郡國裏邊,卻是實打實的至少有五個郡國都與袁紹有密切的關係,當此公孫瓚與袁紹將要開戰之際,作為袁紹「親密朋友」的荀貞確是似乎不應該在背後捅袁紹的刀子。

鮑信當年在洛陽與荀貞結交,因為兩人俱有英雄氣,並且又都痛恨董卓,故而雖是初見,然卻一見如故,交情還是很不錯的,當時鮑信還勸荀貞最好是能和他一起離京,以從而可以共同在地方上起兵討董。

當日的交情歸當日,一來,而今鮑信是劉岱的屬臣,要為「其主」謀划,二來,論朋友間的親疏關係,較之與荀貞,他與同在兗州的東郡太守曹操的關係也實是更為密切,並又在荀貞和曹操間,他也更為佩服曹操的能力,所以,在想到「徐州兵此次入境可能來者不善」這一點后,儘管為王彧等人所質疑,鮑信卻一力堅持己見,並且向劉岱請兵。

他說道:「荀貞之,英雄之士,但凡英雄,皆非常理可以推度。方伯,信敢請借州兵三千,以與信本郡兵合,連夜出城,即赴任城,務必要將徐州兵阻之於泗水東岸!」

劉岱遲疑不決。

鮑信焦急地說道:「不管徐州兵入我州境是為何而來,到底其意為何,我州中都必須要早作防備!萬一我猜錯了徐州兵的來意,自然最好,可萬一我猜對了?如因我州中無備之故,而竟使徐州兵渡過泗水,進至西岸,則別的不說,至少任城、東平、濟北,乃至山陽,都將危矣!」頓了下,又道,「方伯,別忘了昌邑離任城縣可是只有一百餘里地!」又道,「又及,東平相李公與荀貞之是郡里人,荀貞之昔在潁川時便極得李公讚許,我又聽說,李公之子李宣現即在荀貞之的州府中任事!」

「東平相李公」即是李膺之子李瓚。

東平國在任城國的北邊,兩國接壤,任城國再往北,便是鮑信的轄地濟北國,——因為濟北國近月以來黃巾越發肆虐,所以鮑信前些時來了州府,與劉岱商議該如何平定濟北黃巾,也正因此,趕上了徐州兵入境之事。

由魯國或者徐州入兗州境,泗水是第一道天險,一旦被徐州兵渡過此水,遠些的郡國不說,只任城以及任城周邊的東平、濟北、山陽這幾個郡國卻是的確會如鮑信所說,將陷入危險。

倘若東平國的國相李瓚又果如鮑信所憂,竟是真的背叛劉岱,改而投靠荀貞的話,那麼任城、濟北、山陽這三個郡國更將會是危上加危。

鮑信所說的那一席話中,最讓劉岱出了一身冷汗的是「別忘了昌邑離任城縣可是只有一百餘里地」,他終於做出了決斷,說道:「就依卿言!」即喚主簿張觀,命取出刺史印,寫下調兵的文書,又拿出調兵的虎符,交給鮑信,命他即往城外的兵營里去調動兵馬,趕赴任城國。

鮑信可謂當機立斷,他調兵、集結、出營的速度也很快,昌邑和任城縣間的距離也不遠,可他到底是比許仲、戲志才等晚了大半天時間,還沒等他入到任城國境內,便有消息傳來:入境的徐州兵於昨夜渡過了泗水,並詐以「山陽郡兵」之名,哄開了任城縣的城門,已入城中。

236鮑允誠臨機制變

鮑信聞知此訊,遂傳令部曲,令先停止前進,就地駐紮。

左右隨從軍官中有人問道:「將軍所以向方伯借兵,連夜出昌邑,北上任城者,是為憂徐州兵或會西渡泗水之故也,今果不其然,徐州兵已渡泗水,並已入任城縣中,當此之時,正當促軍疾進,趁徐州兵立足未穩之機,一舉將其逐走,將軍為何反而勒軍不前了?」

鮑信看之,見說話的是州兵中的一個校尉。

當年討董之時,曹操和袁紹曾聯袂上表推舉鮑信為行破虜將軍,此時鮑信帶兵在外,這個州兵中的校尉又非是他在濟北的臣屬,故而不稱他「濟北相」的官職,而稱他為「將軍」。

鮑信說道:「許君卿是荀貞之帳下的上將、戲志才是荀貞之親信的謀主,此兩人皆才高之士,俱非善與之輩,今既他兩人已率徐州兵入了任城縣,吾等便是再促軍疾馳,待至城下,恐也晚矣!以我料之,必是萬難將他們逐出任城。」

出了昌邑縣后,在行軍北上的路上,鮑信接連遣快騎打探消息,於不不久前,得到了其中一撥斥候的回報,已經得知帶徐州兵入兗州境的主將是許仲,軍師是戲志才。

這個校尉有不同的意見,說道:「適才聞軍報言說:徐州兵是以『山陽郡兵』的名義騙開了任城縣門。以在下之見,既然他們是『騙開』的城門,那麼由此可見,任城縣的駐兵必是毫髮無損,……即便有損,必也不多。今將軍統州兵及濟北郡兵,合計四千餘人,前邊不遠即是亢父,亢父加上任城兩縣的駐兵亦有千餘人,以此近六千的精兵,擊彼久戰、遠來之疲師,兼又且,地利、人和皆在我,雖是徐州兵已入任城,我軍又何愁不勝?」

鮑信搖了搖頭,說道:「現下而言之,徐州兵固是久戰、遠來,可待我部抵至任城縣外后,這個『疲師』就不是徐州兵,而是我部了啊!」

徐州兵再是久戰、遠來,現在他們已經入了任城縣,也就是說,他們現在已經可以休整了,這麼一來,等到鮑信率部到達任城縣后,剛好就會是它們兩者間換了個角色,鮑信部在不停歇地疾行了百餘里后,反倒成了「疲師」,而徐州兵則變成了「以逸待勞」。

見這個校尉還想再說,鮑信又道:「至於你說的『地利、人和』,不錯,我部如能趕在徐州兵之前抵入任城縣,則『地利』確是在我,可現在,徐州兵已入任城縣,地利已是不在我了啊。」

「怎會地利不在我?徐州兵是遠來客軍,它縱是入了任城縣,縣中的吏卒、士民定也不服,只要我軍抵至城外,甚至不需我軍展開攻勢,縣內或許就會自亂起來。」

「常理的話,確是如此,可問題是,現在入任城境的不但有徐州兵,還有數萬的魯國黃巾。」

鮑信說到此處,這個校尉才算是明白了鮑信的意思。

他佩服地說道:「將軍明見,在下遠不及。」

徐州兵入了任城縣的縣城,魯國黃巾可是沒有入,他們都在野地上,當有任城縣在手的時候,鮑信可以以任城為障,從容的阻御徐州兵,可現下任城縣已被徐州兵佔取,那麼如果鮑信還急着往任城縣趕的話,他首先需要面對的就不是徐州兵,而是漫山遍野的魯國黃巾之潰兵了。

事實上,這也正是戲志才催促許仲渡泗水,並在渡過泗水后,又立即騙下任城縣的根本原因。

戲志才正是想要用魯國黃巾的潰兵,來抵消兗州方面的地利、人和優勢。

這個校尉問道:「如此,不知接下來我軍該如何是好?」

「唯今之策,只有兩個。」

「敢請聞之。」

「即刻遣人返回州府,面稟方伯,請方伯傳檄山陽、濟陰、東平、東郡等任城周邊的各郡國,令各郡國抽調郡兵,以備魯國黃巾侵擾,此其一也。」

這個校尉明白,鮑信所謂「以備魯國黃巾侵擾」,其實只是託辭,很明顯,請劉岱傳檄諸郡國調兵備戰,其根本用意是為了徐州兵。

鮑信之所以用此託辭,而不明言的緣故,這個校尉也大致明了。

原因很簡單,八個字可以概括:力不如人,無可奈何。

力不如人者,此次徐州兵不告而來,騙下任城縣,固然是徐州「理虧」,可較之兩州實力,徐州卻是勝於兗州。要知,徐州內部雖有種種問題,可兗州內部的問題更大,最起碼,徐州境內沒有黃巾作亂,這也就是說,至少在軍事上的動員能力,兗州不如徐州。

無可奈何者,既然「力不如人」,那麼在緊趕慢趕,卻仍是晚了一步,任城縣如今已被徐州兵捷足先登、事實佔據的情況下,為了能更好地解決這個問題,不到萬不得已之時,兗州方面就只能另想它法,換言之,就只能先用「外交」的手段來試着將此事解決,如此,就不能直接說出調各郡國兵的真實用意,否則,就不是外交,而只能是戰爭了。

綜上兩點,暫時只能用此託辭。

這個校尉說道:「敢問將軍,其二為何?」

「這其二,自就是請方伯遣使趕去郯縣,當面詢問荀徐州,問他此回徐州兵入我兗境,是何意也!」鮑信頓了頓,又說道,「除此之外,我部也當遣人去任城縣,問一問許君卿和戲志才,他兩人為何不告而來,並用假話騙開了我任城縣門。」

這個校尉想了一想,說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當下,計議定了,鮑信先是遣人回昌邑州府,繼而又遣人去任城縣,同時,傳令部隊,就地休整,等半日後再繼續北上。

等這些事情都安排下去,鮑信避開餘人,寫了手書一道,封好之後,喚來了兩個親信,將之交給他兩人,吩咐說道:「汝二人立刻去東郡,求見曹府君,把我這封密信給他。」待這兩人接下信,應了諾,他又叮囑說道,「切記,這封密信汝等要親手交給曹府君,萬不可泄露。」

這兩人應道:「請將軍放心。」

「汝等去罷。」

目送此兩人策馬行遠,鮑信抬頭望了眼天色,已是下午時分,從昨夜行軍至此時,部隊都沒有怎麼好好吃個飯,現下聞得他軍令,全軍就地駐紮休整,各曲之中紛紛燃起炊煙。

他收回視線,又向西邊東郡的方向望了望,心中想道:「此地離東郡兩百餘里,孟德接我信時,最早也得明晚,倘有耽擱,就要到後日了,希望他能及時想出對策,以解此事。」

前年討董,曹操兵敗,在去丹陽募兵之後,他沒有回陳留,而是轉投去了袁紹處,當時,鮑信是和他一起的。

在袁紹處,鮑信親眼目睹了袁紹在冀州的所作所為,有感而發,因於去年秋天,對曹操說了一番話,他當時說道:董卓禍亂朝廷,盪覆王室,天下的英雄之所以憤然起兵,而天下響應之故,是因為大義所在,現今袁紹作為聯軍的盟主,不想着怎麼討伐奸臣,反卻利用權力為自己謀私利,看來聯軍將要發生變亂,袁紹恐怕會成為另一個董卓。你我兵少,沒有能力制止他,可如果與他同流合污,又非你我之志。不如規大河之南,以待其變。

「規大河之南」,大河者,黃河也,大河的南邊,指的便是兗州。

曹操之所以在討董兵敗、重新募兵后沒有回陳留,而是改投了袁紹,主要是因為四個緣故。

第一個緣故是:他與張邈等駐紮在酸棗的聯軍諸將志向不合,張邈等擁兵自重,不圖進取,終日置酒高會,碌碌無為,他卻是一心想要光復洛陽,名留青史的。

第二個緣故是:也正是因了「志向不合」,所以在他兵敗之後,張邈不再對他提供支持,使他不得不遠去揚州丹陽募兵。

第三個緣故是:酸棗聯軍內部爾虞我詐,相互傾軋,曹操料到酸棗聯軍最終必會分崩瓦解,故而不願在此是非之地多留。

第四個緣故是:袁紹雖也「擁兵自重」,不以討董為念,反而汲汲欲圖冀州,可在戰略遠見上,袁紹卻到底是要比張邈等人強的,曹操此前對張邈等人提出過一個「使袁渤海引河內之眾臨孟津,酸棗諸將守成皋,據敖倉,塞轘轅、太谷,全制其險……」等等的作戰計劃,可張邈等人無人肯聽,唯是袁紹採納了他的意見,令時為河內太守的王匡遣兵進駐到了孟津。

總而言之,究曹操離陳留而投袁紹的根本緣故,正是因其一心光復洛陽的志向在陳留無法得以實現,故而才不得不在酸棗、袁紹這兩方之中改而選了「稍強一點」的袁紹,可對袁紹的「不臣心志」,曹操也是深為了解的,故而對鮑信所言之「袁紹恐怕會成為另一個董卓」、「如果與他同流合污,又非你我之志」等等的言論,他都非常贊同,對鮑信「不如規大河之南,以待其變」的應對舉措,他也很是同意。

於是曹操就請求袁紹允許他屯兵於東郡的頓丘。

後來不久,黑山軍的一部進犯東郡,曹操大破之,繼而,又於內黃大破南匈奴的於扶羅部,由此乃得以被袁紹表舉,當上了東郡太守,隨後,曹操即表鮑信為濟北相。

東郡、濟北兩個郡國俱在兗州,一在州西,一在州東北,結合去年秋時鮑信的那番話來看,曹操、鮑信兩人的意圖很明顯,他們這分明就是在實行「不如規大河之南」的預定計劃。

可以這麼說,兗州現下雖還是以劉岱為主,可在曹操、鮑信兩人的心中,他們卻都是在耐心地等待「其變」,只待「變」生,他們就要共同起兵、聯手爭兗,——兗州早已是他兩人圖謀已久的立事之基了,可在這個時候,荀貞卻突然插了一腳過來,這是鮑信沒有預料到的。

因而,在辦完了遣人回昌豨去見劉岱、又遣人去任城縣問許仲和戲志纔此回來意這兩件公事後,鮑信又寫下了那封密信,遣人立即去給曹操送去。

237呂子恪先聲奪人

任城國,任城縣。

郡府大堂上,任城相鄭遂又驚又怒,拍案大罵:「潁陰荀氏素以清名重天下,昔年討董,荀貞之披甲執銳,蹈死不顧,以忠勇聞海內,我與他雖然沒有過交往,但是一直都很敬重他,而今他突然遣兵,以追殲魯國黃巾為名而擅入我境,更以詐言,哄開任城縣門,長驅直進,入我郡治!他這是意欲何為?」

堂下伏拜了兩人,分別是任城的郡丞和任城的主簿。

他兩人剛從許仲和戲志才那裏回來。

鄭遂罵了一通,問他兩人道:「除了你們方才所言,許、戲二人還說了別的沒有?」

郡丞答道:「許將軍只是說:為免人誤會他們『以鄰為壑』,所以才不得不追殲魯國黃巾至此。……除此之外,沒有再說別的。」

「什麼免人誤會!」鄭遂又是拍案大罵,「怕人誤會『以鄰為壑』?好,我姑且信之!那我且問汝等,他們詐稱『山陽郡兵』,哄開我任城縣門又怎麼講?」

郡丞答道:「下吏也這麼問他倆了。」

「他倆怎麼回答的?」

「許將軍默不言聲,戲校尉笑答與我,說他不知此事。」

「不知此事?不知此事我任城縣門緊閉,他們徐州兵是怎麼入的城!」

「下吏也這麼問了,戲校尉答云:徐州兵方至城外,任城縣門便為之洞開。他還感謝明公……。」

「謝我什麼?」

「他說他還以為是明公因見城外黃巾人眾,為照顧友軍,所以主動打開了城門,請他們入的城內,因而感謝明公。」

鄭遂氣得半天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勁,怒極反笑,顧對堂上坐着的幾個臣屬,說道:「我今年四十餘了,這四十多年,真是頭一次見這般厚顏無恥之徒!反倒是我開城門迎的他?……來人,來人!去把當時在城頭輪值的那個軍侯叫來,讓他去和許、戲當面對質!看看到底是不是他們用『山陽郡兵』的名義騙開的我任城縣門!」

