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威震郡北

26 威震郡北

來的人是杜佑。

荀貞困得要命,在聽了是他來后,還是強撐著起來了,洗了把臉,請他進屋,問道:「椽部夤夜來,可是沈家有事?」值得杜佑這麼晚來打擾的,也只有沈家的事兒了。

杜佑說道:「卿前夜誅暴立威,沈家人早已喪膽,能有什麼事兒?我今夜來,是為兩件事。」

「杜君請說。」

「一件是我與張君、郭君離府出城前,府君有句交代,托我私下轉告給卿。」

荀貞心道:「陰修有交代?」打起精神,說道,「杜君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府君說:『光武帝時,清河大姓趙綱為在所害,陽平令李章詐為宴請,手劍斬之,吏人遂安,此固良鷹,以吾之見,不若鳳凰。夫威德者,須相濟也,專任刑罰則民不樂生,獨任德惠則民不畏死。聞卿年二十,慕仇覽,慨然有教化天下之志。在西鄉斷獄,亦能從春秋之義,此實大佳。以吾之見,武健嚴酷,未若禮讓化之;使民懼死,未若令民樂生。民懼死則刑多,民樂生則仁愛。周亞夫謂趙禹:雖無害,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即此是也。願子思之』。」

荀貞聚精會神地聽完,明白了陰修的意思。陰修這是嫌他殺伐太重,勸他慎刑,要多行仁愛。

他肅容說道:「貞謹領教。」

杜佑笑道:「卿直法行治,不避貴戚,我輩楷模。府君亦再三贊卿嫉惡勇敢,剛直果決,之所以讓我轉告卿這番話,也是為卿考慮啊。『周亞夫謂趙禹:雖無害,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府君對卿有厚望,這是希望卿日後能居大府啊!」無害者,無人能勝之;文深者,持文法深刻;大府者,公府也。

荀貞是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被朝廷拜為三公的,又明知杜佑這是在善禱善頌,沒把這句話當回事兒,說道:「府君教誨,貞必銘記心中。」

「這是第一件事兒。第二件事,想問一下卿:沈家宗人、奴僕,鐵官徒,以卿之見,如何處置才是適宜?」

荀貞莫名其妙,心道:「辦交接的時候,我不是已經說過我的意見了?」他答應過沈家人不追究他們的罪,辦交接時,替沈家人說了不少好話,說他們在看到沈馴死後就繳械投降了,認罪態度不錯,又不是首惡,建議可以從輕處罰,郭俊、杜佑當時也答應了。卻怎麼這會兒又來詢問?

他搞不清杜佑的意思,懷疑他是反悔了,想從重處置沈家人,含糊說道:「諸君奉府君命來,專辦沈家案。沈家人該怎麼處置,非我宜言。」他決定先搞清杜佑的意思,再為沈家人說話。不管怎麼說,既然答應沈家人了,不能言而無信,怎麼也得為他們爭取一下。

杜佑說道:「府君說『武健嚴酷,未若禮讓化之;使民懼死,未若令民樂生』。在下深以為然。誠如卿言,沈家人既非首惡,又在沈馴死後就棄械認罪,在下和郭君商議了一下,決定就按卿之意見,從輕發落。卿看可好?」

荀貞越發莫名其妙,既然決定按他的建議辦,還說這事兒作甚?他心道:「他只說了他和郭俊同意,沒說張仲。難道是張仲不願?」問道,「可是張君那裏?」

「啊?不是,不是。在下和郭君雖還未將這個決定告與張君,但張君宅心仁厚,必是不會反對的。」

「那?」

杜佑一改剛才的侃侃而談,吞吞吐吐起來,說道:「張君不但宅心仁厚,而且清白謹慎。」

荀貞等他往下說,他卻不說了,拍了拍手,門外進來一人。

荀貞認得,是在路上隨從在杜佑車旁的那個小吏。

只見這小吏手上託了個木盤,不知盛了些甚麼事物,壘得高高的,上邊蓋了層綢布。小吏躬身彎腰,把木盤放在荀貞面前的案几上,恭恭敬敬地倒退出去。荀貞問道:「這是?」

杜佑打個哈哈,說道:「卿請撩開觀看。」

荀貞撩起綢布,金光閃眼,定睛一看,是五個金餅。

杜佑說道:「明日卿將出城,依照風俗,在下與郭君本該為卿祖道,餞行相送,奈何公案在身,怕是不得有空。先把程儀奉上,望卿笑納。」祖道,「祖」即路神,凡遠行,通常都要先祭祀路神,稱為祖道。

