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嫁妝

第一百八十章 嫁妝

不過葉青每日一篇的許諾很快就食言而肥了,卻是婚事比想像的快。

這日時值正午,夏日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深深淺淺斑斕一片,紅色剪紙花在地面上投落繁複美麗的影子,映着紅紗帳幔。

雖有着玻璃鏡,但按照傳統,還是新磨了一面銅鏡,這光可鑒人,鏡中一張俏臉帶着絲紅暈,雙眉微蹙,眼波流光盈盈,神態中自有喜意。

小軒窗緊閉,聽得閨房外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喧鬧聲里似搬著東西。

丫鬟巧兒在門口站不住了,腳步鬼祟,可能偷偷溜到廊下觀看。

曹白靜獨自坐於鏡前,只穿一身素白褻衣,對着鏡中的自己,慢慢梳理。

窗外喧鬧聲漸漸小下去,房間里只聽得自己心跳,曹白靜只覺得此時,心思翻滾,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涌了上來。

五月初一,再過半個月就是婚禮了……世人婚娶,對自己這樣女子又叫成禮,所謂的禮就是嚴格按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程序而進行的婚禮禮俗,越是大族越是講究這個,每個細節都是萬萬馬虎不得。

民間婚禮出場的都是專門媒人,層次有高有低,低者身穿粗布衣,混跡市井城鎮之上的牙婆。

中等門戶媒人著冠、黃包髻、系把青涼傘兒。

而專為大族服務則是衣飾華麗,裝束宛如貴婦……她們地位說高不高,在相對嚴謹的社會裏,多半是男女寄託希望的渠道。

可媒人都見錢眼看,隱瞞男方年紀,虛指兩家財富,誇大女方容貌,種種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為防止這事就得「相媳婦」。

往往兩家約好時日子,在酒樓園圃雅緻環境相見,要是中意,男方以金釵插於女子冠鬢中,叫做插釵定緣,不如意送二匹彩緞。

女方也可以拒絕,但總有男強女弱之意。

不去相媳婦,就只得聽天由命,最好笑是前年一次婚事,帝都都官嚴文與一豪門孫氏女子成婚,怕自己年紀大,就不敢去相媳婦,匿報了五歲年齡,洞房交禮時,才知道這位孫氏女子比自己還要大,原來她匿報了十歲。

這荒唐事引得當今皇帝都大笑,是以被人們當做奇趣哄傳,沒兩年就哄傳天下,南滄郡這樣偏遠邊郡也是聽聞。

有這教訓丨聽說現在興起更繁瑣的相親了。

但有例外,男女本來相識,又或兩家利益下必然聯姻,這時表示重視,男方就會請地位高者出面說媒。

堂堂一縣之尊,「百里候」6明大人代葉青出面求親並且主婚,這讓父親大有着面子,見人就誇:「我就知道吾婿就是有情義」

男女相識已久,青梅竹馬,又有知縣作媒,因就省了許多繁瑣的相親,直接在知縣主持下,第二步正式定貼。

很快很直白。

曹白靜到現在還記得自己見得葉青金貼,龍飛鳳舞,寫着曾祖、祖父、父親三代名諱、職業,當然三代都是士子,後面都寫着童生、秀才,很是光彩……

議親的是族裏第七位男子,元鼎十七年某日某時某刻所生,父母不在堂,房中有資財合算五十萬貫

「沒有必要這樣誇張罷」這是當時曹白靜腦里唯一念頭,羞惱啐了一口:「是和我炫耀么?」

往下看,主婚的是平壽知縣6明,到這裏就已無語,這是本縣獨一份婚貼。

曹白靜都有些不好意思寫自己的定貼了,但這要對等交回給男方。

她與葉青兩家知根知底,自拉不下臉來學別家定貼上胡亂虛報,只好苦着臉,咬着牙,弱弱寫上去,心裏把葉青扎了一千次小人:「都是進士了,誰不知道你厲害,就不能低調點么?」

「嘭嘭嘭」在前院廳堂里響起,又傳來曹戶扇得意大笑:「哈,我說沒錯吧,這份厚禮……真吾佳婿也」

曹白靜立刻羞的滿面緋紅,手捂耳朵,簡直無臉見人,這還是自己的父親?

她心裏知道,這是財禮送來,再過半個月就要迎親,下財禮差不多就是這時了,可是父親這樣實在失態吶

第三步議定禮,婚姻節奏就加快了,由男方選好黃道吉日,挑挑撿撿,最後選了五月二十三,據說最吉利。

「鬼才信呢……」曹白靜紅著臉,又啐了一口,實際上聽說內幕,葉青直接對主婚的知縣問:「兩個月內行不行?越快越好」

據說當時就砸出一疊厚厚的聘禮名單,看得6明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一口氣差點接不上,指著葉青手指顫抖:「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吶」

天下承平,世風逐富,婚期取決於財禮多少,這是人之常情,但沒見過這樣。

可是曹家也恨不得早日嫁過去,因此父親曹戶扇與祖母姚太君見了禮單,就立刻應着:「早些好

「這還真是他的風格……」曹白靜心中一點都不意外,在這時,沒有人會來聽聽她的意見。

世俗習慣,下財禮意味婚姻已成「定論」,基本上沒有反悔餘地,除非想家族名聲掃地。

「唔,不後悔……」曹白靜喃喃低語,想起自己壯著膽子,夜裏跑去和表弟攤牌,她現在還有些臉紅,自己哪來這樣勇氣……

葉青回復卻出乎她的意外,這世上真有這樣的男人?

