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門一夢夢(4)

豪門一夢夢(4)

「見一個人,誰啊?」林諾強做鎮定的說着,望着一桌子豐盛的菜肴,一股噁心反胃的感覺湧上喉嚨。不過她不想在孟靖軒面前失態,極力忍耐著。

「見我的父親。」

誰知道,孟靖軒才剛剛說了幾個字,就聽得嘩啦一聲,林諾居然吐了出來。不好吐在餐桌上,她嘔吐的時候身子往旁邊傾斜了一下,居然,居然將一堆穢物剛好就吐在了孟靖軒身上。

酸臭的味道湧入鼻端,孟靖軒的俊臉馬上就變成了六月飛雪,「你,你怎麼這樣,就算不喜歡我父親也用不着這樣大的反應啊?」

林諾苦笑一下,來不及解釋什麼,又一波不好的感覺襲上心頭,趕緊站了起來,往洗手間的方向衝去。

「對了,快兩個月了,孕吐反應上來了。」

劉阿姨的話提醒了孟靖軒,他猛然醒悟,顧不得先清理自己一身的臟污,也跟着跑進了洗手間。果真,就看到林諾趴在馬桶上大吐特吐,好像要將肚子裏的東西全部吐出來。可是實際上她並沒有吃晚飯,結果吐出來的全部只是酸水。

擔心她的身體受不了,孟靖軒扶著林諾的腰身一手拍着她的肩背順氣,「怎麼樣,好些了嗎?」

一杯清水被送至嘴邊,抬頭一看,卻見到是浩浩,小小的身子也跟着擠進了洗手間。他的雙手費力的捧著一隻大杯子,小臉上充滿了擔憂:「媽媽,你沒事吧?」

「沒,沒事。」林諾虛弱的一笑,只可惜,她的話語根本就沒有說服力,剛剛說完,又對着馬桶吐了起來。她胃裏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吐了,現在只能趴在馬桶上乾嘔著。

浩浩的小手端著這麼一杯水其實有點吃力的,孟靖軒趕緊接了過來,幫着喂林諾喝水漱口。幸好有劉阿姨,有萬能的劉阿姨在,徐媽幫着在一邊將浩浩料理好,孟靖軒去換衣服兼將自己身上清理乾淨。劉阿姨就忙活着,幫林諾也清理了一下,準備了一杯蘇打水給她喝。

「試一下,喝點這個對於防止孕吐是有好處的。

等林諾收拾好自己回房休息的時候,已經是一個鐘頭的事情了,她全身無力的癱倒在床上,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全部進了浩浩、劉阿姨還有徐媽的肚子,她自然是沒份的。小小的屋子如今擠進了五個人,林諾不是那麼講究的人,除了給徐媽安排了一間睡房,吃飯也是跟她們一起的。

本就是被人家照顧給人家增添麻煩的,又怎麼好意思真把她當下人那樣對待?

吃過飯之後,時間已經不早了,劉阿姨帶着浩浩回房休息,孟靖軒卻不肯走,非要跟進睡房去看看,況且他還有重要的事沒跟林諾說呢。

「懷孩子會這麼的辛苦?」

「前三個月胎兒不穩,需要極其注意十分小心,後來就會好一點了。三個月大部分孕婦會出現孕吐的現象,就像我剛才那樣,吃一點東西都會吐得稀里嘩啦,別人如何我不知道,我以前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整整吐了一個月。真是吃什麼吐什麼,整天躺在床上懶洋洋的,什麼事情都不願意做。」林諾慢慢的,述說着一個事實。

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孟靖軒才又說道:「你現在身體狀況不好,就不要外出了,明天晚上,我讓我父親來見你,好不好?」

「讓孟老爺子紆尊降貴的來見我,這樣不太好吧?」林諾笑道。

不知道為什麼,孟靖軒總覺得她的笑容十分的誇張,帶着一點嘲諷的味道在裏面,「這有什麼不好的,你懷了孟家的金孫,作為長輩,他也應該自覺一點。」

「他是來看孟家的金孫,看我是在其次,對不對?對哦,他還要來看浩浩,順便感謝一下我這些年的精心照顧,不知道會不會開一張支票給我,讓我走路?」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

