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這也許是清秋兩輩子最艱難的旅行了,上一世自然不必說了,她兩次回揚州全是家裏和外祖母家打點的妥帖,船隻和跟着的男女都是盡心服侍,唯恐她在路上委屈一點。這一世雖然再也不是官家小姐,可是生活還算平靜,而且世界變化日新月異,現代的火車輪船比起來以前的帆船和馬車是舒服了很多了。

清秋沒想到她還能有在深山跋涉艱難經歷。因為是軍隊調動,好在車子還是不缺的,清秋跟師長太太坐在一輛車子上。范太太是個性格活潑的女子,一路上和清秋說說笑笑也不算是寂寞。從香港出來,趙忠恕帶着清秋先從廣東去了福建,在哪裏正好趕上要去上海增援的七十四師,趙忠恕正好帶着清秋和部隊一起北上。

范師長看見跟在趙忠恕後面的清秋的時候頓時愣了一下,趙忠恕卻是沒事人似得介紹:「這是內人,她擔心岳母的安危只鬧着要去老家看看。實在沒辦法還請你行個方便。」

范師長以前在趙忠恕手下做參謀,後來被提拔起來,今天見着老長官張嘴自然是答應的,他立刻收起來驚訝的神色上前畢恭畢敬的向著清秋問好。「夫人好,我是先生的學生。今天得見夫人也是鄙人的榮幸。正好賤內也要回老家安頓,夫人不介意的話就請一起結伴而行吧。」清秋被范師長的話鬧得有點手足無措。倒也不是她接人待物不大方,實在是身份尷尬。清秋勉強的擠出個笑容:「是我打攪了大家,給你添麻煩了。」

誰知這個時候范太太冒出來驚訝的看着清秋說:「不是說趙先生剛離婚么?這位是新太太了!」大嘴巴的范太太的話一出口,在場的人臉上都變了顏色。范師長倒是個極其聰明的人,他狠狠地瞪一眼妻子,轉臉對着趙忠恕解釋著:「賤內胡說八道,您別和她一般見識。」一邊狠狠地瞪着妻子:「趕緊給趙太太道歉。」范太太在丈夫的威勢下也只能嘀嘀咕咕的對着清秋說:「我明白才聽見他們說的,哪有錯呢。原來是有這麼一位,男人都是一個樣子的。」她嘀咕的聲音很低,可是清秋還是聽見了。

趙忠恕忙着出來給清秋解圍:「我前段時間確實是離婚了,其實我們以前就認識了,只是造化弄人。現在我也是恢復自由身的人了,自然是要追求自己的愛情了。叫范太太誤會了,其實以前那位是,當初只能怪我了。想必范太太是知道的,我是個最容易心軟的人,最開始不過是想作為朋友照顧她。可惜後來,事關名節,我也只能負責了。」趙忠恕三言兩語頓時把范太太的印象給扭轉過來。她上下打量著清秋,笑着說:「我看趙太太是個知書識禮的人,其實像是趙先生這樣的人,就是臉上寫着已經成家的字樣還有無數的女人向上撲呢。也就是趙太太的人品才貌能配得上趙先生呢。」說着范太太上前拉着清秋很親熱的說起話來了。

清秋哪裏見過這樣沒城府的人了,她對着范太太一連串的問話有點招架不住了。趙忠恕幫着清秋解圍:「她一直在美國上學,現在回來和我結婚的。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出發吧。」范師長很是聰明,他一直看着趙忠恕的眼光一直落在清秋身上,就對着身邊的勤務兵說:「轎車請太太們坐,我和長官有事情要說,通知參謀我們坐着吉普車。」

就這樣清秋踏上了去上海和母親團員的漫漫長路。一路上看着村莊城鎮還算是平靜。看着鄉下農田裏面耕作的農人,清秋有種戰爭根本沒發生的感覺,她看着在溪畔放牛的牧童和路邊上擔着擔子的農民,忽然想到若是沒有戰火紛擾,這樣寧靜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眼前還是一片寧靜,上海那個繁花的都市卻是已經成了戰火縱橫的瓦礫場了。無數的上海市民,他們幾個月前何嘗不是過着平靜的生活。也不知道現在母親是什麼情形,雖然有不少的親友照應,可是大難臨頭一家人尚且不能完全互相照顧,何況是遠方的親戚呢。

