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該死的與不該死的

第十四章·該死的與不該死的

秋風陣陣,平原外一處隱蔽的山谷內,山道崎嶇,而後陡然開闊。

其內軍帳重重,看起來還很有些秩序。中軍大帳外,插著一桿黃旗,迎風飛舞,獵獵不止。

「張將軍,這都過去快一個月了,平原怎麼還沒有動靜?」大帳內坐着寥寥幾個人,說話的這人面sèyin沉,目光中滿是恨意,正是藏在這黃巾餘孽中的劉平。

那為首的張將軍不動聲sè的掃了劉平一眼,語氣透著不屑,淡淡道:「你自己惹是生非,又不自量力,被趕出平原,人家饒你一命已經很不錯了,你卻想殺他?而我收留了你,既沒有要你錢,也沒要你女人,你如今向我討說法,你知不知道我一句話下去,就夠你死十次的?」

看着張將軍那幽幽飄來的目光,劉平嚇得一個哆嗦,那股憤恨頓時像被澆滅的大火,消失無蹤,腆著臉笑道:「劉平怎麼敢跟將軍討說法,只是不好意思在將軍這裏再白吃白住,一心想着回到平原,能從那群愚民手裏叩點東西孝敬您吶。」

張將軍仍舊不動,只是揮了揮手,淡然道:「既然無事,那你就退下吧,我還要跟兄弟們商量去向。」

劉平立刻站起身來,卑躬屈膝的施了一禮,諂媚道:「有張燕將軍在,哪裏去不得,或許有朝一ri,震懾一方也說不定呢。」

見帳中幾人都是露出不齒的神sè,劉平尷尬,卻也不敢多做停留,快步走出了大帳。

出了大帳,陽光明媚的有些刺眼,劉平臉上卻頓時又蒙上了一層yin鷙,目光中恨意更濃,「劉備劉銘,還有張燕……你們統統都給我等著,老子要是有朝一ri能翻身,定讓你們不得好死!」

「死」字劉平咬的極重,卻像是氣吐到一半便突然頓住一般,戛然而止,沒有半分延續。

大帳之內,此時也是聽到了帳外熱鬧非凡,甚至已有了些兵荒馬亂的感覺。

張燕坐鎮中軍,氣度卻是罕見的沉穩,帳中眾將都是有些坐立不安,礙於主將沒有發號施令卻也不敢妄動。

帳簾被掀開,一個少年提着一桿鐵槍,鮮血淋漓的走了進來。

「什麼時候,你也開始跟這種傢伙打交道了。」少年扔出手上一個東西,咕嚕咕嚕滾到張燕台下,「劉備的人頭我拿不來了,劉平的人頭我還是拿得了的。」

帳中眾人紛紛騰身而起,手按佩劍,有人甚至已經拔刀而出!

這個少年當然便是姬野,而姬野的本事他們自然也是清楚,如今他帶槍染血闖帳,鬼才相信他過來玩的!

張燕看着地上的人頭,劉平一雙眼中兀自寫着不信,可卻再也不能兩面三刀的閃著光了。

「什麼時候,我做事,你也這麼多話了。」張燕嘆了口氣,起身道:「還是以前的你好,只是一個野雞,從來不跟人打交道,平時也絕不多話。」

「可是你知道,我是姬野,不是野雞。」姬野神sè淡漠,臉上濺到的血滴擦都不擦。

張燕嘿然一笑,看着一臉冷漠的姬野,笑道:「所以呢,提着槍,到這裏替劉備殺我?我知道劉備很得人心,卻沒想到這麼快就能把你策反,成了他的朋友。」

「我從沒有朋友,我只按我覺得對的做。」

「對的就是背信棄義?」

姬野沉默片刻,目光卻仍舊冷冽如槍鋒,「我跟着你,是因為我爹和師父,但現在我要為我自己活着。」

張燕一怔,繼而哈哈大笑起來,「可惜啊可惜,如今就算你想要為自己活着,怕也只能等到下輩子了!」

姬野沒有說話,只是默然回身,猛地掀開了大帳帳簾,帳簾外刀槍林立!

姬野卻像是沒看到這些閃動着寒芒的東西,他的目光比刀槍更寒,沉聲大喝,「當年我跟着師父,跟着你們,是相信你真的能天下太平。可是自從我師父莫名其妙的死了,太平道便再也不太平了。打家劫舍,殺人放火,擄掠百姓,你們正因為如此才投奔了黃巾,可現在卻做着你們最厭惡的事情,你們早就不是我當年所見到的太平道了。」

姬野又猛地回頭,盯着張燕,「我一月前,為了混入平原,救下劉備士卒,卻也只是重傷了兄弟們,沒有濫殺一人。可是今ri我回來,卻怎麼也找不到傷兵的行蹤,張燕,你不要告訴我,他們都自己走了!」

秋風寒,不如刀槍鋒寒,而姬野一席話,更是讓眾人驚心寒心。

黃巾餘孽紛紛愕然站在帳外,不知道是不是該衝進去。姬野平ri征戰刺殺,雖然很是低調,但本領高強,早就有些威望。如今一舉揭發眾將的殘忍,本來也就只想着混口飯吃的黃巾軍,最終也迷茫起來。

帳中眾將自然也都發現了這一點,紛紛挪動腳步,心道自己這邊畢竟還是人多,先把姬野殺了,誰敢不服?