堂上坐在上首的一人起身說道:「明公且先息怒。」

鄭遂看去,見說話的是本郡都尉呂虔。

呂虔的家族是任城當地的大族,此人頗有智勇,鄭遂自任職任城以來,向是多借重其力,見是他開口說話,遂勉強止住了些怒氣,說道:「子恪有何話說?」

呂虔說道:「許、戲兩人明顯是在耍賴,便是遣了當時在城頭輪值的那個軍侯去與他倆當面對質,怕也無用。」

「卿有何良策?」

「良策不敢說,以虔愚見,目前別無他法,只有等州府那邊來與許、戲交涉了。……不過在這之前,虔願為明公去面見一下許、戲兩人,試試看能否將他們請出城外。」

「噢?卿願一試么?好,好啊!卿需帶兵幾何?儘管言來!必皆允卿。」

「一人一馬也不需,虔單人獨騎足矣。」

入城的徐州兵有數千之眾,而任城縣內的郡兵、縣兵,再加上呂虔的家兵,總共也才千餘,便是把這千餘兵馬都帶上,也是難以把徐州兵趕出去的,既然如此,不如一兵一卒也不帶。

鄭遂也明白這個道理,如果不是因為城中的兵馬不及徐州兵眾,他又何必空自憤怒,而束手無策?——事實上,就算城中的兵馬與徐州兵相差無多,鄭遂現在也是不敢與徐州兵火拚的,不為它故,只為城外現下可是有數萬魯國黃巾!萬一在與徐州兵火拚的時候,魯國黃巾趁機攻城,那最後倒霉的還是他鄭遂。因是,在聽了呂虔的回答后,他沒有再說其它,只是起身對呂虔說道:「子恪!卿此去,如能將徐州兵趕出城外,我便上書州府,請方伯為你酬功!」

呂虔說道:「酬功錢賞,非虔所圖,虔唯望上可為明公解煩,下能保任城百姓不受徐州侵擾。」行了一禮,出得堂外,到了郡府門口,令人牽來坐騎,果是不帶兵卒,只引了數個家兵相從,上馬催騎,徑往城東而去。

許仲、戲志才帶兵入了任城縣后,沒有過分地逼迫鄭遂,因縣寺、郡府都在城北,所以城北一帶,許仲嚴禁兵卒擅入,任城的郡兵、縣兵,駐地在城西,故而,城西一帶,許仲也不許部曲進入,遂便就近佔據了城東地區,隨之,又分兵去城南,把城南也控制到了手中。

也就是說,現在的任城縣內,城北、城西在鄭遂的手裏,城東、城南在許仲和戲志才的手裏,兩邊各佔一半,——不但是城區各佔一半,城東、城南的守衛,許仲和戲志才也以「協助任城兵抵禦魯國黃巾」為由,「仗勢欺人」、兵不血刃地從任城兵手上奪了下來。

呂虔帶着幾個家兵到了城東,沿途細看,只見城東的每個「里」外,都有徐州兵的士卒站崗,城東的「市」外,也有徐州兵的兵士警戒,城東的幾個制高點上,也都是徐州兵兵士的身影,各條道路街巷上,更是不時都能看到徐州兵的巡邏隊伍。

他們方入城東未久,即接連碰上了兩三支徐州兵的巡邏隊伍,不過在被盤查過了,待徐州兵確定了他的身份之後,倒是也沒人為難他。

非但如此,還有巡邏隊伍中的軍官給他指了道路,告訴了他許仲與戲志才現在何處。

呂虔心道:「許君卿、戲志才雖然厚顏無恥,然自我入城東以來,卻不見有徐州兵擾民之事,觀彼軍紀,可稱森嚴。」

許仲、戲志才沒有徵用民宅,而是在城東臨城牆的野地上搭了幾座帳篷,於帳篷前豎起軍旗,在外邊圍了一圈圍欄,權當用為將帳。呂虔到時,他兩人都在,正於帳中商議軍事。

聞得兵士來報,說任城都尉呂虔求見,許仲、戲志才對視了一眼,戲志才笑道:「郡丞、主簿方去,郡都尉又來。……將軍,你要是不想見他,我可獨自請他入見。」

對荀貞的軍令,許仲會無條件地執行,可當面對任城方面的質問和指責時,他卻也不會顛倒黑白,做不到「厚顏無恥」,所以,之前在面對任城郡丞的質問時,他到最後索性沉默不語。因是此故,戲志才有了這麼一句對他說的話。

許仲點了點頭,說道:「魯國黃巾雖已是潰兵,且多半被阻在泗水東岸,可陸續渡河西來的卻也不在少數,我去城頭上巡視一番,以防他們攻城。」

按理說,魯國黃巾大敗之餘,逃命尚且不急,又哪裏會敢在明知徐州兵已經進了任城縣后,還「自投羅網」地再來攻任城縣的縣城?可城外現在畢竟是有數萬魯國黃巾的,他們其中有沒有膽大冒險、好「兵姓奇計」之徒,這誰也說不好,因而,謹慎一點總沒壞處。

戲志才笑道:「將軍請自去,待打發走了這位彭城都尉,我再派人去請將軍歸帳。」

許仲說道:「好。」便自出帳,帶了些許親兵,前往城頭上巡察去了。

戲志才吩咐帳外:「請呂都尉進來。」

很快,呂虔來入帳中。

不等兩下見禮,他即橫眉怒目,按劍斥道:「貴軍不告而來,擅入我境,又以詐言入我任城縣中,奪我半城,虔敢問之:貴軍是想要與我兗州敵對開戰么?」

238劉軍當謝荀軍助

戲志才哈哈大笑。

呂虔愕然,問道:「校尉緣何發笑?」

呂虔入帳時,帳中雖只有戲志才一人,然因是在軍中,戲志才未著常服,而是穿戴着校尉的衣冠服飾,所以呂虔知道他不是許仲。

荀軍的主將兩人,既非許仲,那此人就只能是戲志才了,故而,呂虔以「校尉」稱他。

戲志才笑道:「我笑都尉膽氣雄壯。」

「此話怎講?」

「都尉以都尉之職,言辭中卻以劉兗州自比,這難道還不是膽氣雄壯么?」

「我哪裏以劉兗州自比了?」

「都尉適才言:『貴軍是想要與我兗州敵對開戰么』?都尉既以『我兗州』自居,這豈不就是在自比劉兗州么?」

呂虔冷笑說道:「久聞荀侯帳下有股肱、謀主數人,俱天下才俊之士,而校尉是其一。於今觀之,卻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校尉之高才,虔未嘗見,校尉之伶牙俐齒,虔則見矣!」

戲志才又是哈哈大笑。

「校尉又緣何發笑?」

「我笑都尉見短識淺。」

「我如何見短識淺了?」

「我部入貴境,對貴地而言,實為天大的一件好事,都尉非但不知感謝,反而氣勢洶洶地過來興師問罪,這豈非『見短識淺』么?」

呂虔體會到了鄭遂「怒極反笑」的心情,他適才入帳之後的「橫眉冷目、按劍斥言」,實際上本來只是作態,可現在聽了戲志才的這話之後,卻是真的怒氣升起,亦是氣極反笑,說道:「貴軍不告自來,占我半城,怎麼?我反倒還得感謝貴軍不成?」

「都尉請且靜心,聽我言之。」

「你說。」

「兗北之地,而今黃巾肆虐,濟北等郡國不能制,貴郡已將要受其害,現下魯國黃巾又入貴境,試問之:要非有我軍緊隨魯國黃巾而至,這任城縣、乃至任城國,都尉有幾分把握能夠守得住?」

呂虔大怒,正待要喝斥說出「要不是你們趕着魯國黃巾入了我境,我境內又哪裏來得魯國黃巾」?話未說出,聽戲志才緊跟着又說道:「這是都尉應該感謝我軍的第一個緣故。」

呂虔心道:「第一個緣故?這麼說,他還有第二個緣故的歪理?也罷,我就且先聽聽他還能胡謅出來些甚麼!」壓住了怒氣,問道,「那第二個緣故是什麼?」

「第二個緣故就不單單隻是貴郡應該感謝我軍,而是劉兗州應該感謝我軍!」

呂虔冷笑問道:「敢聞高見?」

「現今兗州形勢如何,足下想必心中有數。」

戲志才頓了頓,見呂虔無意回答,也不介意,自往下接着說道:「劉兗州處於公孫伯珪與袁本初之間,左右為難,不知是從,請問足下,此事可有?」

呂虔仍是不回答他,戲志才對此也仍是不介意,繼續說道:「今我軍入貴境,保任城不受魯國黃巾侵擾只是小事,可以使劉兗州自此無需再左右為難,卻是大事!試問足下,如此事關兗州前途的大事,我軍替劉兗州解決了,難道劉兗州還不該感謝我軍么?」

呂虔怒氣漸收,細細思之,約略明白了兩分戲志才話里的含義,可一時間卻難以想得透徹,遂開口說道:「校尉此話何意,可否多做幾句解釋?」

戲志才笑而不語。

呂虔收起怒氣,再三詢問,誠心請教。

戲志才這才說道:「我話中的意思,卻不能與你多做解釋。足下可歸郡府,將我的話告之鄭相,請鄭相遣人稟給劉兗州,劉兗州自會明了。」

呂虔知道戲志才不肯再往下說,是因為他在兗州的身份不高之故,因便也不再強求,一改初入帳時的「故作無禮」之姿態,雖不致因此就對戲志才以大禮相待,卻也行了一揖,隨之告辭出帳,歸郡府去了。

等呂虔離去,戲志才叫帳外的兵卒去請許仲回來。

兵卒找到許仲時,許仲剛登上城頭,還沒怎麼巡視,聞得戲志才已經把來的那個任城都尉打發走了,許仲略略驚詫,心道:「這才多大功夫,志才卻就已把來人給打發走了?」

他在城頭上稍微巡視了會兒,下了城頭,回到帳中,聽戲志才說完打發呂虔的過程,他不覺嘆道:「君謀略之能,勝我十倍,君口才之便,勝我百倍。」

戲志才笑道:「將軍也笑我是個伶牙俐齒之徒么?」

「豈敢豈敢。」

戲志才又笑道:「我的口才便是勝將軍百倍,亦不足自傲也。」

許仲怔了一怔,旋即明白過來,戲志才這是在給他開玩笑。

荀軍上下,誰人不知,許仲平日沉默寡言,沒有軍務的時候,他甚至可以一天不說一句話。他這般的少言語,確是如戲志才所言,縱是「口才勝他百倍」,亦「不足自傲」。

許仲也不惱怒,微微一笑,——只是他帶有面巾,這笑容,戲志才不能看到。

許仲沉吟了片刻,對戲志才說道:「任城雖是接連遣吏來見你我,可直到現在,不見他們有動兵的意圖,看來我部在任城縣,暫且應是無憂。」

「不錯,任城國小地窄,郡兵不多,不足憂也。」

「唯是不知兗州的州兵何時會到。」

「想來兗州州府已然得知我軍入境之事,不過現今任城縣外遍是魯國黃巾,料來兗州的州兵一時半會兒也是到不了任城縣的,……即便是到了,我敢斷言,它定也不敢擅起戰端。」

兗州內憂外患,尤其是在公孫瓚、袁紹兩邊相逼的情況下,明眼人一看皆知,劉岱現在定是沒有底氣和荀貞開戰的,這也正是荀貞之所以敢遣兵入兗州境的一個原因。

「這倒是。」許仲看了看帳外,又道,「主公現下應是已經離了郯縣,卻也不知何日可到任城。」

「如今的當務之急,是你我要把任城縣的這一半城區牢牢佔住,以候君上。」

許仲點了點頭,他想起一事,說道:「計算路程,主公寫給東平李相的信,這會兒應該是已到東平。……卻也不知李相會有何反應?」

「東平李相」,指的當然便是東平相李瓚。便連鮑信都知道李瓚和荀貞的關係不錯,荀貞又怎會把他忘掉?在遣許仲等此回入兗州境前,荀貞就寫好了一封給李瓚的信,給了許仲,交代他等到入得兗州境后,便將此信給李瓚送去。

戲志才、許仲和李瓚都是同郡人,但許仲早前在潁川時,最初只是個鄉里輕俠,後來跟着荀貞得了官身,可也是武職,與李瓚這樣的士大夫並無交際,故而對李瓚的性格、為人,許仲並不熟悉,更不了解,因有「不知李相會有何反應」之疑。

戲志才對李瓚有些了解,若是尋常小事,他可以猜料出李瓚的反應,可現在卻是「徐州爭兗」的大事,不止關係到州郡長吏們的前途,同時在州郡長吏們做出選擇的時候,也關係到了他們各自本人的名譽,雖說與荀貞關係不錯,並且兒子也投到了荀貞帳下,可到底自身卻是劉岱名義上的「臣屬」,如此情形下,李瓚會做出何種反應?一時間,戲志才卻也是判斷不出。

239不仕冀州仕徐州

東平國位處在任城和濟北之間,和兗州的大多郡國一樣,東平國的轄地也不大,雖領有七縣,看似轄縣不少,可每個縣所佔的地域都不大,算起來,整個東平國約有七八十里的方圓大小。

因為北邊與正黃巾肆虐的濟北國接壤之故,現於今的東平國國內也不是很太平,好在李瓚非為只會「清談高論、噓枯吹生」的議論之輩,本身還是有些實才的,兼之他與陳留太守張邈向來交好,近年來,頗得了張邈的不少兵、資相助,——陳留不比東平,不但在兗州州內是頭等上郡,便是放在海內來說,也是一等一的大郡,人口充實、經濟富裕,於兗州境內,張邈的實力是僅次劉岱的,他稍微漏出來點,就足夠李瓚提升不少本郡的實力,故而倒是暫時還能抵擋住濟北等地黃巾的入侵,穩住東平國的局面。

李瓚是一個有識之士,眼下雖暫時可以穩住局面,可他深知,這絕非長久之計。

別的不說,就只看那素有武略的濟北相鮑信都被濟北黃巾打得不得不離境南下,去州府找劉岱商議對策去了,就可見濟北黃巾的厲害,倘使任他們這麼發展下去,便是再得到張邈的資助,東平國也定然是將難以保住了。

便在他為此憂心之際,傳來了荀貞遣兵進入魯國、擊討魯國黃巾的消息,說實話,當初在聽聞到這個消息后,他是頓覺壓力一松的。

東平國北與濟北接壤,東與魯國接壤,這兩個郡國都在鬧黃巾,對李瓚而言之,他是兩面受敵,荀貞兵入魯國,名義上是在幫孫堅,實際上也是幫了他。

隨後不久,又傳來荀軍大勝、追擊魯國黃巾潰兵入了兗州境內的消息。

在得聞此一消息的當時,李瓚就生了疑心。

因與荀貞同郡,兩人相識甚早,而他對荀貞又很賞識的緣故,他一向都比較關注荀貞的事迹,對荀貞的軍事能力他是很清楚的,以荀貞的軍事能力,他絕不相信荀貞不能把魯國黃巾全殲於魯國境內,可現在荀貞的部隊非僅沒能把魯國黃巾就地殲滅,反更不顧「州各有別」,在沒有給劉岱打招呼的前提下就擅自殺入了兗州境內,荀貞這是想要做什麼?必有所圖。

之後,又不久,許仲、戲志才兵入任城,佔了任城縣半座城的消息復又傳來,隨着此道消息,還有一封荀貞的書信送到。

在看罷荀貞的信后,李瓚心道:「果如我料!貞之名以追殲黃巾,實是項莊舞劍也。」

荀貞的信保持了他一貫簡練的作風,內容不多,在前半部分,他以郡中晚輩的身份問候了李瓚,並簡單地給李瓚介紹了一下李宣在徐州的近況,隨之,他轉入正題,於信中的後半部分中寫道:天子蒙塵,遷於西京,關東諸侯不思勤王,而自攻殺不休,貞聞公孫伯珪將與袁本初爭冀,劉兗州處其間,此兩難之局。公孫伯珪,驕橫之士,袁本初,久存自立之心,貞竊以為,與其使彼二人得兗,何如貞自取之?以此充我軍資,乃可復與孫豫州合兵,集徐、兗、豫三州之力,差可西進扣關,再與董賊決生死,以迎天子還都。此貞愚見,公意何如?