荀貞看看金餅,再看看杜佑,心道:「程儀通常十錢、百錢。我前離潁陰去陽翟,以公達、伯旗(荀祈)、仲仁(荀成)之親,尚不過只各送我百錢,文聘家富,又感我之恩,故送了一塊金餅,已是太多。我與這杜佑、郭俊並不相熟,他兩人怎就送我五塊金餅?」

杜佑又說道:「漆盤太小,盛物有限。此五金之外,另有箱中百金,在下放在了室外廊中。卿若不棄,在下就告辭了。」

荀貞險些笑出聲來。若只五金,他還有些犯疑;一百零五金,這暗示也太明顯了。

他已猜出,這些金餅必是沈家之物,杜佑剛才無緣無故地又提起沈家人,想來也只是為此找個引子。他心道:「錢財動人眼。不是我一人看上了沈家的家產啊!杜佑和郭俊也定是想從中撈上一筆,又怕我知沈家財貨的底細,故送來了這百餘金餅,分潤於我。也難怪,沈家金山銀海,只要是個人,看到了怕都會心動。」假意推辭,「這怎麼使得!」

杜佑正色說道:「卿輕身犯險,為民除害,驅逐國叕、手劍沈馴,陽城數萬百姓因卿以安。今卿將啟程再行,案巡諸縣,豈可無程儀壯行色?莫要推辭了。」起身告辭,不顧荀貞挽留,帶上候在門外的小吏,大步踏夜色出院。

荀貞追着送他了一程,轉回院中,果在門外廊上見到了一個箱子。

他也沒打開看,坐回堂上,看着案几上的幾塊金餅發了會兒呆,感嘆地想道:「世上有幾人能做到富貴不能淫?杜佑有才名,郭俊大家子弟,以他兩人且不能免俗,何況、何況,……,哈哈,何況庸碌如我者?」又想,「要是這杜佑、郭俊知道我已從沈家大撈了一筆,又會是何種表情?」猜了會兒,覺得無趣,困意上來,招呼在門外值夜侍衛的小夏,令他把這幾塊金餅也裝入了門外廊上的箱中,搬入輜車裏,等明天帶走。

小夏應命,捧了漆盤要走,荀貞又把他叫住,斟酌了一下,說道:「這件事除了你我,不要讓別人知道了。尤其是志才、叔業、子元他們,更別讓他們知道。」貪污不是好事兒,杜佑、郭俊都是郡中大吏,傳出去對名聲不好,也算為人隱惡罷。

……

次日一早,諸人起床,洗漱、飯畢,乘車騎馬出了郵置,沿街西行,朝西城門去。

杜佑昨晚說怕今天不能送行,那只是託辭,還是來送了。張仲、郭俊也來了。此外又有本縣丞、尉,沈容等人。荀貞當着沈容的面,又向張仲、杜佑、郭俊誇了他幾句,搞得他歡喜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投向荀貞的目光中,多了五分感激。

杜佑等人把荀貞送出城外,荀貞長揖作別,說道:「陽翟再見。」

杜佑走近他身前,瞟了眼後頭的張仲,低聲說道:「荀君切莫忘了我昨夜之言。」

荀貞心道:「不就是說張仲『清白謹慎』那句話么?」他和張仲也不熟,但正因這句話,卻登時高看張仲了幾分,——明擺着,杜佑、郭俊收買不了張仲,又怕他知道,所以有此一提醒。