然而就在此時,張燕突然動了,默然起身走向姬野,「你說的不錯,這的確不是當年的太平道了。可我本來也不想當這個張燕的,但飛燕軍落到了我的手裏,我又能如何?張賢師對我有救命之恩,我總不能眼看着他手下最jing銳,最耗心血四部眾從此煙消雲散吧?」

「眼下,跟煙消雲散又有什麼區別?」姬野冷笑。

張燕卻突然有些出神,良久后才洒然一笑,「姬野,飛燕軍永遠不會消失的,張燕也永遠不會死。最多……我會死,這裏的黃巾軍消失而已。」

「廢話少說,一戰定生死。」姬野沒有去想張燕所說的,他只想了卻這一段恩仇,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昨夜平原縣衙書房的那個少年。

那個他生平唯一的朋友。

那一夜的書房,一燈如豆,他知道自己永遠記得那個叫劉銘的少年笑着告訴他,「行了,你走吧,該幹啥幹啥去。其實就算今天我不在這裏,你也不一定對我老爹下得去手的。我相信你,你想留下就多玩兩天,想走的話我肯定也不會非讓你留在平原的。」

姬野當時就懵了,實在不明白對於一個要殺他爹的朋友,劉銘怎麼還能這麼和善沒心沒肺的笑着。

劉銘心道穿越者牛逼不解釋,這幾個月天天關注自己老爹什麼時候去書房熬夜,歷史上那場刺殺會不會因為他的到來而改變結果他實在不敢確認。不過當他等到的人事姬野的時候,心中百味雜陳。不過劉銘終究相信一點,歷史沒有出錯,他相信就算沒有他,姬野也絕不會殺他爹!

兩人一時無語,劉銘看場面實在沉悶,一溜小跑到了姬野身邊,笑道:「真的準備留下,不走了?」

姬野低頭,喟嘆道:「走與不走,又有什麼區別呢?」

「當然有區別,你自己的選擇,怎麼會沒有區別?好歹,要替自己做主,為自己活一次吧。」劉銘很有義氣的拍了拍姬野的肩膀,笑道:「小子,跟你說,今晚這事我可是特地找老簡把我爹支開的,沒人知道,要走走就行,不用擔心我。」

「誰會擔心你……」

「靠,我們是朋友啊。」

「……到現在你還信?我沒有朋友,我只做自己覺得對的事。」

「信,為什麼不信?你覺得對的事……我想肯定有跟我做朋友啊,不然呢?我這麼高大上,人品又好,除非你眼瞎了,全想着別人的,才不跟我做朋友啊。」劉銘搖頭晃腦,連姬野都被此人的無恥深深震撼……

「那好,明ri正午,你在劉平那莊園等我。」姬野想了很久,終於還是說出口來。

劉銘仍舊笑着,摸了摸鼻子,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當姬野走出平原的時候,星月仍高懸。姬野就躺在城外想了一夜,自己一直以為所做的都是覺得對的,到頭來忽然發現……其實他從來沒有替自己活過。

爺爺,父親,師父……姬野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很茫然。

但是姬野畢竟還知道一件事,劉平的確該死,而等他到了大營,卻發現張燕一樣該死!

所以他出槍破陣,一怒殺人!

如今,他只想再跟張燕一戰,一戰了卻這些年說不清的糾葛。無論誰生誰死,他一樣毫不在乎!

「不必了,我累了。」姬野還在出神的功夫,張燕卻已經笑着出聲,帶分解脫,「我自從接手飛燕軍,改名換姓成了張燕,實在變得太多。如果是當初的我,恐怕一定會殺了劉平,甚至還會幫幫劉備。但是如今我既然知道劉備一定不會幫我們,不管他是不是個好人,劉平又有多討厭,我都會讓該死的活,該活的死。」

「哎呀……你還小,你不懂的。」張燕看了姬野一眼,最後又笑了笑,猛地拔出佩劍,沒有絲毫預兆,橫劍自刎!

姬野卻似乎早已料到,臉sè沒有絲毫變動,帳中諸將卻都是心中惶惶,不知該如何是好。

秋風再起的時候,張燕已經倒在了地上,鮮血濺在他還帶着微笑的嘴角,分外詭異。本該在這一刻嘩變的軍士,竟也不知所措起來。

「想走的可以走了,雖然天下不會太平,但老實做人,比現在好上太多。」

終究,一個清冷的聲音,還是響了起來。

姬野說完話,便又已經走進大帳,撿起劉平的人頭裹了裹,徑直走了出去。

眼看着姬野衣衫袂袂,已要走出轅門,一個看起來還很年輕的兵士終於忍不住開口,「姬將軍,要是我們不想走該怎麼辦?」

姬野驀地停住,回過頭來望着那個年輕人,語氣平淡的問道:「怎麼會不想走呢?」

那個年輕人似乎臉sè激動地有些紅,卻終也鼓起勇氣大聲道:「我加入太平軍,就是想要天下太平啊,張賢師手下四部,我想加入飛燕軍,出自己的一份力!現在天下還亂的很,我的鄉親們都死了,我不想走,我想快些讓天下太平!」

姬野頓在門口,許久許久,突然閉上眼睛,微微一笑。

「好,不想走的,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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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漢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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