李瓚是個明白人,荀貞不能、也沒必要用假話哄他,所以在信中的後半部分里,他直截了當、不加隱瞞地明確告訴了李瓚他此次遣兵入兗的目的:他就是要與劉岱爭兗州。

信末「此貞愚見,公意何如」八字,看似是在徵詢李瓚對他這一目的的看法,實際上是在詢問李瓚對此的態度,是在問李瓚:你支持我奪兗還是不支持我奪兗?

李瓚看完此信,抬起頭,看向送信的來使,說道:「奉孝,荀侯還有沒有別的話要你帶給我?」

來給李瓚送信的正是郭嘉。

李瓚是同郡的長者,其父李膺更是潁川士人的驕傲,郭嘉對他的態度很恭謹,答道:「沒有。」

李瓚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信,說道:「這封信里的內容,想來你都是知道的了?」

「君上的這封信,嘉雖沒有看過,但其中內容可猜出一二。」

「噢?好啊,既如此,你且說來看看,我要不要贊成荀侯信中之意呢?」

「公座之前,焉有嘉置喙之地。」

「室內沒有旁人,只有你我,話不入六耳,你可儘管放心,有什麼想說的,只管說來。」

「那嘉就冒昧敢言之了。」

「說吧。」

「方今天下已亂,群雄並起,能安天下者,非嘉之君上不可。嘉以為,君上信中所言,公可從之。」

「天下已亂沒錯,群雄並起也沒有錯,可能安天下者,不一定只有荀侯吧?」李瓚說道,「袁本初四世三公,名滿天下,討董之盟主、海內之所望,於今他雄據冀州,尊賢用士,公孫伯珪雖盛,以我觀之,卻定非本初敵手,……袁本初,不能安天下么?」

「焉有不戰的盟主?豈有與兄弟不和的海內之望?袁本初名望雖高,不過賴祖父餘蔭,今雖據冀州,不足多論。嘉知袁本初與公家是姻親,然天下事,公事也,卻不可以親疏論之。」

李瓚笑道:「天下事自是不可以親疏而論。……,袁本初不能安天下,袁公路如何?」

「此路中悍鬼也,奢淫放肆,尤遜袁本初,何足提之!」

袁術為長水校尉時,好奢淫,騎盛車馬,盛氣凌人,因被百姓號為「路中悍鬼袁長水」,這樣的名聲,確是遠遜袁紹。

「劉景升漢家宗室,單騎入荊,收用六郡,此英雄之士也,他難道也不可以安天下么?」

「安六郡易,安天下難。劉景升雖稍有雄氣,然非高明,州郡之才也,豈能安天下?」

「昔年討董,諸將不進,唯荀侯、孫侯與曹東郡勇往直前,而今孫侯佔有豫州,兵馬愈盛,孫豫州如何,可能安天下否?」

郭嘉笑了起來,反問說道:「明公以為,孫豫州能安天下么?」

李瓚笑道:「孫豫州如能有荀侯的族望,或可安天下。」

「這不就是了?」郭嘉頓了下,收起笑容,正色問道,「不知明公是否已有決斷?」

「卿既知袁本初是我家的外親,卻又可知我為何不允吾子出仕冀州,反允他仕於徐州?」

郭嘉心中大喜,說道:「必是因明公知安天下者,非我家君上莫屬!」

「你可回去給荀侯復命了。」

240亂世良禽難擇木

不管出身、名望、年齒,抑或是現今的官職地位,李瓚都遠高於郭嘉,但因頗是欣賞這個郡中晚輩的才幹,所以李瓚把郭嘉送到了室門口,待其遠去,李瓚轉回室內,坐下沉思。

他心道:「貞之此時托以『追殲魯國黃巾』為由遣兵入兗,分明是想趁公孫伯珪與袁本初爭冀、二人皆無暇顧兗之機,虎口拔牙啊。」又心道,「公孫伯珪與袁本初雖暫無暇顧兗,可兗州絕非弱州,劉公山,宗室之後,張孟卓,坐擁強郡,應仲遠,文武兼資,曹孟德、鮑允誠,俱一時之傑,貞之便是傾徐州一州之力,怕是也難以得據整兗。」

不錯,兗州現下確是內憂外患,偌大一個州,卻連濟北的黃巾都打不贏,看起來很弱,可這個「弱」是有原因的,究其根本,還是如前文所述,是因為張邈、袁遺等人各有盤算,雖名義上尊劉岱為州主,然實則各保實力,因是之故,才有了濟北黃巾的泛濫、肆虐。

一旦出現外力來侵的情況,可以預料到,張邈、應劭、曹操、鮑信,包括袁遺等必就不會再「貌合神離」,而定是會齊心合力、「共御外寇」。兗州比徐州富庶,人口也比徐州多,張邈等人亦俱非弱者,他們一旦齊心合力,荀貞的確是就算舉徐州一州之力,也會很難佔取全兗。

荀貞對此也是看得很清楚的,所以,他現在沒有想着攻略全兗,只要能把觸覺伸到任城就行,如果可以把李瓚拉攏過來,那當然是更好。

李瓚沉吟思慮良久,站起身來,踱到門口,看向院中。

暮色將至,院中花草蔥蘢,時有暗香浮動。

李瓚嘆了口氣,心道:「良禽擇木而棲,而今海內紛亂,佳木實是難尋。」

在為人清嚴這一塊兒,李瓚有其父李膺的遺風,然於「乃心王室」這一塊兒,到底而今世道變了,王室凌遲,已然海內群雄爭起,為了自身、家族着想,他卻不能再像他父親一樣了,他必須要在亂世中,及時地為自身、為子孫、為宗族找出一條出路,以保周全。

袁紹本是最好的選擇。

首先,袁紹名望高,其次,袁氏門生遍佈海內,政治資本雄厚,再次,袁紹已得冀州,天下諸州之中,冀州可以說是戰爭潛力最深厚、戰略地位也最優秀的一州。

名望、政治資本、軍事實力,袁紹在各方面都是群雄中挑頭的一個,只從這幾個表面去看,將來群雄中能成事者,似乎非袁紹不可,而以李瓚父親李膺的名望,加上他和袁紹姻親的關係,如投到袁紹帳下,他必得重用,就不說日後的富貴,至少足可保目前宗族的安危。

奈何袁紹得了冀州之後,在冀州的一個舉政卻使他大失所望。

這個舉政就是:屠戮「地方」。

本朝立國,靠的是地主豪強的力量,所以中興以來,地方上豪強的勢力一直很強,兼并成風,

數年前,黃巾起事,冀州是主戰場,州內的郡縣勢族右姓為了自保,紛紛大起塢堡、募練家兵,各地豪強的勢力由是愈發強橫,後來張角雖然敗亡,可「縣縣稱王」的局面卻已形成,這麼一來,冀州雖富,然而民口、錢糧卻大多就落入了豪強手中,不能被州府所有,袁紹得了冀州后,為充實軍資,遂在冀州屠戮強豪,凡有不從其號令,不肯獻出錢糧的,他便尋個罪名借口,或囚或殺,乃至夷族,時到如今,已是殺了不少。

實事求是地說,諸侯之中但凡是想有所作為、也有能力有所作為的,對他們各自地盤中的豪強勢力無不觀之如眼中釘,或多或少都是有做過剷除豪強這種事情的,荀貞在徐州也做過這種事,而且現在還在做,比如剷除鹽豪。

可因不像冀州北有公孫瓚、西有黑山軍這樣的強敵,徐州周邊還算是較為安全,故而荀貞現下沒有袁紹那樣的緊迫感之故,他目前在徐州還沒有開始大規模地動手,同時,他現階段主要剷除的對象也還只是「純粹的強豪」,亦就是說,對「士族」,他仍是以禮敬為主的,而袁紹在冀州雖也禮重士人,可在屠戮「地方」上,他卻是連一些不識時務的士人也給殺掉了的。

李瓚出身士族,他父親李膺為何和宦官殊死鬥爭?其中固有宦官貪腐不法的原因,可也有為了保證士人階層的利益,從而與宦官爭權的緣故。袁紹在冀州大殺四方,連一些小有名氣的冀州士人都被他給殺掉了,於李瓚看來,袁紹這就是在自毀根基,他對此怎能不失望?

因為袁紹的這個舉動而對袁紹失望的不只李瓚。

李瓚在冀州有不少朋友,從他們的信中聽說,冀州不少郡縣的長吏、地方的士族都已在和公孫瓚互通款曲了,——當然,和公孫瓚互通款曲的這些人並不全都是因袁紹屠戮「地方」而造成,亦有不滿袁紹用不光彩的手段佔有冀州、或畏懼公孫瓚兵強的,可不管怎麼說,袁紹屠戮「地方」這一舉政,確是給他減分不少。

此外,李瓚和袁紹是姻親,對袁紹的性格、能力也很了解,深知袁紹其人,雖是名滿海內,其本人也確是有能力,要是太平之時,固可為權臣,然今亂世,要說到安平天下,卻尚不足。

院中有奴婢注意到了李瓚立在門口,過來問道:「家主可有吩咐?」

「沒有,我就是出來透口氣。」

那奴婢恭敬地行了個禮,半彎著腰退去一邊了。

受此打擾,李瓚的思路斷了,遂不再去想袁紹。

他看賞了片刻院中的花草,回到室內,重新坐下,又展開荀貞的信,細細看了一遍,心中想道:「貞之禮賢下士,知兵善戰,性情堅韌,又通時變,眼下看來,我把宗族系於他身,應是可保安穩。」又想道,「雖是如此,我卻也不可陷得太深。」

「陷得太深」的意思是不能舉族相投。

他做出決定:荀貞想來爭兗,那他就把東平送給荀貞便是,然後他就抽身而退,從此歸隱,至於宗族子弟,有他兒子李宣一人在荀貞帳下便已足夠,其餘的子弟最好是和他一樣都隱居在家,如此,將來荀貞如能成事,他們李家可以跟着沾光,而即便將來荀貞不能成事,最少他李家還能有一條轉圜的退路,——反正以他們李氏的世資、族望,只要不在荀貞這裏陷得太深,不管以後是誰爭到了天下,他們都會有出仕的機會,至多是能否顯貴一朝的區別罷了。

241是非誰可一言評

東平國的國都是無鹽縣,位處東平腹地,郭嘉出了無鹽,南返任城縣。

從無鹽到任城縣約有百里,路途不遠,然因道路不靖,多有盜賊,而且歷年戰事,道路也被毀壞了不少之故,郭嘉一行人不能做到日夜兼行,行路的速度不快,離開無鹽后不久,夜色即至,他們尋了處路邊的亭舍,借宿一晚,次日一早繼續趕路。

如此這般,曉行夜宿,兩天後,任城界遙遙可見了。

離任城越近,路上的流賊越多,或百十成群,或三五成伙,有的打有旗號,有的連像樣的兵械都無,只拿些竹槍木矛,從旗號、衣飾能夠看出,這漸多起來的流賊大多是魯國黃巾的潰卒。任城國的西邊有一大湖,便是有名的大野澤,其湖之廣,幾與任城的轄地相仿,任城國南邊的山陽郡則是兗州的州治所在地,乃兗州境內軍事力量最強的郡國之一,這兩個方向都是「前路不通」,因而,被荀軍趕入任城的魯國黃巾潰兵要想得一生路,就只有北上一途,或折回魯國,投奔尚存實力的魯縣黃巾,或借道東平,從而進入濟北,與濟北的黃巾會和。

許仲在遣郭嘉去見李瓚的時候就預料到了路上可能會存在的危險,故而給他撥了兩曲精騎。有此兩曲精騎護從,他這一路行來,雖是遇到了許多賊寇、黃巾潰卒,卻是有驚無險。

進了任城國境,先到的是樊縣。

因為不管是借道東平去濟北的黃巾潰卒,還是折返魯國去魯縣的,都必要經過樊縣,故而比之在任城國遇到的魯國黃巾潰卒,樊縣界內愈是黃巾遍地。

郭嘉等沿途經過的不少鄉、里都被黃巾潰卒搶掠一空,田中的麥子尚未熟,亦被潰卒割走了很多,道邊時常可見被潰卒殺死的鄉民,有的屍首旁坐有婦孺,或痛哭流涕,或目光獃滯,有的潰卒搶完了東西,隨手把屋舍點燃,黑煙滾滾,觸目能見。

真可以用「哀鴻遍野」來形容現下的樊縣地界。

隨從的精騎里有不忍心的,不覺嘆息,說道:「在魯國時,就應該把這些黃巾賊盡數剿殺!」

郭嘉聽了,默不作聲。

理智上,他贊成荀貞驅魯國黃巾以占任城的策略,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眼前所見種種,於感情上,他亦不由惻然。

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一將功成尚且萬骨枯,況乎爭天下?郭嘉心知,當荀貞做出驅黃巾以占任城的決定時,他必不會想不到這將會給任城國的百姓帶來一場災難,可又能如何呢?難道因為這一縣、或者一國的百姓就停下爭天下的步伐?慈不掌兵,爭天下者更不可「慈」。

「不慈」的不止荀貞,天下諸州、諸郡的諸侯們,又有幾個是「慈」的?

甚至連起於底層的黃巾也是。受荀貞的影響,郭嘉不像那些士人一樣,因為本階級利益的關係而仇恨黃巾軍,事實上,他對黃巾軍是抱有一定的同情的,絕大部分的黃巾軍,特別是黃巾軍的底層兵士,要非是因為無法再忍受豪強的壓迫,他們又怎會起來造反?他們的本意只不過是為了求條生路罷了。可當他們凝聚成一股強大的力量之後,不止屠殺士族、豪強,對和他們出身同樣的尋常百姓,他們一樣的也是擄掠燒殺,試問,他們是對的,還是錯的?