他笑道:「忘不了。」杜佑大喜,拉着他的手握了兩握,彼此盡在不言中。

來給荀貞送行的還有近千百姓,他們畏懼張仲、杜佑官威,不敢近前,遠遠地跟着,見荀貞要走了,不知誰起的頭,近千人同聲歌道:「荀家乳虎,惠下討奸,為民除害,席不暇暖!」

又歌道:「前有許縣太丘,今有潁陰乳虎」。

張仲、杜佑、郭俊訝然回顧。荀貞令許仲等去掉輜車頂部的巾蓋、四旁的帷裳,登入車中,露車沐日,面向百姓,長揖到底,起身,高聲說道:「貞今辭矣!父老鄉人請歸。」

鄉人們拜倒一片。

……

辭別諸人與百姓,荀貞登車行往下一個目的地,輪氏。

和潁川郡內其它的縣城一樣,輪氏也是一座古城,歷史悠久,本名綸氏,境原夏代綸國地,春秋時屬鄭,戰國屬韓。楚、鄭,韓、秦都在此交過兵。至本朝,改名輪氏。

幾十年前,有一個叫董君雅的人在此地做過縣尉。此人便是董卓之父。

當然,董君雅在此地作縣尉時,荀貞還沒出生,他對此並不清楚。他現在知道的,也唯一關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怎麼樣才能把本縣有貪濁惡績的縣令、縣丞順利地驅逐出境。

離開陽城兩天後,他與戲志才、許仲等人到了輪氏。令人奇怪的是,縣城外無人迎接。

劉鄧大為不滿,怒道:「輪氏令自視高過督郵么?竟不遣人出迎?」下馬請令,對荀貞說道,「君請稍等,待我先進城去,把那輪氏令捆來君之車前。」

他怒髮衝冠。荀貞看着他的樣子,不覺想起了《三國演義》裏邊一個膾炙人口的段子:張飛怒鞭督郵。當初看這段的時候,因不知漢之官制,他尚奇怪,督郵是何官職?竟能欺凌一縣縣尉?如今他知道了,真的可以欺凌縣尉。莫說縣尉,只要督郵強勢,縣令長亦可欺凌啊。

「阿鄧何須如此。他不來迎咱們,咱們徑去縣廷就是。」

輜車的帷裳早就重新裝上。荀貞說完話,將簾幕放下,坐在他對面的戲志才笑道:「輪氏令無愧千石大令,比六百石的陽城長硬氣得多。」

「志才之意:咱們不能再用對付國叕那一套,該給他來點硬的?」

戲志才想了一下,說道:「本縣濁吏以令、丞居首。既然縣令硬氣,便先收拾縣丞罷。」

「就依卿意。」

劉鄧引人打頭,許仲扈從在側,數十車騎入城。正當午時,街上百姓寥寥。到了縣寺外,寺外也無人值守。荀貞怪之,先不進去,令一督郵院的小吏入內,召縣丞來見。

小吏進去多時,一人出來,表情茫然,跪拜車前,回報:「寺內、丞舍都無人,不知縣丞去了哪裏。」

「……,去找縣令來。」

這回不是小吏一人出來了,一個黃綬官吏和他一塊兒出來的。縣裏能帶黃綬的只能是縣丞、尉,荀貞心道:「這小吏辦事太不得力,叫他去找縣丞,一人出來;叫他去找縣令,反將縣丞帶出。」有心給這縣丞一個下馬威,也不下車,只由許仲挑着簾幕,問道:「足下便是本縣縣丞?」

「在下不是縣丞,是縣尉。」

「……。」

本縣縣尉在縣裏的口碑不錯,百姓們都說是個好官,荀貞倒不好不給他臉面,下車相見,禮畢,正要問他縣令、縣丞何在,這縣尉先自說了,說道:「聞椽部離開了陽城縣,進入了我縣境內后,本縣令、丞皆掛印綬,書奏記,自辭去了。」

「……,自、自辭去了?何時去的?」

「昨天就走了。不止他二人掛印辭去,縣廷其它吏員也多有自辭的。一縣之事,盡落在下肩頭,因忙於處理各曹雜事,一時未能出迎椽部,尚請恕罪。」縣尉說着,向官寺內召手,喚出四五個小吏。這幾小吏手中捧著各色印綬,膽顫心驚地走到荀貞車前,跪拜奉上。

