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夕陽的餘暉一點點消逝在天際,遠遠近近的景緻顯得朦朦朧朧、混混沌沌;飛鳥歸林,夜幕悄然落下。***

茗霜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身湖綠色的羅裙很是顯眼。她獃獃地凝視着窗外,桌前成列的熱茶糕點早已不見熱氣繚繞,而是同她的心一般,寒若三九。

「小姐……」夥計有些於心不忍,走過去好心勸道:「您坐了一下去,那人估計不回來了。您要不先吃點東西……」

「給我酒。」茗霜冷不丁地打斷了夥計自以為是的關切,姣好的面容似不屑讓夥計看見一般,始終面朝著窗外,冷冷喝道:「我要最好最烈的酒,還不快去!」

「哎……好的……」夥計連忙點頭,逃離般迅速撤退的同時心裏也忍不住咒罵:好心當作驢肝肺,這樣的女子活該被人拋棄……

「好苦……咳咳」一杯酒下肚,茗霜不禁皺起了眉,輕咳幾聲之後卻又無聲地笑了起來,低着頭喃喃道:「是啊,真苦……真苦……」眼淚劃過臉頰流進嘴裏,苦澀在舌尖蔓延。眼淚之所以是苦的,會不會是因為……它們被眼睛拋棄了……

子夜時分,天暗沉得可怕,漆黑的夜空尋不到半點星光,就連月影都不知了去向。茗霜挑着燈籠獨自走在青石板路,長裙掠地出沙沙作響,更襯得四周的空寂。不知走了多久,原本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巷道豁然看見了燈火,茗霜停住了腳步,木訥地抬起頭看着前方,有些不知所措。耳邊或近或遠地傳來一陣陣男子與女子的調笑聲,輕挑曖昧;空氣中瀰漫着一種陌生的味道,令人生厭。剎那間,她腦海中閃過一些零星的記憶……

「三更天,空閨寒,淚洗紅妝夜難寐;御魂幡,男兒郎,痴醉人間夢輪迴。春杏易老,光陰不待,不若一夕纏綿,盡風流!」

燈火闌珊的曲徑深處,是一個紙醉金迷的人間極樂地——御魂幡,一個僅存在於權貴士族女子間的煙花之地。據說最初是由於東湘某位好男色的公主暴斃,此後樹倒猢猻散,其府上一幫養尊處優,身無長處的男寵們為了謀生而移居此處繼續做着以色事人的皮肉生意。

茗霜自袖中取出事先準備好的面紗遮住了大半張臉,獨獨露出一雙略帶醉意的雙瞳,在漆黑的夜裏閃爍着迷茫的光。面紗上透著淡淡的脂粉味,是商久寧慣用的鵝蛋粉。她心裏是明白,精明如商久寧那樣的女子斷然不會是一不小心說漏了嘴,更不會好心到送她一塊面紗以防被熟人撞見。久寧的真正目的,她現在懶得去想,她只知道,那個口口聲聲說無論何時都願意向她伸出援助之手的那個他、又一次在她無助之際、拋棄了她。還是陸西月說得對,她總是太輕易相信別人了。

凜凜寒風拂面,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茗霜也不覺得冷反倒是覺得胸口有些莫名的燥熱。昏暗幽深的小巷,或明或暗的燈火以及一群撐著傘的俊逸男子……民間的花街柳巷尚有花魁、頭牌之說,這御魂幡的男子們也免不了會私下比較競爭一番。而這爭奇鬥豔的結果都體現在他們人手一把的傘上了。

御魂幡男人們手裏的傘,可比起那些青樓女子手裏攥著的絲帕要實用多了。除了用來招攬客人,平添風流,還可以遮風擋雨、避人耳目。不知何時,這形形**的傘儼然成了御魂幡除了男色之外的又一道風景,也漸漸地演變成了此處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御人先御傘。原本就是夜裏的買賣,貴人們又來去匆匆只圖一夕歡愉,根本沒空記住那些帶給她們歡愉的人究竟長了一張什麼樣兒的臉。於是男人們比起裝扮自己,往往把更多的心思都花費在了傘上。因為對於來這裏尋歡的貴人們而,記住一把傘的特徵,遠遠比記住一個人的模樣要簡單得多了。

青磚牆壁上懸掛着的燈籠,或粉或紅,一盞一盞,隨風輕輕搖曳,光線穿過薄薄的綢緞罩面,忽明忽滅的,給整個幽深的巷子增添了一種曖昧不明的氣氛。茗霜徐步而行,一路芳菲,時不時有年輕男子上前毛遂自薦,或溫文爾雅,或嫵媚妖嬈,或靦腆羞澀……茗霜只是一一搖頭,徑直地繼續往巷子的深處走去。望着茗霜遠去的倩影,男子們知趣而退的同時,又不禁有些吃味地揣測著這個女子究竟是哪個傢伙的常客?

終於走到了巷子的盡頭,興許是因為少了許多人與傘,原本熙攘擁擠的巷子頓時變得空曠,連空氣都變得清新了不少。茗霜取下了面上的紗巾,無奈地笑了笑,結果還是大半夜的白跑了一趟。茗霜尋思著,莫非是她眼界過高,尋常男人都入不得眼了?

「噯……偌大的御魂幡竟無人入得了小姐的眼?」他就這樣毫無預兆地自燈火闌珊的盡頭,帶着夏花般絢爛的笑靨,一步步向她走來。一如許多年前她們初遇的那個夜晚,他也是這樣,沒有一點預兆般地闖入了她的人生。

「小姐究竟是眼界過高?還是心有所屬了?」他撐著傘,任潑墨般的黑散落在肩頭,眉宇間是世間任何筆墨辭藻無法描繪的絕美,令人無法移開視線的妖嬈。

「啪——」茗霜手中的燈籠掉到了地上,一會兒就燃燒殆盡了。茗霜心中無端的慌張,像是一個做了壞事被現的孩子,張口便是一通牽強的辯解,「我……我不過是恰好經過此處罷了!什麼御魂幡,我從未聽說過!還有,你為何會出現在此處?東湘皇宮裏的護衛難道都是擺設嗎?」

「山人自有妙計。」陸西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深邃的眸子裏光芒閃爍,「你喝酒了?」

茗霜別過臉,否認,「沒……」話還沒說完,便覺得腰間一緊,人已被他摟入了懷中。

過於靜逸的夜晚總是讓人容易迷失自我,尤其是當酒勁上涌的時候。茗霜仰起頭凝着陸西月,雙頰泛著醉紅,雙眸半眯半閉,好奇問道:「這傘,為何無雨而張?」

「無雨?」狹長的黑眸中氤氳了一層淡淡的水汽,似乎下一秒就會流淌出來。他低頭,薄唇湊到茗霜耳邊,用無比磁性的聲音輕笑道:「這裏明明常年下着……春雨。」

「春雨?可這明明是冬……唔……」陸西月沒有讓她繼續說下去,他明智的用自己的唇堵住了一個醉酒女人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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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華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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