而今天下已亂,在這亂世之中,是非黑白,本就不是一句話便能說清的。

一日後,郭嘉等回到了任城縣中。

較之樊縣,或因知荀軍現駐於任城,由而魯國黃巾的潰兵不敢在此多做停留之故,任城縣界內的情況要好得多,沒有多少黃巾的潰卒在此活動。

到了縣中,護從郭嘉的那兩曲精騎自回駐地,去向張飛繳令,郭嘉來到將帳,求見許仲。

許仲不在帳中,戲志才在。

「奉孝回來了?此去如何啊?」

「幸不辱命。」

「李相願助君上?」

「正是。」

「好啊,這下我部總算可以放下一半擔憂了。」

雖說是順利地渡過泗水,佔據住了任城縣的一半城區,可許仲、戲志才部畢竟才只有幾千人馬,「孤軍」在此,要說他兩人對此一點都不擔憂,顯然是不可能的。

「劉兗州那邊近日可有何舉動?」

「鮑濟北帶了四千兵馬,於日前進駐到了亢父,昨天下午,有一個他的使者來了營中,問我部來意。如此之外,劉兗州尚無別的舉動。」

「鮑允誠進駐亢父了?他的使者現在何處?」

「被我打發走了。」

戲志才仍是用對付呂岱的那套說辭打發走了鮑信的使者。

亢父縣離任城縣很近,兩地相隔只有三四十里,不過,戲志才、郭嘉都不擔心鮑信會突然發起進攻,這乃是因為此兩縣相距雖近,可中間的道路卻不好走,頗多水澤,林木茂盛,後世的南陽湖就在這一片區域。

問過了這幾天兗州方面的動態,郭嘉又問道:「主公近日可有信來?」

「今晨剛到了一封軍檄,君上現已至合鄉。」

郭嘉大喜,說道:「這真是太好了!」笑對戲志才說道,「主公既已至合鄉,則校尉餘下的那一半擔憂似也可以放下了。」

戲志才一笑,旋即收起笑容,說道:「我餘下的那一半擔憂卻非是因為兵事。」

「噢?」

「有李相相助,君上又已到合鄉,就算劉兗州、鮑濟北現在對我部發起進攻,我亦無憂。我現下所憂者,不在於此。」

郭嘉明白了戲志才的意思。

軍政、軍政,軍與政不可分,軍事上不再有擔憂,那麼戲志才剩下的那一半擔憂自然便就是「政」,亦即是外交這一塊兒了。

郭嘉說道:「校尉所言甚是,得任城縣易,可要想在任城紮下根基、乃至擴充勢力卻是不易。」問戲志才道,「今晨所到的主公軍檄里,主公對此可有何明示?」

「具體的內容君上沒有說,只是叫我等先穩住任城縣的局面,盡量不要與任城、兗州兵方面發起衝突,簡而言之:能不動兵戈就不動兵戈。君上並在軍檄中說:他暫時不會來任城縣。」

荀貞在此前的軍檄中說,他要親來前線坐鎮,現下又改說暫時不會來任城,郭嘉是個聰明人,一聽即知其故,沒有就此多問,針對「能不動兵戈就不動兵戈」這一條,他說道:「動不動兵戈,怕不僅是我部可以說了算的。」

雖說就目前來看,兗州方面應是不想擅開戰端,可這種事情,誰也不能打包票,萬一在外交交涉無果之後,劉岱不想再忍耐,因之發兵來攻的話,許仲、戲志才再不想動手,也得應戰。

242取兗謀划次第舉

合鄉位處東海郡與魯國的接壤處,是徐州境內距離任城縣最近的縣,由合鄉向西北而行,雖然中間需要先後經過魯國、山陽,然後才能到達任城縣,但合計路程,卻只有百里出頭。

此前荀貞調兵入魯時,這裏是糧秣軍械等後勤補給的轉運集中地。

此縣的駐軍主將是安民校尉陳容,屬下共有三曲千餘兵馬,屬趙雲統轄。

許仲等入魯后,合鄉界內初時尚好,後來許仲、臧霸等與魯國黃巾在騶縣戰罷,雖然大部分的魯國黃巾都被他們驅趕向西,可還是有一些「漏網之魚」慌不擇路、向南奔逃,竄入到了合鄉境內,陳容着實打了好幾場仗,直到前兩天,才算把流竄到合鄉的黃巾潰卒悉數消滅。

荀貞這次離郯,原本就是兩手打算,如兗州方面反應激烈,那麼他就親自入兗,若兗州方面的反應不是那麼激烈,那麼他就暫不入兗。目下看來,劉岱雖然遣了州兵北上,可鮑信止步於亢父縣,似乎並無要與許仲、戲志才部大打出手的意思,那麼,荀貞就沒有入兗的必要了。

畢竟他是一州之主,在兗州似乎無意開啟戰端的情況下,他若是仍然入兗,那麼就會非但無助於事情的解決,反而會激化目前與兗州的矛盾。

荀貞帶的兵馬不多,只一千五百步騎,荀攸、荀彧兩人被他留在了郯縣,袁綏等幕府、州府的重臣他大多也沒有帶,從軍跟他來到合鄉的兩府文臣、謀士只有寥寥數人,其中分別以州府的治中從事張昭和幕府的從事中郎徐卓兩人為首。

便在郭嘉回到任城縣后的第二天上午,經過一夜半日的加急送遞,有關李瓚同意相助徐州的消息呈到了荀貞的案前。

荀貞看罷,吩咐人喚李宣過來。

因了李瓚的緣故,這次荀貞把李宣帶在了軍中。

李宣很快來到,荀貞叫他坐下,然後笑問他道:「卿與卿父,怕是有許久未見了吧?」

李宣答道:「是。」

「是我考慮不周。卿到郯縣之初,我便應叫卿先去東平,拜見一下汝父。」荀貞頓了下,接着說道,「合鄉距東平國不遠,由此至無鹽不過二百里,卿如思見卿父,我可遣兵即送卿去。」

李宣說道:「宣來徐州前,與家君有書信,家君在信中令宣:當盡心公事。宣雖思念家君,然家訓在耳,不敢擅離職守。」

荀貞笑道:「你跟着我從軍來了合鄉,便已是擅離職守了!」

李宣現為州府典學從事,掌一州之文教,前些時,他上書荀貞,請求仿太學之例,在州中設州學,荀貞允之,在被荀貞召來從軍之前,他正忙於建設州學、聘請師資等事,正如荀貞所說,他現在既然已經在了軍中,確是已經「擅離職守」了。

李宣答道:「主上有命,宣豈敢不從?」

荀貞哈哈一笑,說道:「既不敢不從,你就去一趟東平罷!」說着,展紙提筆,稍作沉吟,寫了一封給李瓚的回信,封好印泥,使左右將信拿給李宣,說道,「順帶把我此信給卿父送去。」

李宣收好信,應道:「諾。」

「濟北黃巾勢眾,隨時可能南下,卿見到卿父后,代我問一下:東平國內的兵力、軍資可足?如有不足,我可援之。」

李宣起身道謝。

荀貞笑道:「卿父為我郡中大賢,我作為後生晚輩,自是應當傾力相助,卿何謝之有?」

如果說荀貞欲染指兗州的圖謀,在此之前沒有多少人知道的話,隨着許仲、戲志才橫渡泗水、西入任城這件事情的發生,整個徐州上下,無論是荀貞告訴過或是沒有告訴過的,所有的明眼人而今是都已然知道了荀貞的心思。

李宣也不例外。

他很清楚,荀貞叫他去東平,名義上是叫他去看望他的父親李瓚,實際上,荀貞的真實意圖必是他最後說的那句話:「如有不足,我可援之」。

對荀貞覬覦兗州這事兒,李宣不反對,他現下已投在了荀貞的帳下,當然是希望荀貞的勢力越大越好。因而,他心中想道:「按理說來,吾父應不會反對主上遣兵入駐,倘使真的反對了,我此回到了東平,定要盡全力說服吾父,以使主上的心意達成。」

說過了正事,荀貞和李宣定下明日李宣便動身前往東平,之後,兩人閑聊了幾句,李宣即告辭而去,回到住處,收拾行裝。荀貞寫下軍令,吩咐堂外,叫人拿去營中,命調三百兵士,負責保衛李宣,明日與他一起出發。

待傳令的人離去,荀貞又吩咐外邊,說道:「請治中來。把徐卓也找來。」

不多時,張昭和徐卓來到。

荀貞請他兩人落座。

張昭說道:「我適才來時,路過李典學的住舍,見他在收拾行李,問了一句,他說是奉主上知令,明天要去東平。……敢問主上,可是東平有回信了?」

這次跟着荀貞來到合鄉的文武諸臣,武臣住軍營,文臣受到優待,都被安排住進了合鄉縣寺的吏舍,張昭、李宣、徐卓等人的住處都挨得很近,所以張昭在來的時候會路過李宣的住舍。

起初之時,為了保密,不使風聲泄漏,以免兗州有了警備,張昭等人皆不知荀貞謀取任城的計劃,後來隨着計劃的展開,進而得以實施,首先沒了保密的必要,其次,張昭等作為州府的重臣,荀貞也不能一直瞞着他們,因而便於離郯之前,荀貞把此事告訴了張昭、張紘等人。

和李宣一樣,張昭、張紘等對此也表示支持。

荀貞答道:「不錯。」

「李公在回信中怎麼說的?」

「李公沒有親筆回信。奉孝於數日前去到東平,謁見了李公,把我的意思給李公說后,……奉孝在給我的信中說:李公雖未明言,然已默許。」

徐卓甚喜,說道:「得了李公的相助,我軍在任城不難站穩腳跟了!」

張昭以為然,點了點頭,問荀貞道:「主上遣李典學去東平,可是為了與李公商議駐兵東平之事?」

「正是。」

駐兵東平,是荀貞在經過與荀彧、荀攸等人數次計議之後,定下來的穩住任城根腳、同時進一步把勢力擴展到兗州的步驟之一。

243擇能用將斟酌行

荀貞現在並不是想要佔有全兗。

就像他遣姚昇回吳郡,給荀氏子弟聘妻一樣,他目前只是在做預先的佈局,至於最終是先取揚州、抑或是先取兗州,又或甚是青州,這些都要等趙昱、荀諶從長安回來,看朝廷會不會授官給趙昱、荀諶,如果授官,又會授他們哪裏的官,然後才能決定。

事實上,荀貞就算現在想要攻略全兗,他也做不到。

首先從客觀上說。

畢竟而今漢室雖衰,可朝廷的大義還在,就算是懷了「不臣之心」,「大義」這一塊兒也是絕對不能丟的,否則,就定會被別的諸侯抓住把柄,從而成為「天下公敵」。

所以,他必要等到趙昱、荀諶回來,才能做下一步的決策和部署。

其次從自身能力來說。

荀貞即便是不顧「大義」,不在乎被天下人「群起而攻之」,可以眼下兗州和徐州的內部形勢,他也是沒辦法發起大規模的「州戰」的。

先說兗州內部。

兗州內部的諸郡國雖然「貌合神離」,可如前文之所分析,一旦荀貞大舉入犯,為了他們整體的利益,張邈等人必會合力抵禦,徐州富庶不如兗州、人口不如兗州,換言之,亦即是戰爭潛力不如兗州,那麼,縱使荀軍的兵馬精於兗州,要想打下兗州,也一定會損兵折將,元氣大傷,並且耗時良久,——這還是在袁紹、公孫瓚兩人皆無暇顧兗的前提下。

在這麼情況下打下兗州,會不會被別人漁翁得利?不得不慮。

再說徐州內部。

荀貞得徐州未久,州內的士族、豪強尚未盡服,——不說別的,只說鹽豪和泰山兵,直到前兩天,荀成才督著泰山兵把琅琊沿海的鹽豪給徹底剿滅,而對泰山兵的整編才剛開了一個頭,還需要一些時日才能整編結束,如此的一個內部的環境也不允許他現在發起大規模的戰爭。

客觀與自身,皆不允許荀貞現在就攻取整個兗州,那麼,如何才能在「盡量不動兵戈」的限制下完成對兗州的預先佈局,扎穩在兗州佈下的根基?這是一個考量智慧的問題。

荀貞和荀攸、荀彧等對此商議過了多次,最終定下了三個步驟。

第一個便是駐兵東平,以此使進駐到任城的部隊可以得到一個近距離的外援和呼應。

卻是說了,既然東平相李瓚同意了相助荀貞,為何不索性放棄任城,只在東平駐兵?

這乃是因為兩個緣故:

李瓚到底是外人,不是荀貞的嫡系,即使他與荀貞是故交,即使他的兒子現在荀貞帳下為吏,可牽涉到軍國要事,誰知道他將來會不會有反覆?不能掉以輕心。此前一也。

東平與濟北接壤,濟北現下黃巾勢眾,說不定哪天他們就會南下,一旦他們南下,東平首當其衝,若是把全部駐兗的兵力都放在東平,到了這個時候,那荀貞就不是爭兗,而是在為劉岱「保衛兗州」了。此其二也。

第二個步驟是令任城駐軍在城外的泗水西岸建造兩個據點。

許仲、戲志才能在不動一刀一槍的情況下,佔據到了任城縣的半座城區,已是不易。兗州現下沒有動手,而荀貞也是能不動兵戈就不想動兵戈的,那麼要想讓他兩人再把任城縣的另一半城區給搶下來,肯定就是不可能的了。既然不可能,就只有向城外發展了。

畢竟只佔半座城,太不牢靠。

第三個步驟是繼續以合鄉為入兗部隊的後勤基地。

最合適的後勤基地其實是魯國的騶縣,騶縣離任城縣只有幾十里遠,可魯國到底是豫州的屬國,在沒有得到孫堅的同意之前,荀貞是絕對不會擅自為之的。孫堅可以說是他現階段最為重要的盟友,他必須要尊重孫堅的利益,「因小失大」的事兒他肯定不能、也不會幹。

總的來說,荀貞的這三個步驟,又可大致分為前線和後方兩塊兒。

前線即是東平、任城,此兩地南北相鄰,任城縣內,又有城中的駐軍和城外的兩個據點成鼎足之勢,倘使有事,則內有鼎足響應、外有南北互助,如此,布在兗州的這個釘子計就算是扎牢了;後方便是合鄉,主要負責供應前線的後勤補給,同時,荀貞準備在此加多一些部隊的屯駐,任城、東平如果告急,由此地可以迅速馳援,——合鄉離任城雖不如騶縣之近,可也不遠,百餘里地而已。

李瓚現已同意相助荀貞,只等他再同意荀貞駐兵東平的提議,第一個步驟就可以展開實施了。

當然,這三個步驟不需要非得一個、一個的實施,完全可以同時進行。

因而,荀貞徵詢張昭的意見,說道:「張公,劉兗州雖使鮑濟北帶兵北上,然鮑濟北進至亢父而停,看來劉兗州是不想與我大打出手啊。既然如此,我想趁熱打鐵,傳檄君卿和志才,叫他兩人即就開始在任城縣外構築據點,……儘快把據點築成,也好讓隨軍的役夫們能早點回來,不耽誤農事。公意如何?」