縣尉說道:「令、丞印綬,功曹、主簿印綬,並及其它自辭吏員的印綬盡數在此。在下謹移交椽部,請還郡府。」

綬有黑、黃、青紺諸色,印分銅、半通諸類,從千石到百石,各色齊全了。荀貞看着這些印綬,明白了這縣尉為何沒有迎他了。

輪氏是大縣,縣尉四百石,不好親自出迎他這一個百石督郵。不親自出迎,就只能派人出迎,可縣裏不僅縣令、縣丞自辭了,上點級別的吏員也大多自辭了,實在無人可派。若派遣個不入流的小吏,說不定反會令荀貞以為是在羞辱他,還不如乾脆不派,只當不知他到。

縣尉等荀貞使人接住眾多印綬,又取出幾個奏記,說道:「這是縣令、丞請罪自辭的奏記,也請椽部轉呈郡府。」

荀貞接住奏記,若有所失,展目望望官寺里,收回視線看看面露尷尬的縣尉,再看看誠惶誠恐的那些小吏,他覺得自己該走了。他現下的心情和前幾天在鐵官里驟聞范繩是太平道信徒時的心情有些相似,都是強烈反差之後的不適。只不過,那時他是從希望到失望,這時是原本是幹勁十足,以為事兒會不好辦,到了事前才知道,不須費力事情已經解決。

他溫言與縣尉說了幾句話,拒絕了縣尉請他入官寺坐坐的邀請,——縣尉的這邀請,明眼人盡能看出只是虛情假意,客氣罷了。

坐上車,離開縣寺,出了城。

他實在忍不住了,指著自己的鼻子,問戲志才:「我就這麼可怕么?」戲志才放聲大笑。

笑聲傳出車外,如陽光一般燦爛。

……

三天後,到郟縣。

郟縣的長吏還算守法,縣中只有一家豪強作惡多端。

城外十里,荀貞碰上了歡迎他的隊伍。

縣主簿帶頭,十幾個縣中吏員,還有兩三個本地大族的代表,並有四五個坦胸負荊的人,自縛跪地。縣主簿介紹:「這些人有的是本縣藏氏子弟,有的是本縣銚氏子弟,平素常惹是生非,盪檢逾閑,聞椽部駕臨,知己往日罪深,自縛請罪。」

藏氏,便是荀貞這次打算查辦的那個作惡多端的豪強,系中興功臣故左中郎將藏宮的後代族人。銚氏,也是功臣之後,乃故衛尉銚期之後裔。

荀貞聞得主簿之言,立在車前,斥責他道:「藏氏族中子弟倚仗祖父之勢,欺男霸女,縱奴逞凶,隱匿亡命,無惡不作,豈是能用『盪檢逾閑』、『惹是生非』八字就可以輕描淡寫帶過的?」縣主簿變色驚懼,垂手躬身,唯唯諾諾,不敢再言。

荀貞伸手拿住戲志才遞過來的案冊,翻到郟縣這一頁,喝問自縛跪地的諸人:「藏堯可在?」

一人答道:「小民在。」

「前年三月十五日,你知人略賣人而與賈。賣家姓田,你買的是汝南人黃某。可有此事?買回家后第二年,因為一些瑣事,黃某惹怒了你,你將他痛打至死,又可有此事?」

這人惶恐不敢回答。

「你作惡甚多,我不給你一一念讀了。……,藏隆可在?」

「小、小民在。」

「去年五月初三日,你下鄉收貸,借你錢的是黃嶺鄉劉某,他無錢還你,你就把他家的屋宅燒了。可有此事?」

此人亦恐懼不敢回答。

「藏歧可在?」

「小、小人在。」

「你族中子弟多為不法,唯你最惡。三年前,你匿藏了一個賊殺人的兇犯,此人姓鄭,現在還在你的家中,可有此事?前年,你又強娶人妻史氏,並把她的丈夫打了個半死,可有此事?只去年一年中,你就無故擅殺了三個奴婢,可有這些事?你蓄養劍客、死士,門下賓客橫行縣鄉,無惡不作,鄉人側目,可有這些事?」

