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比斗

青八躺在樹邊睡覺，聽到他腳步聲，便即醒了，打開酒瓶，喝了兩口，大聲贊好，

說道：「那喝不喝？」歐陽天寶從來不喝酒，這時有充英雄好漢，接過酒瓶便喝了一大口，

只覺一股熱氣湧入肚中，登時大咳起來。青八哈哈大笑，說道：「小英雄喝酒的功夫還

沒學會。」忽聽得遠處有人朗聲道：「八兄，別來好啊？」

青八道：「吳兄，王兄，你兩位也很清健啊１歐陽天寶心中突突亂跳，抬頭向聲音

來處瞧去，只見大路兩個人快步走來，頃刻間便到了面前。

一人是老頭子，一部白鬍須直垂至胸，但麵皮紅潤泛光，沒半點皺紋。另一個是四十

來歲的中年人，矮矮胖胖，是個禿子，後腦拖着條小辮子，前腦如剝殼雞蛋。

青八拱手道：「兄弟腿上不方便，不能起立行禮了。」那禿頭眉頭微微一皺。那老

者笑道：「何必客氣？」歐陽天寶心想：「青大哥為人太過老實，自己腿上有傷，怎能說給

人家聽？」青八道：「這裏有酒有肉，兩位吃一點嗎？」那老人道：「叨擾了１坐在

青八身側，接過酒瓶。歐陽天寶大喜：「原來這兩人是青大哥的朋友，不是跟他來打架的，

那可妙得緊。待會敵人到來，這兩人也可幫忙打架。」

那老者將酒瓶湊到口邊，那禿頭說道：「吳大哥，這酒不喝也罷１那老者一怔，隨

即哈哈大笑，說道：「八兄是鐵錚錚的好漢子，酒中難道還會有毒？」咕嘟，咕嘟喝了

兩口，將酒瓶遞給禿頭，道：「不喝酒，那可瞧不起好朋友了。」那禿頭神色有些猶豫，

但對老者之言似是不便違拗，接過酒瓶，剛放到口邊，青八夾手奪過，說道：「酒不夠

了！王兄又不愛喝酒，省幾口給我。」仰頭合了兩大口。那禿頭臉上一紅，坐下來抓起牛

肉便吃。

青八道：「我給兩位引見一位好朋友。」指著老者道：「這位吳老爺子，大號叫作

大鵬，江湖上人稱'摩雲手'，拳腳功夫，武林中大大有名。」那老者笑道：「茅兄給我臉

上貼金了。」說着左右顧視，不見另有旁人，不禁頗為詫異。青八指著那禿子道：「

這位王師傅單名一個'潭'字，外號'雙筆開山'一對判官筆使將出來，當真出神入化。」那

禿頭道：「青兄取笑了，在下是你的手下敗將，慚愧的緊。」

青八道：「不敢當。」指著歐陽天寶道：「這位小朋友是我新交的好兄弟……」他說到這裏，吳王二人愕然相顧，跟着一齊凝視歐陽天寶，實在看不出這個又干又瘦的十

而三歲的小子是什麼來頭，只聽青八續道：「這位小朋友姓歐陽，名小寶，江湖上人稱……人稱，嗯，他的外號，叫作……叫作……」頓了一頓，才道：

「叫作'小白龍'。水上功夫，最是了得，在水上游上三日三夜，生食魚蝦，面不改色。」

他要給這個新交的小朋友爭臉，不能讓他在外人面前顯得泄氣，有心要吹噓幾句，可

是歐陽天寶全無武功，吳王二人都是行家，一聲手便知端地，難以瞞騙，一凝思間便說他水

上功夫十分厲害，吳王二人是北地豪傑，不會水性，那便無法得知真假。他接着說道：「

你們三位都是好朋友，多親近親近。」吳王二人抱拳道：「久仰久仰１

歐陽天寶依樣學樣，也抱拳道：「久仰久仰１又驚又喜：「青大哥給我吹牛，其時我

是什麼江湖好漢了？這西洋鏡卻拆穿不得。」

四人過不多時，便將酒肉饅頭吃的乾乾淨淨。這禿頭王潭食量甚豪，初時有些顧忌，

到後來放量大嚼，他獨個兒所吃的牛肉，饅頭和油條，比三人加起來還多。

青八伸衣袖抹了抹嘴，說道：「吳老爺子，這位小朋友水性固是極好，陸上功夫卻

還沒學，在下只好一對二，這可不是瞧不起二位。」吳大鵬道：「咱們這個約會，我看還

是推遲半年罷。」青八道：「那為什麼？」吳大鵬道：「青兄身上有傷，顯不出真功夫。

老朽打贏了固然沒什麼光采，打輸了更是沒臉見人。」

青八哈哈大笑，說道：「有傷沒傷，沒多大分別，再等半年，豈不牽腸掛肚？」左

手扶著樹榦，慢慢站起身來，右手已握單刀，說道：「吳老爺子向來赤手空拳，王兄便亮

兵刃罷１王潭道：「好１雙手入懷，倉啷一聲輕響，摸出一對判官筆了。

吳大鵬道：「既然如此，王賢弟，你替愚兄掠陣。愚兄要是不成，你再上不遲。」王

潭應道：「是１退開三步。吳大鵬左掌上翻，右手兜了個圈子，輕飄飄向青八拍來。

青八單刀斜劈，輕砍他左臂。吳大鵬一低頭，自他刀鋒搶進，左手向他誘逼肘下拍

去。青八一側身轉在樹旁，拍的一聲響，吳大鵬那掌擊在樹榦上，這顆大樹高五六丈，

樹身粗壯，給吳大鵬這麼一拍，樹上黃葉便是雨點般下來。青八叫道：「好掌力#」單

刀攔腰揮去。吳大鵬突然縱起身子，從半空中撲將下來，白須飄飄，甚是好看。青八一