吁出一口氣,曹白靜不在多想,窗外又傳來一陣驚呼,聽着隻言片語,似乎是有關於財禮。

曹白靜坐着沒有動,豎起耳朵聽。

「只是禮單都不是相互商定了么?」

財禮是總稱,由男方聘禮、女方資裝,就是俗謂的嫁妝,這兩方面組成。

婚姻大事,都要為此量財傾力,有錢人家男方送聘禮是所謂三金,即金釧丨金耳墜、金帔墜……都是給新娘子穿大紅霞帔時所用。

官宦人家還要送銷金大袖或紅素羅大袖緞、黃羅銷金裙、緞紅長裙、珠翠團冠、四時髻花、上細雜色彩緞匹帛、花茶果物,團圓餅、羊酒……

簡直像開展送聘禮的比賽,看誰財力雄厚,送的好。

世風奢靡,可見一斑。

曹白靜回憶起郡里李氏最近一樁婚事,小小正九品將仕郎,其女慶一娘,傳聞貞淑美貌,許嫁給臨縣萬知縣之子,僅嫁妝費錢就高達五萬五千貫,隨嫁二百畝田尚不算在內當然李家是郡望,其嫡系子弟不純專於仕途,各有分工,就不可單用官品衡量,更別說和萬知縣聯姻的政治意義。

「希望他不要太奢侈……」曹白靜就有些擔憂,怕自家跟不上。

嫁妝不對等的話,她嫁過去是要被人說閑話,雖她相信葉青不會說什麼,但人言可畏,而且還是他的族人

「真煩惱……」她在床上來回打滾,頭蒙在被子裏,掩飾著面對未知命運的心中怯怯。

「阿姐我看過聘禮了,你知道是什麼?」胞弟曹明亮又闖了進來,卻現房間里陡幽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了:「阿姐?你又在做什麼?」

曹白靜在黑暗中不吭聲,暗惱丫鬟失職,快手快腳穿好外衣襦裙,一揮手,紅光閃過。

房間里光線恢復明亮,曹白靜坐在妝台前,大大方方對鏡梳妝。

自家姐姐一向如此,曹明亮不覺有異,就又興奮叫着:「姐夫是照比普通官宦人家禮單,二十四箱,可他用的都是什麼啊……宮造銷金大袖、宮造紅素羅大袖緞、宮造黃羅銷金裙、宮造……」

「宮造哎聽說只有宮造織女才被准許標記,放在我們南滄郡小地方,要不是小姑摸著質料滑如膚,又眼尖看見花符暗綴,大夥都沒認出來」

「小孩子不懂就別大話,你出過平壽縣沒有?跟着阿爹北邙山腳下跑了幾遍,就敢說南滄郡小?」曹白靜瞪了胞弟一眼,避開了關鍵的問題。

曹明亮咧著嘴嘿嘿一笑:「阿姐,關鍵是這和定貼寫的字不同」

「怎麼不同了?」曹白靜捏著眉心。

「你想啊,男方出聘財,女方出資裝,可必是對等,甚至高出一線可我看祖母目瞪口呆,直把眼瞧著咱老爹。」

他說着,小大人一樣摸著下巴,很不懷好意:「我看老爹也沒辦法,估計還得回來問……女兒你自己看着……」

「去死」

一陣風把他整個人刮出門去,又聽得這熊孩子大呼小叫:「惡婆娘,姐夫遲早受不了……呃,爹

「哼」曹戶扇這顧不上斥責,在外停一下,敲了敲門。

「父親請進。」閨房裏面傳出少女聲音。

「咳……」曹戶扇明白事理,愛女出嫁在即,有許多女兒家準備,他這做父親的不好貿然進去:「不了,我問一下就走。」

斟酌一下,小心問:「這聘禮有些重,或暗中可以推掉一點?這樣資裝回也不是很吃力……」

很小心,怕女兒不能接受。

閨房裏就是一陣沉默,曹戶扇遲疑了片刻,見沒有回答,就又說着:「或只能向族裏拆些銀子了

閨房裏一片喜氣,曹白靜默默聽着,就有種傷感。

這時卻說着:「父親不必為難,女兒這兩個月綉制的道衣,還沒有交易,剛好可以還禮。」

「啊,這不好吧。」

「沒事,他不會計較」曹白靜幽幽一嘆,說着:「那些宮造織物,聽說他帶回來有一批宮造織女,這事知道的人不多,我們南滄郡市面上也沒有這些,父親給女兒留一件緞紅長裙做個念想,別的都拿出賣了吧,這時價錢最好,就能彌補回道衣的利潤了。」

聽父親高興離開,她一個人坐在鏡前,摸著靈光瑩瑩的道衣,又望見牆上那幅字,目光落在後面:「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驟醒悟過來,又有點微惱:「這傢伙一定是早算好了,故意弄這陷阱,讓我送這道衣過去……」

坐了一會,小心自妝台抽出抽屜,取出一件淡青道衣,細膩質料上有着暗華,三色靈綉絲絲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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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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