孟靖軒的眼裏已經慢慢的浮現一層怒氣了,不過他努力的壓抑著,控制了自己的脾氣,「林諾,你一向很講理的,為什麼現在變成了這種不明是非的人?」

「我——」想要辯解的,話語卻被孟靖軒打斷了,他雖然平日裏總是沉默寡言,卻也不是不會講話的人,說起大道理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孟靖軒坐在床頭,伸出一隻手去,撫摸著,林諾的臉蛋,「我現在想對你好一點,你為什麼總是在抗拒,不肯用心去接受?總說我是為了孩子,天下女人千千萬,只要我孟靖軒想要,願意為我生孩子的肯定會有一大堆,難道我就非你不可了?林諾,不要這個樣子,寬心一點,對你我對孩子對生活都是有好處的,不要用這麼尖銳的態度對我好不好?」

難得的孟靖軒的這種低聲下氣的話語,讓林諾的心神一盪,許多事情不自覺地浮現在腦海里。確實,是自己偏激了,比方說別墅的事情,很明白的是孟靖軒有心幫助,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啊,卻無緣無故的把那麼多錢雙手奉上,其實只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缺錢,故意這麼做的,對吧?

這個男人,極少會說甜言蜜語,可是都是用實際行動來表達的,他對她確實很不錯。

想到這裏,林諾心下歉然,對着孟靖軒羞赧一笑,「對不起,是我多心了,你爸爸要見我,是為了什麼事啊?」

「其實,是我想讓你見見他,難得的他回來了,本來國慶長假的時候就想讓你去見他的。只是那個時候你剛才回了老家,現在又發生浩浩的事情,父親更加想見你了。」

這話說得,讓林諾開始緊張起來了,她半坐起身子,雙手緊緊地抓住孟靖軒的胳膊,「這,你爸爸要見我,真的要見我?他會不會很兇,不喜歡我?我要穿什麼衣服見他比較好呢,他會不會很難相處?我現在的樣子很糟糕,他見了會不會很討厭啊?」

語無倫次的說了一大通,反而讓孟靖軒滿心歡喜,林諾的緊張正是因為他在意啊,輕點了一下她的鼻尖,「傻丫頭,胡說什麼呢,你辛苦懷孕,是天底下最美的母親,誰會討厭你啊?」

孟靖軒一本正經的說着輕慢的話語,帶笑的雙眼認真的盯着林諾,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林諾低垂下頭,兩個人的關係那麼深,比起老夫老妻有過之而無不及了。此時此刻,卻有一種曖昧的情調在房間里蔓延著。

突然,隔壁的房間傳來一聲巨響,孟靖軒最先反應過來,隔壁正是浩浩的睡房,出了什麼事?他飛快的沖了過去,卻只見浩浩趴伏在地上,額頭上紅腫了一大塊。

「啊,怎麼了,浩浩,你怎麼掉到床下面來了?」劉阿姨的聲音卻是從外面傳進來的,她也急切的跟着衝進房,看見孟靖軒的時候趕緊解釋著:「我哄得浩浩睡覺了才去洗澡的,明明是把他放在床的里側睡覺的,怎麼會,摔倒在地上呢?」

林諾也跟着起身,跑過來查看情況了,卻只見浩浩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她走過去,在孟靖軒的幫助之下,小心的將孩子攙扶起來,「浩浩,你怎麼了?」

浩浩兩眼無神的望着她,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話,僅僅的兩個字:「好癢。」

仔細一看,他的臉上脖子上居然出現了許多的小紅點,一邊說話的時候還一邊用手去撓。林諾制止了浩浩的動作,拉開他的衣服看了一下,身上起滿了紅疹,而且這明明還只是十月秋老虎的天氣,房裏也沒有開空調,可是浩浩的手腳身體都是冰涼的。

醫生的話,不期然的,在這對男女腦海里浮現:現在,浩浩的病情已經不能再耽擱了,隨着輸血次數的增加,孩子的不良反應也會加劇,出紅疹,發冷……各種併發症都會出現,醫生還說了,那些除鐵的藥物,還會影響孩子的視力、聽覺發育,和骨骼的生長。