張昭撫了撫鬍鬚,頷首說道:「我看可以。」

荀貞又問徐卓:「你看呢?」

徐卓自無異議,說道:「正該如此。」又道,「以卓愚見,不但據點可以開始構築,進駐任城、東平的兵馬,主公也可以開始調遣了。」

現下在任城縣內屯駐的部隊有荀貞的嫡系,有泰山兵,有彭城兵,成分很雜。這樣成分組成的部隊,用之去打一場短時間的仗是可以的,但用之長期、或中長期的屯駐外州就不合適了。

原因很簡單,就像李瓚是外人,不能使荀貞全然放心一樣,泰山兵和彭城兵也不能使荀貞全然放心,雖說徐州離兗州不遠,從合鄉到任城才百餘里地,可不管怎麼說,兗州是別人的地盤,駐軍在此,也算「孤懸在外」了,萬一泰山兵、彭城兵因不滿荀貞之故,倒戈投向劉岱,荀貞可就是偷雞不成了。

所以,待到據點築好之後,進駐據點、包括任城縣的部隊都需要做一定的更換和另派。

荀貞沉吟稍頃,說道:「公達建議我從『三陳』中擇一人進駐任城,這具體該遣誰去,我到現在還沒有想好啊。……張公,可有提議?」

荀貞帳下姓陳的將校不少,陳褒、陳到、陳午、屯駐在合鄉的陳容,騎兵部隊里的陳即等等,這幾人都是荀軍中的「名將」,各有其長,除了陳即現為軍司馬,其餘四人目前俱是校尉。

不過這個所謂的「三陳」,卻是眾人皆知,指的是:陳褒、陳到和陳午。

較之軍職較低的陳即和在廣陵才追隨荀貞的陳容,陳褒、陳到、陳午三人既已從荀貞日久,且於能力上也強過陳即、陳容。

也難怪荀貞難以選擇,陳褒三人歷練至今,雖說還不至於都能任方面之重,如許仲、荀成、徐榮,可統帶諸將,可隨便拿出去一個,讓他們獨當個一面、半面的,俱皆綽綽有餘。

張昭對荀貞帳下的諸將多不熟悉,沒有什麼建議可提,荀貞先問他,也只是出於禮重,見他沒有話說,遂問徐卓:「元直,卿以為呢?」

徐卓年歲雖不太大,可他從中平元年起就跟隨荀貞了,對荀貞帳下的諸將,他無不相熟,見荀貞詢問,他笑道:「三陳校尉固皆可,以卓陋見,中軍校尉最合適。」

「噢?為何啊?」

「右軍毅重、左軍剛勇、中軍機變,今入駐兗州,非以軍爭為主,而是以縱橫為先,故卓以為,當擇中軍。」

陳到沉毅穩重,陳午剛強驍勇,陳褒靈活機變,三人的性格各有特點。徐卓說的不錯,此次調兵入兗,不是為了沙場爭雄,而主要是穩住根腳,那麼就需要選派一個處事靈活、有親和力的人去,三陳之中,確是陳褒最為適合。

此外,還有一個緣故,徐卓沒有說,但荀貞卻心知明了,那便是不但陳褒是荀貞的西鄉故人,嫡系中的嫡系,而且他所部的六曲兵士全是潁川兵,亦是最能令人信得過的。

荀貞想了一想,拍板決定,說道:「好,我這就給徐將軍傳令,叫他調阿褒來合鄉,待據點築成,便遣他統兵入兗,換君卿和志才回來。」

陳褒現率部駐於廣陵,歸徐榮統轄。

許仲是荀貞帳下軍職最高的將領之一,不可能長駐兗州,下邳和彭城的部隊還需要他監領,戲志才是荀貞依賴的謀主,更是不可能久留不還,所以,等陳褒到了合鄉,再等任城縣的局面更加穩定一點,荀貞就可以把許仲、戲志才連同泰山兵、彭城兵一起調回來了。

陳褒部的兵士是諸校尉中最多的一個,六曲有兩千六百餘人,荀貞打算再給他配上一些騎兵,讓他的總兵力達到三千之數。三千步騎,只要兗州不大舉進攻,他足能守住任城這個根腳了。

徐卓問道:「中軍入駐任城的話,不知主公打算遣誰人入駐東平?」

「我打算遣江鵠去,卿看如何?」

「此上策也。」

東平的局面和任城不同,時刻面臨濟北黃巾南下的威脅,這就需要遣一個悍勇敢戰的將校入駐,荀貞帳下的勇將有很多,但眼下離東平最近、並且又與同濟北黃巾同出一脈的魯國黃巾剛交過戰的卻只有江鵠,由是,遣江鵠入駐東平自是最佳的選擇。

同時,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江鵠的部曲人數,他麾下原有五曲兩千一百餘人,經過與魯國黃巾的幾場仗,現在還有不到兩千人,這個數字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正是合適派入東平,——李瓚雖是願意相助荀貞,可他到底不是荀貞的屬臣,乃是堂堂一國的國相,且出身名族,自有尊嚴,荀貞如是派去的人馬太多,可能會引起他的反感,覺得荀貞吃相難看,甚而可能會使他產生「客大欺主」的擔憂,而如果派去的人馬太少,又起不到什麼作用,故此,兩千人上下的部隊最為適合。

徐卓又問道:「合鄉這裏,不知主公打算調何部來?」

「玄德數請戰矣,我打算調他引千人增兵此地,此外,再調昌豨、孫康部來此屯駐。」

244欲建水師先覓士

劉備「聞戰則喜」,近期徐州的兩個軍事行動,一個剿滅琅琊鹽豪,一個入魯討伐黃巾,或在戰前、或在戰中,劉備都有過上書請戰,既然他這麼渴求立功,那麼荀貞就給他一個機會。

荀成在給荀貞的密報中,分析了孫觀等幾個泰山校尉,得出結論:孫觀、孫康兄弟相對可以使用,吳敦也算能用,只有尹禮、昌豨,特別昌豨,這兩個人絕對不可給以重用,換言之,也就是說,尹禮、昌豨兩人,特別是昌豨,忠誠度不足,懷有二意。

因此,藉此次剿滅鹽豪、整編泰山兵的時機,荀貞決定把昌豨和尹禮分開,調昌豨來合鄉,同時為監督昌豨,把孫觀、孫康兄弟也分開,將孫康亦調過來。這樣,內有孫康監視,外有駐地在百餘裏外的臧霸壓制,料昌豨便是再懷二意,也只能老老實實的聽令了。

徐卓供職幕府,掌握軍機,荀成的密報他也看過,因而一聽到荀貞的此個安排,便即領會了荀貞的意圖,表示贊同,說道:「調昌豨、孫康改駐合鄉,自是最好不過,只是不知何時泰山兵才能整編完畢?」

「我已催促仲仁儘早完成了。增兵合鄉不是什麼急事,先把玄德調來即可。」

聽荀貞和徐卓說到了剿滅鹽豪、整編泰山兵的話題,張昭說道:「我聞琅琊鹽豪與海賊頗有勾結。徐州東臨大海,素多海寇,於今海內不寧,海賊愈多,今鹽豪雖定,以我之見,琅琊、東海、廣陵各郡之沿岸卻仍不可鬆懈,需屯以精兵,以防海賊侵犯。」

徐州臨海,海岸線很長,此前陶謙主政徐州時,琅琊、東海就飽受海賊侵擾之苦,荀貞在廣陵做太守時,廣陵沿岸也時常有海賊出沒,荀貞為此還專門遣派部隊到沿海進剿海賊,可因缺少戰船,沒有水軍之故,最終也只能在沿岸設兵防禦,不能將海賊根除。

對張昭的這個意見,荀貞以為然,他心道:「此次剿滅鹽豪,從那些鹽豪處繳獲到了不少船隻,倒是可以用此為基,想辦法建一支水軍出來。」

建設水軍,最難的不是船隻,而是知曉水戰的將領和精通航行的水手,水手好說,琅琊、東海、廣陵沿岸有不少的漁民,大可以從中選用,唯是這知曉水戰的將領不好找。

早在春秋時期就有了水軍的出現,至遲在春秋末年,沿海的齊、吳、越三國之舟師就不但能夠在內河作戰,而且已有了海戰的能力,勾踐在攻吳時就曾命范蠡等率越國水軍的別部經海道進入淮水,由之切斷了吳軍的退路,致使夫差不得不求和。

到了前秦和前漢,隨着造船技術的進步,不僅水軍的規模、戰船的種類和作戰的能力都隨之有了極大的提高,並且水軍作為一個獨立的兵種也已經從步騎兵種中徹底地獨立了出去。

於前漢之時,成為了一個單獨兵種的水軍主要是作為郡國兵駐紮於地方,多分佈於南方水網交織的地區,被中央直接掌控的只有一支號稱「羽林黃頭」的水師部隊,——所謂「黃頭」,是因為水軍的服飾與步兵、騎兵不同,出於五行生剋,「土勝水」的說法,他們都頭帶黃帽,因常被稱為「黃頭郎。」前漢的水師力量是很雄渾的,元豐二年,漢武帝擊朝鮮,樓船將軍楊仆率領了一支水軍走海路,這支水軍的兵力達到了五萬之眾。

入到本朝,水軍的力量也仍很強大,建武九年,征南大將軍岑彭與公孫述對峙於荊門時,統帶的各類大小船只有數千艘,建武十九年,伏波將軍馬援伐交趾,動用了大小樓船二千餘艘。

只是後來為了加強中央對地方的集權,同時也是休養民力,光武帝裁撤掉了大部分的郡國兵,水師作為郡國兵的一個組成部分,也因之被裁撤掉了許多。雖是如此,徐州沿岸原本還是有一些水師的,然而經過前些年的黃巾之亂,這些沿岸的水師如今損失殆盡,幾無留存了。

想到此處,荀貞問張昭說道:「徐州臨海,往年頗有樓船,現今水師雖不復存,可料來州中應必尚有精通水戰之士,……公可有人舉薦?」

「明公是想要再建舟師么?」

「我在廣陵時,沿海常受海賊侵擾,奈何郡無舟兵,不能入海剿之,只能設兵沿岸,被動防禦,耗糧耗時,疲於奔波,當時我就想組建一支水師,只是單憑一郡之力,難以做到,故而罷了。現今徐州初定,似可抽出手來來做此事了。……公意何如?」

張昭沉吟了片刻,說道:「組建水師,可不是一件易事。」

荀貞笑道:「所以我問公可有知曉水戰之士舉薦。」

「不但得有精通水戰的人,還得有錢啊。我雖不知造一艘船需錢幾何,想來總歸是不會少的。」

徐州原先的那些水師戰船許多都被毀掉了,剩下的不多,剛開始的時候,固然可以用漁船或者從鹽豪那裏繳獲得來的海船「濫竽充數」,然此畢竟不是長久之策,早晚還是得再建造專用於水戰的戰船的,這就需要錢了,數目還不會小。

「此回剿滅鹽豪,從他們那裏抄得了錢數億,可用之建造戰船。」

凡是做鹽或鐵生意的,個個都富得流油,琅琊沿海那些被剿滅的鹽豪,一個個家財萬貫,剿滅了他們之後,荀貞令荀成盡抄彼等家訾,得了錢數億之巨,另外還得了精甲十餘、馬鎧數具,——十餘、數具,看似不多,實則已是甚為豐厚的繳獲了,須知,這「甲」可是貨真價實的精甲,不是泛泛而稱的精甲,何為真正的精甲?精鐵打磨所成,造價昂貴,防禦力非常強,放在部隊裏邊,是只有曲軍侯、乃至校尉以上才有資格穿戴的,至於馬鎧,更是稀有,可以這麼說,之前許仲雖然在魯國打了一個大勝仗,可在黃巾那裏連一具馬鎧都沒有繳獲到,也就是這些鹽家夠豪富,琅琊的鄰郡東海又產鐵,他們這才能集數年之功攢下了這些甲、鎧。

張昭皺了下眉頭,說道:「如只是為了剿滅海賊,何必耗資這般大?陶恭祖在徐數年,橫徵暴斂,民苦久矣,何不將此數億錢用於民生?」

244擊賊通商兩皆宜

荀貞笑道:「民生雖重,武備亦不可缺也。用於民生的自有錢,況且,把此數億錢用於籌建水師,待水師成后,不僅可用之剿滅海賊,更可以之生錢也。」

張昭說道:「明公的意思是?」

「『齊冠帶衣履天下』,徐方之地的繒帛紡織冠絕海內,冶鐵、制漆、陶瓷諸業亦矯矯不群,等水師建成之後,浮海北上可至青、幽,南下可至揚州,再遠一點,交州也可以去,以我之特產與此數州貿易,既可互通有無,豈不是也能生錢么?」

徐卓拊掌笑道:「主公遠見!」

張昭思忖片刻,說道:「明公確是遠見。若是如此的話,這水師倒也不是不能籌建。」

「張公,既然公對此沒有異議了,那這精曉水戰的人就請張公多多擇選,為我推薦一二罷?」

張昭應道:「諾。」

一時間,張昭雖是徐州土著,也沒有合適的人選推薦,他還得等回到州府之後找人詢問。

而今海內兵亂,陸路不好走,再一個,就算好走也耗時長,所以,通過海路和鄰州通商的事情,荀貞是早有考慮,只是一來再建水師需要不少的錢,二來,之前徐州境內有泰山兵、鹽豪的問題沒有解決,亦騰不出手來做這件事,故而推遲至今,現下泰山兵和鹽豪的事情已經得到了解決,又從鹽豪那裏抄來了數億的錢財,卻是可以行施此事了。

荀貞笑道:「本來咱們是在商議兗州的軍務,怎麼說到水師、海貿上了?」

徐卓和張昭也笑了起來。

荀貞說道:「張公、元直,對此二事,你兩位還有什麼要補充的么?」

張昭、徐卓兩人皆道:「沒什麼補充的了。」

「那就按此施行罷。」

兩人應道:「諾。」

徐卓問道:「既然兗州那邊目前看來不需要主公親至,不知主公準備何時回州府?」

荀貞沉吟說道:「再等幾天吧,等玄德到了,我再回州府。」

於是,荀貞親提筆寫檄,先給許仲、戲志才下軍令,命他兩人立刻着手在任城縣外選擇兩個合適的地點築造據點,又令江鵠做好進駐東平的準備,之後,給徐榮、劉備各寫了一道軍令,命徐榮調陳褒來合鄉,命劉備帶本部兵馬千人亦來合鄉,接着,又給荀成下了一道軍令,命他儘快把對泰山兵的整編完成,然後調昌豨、孫康部來合鄉。

幾道軍檄寫就,荀貞交給徐卓,叫他遣人分別送出。

辦完了這幾件軍務,荀貞與張昭閑聊,提及他的兒子張承,笑道:「公子雖少,極有公風,自入我幕府,虛心好學,並且給我推薦了好幾個少年英才。公家此子,雛鳳清於老鳳聲也。」

張承現為幕府舍人,年方十五,到了幕府之後,先後給荀貞舉薦了同郡人嚴畯等好幾個與他年歲相仿或比他稍微大點的年輕人,荀貞專門抽時間,試了一試他舉薦的這些人的才幹,沒有濫竽充數的,都各有才華,其中又以嚴畯最為優異,荀貞已將此子一樣地闢為舍人了。

