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有所思(三)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有所思(三)

更新時間:2013-11-13

那捲文書被輕輕放置在和郁面前,薄薄一卷。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竟陵縣主向和郁抬手示意:「請看。」

和郁打開文書,略略掃視幾眼,臉『色』立刻就有些難看。這文書的內容並不豐富,一條條簡約辭句所敘述的事迹,赫然便屬於他適才竭力攻擊的并州牙『門』將軍,陸遙。

其中,有陸遙曾經諱莫如深的身世;有他在大陵慘敗后引軍回返,殺傷十倍之敵的記載;有他在劉越石麾下與匈奴鏖戰的連番勝利;甚至也有陸遙在鄴城助戰,臨陣斬殺汲桑的詳實記錄。令和郁略有些尷尬的是,描述陸遙鄴城戰況的招若干辭句,有「招義勇之卒,奮鷹揚之勢;志梟逆虜,至忠已著」云云,赫然摘自於自己前些日子給朝廷的奏章。

那樣的奏章,不過是與乞活的李惲、原任車騎將軍長史的羊恆等人利益『交』換的結果,和郁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所以當他決心為丁紹辯白的時候,便毫不猶豫地將這名為守衛鄴城立下頭功的將軍拋棄。可眼前這份文書又是怎麼回事?那陸遙不過是江東降人之後、區區牙『門』將軍,雖說是二千石的官員,但在和郁這等中樞高官看來,着實沒什麼值得關注的。何以竟陵縣主對他了解若此?

難道自己這般流年不利,隨口多說了幾句,又撞上了東海王殿下的親信么?和郁靈機一動,突然想到:并州劉越石正是東海王倚為臂膀的重臣,那陸遙乃劉越石麾下大將,或許也出於東海王幕府……他心中暗自叫聲苦也,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他勉強笑着試探道:「呵呵,就連區區并州武人,都有詳盡的記載,殿下的察知手段實在高明。」

竟陵縣主搖了搖頭,面『色』有些古怪:「和公勿驚。冀州戰局不利,朝中諸公不知賊勢猖獗,只是一味苛求,對將帥多有質疑。若得和公從旁解釋斡旋,不僅鄴城文武,想必丁刺史也會深感世叔的神情厚誼。」

丁紹屯駐重兵於廣宗不敢妄動,其實正是因為和郁統合鄴城諸軍不利,不足以向東威脅石勒賊寇的緣故。但在和郁說來,反倒是丁紹欠了他諸多人情一般。這等執掌大權的地方官員之間,總是難免傾軋,竟陵縣主見得慣了。丁紹、和郁俱是得到東海王信賴的重要部下,她並無意『插』手其間。

「只是,我卻不知那陸遙在代郡又生出事來……」縣主抿了抿嘴『唇』,略微壓低了嗓音:「世叔向洛陽行文時,先不要提起此人為好。」

「裴郎君的意思是?」

「此事說來話長。」竟陵縣主身體前趨,靠近了和郁一點:「世叔可知道,那陸遙是如何斬殺汲桑的?」

和郁身負魏郡善後之責,雖然忙於和稀泥而鮮少涉及實務,但對大事還是清楚的。他應聲答道:「據當時在場的文武官員轉述,當時汲桑與石勒內外呼應,攻破宮城、三台之後,又兩路攻打建『春』『門』。恰在此刻,協助守城的陸遙無意自自建『春』『門』城闕中覓得了成都王遺留的四面白虎幡,便將其立於城頭鼓舞士氣。汲桑部眾目睹白虎幡之後,深感朝廷威嚴,於是丟棄兵甲器械、一鬨而散……」

和郁答得抑揚頓挫,竟陵縣主卻連連搖頭:「如此荒誕不經的故事,世叔你信么?」

和郁瞬間遲疑,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永興二年以來,汲桑賊寇轉戰大河南北,攻略州郡、殺人盈野。三年來朝廷多方調集重兵,卻始終剿之不滅。彼等都是視朝廷威嚴如無物的強賊巨寇,更兼有沙場上磨練出的鐵石心腸。說他們會因為幾面旗幟而畏懼,甚至驚恐到了臨陣逃亡的地步?」竟陵縣主搖了搖頭,『露』出譏諷的神情:「我是不會信的。」

能夠做到朝廷高官的,都不會是傻子。和郁怎麼會看不出鄴城之戰的問題。只不過自古以來軍報就多有誇大其辭甚至虛偽矯飾的,不過是武人邀功請賞而已,和郁覺得根本無須去細究。於是他皺眉道:「昔日楚王謀逆,矯詔調動三十六軍。太傅張華令殿中將軍持騶虞幡麾眾,楚王部下中軍遂釋杖而走,說起來勉強算是個先例……」

「可那是因為事情發生在朝廷威權深入人心的洛陽!面對騶虞幡的,是職在拱衛洛陽、守護朝廷的禁軍!河北賊寇們殺官造反,怎可能將幾面旗幟放在眼裏?更不消說,那些人原本是地位卑微的牧奴,連認識白虎幡都沒有幾個!」竟陵縣主怒氣勃發,猛力拍打案幾,砰砰的響聲幾乎把身後的扈從『侍』『女』們都嚇得跳起來。