覺得心疼,林諾將浩浩摟緊懷裏,柔聲安慰著:「乖,寶貝,不怕,媽媽幫你抓一下就不癢了。」

除了那些紅點,身上還有很明顯的指甲劃過的傷痕,剛才肯定是因為太癢了浩浩身體難受翻來滾去的才會摔落到床下去的。怕傷到孩子了,林諾盡量的放慢動作,手指十分輕柔的拂過他的身體,可是突然一下,浩浩雙手用力,抓住林諾的衣襟,哇的一下吐了出來。

吐出來一口,鮮血;然後,浩浩就暈過去了。

林諾當即被嚇住了,六神無主之際,孟靖軒已經抱起了浩浩,匆忙的往外跑去,「我先送他去醫院,你就在家裏好生休息,劉阿姨你跟我一起去醫院,徐媽幫我照顧林諾。」

不愧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孟靖軒的聲音里沒有一絲慌亂,有條不紊的吩咐著。除了要救治浩浩,也沒有忘記,林諾現在也是他的重點保護對象呢。

「不,我也要去醫院,不親眼看到他沒事,我放心不下。」林諾反對着,腳步匆匆的,也急跟在孟靖軒的後面。

這樣的場景,讓她想起了三年多以前,那個夜晚,浩浩也是頭部受傷,他們去了一趟醫院。然後,一切就都改變了,心情變得慌亂起來,如果讓她在家裏枯坐等候,會着急死的。

看到孟靖軒抱着浩浩往前沖,那副緊張的樣子,林諾的腦中,彷彿有一根緊繃的弦,被他的腳步,一下子,給踹斷了。這個孩子,自始自終,都是他們之間最大的牽扯,他們都會傾盡全力去愛,可是老天爺,會給他們機會嗎?

幸得有孟靖軒跟着一起,他在半路上已經打過了電話,到了醫院之後,醫生早就等候在值班室了。給浩浩做了全身檢查,得出了結論,咯血是正常現象,暈迷是因為併發症引起的,住院休養幾天就沒事了。

「可是,他還會繼續這樣反覆的發作,直至最後,是不是?」死亡兩個人根本就無法從林諾嘴裏吐出來,她不相信,她的寶貝浩浩會死。

他還這樣年輕,還有最美好的生命年華啊。

醫生的沉默證實了林諾的話語,饒是孟靖軒這樣英勇沉穩的大男人,也無法面對這樣的場景,兩個人都獃獃的站立着,醫生何時離開了他們都不知道。

浩浩被送到病房裏去了,劉阿姨和林諾一起留下來照顧他,孟靖軒去辦住院手續。從進入醫院之後,他一直都是緊握着她的手,這個時候才放開,也就注意到了,林諾居然光着一雙腳丫子,就這麼的跑到醫院裏來了。

剛才她是直接從床上跳下來,跑到隔壁房間查看浩浩的情況,後來也因為太過於着急,直接衝出了房間。孟靖軒沒有多說,只是再度看了一眼林諾赤裸著的雙腳,轉身出了病房。

很快,他又回來了,高效率的辦完了住院手續,並且打電話叫來了孟家的司機,帶着劉阿姨和徐媽先回去,拿這母子倆的換洗衣物。孟靖軒了解林諾的性子,浩浩需要住院,她也不可能安心呆在家裏靜養的。與其這樣,不如一起留在醫院,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照顧吧。

林諾滿意的笑了,這個男人總是這樣,話語不多,可是卻細心周到的幫你想好了一切。剛準備坐下來,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只覺得眼前一晃,身子已經被人打橫抱了起來。

「喂,你要幹什麼?」

就連護士小姐也吃驚的望着這兩個人,孟靖軒抱着林諾往外走,只是淡然的問了一句:「碘酒消毒水之類的,你們護理站有嗎?」

林諾掙扎著,有點不放心病房中的那個小人兒,卻被他的一句話制止了動作:「有護士在那裏的,別動了,掉下去我可不負責哦。」

從病房到值班護士的護理站起碼有一百米的距離,雖然這是大半夜的,可是住院部人來人往的,醫生護士病人各色人等很多。被他這樣一抱着,多少人在看笑話啊,孟靖軒可以坦然以對,林諾卻做不到,兩邊的臉頰都開始發熱了,將頭埋在他的懷裏,一動都不敢動彈。