張昭說道:「犬子頑劣,何敢當明公此譽?」

「我可不是說假話,公家子確是品學兼優,惜乎年歲稍輕,現在還沒有辦法大用他。……他給我舉薦的幾個少年英才裏邊,我最喜嚴畯。張公,兗州有名薛悌者,年方弱冠,已為州從事,我意對嚴畯加以拔擢,使兗州不能專美於前,公意何如?」

張昭說道:「嚴畯此子,我亦知之,生性好學,性情純厚,假以時日,或成大器,只是現下到底年少,尚不堪用。」

嚴畯比張承大三歲,今年十八了,雖未加冠,但對年少早達者來說,這個年齡已不算小了,就比如那兗州的州從事薛悌,今年不過二十來歲,就已是一州的從事。

「堪不堪用,總得試過才知。張公,你說是不是?」

「欲速不達,反或有害。以昭之見,還是再讓他多學幾年吧。」

荀貞笑指徐卓,問道:「公覺元直如何?」

「英俊之才也。」

荀貞笑道:「元直從我時,還沒有嚴畯現在的年齡大,公既覺他是英俊之才,這就說明我也沒怎麼害住他嘛。」

張昭還是不同意,說道:「才分高淺,元直才高,固可早仕,嚴畯者,中人之能也,如仕宦太早,我恐不利其成。」

拔擢嚴畯這件事,荀貞不是突發奇想。

嚴畯的確很年輕,可也正因為年輕,如果把他擢為州從事這樣的高職,不管是從收攬徐州士心的角度來說,還是從爭奪兗州或者揚州、青州的角度來看,都將會是有利的。為何?首先,這說明荀貞愛才,傳出去會是一段佳話,其次,也給了士族們一個暗示,荀貞不僅會用你們這些成名的、年長的士人,同時也會重用你們族中年輕的子弟。

只是見張昭一力反對,荀貞也只得罷了,笑道:「張公對晚輩真是愛護有加。」

張昭說道:「犬子與嚴畯等諸子能得入幕府,常聞明公教誨,實是他們的福氣。」

荀貞一笑。

當晚,荀貞留張昭、徐卓用飯。

次日上午,一道州報從豫州傳來。

州報是孫堅派人送來的,荀貞展開觀之,見上邊總共寫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孫堅告訴荀貞,孫河已經回到了他的軍中,他對荀貞幫他擊討魯國黃巾一事再次表示感謝。

第二件事是有關孫堅攻陳、梁二國的簡單軍情綜述。

陳國雖小,但是陳王好武善弩,陳國郡兵里有很多的弩矢部隊,戰鬥力不錯,陳國相駱俊在陳國愛民如子,深得百姓擁愛,陳國的百姓與陳王、陳相同仇敵愾,陳留太守張邈雖沒有直接派兵援助陳國,可暗中卻支援陳國了不少的糧秣、軍械,因此三故,直到現在,孫堅雖說已攻下了陳國的大半城池,但還沒能獲得最後的勝利,尤其是陳國的國都陳縣,防禦堅固,久攻不下,——倒是梁國,儘管進攻梁國的只是孫堅帳下的別部,可梁國已經是岌岌可危了。

第三件事是有關袁術的。

孫堅在州報中說:袁術前兩天遣了一個使者去見他,想和他簽訂盟約。

對這件事,孫堅拿不定主意,他軍中的諸將、謀臣們也是觀點不同,有贊成的,有反對的。因而,孫堅特地把此事寫入州報,徵求荀貞的意見。

246袁公路棄嫌求盟

袁術對孫堅是有舊怨的。

諸侯討董時,袁術想招攬孫堅為己用,但孫堅卻與荀貞合兵,這讓袁術很惱怒。袁術不是寬宏的人,他自視甚高,以為自己是袁家的嫡系,可天下士人卻多奔走於袁紹的門下,他一直對此耿耿於懷,孫堅拒絕他的招攬,反與荀貞合兵一事,亦讓他銜恨不已。

他認為孫堅這是看不起他,——事實上,孫堅也的確看不起他。

兩人因此結下怨仇。

不過時過境遷,現下與當初不同了,袁術而今在南陽雖不致舉步維艱,卻也發展不順,自從劉表到了荊州,除南陽一郡之外,其餘的荊州諸郡皆聚集到了劉表的旗下,荊州的蒯、蔡、黃等大姓亦對劉表鼎力支持,這就使得袁術至今仍是只能佔據南陽,無法向外擴張。

這麼個形勢下,袁術就急需尋找盟友了。

南陽郡北鄰豫州,東接揚州,揚州刺史陳溫是汝南人,與袁術、袁紹是老鄉,但他疏遠袁術,親近袁紹,想與他結盟是定然不成的,那麼就只有豫州這個選項了。

為了利益,之前和孫堅的那點「舊怨」,袁術也只能暫且放下。

至少從表面看來,對與孫堅結盟一事,袁術還是很有誠意的,他遣派去豫州的使者是他的從弟袁胤。袁胤到了豫州,先去的州府,隨之又趕至前線,在陳國的戰場上拜見了孫堅。

袁胤對孫堅說:君雖牧豫州,而豫州郡縣,從君號令者五不有一,吾北兄前表周昕豫州刺史,若非公孫伯珪南下,周昂恐已入豫矣!今南陽與貴州鄰壤,君何不與后將軍訂立盟約?如此,既可北抗冀州,亦能內定豫境。

「北兄」說的是袁紹,袁紹在北方的冀州,故而袁胤稱他是「北兄」。

袁胤的這番話說的是很有道理的。

孫堅善戰不假,可他出身寒門,在士林中缺少影響力,這是他最大的短板,現下他與荀貞雖已是盟友,可荀氏的號召力畢竟比不上袁氏,在北邊有袁紹虎視眈眈,豫州內部,特別是汝南境內的各縣長吏、地方士人又與二袁互通的情況下,與袁術結盟確是一個可行的選擇。

——汝南是袁紹、袁術的家鄉,他兩人在此郡的影響力非常大,雖因袁紹名高之故,遙相呼應袁紹的佔多數,可與袁術溝通密切的卻也不少。豫州六個郡國,最大的便是汝南,無論轄地、抑或人口,汝南一郡,幾可抵其餘五郡之和,如能藉助袁術的家世和影響力把汝南郡徹底地納入掌控,退一步說,即使不能完全納入掌控,只要能讓汝南大部分的縣、哪怕只是名義上擁護、服從孫堅,對孫堅而言之,就是一個極大的收穫。

這一點對孫堅是很有吸引力的。

但是,孫堅也有疑慮和擔憂。

他最擔憂的是袁術此人的品性,說白了,他信不過袁術。

如果與袁術達成盟約,顯然不可能只得好處,沒有付出。不用袁胤說,孫堅也能猜出袁術請求與他結盟的原因,要麼是為了獲得物資上的幫助,要麼是為了獲得軍事上的幫助,又或者獅子大開口,軍事、物資這兩方面都想獲得幫助,孫堅不吝嗇這些付出,可問題是,別叫他付出過了,袁術卻轉眼不認賬,反手再插他一刀,比如舉兵北向,與孫堅爭汝南。

因此,孫堅遲疑不決。

荀貞看完了孫堅送來的這份州報,將之放在案上,起身於室內踱步。

一邊踱步,他一邊權衡孫堅如與袁術結盟的話,對孫堅、對他會有何利弊。

他心中想道:「袁公路『不計前嫌』,主動請求與文台結盟,必是為了與劉景升爭荊州。現今北地烽煙四起,或各郡國與黃巾、黑山混戰不休,或公孫伯珪蓄勢將擊冀州,而南方諸州相對卻較為平靜,有袁公路這條鯰魚把南方的水攪混,對我來說,倒不失是件好事。」

越是平靜,越是不好下手,而越是混亂,則越是能夠得利。

荀貞踱到牆邊,負手看了會兒掛在牆上的地圖,伸出手來,按在了揚州上邊,又心道:「我記得袁公路似是與劉景升爭荊不成,后遂入侵揚州。這對我會不會有些不利?」

如果荀諶、趙昱中有一人、或兩人俱被朝廷任為揚州屬郡的郡守,而袁術入侵揚州,對荀貞會有不利么?荀貞細想了會兒,覺得非但不會不利,反而會有好處。

他心道:「揚州如起戰事,我正好可以之為借口,大舉南下。」

這麼看來,孫堅與袁術結盟,不但對孫堅有利,對荀貞也有利。

只是,荀貞又心中想道:「袁公路在汝南的影響不及袁本初,與他結盟,雖有利於文台掌控汝南,可這利處到底也是有限,卻不可因此有限之利給他過多幫助。」因而做出決斷,「我當回書文台:與袁公路結盟固可,他如求糧,可酌量與之,如求借兵,最好不給。」

至於孫堅擔憂的袁術的品行的問題,因荀貞知道袁術目前想爭的是荊州,故而不認為這是什麼大問題,如果真的為此擔憂,那麼平時多警惕一些就是。

計議定了,荀貞回到案前,把自己的意思寫下,封好印泥,叫堂外的侍吏進來,命立刻遣人送去豫州。

247荀貞之構堡任城

許仲、戲志才隨軍帶的民夫不少,此前追擊魯國黃巾的時候,民夫由銍粟將夏鳴帶領,跟在部隊的後邊運輸輜重、收集繳獲,許仲、戲志才率部西渡泗水、進入任城縣后沒過幾天,夏鳴帶着民夫也趕到了任城縣外,因為許仲等只佔了半個城區,在不擾民的情況下,沒有足夠的地方讓他們屯駐,所以他們沒有進城,駐紮在了城外。

得了荀貞的軍令,許仲、戲志才即着手安排構築據點之事。

前漢時,任城國本是東平國地,入到本朝,章帝元和元年,析出了東平國的樊縣、任城和亢父三縣,置了這個任城國,任城國的首位國王是光武帝之孫,東平王劉倉之子,名叫劉尚。

從有任城國到現在只有一百零幾年,但卻已經換了三脈的任城王。

劉尚之孫無子,國絕,桓帝遂改封河間孝王劉開之子劉博為任城王,劉博亦無子,他死後,又國絕,到了靈帝繼位,又封劉開之孫、河間貞王之子劉佗為任城王,以奉劉博之後,——之所以桓帝、靈帝都封河間孝王這一脈的子孫繼任任城王之位,乃是因為桓帝、靈帝也都是河間孝王的後裔,桓帝是河間孝王的孫子,靈帝是河間孝王的曾孫。換言之,也就是說,如今的任城王劉陀是今天子的「祖父輩」,兩人的血脈關係未出五服,還是很親近的。

劉陀在位至今有十幾年了,比不上陳王劉寵有勇武之名,但也沒有什麼惡名。

許仲、戲志才初入任城縣時,兩人去拜謁過劉陀,大約也正是因為沒有劉寵的勇武,故而在面對許仲、戲志才這兩個不告自來、侵犯外州的「亂臣賊子」,劉陀也沒有表示出什麼憤怒。

許仲、戲志才兩人閑暇時,經常會留一人鎮守城中,另一人出城勘察周邊的山川、林木,因而,兩人對任城縣周近的地形早已是瞭然於胸,現下接到荀貞的軍令,兩人不需要再怎麼去實地尋找,就可以定下兩個據點的構築地。

荀貞的軍令是命他兩人把據點都構築在泗水西岸,也即任城縣的城東。

戲志才對許仲說道:「今我孤軍在外,劉兗州現雖未發兵來攻,然其意殊不可料,我部誠可謂身在『敵國』,既如是,自當將此兩據點皆築在水西,以與城近,倘有事,可立刻互相馳援。然以我之見,除此二據點外,在泗水東岸也是需要構築一處據點的。」

許仲以為然,說道:「是該在泗水東岸構一據點。」

在泗水東岸再構築一個據點,不是為了進攻或防禦,而是為了保證後勤輜重轉輸的安全。

就像戲志才說的,任城縣這裏是「敵國」,任城、兗州沒有舉兵來攻已經算是好的了,更別說會給他們供應糧秣等物資什麼的了,後勤物資必須要從徐州送過來,這樣一來,就得在泗水東岸構築一處據點,以保證徐州的物資不會被兗州的部隊截斷於河對岸。

兩人領兵在外,有一定的臨機處置之權,不必事無巨細都向荀貞請示,計議定了,二人便先選定在河西的兩個據點位置,繼之又定下在河東的據點位置,然後請來臧霸,徵詢他的意見。臧霸是此次軍事行動的副將,即使出於禮敬,也是得徵求一下他的看法的,臧霸無有異議。

許仲遂召來夏鳴,命他道:「主公令我等在城外構築據點,我與軍師、藏將軍商定,……」,他示意夏鳴近前,指點着案上展開的地圖給他看,「在泗水西岸的此二地以及泗水東岸的此地各建一處,汝可於明日就分派役夫開始構築。」

夏鳴細細地觀看地圖,記住了這三個地點,應道:「諾。」

為了不影響徐州本州的農事、水利建設、州學興建等各項事務,這次的軍事行動前,荀貞沒有抽調太多的役夫給許仲,三個據點說起來不多,但工程量也是不小的,許仲命令明天就要開建,夏鳴需得立刻回去安排役夫的輪班使用,因而領了軍令之後,他即行禮離開。

等他走了,戲志才、許仲、臧霸三人說及軍務。

臧霸說道:「鮑濟北屯在亢父,進又不進,退又不退,也不知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戲志才笑道:「他如要是進的話,恐怕早就進了,今他既然駐兵不進,我料他遲則四五日,短則就在這一兩天,必會離開亢父。」

「噢?此話怎講?」

「濟北國內的黃巾越鬧越烈,鮑允誠身為濟北相,豈可久離郡中?」

「這倒是。」

若是那貪生怕死、無能之輩,在黃巾肆虐之際,或會不想回郡,乃至掛印棄職,但鮑信卻是一個有擔當、有膽氣的人,他絕不會離郡太久的。

確如戲志才所料,鮑信剛於昨天給劉岱上了一道請求回濟北的書。

亢父城外營中,鮑信立於望樓之上,眺望北方。

望樓上沒什麼人,除了他,就只有他的長子鮑劭。

「父親,劭有一事,至今尚未想通。」

「何事?」

「緣何戲志才會說徐州兵入我兗州,可使州伯不必再左右為難?又緣何州伯會信這句話?」

「這有什麼想不通的?」

「劭愚陋,請父親示下。」

鮑信嘆了口氣,心道:「孟德之子聰慧勇武,真遠勝吾子。」

曹操的長子曹昂雖非嫡出,但英俊聰明,為人謙和,使人見之則愛,鮑信的長子鮑劭與之相比,確是相差甚遠。

雖是嘆息,到底是自家的兒子,鮑信還是耐心給他解釋說道:「州伯而今所煩憂者,是本初與伯珪皆相逼甚急而州伯不知適從。在這麼個形勢下,徐州兵入我兗州,對州伯而言之,正是一個極好的借口,至少暫時來說,可以用『徐州來犯』為託辭把本初和伯珪應付住了。」