藏歧汗如雨下,叩頭請罪。

荀貞不理他,轉問剩下兩人:「報上爾等姓名。」

一個答道:「在下銚嘉。」一個答道:「在下銚仁。」

荀貞說道:「你兩人犯下的惡也不少,別的我且不說,只說兩事。銚嘉,你家自占隱匿家訾。銚仁,你門下賓客借你家之勢,有市籍,卻不入租稅。可有此兩事?」

在場的郟縣諸人,見他髮指如神,大小事盡皆知曉,無不驚駭。

銚嘉、銚仁連連磕頭,說道:「小人知罪、知罪。」

荀貞緩和了下語氣,說道:「汝家乃功臣之後,世代簪纓,本與尋常百姓家不同,行事應該越加謹慎才是,怎麼反驕縱不法?中興至今百六十年,昔日的功臣後代,因為違法驕恣而身死、乃至族滅的還少么?你們不為你們自己想想,難道你們家中就無父母長輩?你們就忍心你們的父母長輩受你們的連坐,死在獄中么?」

銚嘉、銚仁骨酥肉軟,只知磕頭求饒。

「我也不是好殺之人,念你二人是功臣後代,又有服罪之心,這回就饒了你二人。」荀貞聲音轉厲,厲色說道,「可是,若叫我知道再有違法亂紀,擾民害民之事,嚴懲不貸!」

「是,是。」

縣主簿陪笑說道:「藏堯諸人亦有服罪之心。」

「藏堯殺奴,藏隆燒屋,藏歧尤為惡重,縱有服罪之心,亦不可不明刑正罰!……,來人!」

許仲、劉鄧諸人大聲應諾。

「將他三人捆了,立刻送回郡府,請府君發落!」

「諾!」

劉鄧帶人上前,一腳藏堯踹翻,將之捆上。別的輕俠有樣學樣,也將藏隆、藏歧踹倒,隨之綁好。劉鄧點了四五個人,命他們立將此三人送去郡府。這幾個輕俠接令,辭別荀貞,上馬扯繩,拽著藏堯三人,打馬而去。藏堯三人徒步跟在馬後,踉踉蹌蹌。

郟縣諸人戰慄恐駭,低眉順眼,氣不敢出。

縣主簿強顏作笑,顫聲請荀貞進城。

荀貞說道:「我來汝縣,就是為藏歧三人而來,人已擒下,還去你縣中作甚?……,我今拿下藏歧,藏歧家中所匿之亡命鄭某及他強娶之人妻史氏,就交給你們看着辦了。藏隆去年燒了黃嶺鄉劉某屋宅,劉某至今露天而居,請你轉告貴縣縣令:『為民父母,當憐民哀苦』。」

「是,是。下吏一定轉告縣君。」

荀貞拂袖轉身,按刀登車。許仲、劉鄧等人大呼開道,車騎開動,卷塵離去。他們數十車騎走出好遠了,郟縣諸人還留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不約而同擦了擦額頭,長吐了一口氣。

……

荀貞過郟縣不入,沿官道馳騁,南渡汝水,當天下午至父城。

父城主簿、大姓、縣父老迎出二十裏外。隨着荀貞的行程不斷向前推移,此前在陽城、輪氏、郟縣發生的事兒已傳入了此縣吏民耳中。無需太多口舌,有罪的官吏即自辭去,有罪的豪強也自縛請罪。荀貞在這裏住了一夜,次日出城。