也動不了,孟靖軒橫抱着她走路,步伐快而穩,手臂的力量也是十分堅實的。

林諾將小臉都埋在孟靖軒的肩頭,剛好能夠感受到,他的呼吸,一顫一顫的,絲絲縷縷全部噴在她的頸項之上,讓她那一小塊皮膚,一陣陣的戰慄起來。

變本加厲的是他的呼吸,一絲一縷,呵在時顏的頸上,她那一小塊皮膚隨之一陣隱秘的細顫。

明明也才一百米的路程,感覺卻像過了千萬年那麼久,終於被放下來了,只聽得孟靖軒對當值的護士說:「她的腳板受傷了,幫她處理一下吧。」

「這位先生,麻煩你先去掛號。」

「這位小姐,我現在就去掛號,麻煩你幫她處理一下。」

原來,剛才赤腳走出大門外的時候,可能是不小心踩到什麼東西了,腳底板破皮出血了。可是剛才一心只顧著着急浩浩,林諾竟然都沒感覺到痛,現在被孟靖軒這樣當作一回事的緊張著,她竟然真的,也就感到疼痛起來,乖乖的坐在那裏當病號了。

當值的護士小姐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一會兒拿紗布一會兒要紅藥水的,弄了半天,也沒把她腳上的傷口處理好。林諾干坐在那裏,心急如焚,浩浩不知道怎麼樣了,小傢伙醒了嗎?如果他醒來沒有看見爸爸媽媽,會不會很着急,會不會哭起來呢?

爸爸媽媽,有爸爸又有媽媽,可以把這兩個詞連在一起,感覺非常的棒,林諾在心中默念著。

好半天,護士終於把林諾腳上的小傷口處理好了,她急着回病房。卻有惦念著某個人的話,讓她乖乖的坐在這裏不要動,可是人呢,孟靖軒掛號之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林諾耐心的等著,差不多又過了五分鐘,終於再次的聽見腳步聲,林諾略顯不耐的抬眸去看,看見的人卻是孟靖軒,隔了一米多的距離,他慢慢的向她走過來。

之前,是一路奔跑着的,那樣的急促讓他的氣息都有些紊亂了。此刻,他的腳步卻很沉穩,擲地有聲,不疾不徐的向她走過來。這些聲響交雜在一塊,衝擊著林諾的心臟,讓她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來了。

終於,孟靖軒走到林諾面前了,他彎下腰,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雙新鞋,擱置在她的腳邊。

「平跟軟底的皮鞋,最適合孕婦穿,來,你試試看。」一邊說着,一邊伸手握住林諾的小腳,幫她穿鞋。

有汗水自他的額頭滴落,劃過眼睛、鼻樑,順着嘴巴滑到下巴,空氣里瀰漫的,是一股熟悉的男性荷爾蒙的味道。林諾覺得心神恍惚,獃獃愣愣的,任由著孟靖軒幫她穿上鞋。

就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他出去幫她買鞋了?難怪,剛才都沒有看見人影,難怪,他會這樣急匆匆的跑路。

新鞋很快就穿在她的腳上了,大小正合適,平跟軟底,穿起來也很舒適。林諾大步往前走着,非常着急的想要回到病房裏去。

「等一下,」孟靖軒拽住她的胳膊,「別着急,走路小心一點。」

林諾回頭,正對上的,便是他深潭般漆黑的瞳仁。心頭小鹿亂撞,竟如同十八九歲的小姑娘一樣,不知所措起來。不過腹部真的隱隱傳來不安的感覺,想了一下,林諾伸出手臂,挽著孟靖軒的胳膊跟他一起慢慢往回走着。走了沒幾步,將腦袋擱在孟靖軒肩頭,小臉蹭了蹭,這副嬌態惹得孟靖軒發笑,這將會是他的妻,病房裏,還有她的肚子裏,有他們的孩子,最最完美的一家四口。

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傳至她的鼻尖,她突然站住腳步,湊到他面前用力的嗅了一下,一雙黑眸定定地注視着某個男人,「你身上的香水味,哪裏來的?」