鮑劭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如此!」又道,「亦是因為此故,父親才欲昨日上書州伯,請求回郡的吧?」

「不錯。既然目前不需對任城縣用兵,我也就無需在亢父多留了。」說着,鮑信憂上心來,又舉目遠眺,再次望向北邊濟北的方向,說道,「郡中連日急報,黃巾賊越發勢大了,我此回離郡,本就是為了與州伯商議該如何才能平定郡中黃巾賊的事情,卻因徐州之忽然來犯而耽擱了一些時日,眼下卻是不能再在亢父停留了。」

「只是不知州伯會不會答應借兵給父親?」

鮑信所謂之與劉岱商議該如何才能平定濟北郡內的黃巾賊,換種說法,其實也就是鮑信想問劉岱借兵。要想「剿賊」,首先得有兵,兵不夠,說什麼都沒用。

鮑信說道:「濟北為兗州北方之屏障,濟北如失,則東平、任城俱將不保,山陽亦將危矣。州伯即便不會允我借兵五千之請,怎麼也會借個兩千、三千的人馬給我的。」

「州伯既然會借兵給父親,父親為何還是憂心忡忡?」

「我憂的不是州伯會不會借兵給我,我憂的是青州黃巾會不會大舉南下。」

248曹鮑聯壤御西北

豫州、南陽和冀州黃巾被擊敗后,青兗徐黃巾繼之而起,徐州黃巾被陶謙擊走,散入青、兗,這固是使徐州由此稍安,可也因而壯大了青兗黃巾的聲勢。泰山太守應劭頗有軍略,去年親率文武,與來犯泰山的兗州以及青州黃巾數戰,斬首數千,俘虜老弱萬餘,繳獲足足裝滿了兩千輛輜重車,進犯泰山的黃巾因為之退,部分西入魯國、濟北,大多北上青州。

青州刺史焦和號為名士,而唯能清談干雲,半點也無實幹之才,更遑論文武兵略了,他召請了一群巫師,或祈禱群神,求用兵必利,或卜筮陣前,以測戰之勝負,除此之外,毫無一絲作為,以致青州之地遂成黃巾樂土,從最東邊的東萊,到最西邊的平原,儘是黃巾旗幟。

虧得去年公孫瓚在渤海郡以兩萬步騎接連兩次大破「西進欲與黑山軍會合」的三十萬青州黃巾,先後斬首數萬級,收得生口七萬餘,繳獲輜重數萬輛,車甲財物不可勝算,青州黃巾的聲威和勢力這才為之一遏。然饒是如此,現於今的青州黃巾卻也是仍有百餘萬眾,除卻老弱,其中能戰者少說也還得有數十萬,仍是不可小覷。

只憑青州一州,萬難養得起這百餘萬的黃巾,現下西去的路被公孫瓚堵死,東邊和北邊都是海,對青州黃巾而言之,他們就只有向南擴展一途了。

由東向西,青州的南邊分別是徐州的琅琊國和兗州的泰山郡、濟北國,以及東郡。

徐州是不用想的了,連早前的陶謙都能把境內的黃巾擊走,況乎現而今的荀貞?要知,荀貞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地位,很大程度上,憑的就是他昔年從皇甫嵩擊剿黃巾的軍功,張角可就是被他的帳下騎將辛璦所逼死的,所以,南下徐州不是青州黃巾的選項。

泰山郡的話,應劭雖不及荀貞有軍功之名,可也是知些戰陣之術的,畢竟泰山境內的黃巾是去年才被他趕走的,——真要到了無路可走時,泰山可以是個選項,但現下明顯尚未到得那步,故而泰山也不是青州黃巾目前主要的南下方向。

如此,就只剩下濟北和東郡了。

相比荀貞和應劭,曹操、鮑信兩人在早年的那次黃巾起事時沒什麼出眾的軍功,征討董卓時,兩人雖然敢於進戰,可卻以大敗告終,對青州黃巾形不成威懾,難免會被青州黃巾認為是南邊諸州郡里的軟柿子。——事實上也似乎正是如此,至少鮑信對濟北境內的黃巾無有良策。

至於曹操,他此前雖沒立下過什麼像樣的軍功,討董時又兵敗,可到底他有英雄之才,面對董卓橫行海內的涼州精兵時,他兵少不敵,而於去年擊進犯東郡的黑山軍時,他則大獲全勝。

曹操與袁紹一黨,公孫瓚是袁紹的敵人,也就是說,公孫瓚亦是曹操的敵人,可去年的公孫瓚之渤海一戰與曹操的東郡一戰,究其根本,他兩人其實卻是打了一場配合戰。

面對徐、兗、冀等地漢兵的進攻,青州黃巾軍與冀州黑山軍,它們兩者都意識到了,要想與北地諸州的這些漢室諸侯們抗衡,它們兩邊就必須要聯手,所以幾乎是於去年的同一時間,青州黃巾主力的一部西入冀州的渤海,而冀州黑山的一部東入兗州的東郡,一個西進、一個東進,它們二者的戰略意圖很明顯,是想會師於青兗冀三州的交匯處一帶。

只可惜,它們分別遇上了公孫瓚和曹操,俱皆戰敗,以致無法使會師的戰略意圖達成。

可以不誇大的說:袁紹、劉岱、包括張邈等冀、兗兩州的州郡長吏們,乃至荀貞,都得感謝公孫瓚和曹操,正是通過他們兩人去年各自指揮的那兩場戰鬥,這才遏制住了黃巾與黑山進一步壯大聲勢的希望,換言之,也才使冀、兗、青等州的形勢沒有進一步的惡化。

試想一下,如果曹操為進犯東郡的黑山軍所破,那麼這支黑山軍就可以由東郡北上,從而進入青州的平原郡,再北上就是渤海,就可以與進至此處的青州黃巾主力會合;而如果公孫瓚沒有擋住青州黃巾西進的步伐,那麼青州黃巾便既可由渤海繼續向西,也可由渤海轉而南下,從而經過甘陵國抵至東郡、魏郡,與東郡的黑山軍和現盤踞於魏郡內黃等地的黑山軍及南匈奴的於扶羅部會師,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冀、青、兗乃至徐州都將要陷入極大的危險之中了。

正是因為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勞,袁紹才不顧東郡太守王肱是劉岱的人,而表了曹操為東郡太守,亦是因為此故,當曹操表他的黨羽鮑信為濟北相時,劉岱、袁紹等人才默認同意。

當然,袁紹之所以會表曹操為東郡太守,而劉岱、袁紹又之所以會默許鮑信任濟北相,除了是在酬曹操功的之外,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儘管曹操與公孫瓚分別獲勝,尤其是公孫瓚,戰果極大,可他兩人到底是誰也沒能把敵人徹底消滅,青州黃巾也好、冀州黑山也罷,它們兩者的實力猶存,在這麼個情況下,濟北、東郡作為目前青州黃巾唯一向外發展的出口,同時也是冀州黑山所仍然覬覦的向東的進口,兩地所面臨之壓力遂為之陡然增加。

說的直白點,東郡、濟北現下就是兩個燙手的山芋,沒幾個人會想來這兩個地方當郡守,出力不討好,稍有不慎,一旦戰敗,弄不好還會有殺身之禍,但眼下這兩個郡的戰略地位又非常重要,起到了隔絕青州黃巾與冀州黑山的作用,還不能棄之不顧,所以,曹操才得為東郡太守,而鮑信又才得為濟北相。

曹操、鮑信兩人對此也是心知肚明的,但從討董時就可看出,他兩人都是勇於任事之人,故而非但沒什麼牢騷和埋怨,反而並俱鬥志高昂,積極進取,一心想要再揚聲威。

聽得鮑信擔憂青州黃巾南下,鮑劭說道:「曹公去年大破黑山、於扶羅,軍威大振,今年以來,數擊犯境的黃巾、黑山,又皆大勝,名威正隆,父親何不求援於曹公?」

東郡位於兗州的最西邊,濟北位於兗州的最北邊,濟北的西部與東郡的東北部接壤,鮑信如向曹操求援的話,曹操的援兵很快就能到達。但是,鮑信現下卻不想向曹操求援。

他說道:「孟德以東郡一郡之民力,北御青州黃巾,西阻冀州黑山,從去年至今,連年鏖戰,幾無停歇,雖未嘗一敗,但他的那點兵馬也僅夠他自用而已,甚至有時連他自己用兵都嫌捉襟見肘,猶不足也。不到萬不得已,我不能向他求助。」說到這裏,他想起一事,心道,「孟德應是早就該收到我的密信了,卻為何至今不見他有回信?」

鮑信率部到達亢父的當天,就給曹操寫了一封信去,將徐州兵入境之事告之,計算時日,曹操應是早就應該收到其信了,卻不知為何至今不見他的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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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重複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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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陽陶氏雖非寒門,但也不是右姓,陶謙的父親只仕至餘姚縣長,秩不到六百石,在陶謙小時候就去世了,全因了被故蒼梧太守甘公看中,以女妻之,得此助力,陶謙才有了後來的上進、入仕,但一直仕任的官職也都不高,雖得州舉茂才,可到底在朝中沒什麼背景,幹了兩任縣令,出為幽州刺史,又被征拜議郎,都不是什麼顯貴的高職,秩皆在六百石上下。

一直到七年前,陶謙五十四歲,跟着皇甫嵩討北宮伯玉時,還是以區區的揚武都尉之職從軍,都尉一職,在前漢時多比二千石,本朝以來,除屬國都尉、騎都尉等幾職仍還是比二千石外,雜號都尉高則六百石,低則三百石,由此也可見陶謙被授之此職的低微。

皇甫嵩討黃巾時,得罪了趙忠、張讓,後來不久就因為此二人的讒言而被靈帝免職,陶謙遂又以參軍的身份隨時為司空、后拜太尉的張溫繼續征討。張溫不是個將才,指揮失宜,用人無當,不聽孫堅的良策,不敢得罪董卓,深為陶謙鄙視。

班師回朝後,百僚高會,張溫讓陶謙行酒,陶謙因輕其行事,不但沒有聽命,反而當眾侮辱他,差點因此獲罪,被徙邊地。

當時,陶謙已經五十四歲,只是個小小的參軍,沒什麼背景,而張溫乃朝中三公,早年得曹操的祖父曹騰提拔,背景深厚,但陶謙卻就敢這麼干,真可謂老而彌壯。

其後,徐州黃巾肆虐,陶謙因被授任徐州刺史,到境不久,他任用臧霸等人,擊走黃巾,掌控到了兩郡實權,那個時候,可以說是他這數十年人生中的最頂峰之際了。兩年後,荀貞到廣陵上任,又兩年後,荀貞分軍兩路,起兵奪徐,旬日間就會師於郯縣城下,這一刻又實是他這數十年人生中最低谷之時。

比之七年前面辱張溫的那個陶謙,現在的陶謙不單純是年歲愈老了,更關鍵的是,他的心態愈老了,當荀貞討董之後,以凱旋之姿回到廣陵時,他就有英雄遲暮之嘆,當郯縣被圍,看到州府中被他委以重任的趙昱等人無不心向荀貞,陳登、糜竺更是獻城投降時,他難免因此灰心,再轉顧家中,兩個兒子都不成器,他已經六十一了,便是不顧年老,再與荀貞爭,也不說能不能爭得過,只說以這二子的能耐,便是爭過了又能怎麼樣?海內兵亂,必還會有別的諸侯覬覦徐州,爭過了荀貞,後頭還有一群虎豹,早晚得撕吃了這兩個兒子。

所以,為保全族裔計,陶謙此時真的是半點也無了爭強之心。

丹陽陶氏雖非寒門,亦非右姓,陶謙的父親只仕至餘姚縣長,並在陶謙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沒有了父親的管教,陶謙少年時放蕩不羈,遨遊無度,後來之所以會折節讀書,上進入仕,泰半是因他的岳父故蒼梧太守甘公之功,甘公看中了他,以女妻之。

由此,陶謙因了甘公的助力,先去太學讀書,又在州郡為吏,后得舉茂才,這才出仕朝中,可到底背景淺薄,被朝廷除用后,得到的官職一直都不高,任尚書郎期滿,外放地方,幹了兩任縣令,遷為幽州刺史,又被征拜議郎,都不是顯職貴授,秩皆在六百石上下。

一直到七年前,跟着皇甫嵩討北宮伯玉時,陶謙還僅僅是以揚武都尉之職相從,都尉此職,在前漢時多秩比二千石,本朝以來,除奉車都尉、屬國都尉、騎都尉等仍為此秩外,雜號都尉高則六百石,低則三百石,這一年陶謙已五十四歲,而被得授之職才區區一個雜號都尉,與荀貞、曹操這樣三十來歲便已二千石、掌實權的根本就無法相比,由此也可見其族姓之微。

而陶謙族姓雖微,官職雖低,卻是個有壯氣的人。

皇甫嵩在此前討黃巾時得罪了趙忠、張讓,後來不久就因此二人的讒言而被靈帝免職,陶謙遂又以參軍的身份隨時為司空、后拜太尉的張溫繼續征討。張溫不是個將才,指揮失宜,用人無當,不聽孫堅的良策,不敢得罪董卓,深為陶謙鄙視。班師回朝後,百僚高會,張溫讓陶謙行酒,陶謙既輕其行事,怎肯聽命?反而當眾侮辱他,差點因此獲罪,被徙邊地。

當時,陶謙已經五十四歲,只是個小小的參軍,沒什麼背景,而張溫乃朝中三公,早年得曹操的祖父曹騰提拔,背景深厚,但陶謙卻就敢這麼干,真可謂老而彌剛。

其後,徐州黃巾肆虐,陶謙因被授任徐州刺史,到境不久,他召辟丹陽猛士,任用臧霸等泰山兵帥,擊走黃巾,掌控到了兩郡的實權,又威壓州中士族,手段強硬,威福自用,那個時候,可以說他是在宦海沉淪數十年,終得以一展胸臆,乃是他這數十年人生中的最頂峰之際了。兩年後,荀貞到廣陵上任,又兩年後,荀貞起兵奪徐,兩路軍馬皆勢如破竹,所過處郡縣趨迎,旬日間就會師於郯縣城下,這一刻又實是他這數十年人生中最低谷之時。

一頂一低,一峰一谷,相繼出現在短短的數年中,大起大落之下,陶謙難免會生英雄遲暮之嘆,會有轉首往事皆若泡影的灰心之感。這倒不是說現在的他就沒了當年的剛壯之氣,這股剛壯還是有的,然而到底年歲愈老,他今年已是六十一了,還能再多活幾年呢?若是兩個兒子爭氣,那麼他自是願與荀貞再鬥上一斗,可問題是二子皆無能,並且智短,後繼無人,他就算是爭過了荀貞,這徐州又能留給誰?還不如就此罷休,回到家鄉,尚可保全族裔。

陶謙不想聽兩個兒子說爭回徐州,倒非是因服了荀貞。

他生性剛強,當年不過是一介參軍,就因看不起時為太尉的張溫而敢當眾羞辱之,險些被遷徙邊關,終不改其態,脾性之剛可見一斑。今年他雖已年有六十一,可他羞辱張溫也不過才是七年前的事而已,縱難免會因旬月間徐州就被荀貞奪走而生些英雄遲暮之感,可這江山難移的本性卻也不是說變就能變的,之所以他不想聽二子說,卻是因二子不爭氣。