招「西風倒卷」。單刀之下拖上。吳大鵬在半空中一個倒翻斤斗，躍了出去。青八這一

刀和他小骯相距不到半尺。刀勢固然勁急，吳大鵬的閃避卻也迅速靈動之極。

歐陽天寶一生之中，打架是見得極多了，但都是市井流氓抱腿拉辮，箍頸撞頭的爛打，

除了昨日麗春院中青八惡鬥鹽梟之外，從未見過高手如此兇險的比武。但見吳大鵬忽進

忽退，雙掌翻飛，青八將單刀舞得幻成一片銀光，擋在身前。吳大鵬幾次搶上，都被刀

光逼了出來。

正斗到酣處，忽聽得蹄聲響動，十育人騎馬奔來，都是清廷官兵的打扮。十餘騎奔到

近處，散將開來，將四人圍在核心，為首的軍官喝到：「且住！咱們奉命捉拿江洋大盜青

八，跟旁人並不相干，都退開了１

吳大鵬一聽，住手越開。青八道：「吳老爺子，鷹爪子又找上來拉！他們沖着我來

，你不用理會，再上啊１吳大鵬向眾官兵道：「這位兄台是安分良民，怎的是江洋大盜？

你們認錯了人罷？」為首的軍官冷笑道：「他是安分良民，天下的安分良民未免太多了。

茅朋友，你在揚州城裏做下你天大的案子，好漢一人做事一人當，乖乖的跟我們走罷１

青八道：「你們且等一等，且瞧我跟這兩位朋友分了勝敗再說。」轉頭向吳大鵬和

王潭道：「吳老爺子，王兄，咱們今日非分勝敗不可，再等上半年，也不知我姓青的還有

沒有性命。爽爽快快，兩位一起上罷１

那軍官喝道：」你們兩個若不是和青八一夥，快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別惹事上身。」

青八道：「你奶奶的，大呼小叫幹什麼？」

那軍官道：「青八，你越獄殺人，那是揚州地方官的事，本來用不着我們理會。不

過聽說你在妓院裏大叫大囔，說道青龍幫作亂造反的叛賊都是英雄好漢，這話可是有的？」

青八大聲道：「青龍幫的朋友們當然是英雄好漢，難道倒是你這種給朝廷舔卵蛋的

漢奸，反而是英雄好漢？」

那軍官眼露凶光，說道：「顆少保派我們從北京到南方來，為的就是捉拿青龍幫反賊。

青八，你跟我們走。」說着轉頭向吳大鵬和王潭道：「兩位正在跟這逆賊相鬥，想來不

是一路的，兩位這就請便罷。」

吳大鵬道：「請教閣下尊姓大名？」那軍官在腰間一條黑黝黝的軟鞭上一拍，說道：

「在下'黑龍鞭'史松，奉了顆少保將令，擒拿青龍幫反賊。」

吳大鵬微微一笑，道：「，青兄，你好象並不是青龍幫中的兄弟，卻幹麼要大

說青龍幫的好話？」青八道：「青龍幫保百姓，殺賊子，做的是英雄好漢的勾當，自然

是英雄好漢了……青龍幫的朋友們，都是東方主的手下，豈有不是英雄好漢之理」。

吳大鵬道：「青兄可識得東方主么？」青八怒道：「什麼？你是譏笑我不是英雄好漢

嗎？」他為此發怒，自然是不識東方南了。吳大鵬微笑道：「不敢，」青八又道：「難

道你又識得東方主了？」吳大鵬搖了搖頭。

史松向吳王二人問道：「你們兩個識得青龍幫的人嗎？要是又什麼訊息，說了出來，

我們拿到了青龍幫的頭目，好比哪個東方南什麼的，顆少保必定重重有賞。」

吳大鵬和王潭尚未回答，青八仰天大笑，識得：「發你媽的清秋大夢，憑你這塊料

，也想去拿青龍幫的東方主？你開口閉口的顆少保，這顆少保自稱是中員第一勇士，武

功到底怎樣？」史松道：「科少主天生神勇，武功蓋世，曾在北京街上一拳打死一頭瘋牛

，你這反賊也知道嗎？」青八罵道：「他奶奶的，我就不信顆少有這等厲害，我正要上

北京去斗他一斗。」史松冷笑道：「憑你也配和顆少動手？他老人家伸一根手指頭，就

將你捺死人。姓請的，閑話別多說了，跟我們走罷１

青八道：「那有這般容易？你們這裏一共十三人，；老子以一敵十三，明知打不過

，也得打一打。」

吳大鵬笑道：「青兄怎的如此見外？咱們是以三敵十三，一個打四個，未必便輸，」

史松和青八都是大吃一驚。史松道：「兩位別轉錯了念頭，造反助逆，可不是好玩

的。」

吳大鵬笑道：「助逆那也罷了，造反卻是不敢。」史松道：「助逆既是造反！你們兩

個想清楚些，是不是幫定了這反賊？」吳大鵬道：「半年之前，請兄和這位微笑約定了，

今日在這裏以武會友，並將在下牽扯在內。想不到官府不識趣，將青兄關在獄里。他是言

而有信的好漢子，今日若不踐約，此後在江湖上如何做人？他越獄殺人，都是給官府逼出

來的。這叫官逼民反，不得不反。史大人，你如賣老漢的面子，那就收隊回去，待老兄和

青兄較量一下手低下的功夫，明日你捉不捉他，老漢和王兄弟就不管了１史松道：「不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