孟靖軒失笑,刮著她的小鼻樑,這是他最近迷上的小動作,帶着幾分寵溺的味道在裏面,「你屬狗啊,鼻子這麼靈,我又不喜歡擦香水,身上怎麼會有香水味?」

「我也不喜歡的。」雙手叉腰,作潑婦狀,林諾齜牙咧嘴的,非要某人老實交代。

大笑聲在醫院的長廊里回蕩著,他喜歡這種感覺,可以任由她恣意的撒嬌。因為他知道,這是她給予他的信任,也表示了,林諾已經開始逐步的,恢復了對他的信任。

這才剛回家幾天呢,沒想到,又再度的住到了醫院。林諾的身心都已疲憊不堪,幸好這一次,不再是她獨自一人,她只是腆著肚子留在病房裏就可以了。舉凡是繳費化驗和醫生打交道等等諸如此類的事情都是孟靖軒一手包辦的,林諾再一次的深刻體會到了,有一個男人在自己身邊,感覺上還是很好的。

就連浩浩,輸血時新來的護士扎錯了針,手腕上出了很多血,白白多出了幾個針頭。也沒有哭鬧,只是沖着孟靖軒撒嬌,捏著小拳頭告訴他,我是男子漢。

看到孩子那骨瘦如柴的模樣,林諾的眼淚,只敢留在心裏。都說地貧的孩子長不胖,會發育不良,以往她都是努力的,讓浩浩多吃幾碗飯。現如今,條件好了許多,孟家的廚師還會特意的做出山珍海味來給他們開胃,可是浩浩依然是吃不下。原本就可以看見骨頭的小身子,更加的消瘦。

別說是去見孟家的大家長了,所有的計劃都擱置了,就連孟靖軒,這幾天也再度的罷工,只能在醫院裏陪着那一大一小了。浩浩倒沒有大問題,當天晚上就蘇醒過來了,然後繼續輸血,除鐵,呆在醫院裏做着小白鼠,被那些個所謂的權威專家醫生做實驗。任憑他們說得天花亂墜,水平有多高,都只能得出一個結論:現在浩浩要想治癒,只能靠着運氣了,非得要出現合適的骨髓與之配對,動了手術之後,才能延續他的生命。

孟靖軒親自給吳丹妮打了電話,語氣十分的不好,甚至隱隱的有責怪的意思。電話那頭,吳丹妮也沒辦法,只能怯弱的一再保證,會做自己母親的工作,一定要說服爸爸到醫院裏來。

林諾基本上對他們已經不抱持希望了,想想看啊,女人的妒忌心是很可怕的,吳太太會是多麼的嫉恨劉阿姨和劉阿姨的女兒啊,又怎麼可能,會讓自己的丈夫去救浩浩?這天底下,不是所有的女人都那麼的善良,無敵的。

三天之後,浩浩終於可以出院了,回家之後,林諾是感覺非常的疲累。累得不是身體,而是心,反正浩浩有劉阿姨帶着,一路上都很乖,她也沒有精力再去多管,一進房間,就攤在大床上,再也動彈不得。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隱隱有人呼喚著:「林諾,林諾,起來,別睡了,洗了澡再睡覺吧。」

「我,我要睡覺,讓開。」胡亂的揮舞著雙手,眼睛都沒睜開,林諾繼續沉浸在香甜的夢想之中。

讓她驚醒過來的,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是,被什麼東西包圍了。

睜開眼一看,她居然整個人都泡在浴缸里,浴缸里已經被放好了大半缸的熱水,溫度適宜,很適合泡澡。

原來,是孟靖軒見林諾已然處於半昏睡狀態,怎麼喊都喊不醒,可是又不想讓她就這麼的睡著了。

這三天在醫院裏獃著,實在是舒服不起來,於是就自作主張的幫她放好了熱水。

林諾也實在是太困了,或者是說懷孕之後敏銳度變低了,居然連身上的衣服被人脫下來了都不知道。

可是,一個人是坐在浴缸里,另外一個站在外面,黑色西褲淺藍色的襯衣,極度的人模人樣。

原本就是兩個性別,這樣的一男一女,同處一室。慢慢的,孟靖軒的眼底染上了不一樣的色彩。

像慢動作一般,一件一件的衣服,都被丟去了,然後,他壁壘分明的結實的身體展露出來。

隨着他的伸腿跨入浴缸,林諾眼裏流露出來的,是驚恐的模樣。

「別,我現在——」她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溫熱的觸感傳來,內心深處,居然也開始湧現出一股深層的不明白的渴求了。

「放心,我又不是禽獸,只是想抱抱你,就這樣的抱着你而已。」孟靖軒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將林諾抱了個滿懷,林諾的整個身體,都十分密合的與他的身體曲線貼在一起。

孟靖軒下巴倚在她的肩胛骨上喘氣,氣息伴隨胸膛的起伏,一絲一絲的沿着林諾瘦弱的脊梁骨,傳遞至她的心裏。

說不上是什麼樣的感覺,慶幸,解脫,居然也還帶有一線的失望,聽聞孟靖軒不會對自己怎麼樣之後。

林諾覺得好笑,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態,難道希望某人對她怎麼樣不成?