荀貞起兵前,他就憂後繼無人,更就別說現下徐州已失,連他都不是荀貞的對手,何況二子?便是不服輸,——他也的確不服輸,在他看來,荀貞之所以能夠這麼快地就攻下徐州,不是因為他無能,也不是因為荀貞兵馬太強,根本的原因是在他族姓單微,徐州的士族輕視他,一直沒有擁護過他,這才導致了荀貞一起兵后,各地的士族、豪強就紛紛獻城相迎,實事求是地講,他的這個看法沒有錯,從某種程度來說,此正是他敗給荀貞的主要緣故,可即便如此,二子無智,族名不及荀貞,手段更沒法和荀貞比,他不服輸又能怎樣?他六十多了,還能有多少來日?爭到最後,恐也不是給二子留下了一份家業,反倒是會害了他倆。

如此一想,還不如就此罷休,返鄉閉戶,任它海內兵亂不休,從此不與外接,尚或可保全族裔,是以,在聽了陶商、陶應的話后,陶謙壓根就不想理會。

說起來,陶謙這也是一片愛子的苦心,陶商、陶應雖不能理解,可既然陶謙偃旗息鼓了,他倆也沒半點辦法,只能聽從陶謙的命令,收拾好行禮,擇了一個出行吉日,從陶謙歸家。

州府雖是如實地傳達了荀貞的原話,凡給陶謙送行者,皆許一天休假,可最終去給陶謙送行的州吏只寥寥數人,陶商、陶應原本還想着當與荀貞相爭時,州中受過陶謙舊恩的州郡吏們定都會起來倒戈,而今目睹此況,俱心中大罵不已,倒是荀悅特在城外設酒,依風俗為陶謙祖餞,又送行錢若干,讓陶謙感慨萬千,深覺同為荀氏,荀悅與荀貞卻是天地之別。

荀貞雖沒來送陶謙,但讓州府給送來了錢五十萬,絹帛百匹,又調了一營兵馬隨行護送。陶謙既是已無再爭徐州之念,自也就不會拒收荀貞贈物,悉數收下,對那一營兵馬也沒有讓他們走,任其隨送,祭祀過祖神,飲了幾杯酒,即辭別荀悅等,南下返鄉去了。

荀悅送他走罷,回到府中,來見荀貞,具述只有四五州吏去送陶謙之狀。

荀貞聽了,嘆道:「其中固有陶恭祖任用親信、壓凌州士之故,卻亦世情薄如紙!」心道,「初我不放陶恭祖歸鄉,以為他若相助周昕,徐州受過他恩惠的州郡吏或會應之而反,於今觀之,至少在這州府里,卻是趨炎附勢的多,念恩懷舊的少。」

想那陶謙掌徐州數年,雖是打壓本地士人,可他打壓的都是名士,出於分化拉攏之目的,對州府小吏非但沒有怎麼打壓,反而施恩惠不少,結果卻只有四五人去給他送行,實令人慨嘆。

他因傳下令去:「凡是州吏今天送陶恭祖返家者,皆給賞賜,以表不忘故長吏恩。」

荀悅對荀貞的這個舉動很贊成,說道:「正該如此。」

陶謙離郯的當日,州府相繼收到了兩道公文,一道奏書,一道傳書。

奏書來自糜芳。

糜芳在朐縣、東海郡的收購任務順利完成,他請示荀貞:接下來他是去琅琊還是去廣陵?

荀貞回記書一道:繼取琅琊,廣陵自下。

早前同意糜芳先對朐縣下手,是為了給糜芳練練手,現下通過對朐縣、東海鹽坊的收購,糜芳已經有了一些經驗,和姚頒的配合也已較為默契,那麼接下來當然是該進軍琅琊了,琅琊是徐州鹽豪的聚集地,只要能把這裏拿下,廣陵自就不足一提了。

給糜芳迴文的同時,荀貞給姚頒、荀成各去了一封信。

給姚頒的信里,荀貞交代他一定要配合糜芳,琅琊的鹽豪多,可能會生亂,要求他務必謹慎。給荀成的信里,則是提醒他要密切關注泰山諸營的動向,如果有變,要果斷地當機立決。

荀成接到荀貞的信,請陳登、高堂隆來見。

等他兩人來到,荀成對他倆說道:「糜都尉已把東海的鹽坊購完,期間雖有人鬧事,但沒等出亂子,就被姚頒鎮壓下去了,總體來說還算順利,至多再有兩三日,他就要轉來東海了。」拿出荀貞的信,請他兩人傳看,接着說道,「主上將要用兵魯國的消息,近日已傳至各郡,想來本地的那些鹽豪、泰山兵帥也定已有聞,我看他們有趁機起亂的可能啊。」

陳登看過荀貞的信,轉給高堂隆,對荀成說道:「我聽說將軍前天又邀孫觀來營飲酒了?」

「不錯,連飲兩日,孫校尉今早才回陽都。」

「將軍觀孫校尉可有異態?」

「較之前次我邀他飲宴,這次於言談間,我覺他刻意討好。」荀成沉吟了下,又說道,「陽都那邊連日上報,說昌豨、尹禮時常遣使入城,求見孫觀。」對陳登和高堂隆兩人說道,「將此兩事合在一處,我疑泰山兵諸營正在私下串通,有不軌意圖,所以才會說他們或會趁機起亂。」

「將軍對此有何決策?」

「正要請教君二人的高見。」

「依登之見,此事好解決。」

「噢?怎麼個好解決?敢請聞其詳。」

「主上雖將用兵於魯,然所遣之卒,不過五千之數,其中還有兩千分是彭城與臧霸的部曲,真正動用的兵力只有三千步騎罷了,諒他孫觀、昌豨幾人縱有叛心,必也是不敢單獨起兵的,他們如要作亂,定會是和鹽豪一起。如此,可先將他們與鹽豪分開。」

荀成頗喜,說道:「君見與我正同!」徵求陳登的意見,「我欲以響應主上擊魯國黃巾為由,調孫觀、昌豨諸部到郡界擊北海黃巾,君看如何?」

陳登笑道:「此策大妙。」

高堂隆略有擔憂,問道:「若是他們不從調遣?」

「如是不肯從我調遣,則反意露矣!吾自發兵擊之。」

「若是在將軍與孫觀等鏖戰時,鹽豪趁機作亂?」

荀成笑了起來。

高堂隆不解其意,問道:「將軍緣何而笑?」

陳登亦笑,替荀成解答,對高堂隆說道:「昇平,君來徐州日短,尚未眼見過主上帳下的兵甲之銳,便是鹽豪亦亂,頂多也就是多費點事。此即將軍之緣何而笑故也!」

高堂隆聽了此言,更是心中不解,心道:「既是不懼泰山兵與鹽豪作亂,主上又為何遣我來督泰山兵,又再三叮囑我等小心行事?」張嘴欲問,話未出口,看到荀成與陳登兩人的笑容里竟似透出了一些輕鬆的意味,他心中一動,頓時自己就把這個問題給想明白了。

荀貞和荀成、陳登重視泰山兵與鹽豪,並不是因為害怕他們反叛,而是因為不確定他們會不會反叛,如果反叛,又不確定他們會何時反叛,所以才不得不對他們採取重視的態度。一天兩天還好,三天五天也行,可要是天天都需要這麼「重視」,荀成等人也會煩的,他們又不是一天到晚沒什麼事乾的閑人,都很忙的,不能總把精力分到這上邊來,故此,如是鹽豪真要和泰山兵一起作亂,荀成、陳登反倒會鬆一口氣,底下的事情就好辦了,不用再琢磨來琢磨去,用兵擊之就是,因而,當高堂隆說及鹽豪萬一趁荀成攻擊泰山兵之機,也起來作亂的話,荀成、陳登不但不憂,反輕鬆而笑。

明白了荀成、陳登的意思,高堂隆不由心道:「將軍與元龍竟是無絲毫戰敗之憂,如此自信,我雖尚未曾親眼見到過主上部曲的精銳,可也能略猜出一二了,只希望泰山兵和鹽豪沒有那麼蠢,不要真的起來作亂,否則,看來亦只是給將軍送一場戰功罷了。」

荀成等人這邊定下調泰山兵擊北海黃巾之策,州府里,荀貞剛等到許仲來至。那日在州府里他接連接到了兩道公文,其中的那道奏書來自糜芳,另一道傳書則是來自孫堅。孫堅請求他出兵幫助豫州剿滅魯國黃巾的公文州總算是到了。接到公文的當時,荀貞即令早已集結完成的部隊、役夫開始向魯國進發,同時急召許仲來郯,要在他入魯前,再給他來一次面授機宜。

荀貞和荀成、陳登重視泰山兵與鹽豪,並不是因為害怕他們反叛,而是因為不確定他們會不會反叛,如果反叛,又不確定他們會何時反叛,所以才不得不對他們採取重視的態度。一天兩天還好,三天五天也行,可要是天天都需要這麼「重視」,荀成等人也會煩的,他們又不是一天到晚沒什麼事乾的閑人,都很忙的,不能總把精力分到這上邊來,故此,如是鹽豪真要和泰山兵一起作亂,荀成、陳登反倒會鬆一口氣,底下的事情就好辦了,不用再琢磨來琢磨去,用兵擊之就是,因而,當高堂隆說及鹽豪萬一趁荀成攻擊泰山兵之機,也起來作亂的話,荀成、陳登不但不憂,反輕鬆而笑。

明白了荀成、陳登的意思,高堂隆不由心道:「將軍與元龍竟是無絲毫戰敗之憂,如此自信,我雖尚未曾親眼見到過主上部曲的精銳,可也能略猜出一二了,只希望泰山兵和鹽豪沒有那麼蠢,不要真的起來作亂,否則,看來亦只是給將軍送一場戰功罷了。」

荀成等人這邊定下調泰山兵擊北海黃巾之策,州府里,荀貞剛等到許仲來至。那日在州府里他接連接到了兩道公文,其中的那道奏書來自糜芳,另一道傳書則是來自孫堅。孫堅請求他出兵幫助豫州剿滅魯國黃巾的公文州總算是到了。接到公文的當時,荀貞即令早已集結完成的部隊、役夫開始向魯國進發,同時急召許仲來郯,要在他入魯前,再給他來一次面授機宜。

此前與戲志才、荀攸等在軍議上商定完入魯的各項軍事提前調動后,荀貞就召許仲來郯縣見過一次,當時對他講了此次入魯的用兵目的,眼線即將要開始正式入魯了,因這次入魯關係到將來是否能夠在兗州插下一個釘子的事兒,所以必須得再召許仲來見一次。

許仲的駐地在下邳,接到荀貞的飛檄相召,即從下邳星夜兼程,再一次趕到郯縣。

荀貞親至府門相迎,見他只帶了兩三騎到府,知他這必是將從行的牙兵都留在城外了,責備他道:「卿為股肱,掌方面任,督兩郡兵,安危干係半州,今入城中,隨騎豈可簡約至此!」

許仲下拜說道:「顯慮牙兵入城,或會驚擾士民,故使之留於城外。」

「來歙以攻滅隗氏之威,岑彭以芟夷荊襄之武,而相繼亡於蜀刺客之刃,所以說『敬小慎微,動不失時,百射重戒,禍乃不滋』。擾民事小,卿安危事大,由茲而後,卿出入營、城,隨行牙兵不得少於百人。」

許仲應諾。

荀貞對許仲的這番責備倒非是為收攬人心,示以對許仲的優待,而確是認為許仲不應該只帶兩三個親兵入城。漢世離先秦未遠,許多風氣相近,因任俠盛行之故,刺客頗多,光武帝的兩員上將都是死於敵人派出的刺客之手,桓帝時,許多忠直的大臣被梁冀的刺客殺死,多年前蔡邕被流放邊地,半道上也險些被陽球派出的刺客殺死,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刺客行刺的事例,許仲身為荀貞最得用的股肱重臣之一,他身邊的武備防衛絕不能鬆弛。

荀貞到了府門相迎,把他帶入府中,又召來戲志才、荀攸,並及郭嘉、徐卓兩人,命人把地形圖掛在牆上,喚許仲等聚到圖前,問許仲道:「入魯之後,卿欲先擊何處?」

魯國的黃巾現在主要分佈於魯地的北部和中部一帶,在魯南地區只有騶縣有一些黃巾兵士。原本共有兩個魯國的縣城被黃巾佔據,一個騶縣,另一個是卞縣,黃巾之所以佔據這兩個縣城是有原因的,首先,卞縣臨着泰山郡,縣東地區山水交錯,如戰不利,黃巾就可以由此向東撤退,可以再撤回到泰山境內,也可以分散到卞東的山中,這裏是魯國黃巾的一條退路,其次,騶縣和東平相鄰,離任城也不遠,向西十來里就是東平郡境內,再從東平向西十來里就是任城郡,控制住這裏就可以和東平、任城境內的黃巾相呼應,所以黃巾佔據住了這兩座縣城。現在,魯國最北端的汶陽也被黃巾攻下了,不過攻下汶陽的黃巾部隊不只是魯國境內的黃巾,還有濟北國境內的黃巾,是兩路黃巾合力攻下的,汶陽臨着濟北國,西行或北行數里就是濟北境,打下了這裏,魯國、濟北的黃巾就可以連成一片。事實上,黃巾不但是想佔據住這三座縣城的,他們還想攻佔魯縣,魯縣是魯國的國都,位處於汶陽和騶縣之中,在卞縣的西邊,如果打下這裏,那麼魯國的黃巾至少在魯國北部和中部一帶就能夠形成一片了,只是魯縣乃魯國的國都,魯國的郡兵主力都在這裏防禦,所以黃巾數攻而未能下。

許仲已經知道了荀貞用兵魯國的用意,那麼在先攻打這三座縣城中哪一座的問題上,當然是早有考慮了,他回答說道:「騶、卞、汶陽三縣中,顯意先擊卞縣。」

荀貞聽了此言,贊道:「卿意與我同。」

為什麼要先打卞縣?原因很簡單。-

荀貞此次用兵魯國的目的不是為了殲滅魯國的黃巾,而是要把魯國的黃巾向西趕,是想把他們逐入兗州的東平、任城或者濟北境內,那麼第一個攻擊的目標就不能是騶縣,雖然騶縣離東海最近,按理說是該頭一個進攻的,可如果先把騶縣打下,那麼卞縣的黃巾看到這種形勢,就有兩種可能會出現的選擇,一種是繼續待在卞縣城裏,固城自守,另一種則是有可能就會因此而棄城逃遁,如果他們掉頭返回泰山郡,又或者逃入卞西的山中,這就與荀貞用兵魯國的用意相違背了,沒辦法再把他們趕到兗州的東平等郡中去,所以要棄近求遠,先打卞縣。

荀貞問許仲道,「攻卞時,卿欲如何擊之?」

許仲答道:「顯意圍卞三面,闕其南邊。」

荀貞笑顧戲志才、荀攸等人,問道:「君卿此意如何?」

戲志才笑道:「正與主上意同!」

荀貞笑道:「君卿今用兵之術,差可一敵國矣。差可一敵國矣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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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之最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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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九 范楷合兵屯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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