清秋一心只想着上海的母親,邊上的范太太卻是忍不住一肚子八卦心思,她沒話找話和清秋搭訕。「那個趙太太,趙先生以前那個女人你見過么?我就說么趙先生是個出洋留學見過大世面的人,怎麼會娶一個上部的枱面的女人呢。還是趙太太和趙先生郎才女貌般配的很。」清秋一怔,她也只能強笑着敷衍范太太的八卦:「我一直在美國上學沒見過他以前的妻子。其實——」清秋想起來宋秀芝,聽着范太太的話,趙忠恕到底是和秀芝離婚了。她無法想像,秀芝和趙忠恕離婚之後會怎麼辦。雖然說現在婚姻自由,離婚是自由的,但是積習難改,世俗的力量是強大的。尤其是秀芝父母是保守的人,他們肯定會對着女兒婚姻失敗多有怨言的。沒準自己的母親也會被遷怒,早知這樣就不該當初答應幫着秀芝做媒的請求。

這邊清秋心裏想着秀芝離婚之後自己母親肯定會受聒噪,那邊范太太卻是在清秋跟前說起來趙先生前任太太的不好。「您是沒見過她呢,渾身上下都是小家子氣,我表妹是嫁到南京的,她丈夫雖然沒做軍官可是卻在南京的部委裏面做事情。她認識不少的官太太們。她和我說當初哪一位剛來南京的時候,不少太太們都看在趙先生的面子請她參加聚會的。結果幾次下來誰也不想請她了。牌桌上她和個傻子似得,還經常亂點炮,一旦贏了錢就高興,卻不肯拿錢出來請大家吃點心,輸了錢就生氣。在人家跟前亂說話,後來漸漸地大家都不喜歡和她玩了。記得一次有個人想走趙先生的門路,特別在牌桌上輸了不少的錢給她。她倒是好了裝着糊塗拿了錢就走了,把組牌局的人給晾在哪裏。他們也不敢直接去和趙先生說,就和趙先生的妹妹說了。最後趙先生幫他們辦了事才算是保全了她的面子。你說這個人可笑不可笑,世界上哪有那樣的好事全落在你一個人身上。一點交際場上的規矩不懂,還說自己是學生出身呢。那個學生這麼不懂事,我看不上學生是哪吒吧。」

雖然范太太說的刻薄,可是清秋還是聽出來在南京秀芝切實做的過分了。想起來趙一涵來上海,和清秋閑談之間露出來的意思,多半是秀芝不是個賢惠的妻子,還經常捅婁子出來。可是那個時候清秋對着秀芝的印象還是那個害羞溫柔的女孩子,她以為秀芝只是剛成家對着很多事情還不上手,等一段時間夫妻兩個磨合好了就好了。可是今天聽着范太太的話,雖然她的話里有不少誇張和惡意的成分,可是秀芝確實有了不合適的地方。

她真的想不出來,為什麼那樣一個單純的女孩子怎麼成了這個樣子了?對着范太太的話,清秋也只能說:「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她現在在什麼地方呢?」清秋還是擔心秀芝的去處。

「她可是好命的很,趙先生把南京的房子給了她,還給她一大筆生活費,我想這一會她不是回老家了,就是另外成家了。我還是叫你姐姐吧,雖然我看趙太太你比我年紀輕,可是我最佩服念書的人。算起來我們家老范也算是趙先生的學生,我叫趙太太師母也是可以的。可是叫姐姐更顯得親切些。就是不知道姐姐嫌棄不嫌棄我這個無知的妹子了。」范太太雖然心直口快的,卻也是個極其圓滑的人。她幾句話下來清秋也就認下來她這個妹妹了。

雖然清秋路上坐着汽車,可是道路顛簸,走了一天清秋覺得自己差點被顛散架了。好容易到了第一個投宿的地方,汽車停在一個整齊的院子前跟,范太太和清秋下了車子。勤務兵過來說:「這是鎮上商會會長的宅子,特別騰出來做師部,師長說請師母別嫌棄,現在是戰時,能有這樣的地方已經不錯了,我帶着趙太太去住的地方。」說着勤務兵拿着行李帶着清秋去了休息的地方。

商會會長的宅子確實不錯,清秋跟着勤務兵到了房間一看頓時皺起眉了,趙忠恕的箱子已經放在了桌子上,小吳正在端著臉盆進來。很明顯她和趙忠恕要住在一起了。見着清秋進來,小吳看看清秋,接過來勤務兵手上的箱子:「先生在和范師長說話,他說太太累了先休息別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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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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