「你,你和吳丹妮訂婚那麼多年,你們從來沒有突破最後的防線?」這個問題藏在她的心裏好久了,一直卻不知道該怎麼問出口。

這樣的夜晚,這樣的環境,不知道為什麼,她居然就可以輕易的脫口而出了。

只是孟靖軒的答應,才更加的,讓她驚詫不已呢:「沒時間,沒興趣。」

這,這個理由實在是太牽強了吧,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那樣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女在跟前居然會沒興趣?

「那你對其他女人呢?」

身後的動靜沒了,只感覺一雙手臂搭上了自己的肩頭,一個晃神,林諾已經被身後的人轉了個方向。孟靖軒望入林諾的眼睛,很認真的問著:「你說這些,到底是想要表達什麼意思?」

「我——」張了張口,卻有點無法言語的感覺。

「到了現在,你我之間還能有什麼不秘密不成?」孟靖軒沒去詢問林諾為什麼知道他和吳丹妮這麼多年之間仍然是清白的,只是好奇著,她今晚上的問題根源。

過往的經驗告訴他,如果要兩個人之間有所突破,真心相對,就不能再互相猜測隱瞞了。

「過去的三年,除了我,你還有其他的女人嗎?我懷孕的這幾個月,你不能碰我,又該怎麼解決,呃,自己的需要呢?」終於,林諾還是一鼓作氣的將那些令自己羞赧的問題都問出口了。

問完之後,自己都覺得十分的不好意思,乾脆一頭扎入水中,試試自己的閉氣時間。

孟靖軒失笑,一把將她撈出水面,「有你一個,已經將我榨乾了,哪裏還能想到其它?」

緊跟着,他又附在她耳邊輕語了一句,這下子,林諾從頭到腳,都是紅通通的,就像一隻煮熟的鴨子。

她乾脆直接將自己埋入水中,恨不得再也不要出來了,特別是,不要再被某個可惡的臭男人嘲笑了。

兩個人痛痛快快的洗了一個鴛鴦浴才出來的,是真正的洗澡,孟靖軒幫林諾的全身都洗得乾乾淨淨了。

只是他沾滿沐浴露的雙手,在她身上輕抹,慢慢劃過的時候,林諾咬牙切齒的詛咒,色狼,絕對是故意的。

誰也沒有挑明,但是都知道,彼此的關係改善了許多。孟靖軒甚至暗中,偷讓司機將自己的行李搬了過來,他知道,這次林諾不會再拒絕自己的入住了。

洗完澡之後,精氣神反而好了許多,也不再是只想着睡覺了。

林諾到隔壁的房間去看了一下,浩浩早已經睡熟,住院三天,身上的紅疹都消退了,醫生卻只是說,這些都是暫時的,過不了幾天,他的併發症還會再次出現,甚至還會有,咯血暈倒的可能性。

她的心情,一如外面無星無月的夜空,暗淡無邊。寶貝,我該拿什麼,去拯救你的生命呢?

…………

掛斷電話之後,吳丹妮打開電視,隨意的按著遙控器。

剛好看到了S市的經濟頻道,正在播放一個訪談類的節目,本期嘉賓是青年才俊孟靖軒,孟氏集團的總裁。

還是那樣卓爾不群的身影,他一本正經的坐在那裏,英俊的臉龐上也一如既往的,是一絲不苟的嚴謹表情。

就是這個人,剛才在電話里,對着她大吼大叫的,責怪她,為什麼你們吳家的人都要見死不救,只是抽骨髓而已,為什麼你媽就是不同意?狠心腸的女人。

聽到他的責怪,心臟部位,依舊會,隱隱的作痛。當時,吳丹妮是恨不得馬上掛掉電話,憑什麼,他要這麼說她?只只是因為她愛他嗎?她欠下的是林諾的債務,跟他並不相干啊,要問如今這亂七八糟的一切,齊雲才是罪魁禍首呢。