滿城百姓歡呼雀躍,歌之相送:「賢明神君郎陵公,疾惡如仇荀家虎」。「郎陵公」,荀淑是也。

……

車馬疾馳,騎士威揚。半日四十里,至昆陽。昆陽令還印綬自辭,豪強不法者或自縛荀貞車前,或棄家亡命潛逃。烈日似火,官法如爐,高歌猛進,暮入舞陽,舞陽令還印綬,自辭去。夜宿郵置,又有新歌謠,百姓徹夜歌之:「荀貞之,來何遲!除奸懲惡,拯救生民。豪強大吏,今如羊。」清晨啟行,橫渡澧水,挾威疾行,午至定陵。未入境,濁吏辭;至縣城,大姓服。

豪右強宗聞他進縣,皆約束族中子弟:「督郵巡行諸縣,斫荊斬棘,威鋒不可擋,逐千石吏如驅一雞,殺六百石如屠一狗。今入我縣境,宗人子弟宜退避三舍,且勿犯其虎威。」一路所行,勢如破竹,如風捲殘雲,盡洗污濁,所經諸縣為之一清。

……

次日二渡汝水,北上襄城縣。

襄城縣名族李氏,天下楷模李元禮的孫子李宣在縣界處擁帚相迎。

襄城縣吏治不錯,豪強也守法。荀貞本打算過縣不入的,見到李宣,驚喜交加。戲志才、宣康、李博諸人也是十分驚喜。昔年李膺在世的時候,天下士子視他的家門為龍門,進他家的門就是躍龍門。李膺今雖已故去,但李家在州郡中的名望依然極高。能得李宣相迎,從側面也說明了荀貞正式登上了士族的舞台。

荀貞感慨萬千,兩年多辛苦經營,夙夜匪懈,克己自製,多次犯險,終於九轉成功,不再是初來時那個荀家旁支子,也不再單單隻是一個繁陽亭長、西鄉有秩、北部督郵,在相繼得到了家長荀緄、縣令朱敞、太守陰修的賞識后,終又得到了潁川士族的認可和接納。

他接受了李宣的邀請,下午進了李家門,拜見過李宣的父親李瓚,飯後,和李宣對坐清談直至入夜。彼此談興極濃,皆無倦意,接着秉燭夜談,徹夜未眠,通宵達旦。直到次日中午,方才依依惜別。

李宣又把他送出縣界外,回到家后,李瓚問道:「你和荀家子都談了些什麼?」

「孔孟黃老,聖人之道。風土人情,世間趣聞。」除了政事,什麼都聊了。

「荀家子何如人也?」

李宣答道:「才亦尋常,中人之姿。」

「如此,一中人耳,緣何暢談一日一夜,不眠不休?」

「才為中人,氣度過人。其人行事威猛,本意他必銳氣逼人,不料寬容雅量,謙和沉穩,與之相談,雖無出奇之語,推心置腹,恍如宿世故交,使人忘疲,不覺晝夜之流逝。」

李宣停了一下,復又讚歎地說道:「貞之門下三子,宣康、李博碌碌不足提,唯陽翟戲志才負氣倜儻,精明敏捷,對坐夜談,朗如日月入懷,假以時日,必成偉器。」

……

出了襄城縣,戲志才問荀貞:「李宣何如人也?」

「家學淵源,胸有正骨,有其祖風。才識不如卿,在我之上。」荀貞回答過,反問戲志才,「志才以為李宣何如人也?」

戲志才笑道:「以我觀之,宣不如卿。」

「莫要說笑。」

「如我前些日所言:『古今才高者多矣,成事者稀。何哉?成事不在才高』。大凡人之優劣,不在才而在器。宣聰明外露,失之輕,才高器淺,郡國之才;卿勇毅沉敏,重於行,才平器深,天下大才。」

荀貞哈哈一笑,依然當他是在調笑自己。戲志才也含笑不再解釋。

……

前行三十里,北渡潁水至潁陽。潁陽王、祭諸大姓士族在縣界相迎。進到縣城裏,百姓們夾道歌舞,歌謠響動全城。貪官酷吏皆已自辭,豪強大族盡皆俯首,荀貞無事可作,在縣裏住了一晚。次日一早,緣河北岸西北行,傍晚時分,陽翟在望。

陽翟在潁水南,還渡潁水,一行人結束了半個月的巡行,踏着暮色回到了陽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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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之最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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