和郁不禁將脖頸縮了一縮:「咳咳……恕我愚昧,實不曾想到那許多。縣主有何高見,敬請說來便是。」

這一緊張,和郁連「裴郎君」的稱呼都顧不上了,直接便喚出了縣主二字。

竟陵縣主顧不上這些小節,她有些焦躁地連連揮揮手,令身後的隨『侍』人等全都退下。和郁急忙也將仆婢之流斥退。

竟陵縣主身前的案几上,放着樽杓耳杯等酒器。其中若干枚木胎朱漆、月牙雙耳的耳杯,尤其『精』巧華美。她捻起幾枚耳杯,先在案幾右側一一放置,每擺放一枚,便設一問:「永興年間,成都王部將公師籓在清河起兵擁戴故主,先後攻陷陽平、汲郡等地。此即河北群盜之濫觴也。雖然公師籓旋即敗死,然而以汲桑為首的余部中許多骨幹都出自於成都王舊屬。數年之後,汲桑率大軍攻打鄴城,那陸遙以成都王昔日的旗幟相示,賊寇們旋即倒戈……和公,你不覺得有些蹊蹺?」

她看看和郁,接連發問:「成都王於鄴城經營多年,根深蒂固;他既然有意將白虎幡藏匿,必然萬分隱秘,絕無暴『露』之虞,怎可能被那陸遙誤打誤撞地發現?現時鄴城戰事已告一段落,那四面白虎幡卻不知下落,將之攜走之人有什麼意圖?汲桑死後,其部下降伏者不下數千人,我聽聞其中特別勇猛強悍者有名喚劉飛、陳沛等,此輩如今又在何人麾下?」

案几上四枚耳杯接連落下,和郁細想片刻,猛地瞪大了眼睛。他的面部動作是如此劇烈,以至於兩頰細密敷著的白粉都簌簌落下了不少:「難道那陸遙與成都王有牽連?」

竟陵縣主沉『吟』不答。成都王司馬穎為大晉武皇帝十六子,在前些年的洛陽『亂』局中,一度以丞相、皇太弟的身份,執掌朝政,領有河北、中原二十郡的封地,勢力強盛莫比,是東海王一系崛起過程中面臨的最強大對手。東海王對之忌憚萬分,所以在成都王事敗后,特意密令時任范陽王長史的劉輿將這位堂兄與二子一併賜死。竟陵縣主與和郁二人都深知成都王根基何等深厚,即使彼等已經闔家盡赴黃泉,可是所有牽扯到成都王余部之事,仍然令他們極其緊張戒備。

過了幾乎半刻時分,縣主皺眉思忖著,又往案幾左側放置耳杯,依舊是每擺放一枚,便設一辭:「江東陸氏前人陸機、陸雲等,曾為成都王所重用。陸機一度為後將軍、河北大都督,統帥二十餘萬大軍與洛陽爭衡。然而也正是因為這個任命使得眾將嫉恨,最終引發了成都王盡誅陸氏滿『門』的舉動。由此來看,陸遙與成都王,仇敵也。」

「篤」地一聲輕響,第一枚耳杯落下。

「陸機、陸雲等遭難之後,陸遙僥倖逃生,不回江東故地,卻往并州投軍,與匈奴鏖戰。彼時匈奴大單於劉淵被成都王『私』署為寧朔將軍、監五部軍事,是成都王深所仰賴的一支武力。陸遙既然不遺餘力與之作戰,擁戴朝廷之意可謂鮮明。」

第二枚耳杯落下。

「魏郡曾是成都王的封地。成都王在此地經營多年,廣施恩澤,曾經以糧食十五萬斛賑濟災民,又曾經收殮戰死士卒,設墓園以供憑弔。此等善政深為士民所懷,至今仍多有追思者。若是陸遙果然與成都王余部有甚牽連、有所圖謀,在擊敗汲桑之後,正可以依託鄴城發難,隨後引兵席捲三魏。但他居然又尊奉劉越石的命令,主動離開了魏郡?再者,此刻他在代郡挑起與胡人的糾纏惡鬥,固然鹵莽,卻終究是與外敵作戰……自古以來心懷異志者,可有這般行事的?」

竟陵縣主惱怒地將第三枚耳杯一頓:「這個陸道明行事荒唐,他想幹什麼?實在叫人不明白!」

正在這時,台下一陣喧鬧,原來是一名騎士越陌度阡,縱馬狂奔而至,卻遭和郁屬下僕役一齊攔阻,想是唯恐此人打擾了與貴客的歡宴。

馬兒連連嘶鳴聲中,那騎士大聲高喊:「啟稟主公,代郡急報!」

「呈上來!」和郁尚未答話,竟陵縣主先自號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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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編輯冰瓜老爺的通知,貌似本書即將上架,時間應當會在月底。上架以後的讀者數量想必會比現在更悲催十倍吧,我得早早做好心理建設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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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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