她也不止一次的勸過母親,再三的表示,自己真的已經對孟靖軒沒有感覺了,是她主動要放棄婚禮的。那個男人配不上她,是她不要的,甚至還苦苦哀求呢,吳太太卻咬緊牙關,死活不同意讓吳奇山去捐獻骨髓。

吳奇山當然也不是任由別人擺佈的男人,自己私下裏,已經去醫院檢查過了,檢驗結果是,他的骨髓與浩浩是相匹配的。當時,他就十分的激動,給女兒打了電話,讓她去聯繫孩子的親人。

因為自從那一日之後,齊素雲再也沒有出現,吳奇山知道,自己女兒肯定有他們的聯繫方式。

吳丹妮也是滿心歡喜,本以為,終於可以做一件好事,可以讓她在面對林諾的時候,愧疚之情不再那麼嚴重了。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還沒打出電話,就被吳太太知曉了這件事。她拿出致命法寶威脅,吳奇山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吳太太說,如果吳奇山膽敢去捐獻骨髓,她會將自己手上的吳氏股份全部低價賣給卓辰。要知道,卓氏與孟氏吳氏表面上看是友好的合作關係,私底下卻都是互相打壓迫害的競爭對手。卓家的老太爺巴不得吞掉其他幾個大公司,以發展壯大他們的卓氏呢,吳太太手上有超過百分之二十吳氏的股份,如果真的賤賣出去……吳奇山不敢冒這個險。

吳丹妮也沒想到,自己的媽媽會這麼的恨爸爸,竟然會做出這種損人不利已的事情來,他們畢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了,何必要做到這樣,趕盡殺絕的地步呢?

聽到電話里孟靖軒的指責,吳丹妮很心痛,居然還會有心痛的感覺,難道還沒有死心嗎?她暗笑着自己的痴傻,很明顯的,在那個男人心裏,她是沒有一點地位的,為什麼還會看不透呢?

同時她也知道,實在是情況緊急,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孟靖軒才會有這樣失態的舉動。她也去醫院看過了,浩浩咯血昏迷住院,林諾不顧自己的虛弱身體,也在那裏守着,被這樣的一大一小折騰著,孟靖軒自然會是精疲力盡,十分疲憊了。

用什麼辦法才可以幫到他們呢?手指隨意的玩弄着手機鍵盤,卻正好調出了地址簿,看到了一個男人的名字。吳丹妮靈機一動,計上心頭,媽媽最生氣的還有一點,覺得孟靖軒讓他們吳家臉面盡失,誤了她女兒的幸福。如果能讓媽媽相信,其實她的幸福不在孟靖軒身上,那場婚事,是她自己不要的,事情會不會有轉機呢?

吳丹妮給楚衍打了一個電話,約他出來見面,將最近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最近也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你是想讓我冒充你的男朋友,讓你媽媽相信,其實是你不要孟靖軒的。然後她就不會那麼恨孟家的人,說不定就願意讓你爸爸去救浩浩了?」

忙不迭的點頭,「你覺得這個方法可行嗎?」

楚衍望着對面的那個女人,一時之間,甚至覺得有些好笑。到了如今,她居然會想方設法的想要幫助林諾和孟靖軒了,這個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千變萬化,說不清楚啊,「我當初也做過這樣的事,我媽媽身體不好,為了讓她安心,我讓林諾假冒我的女朋友。沒想到,卻會有那麼不好的結局。丹妮,你確信,你的方法可行嗎?」

吳丹妮不敢保證,可是她也是被逼急了,實在是沒有其他的好辦法了。恰好,楚媽媽的電話打過來了,讓楚衍回家吃飯,甚至在電話里一再的說,問他怎麼最近都不帶吳小姐回家了。正好今天家裏有客人從遠方來的,準備了豐盛的飯菜,希望楚衍能帶着吳小姐一起回家。

楚媽媽的嗓門大,坐在對面的吳丹妮也都聽得一清二楚了,楚衍覺得窘迫,耳朵根子都羞紅了。爸媽一直不肯回家在這裏住着,老媽還總是想方設法的旁敲側擊,問他和吳小姐的事情怎麼樣了。

能怎麼樣,他們只是普通朋友啊。

吳丹妮淡然一笑,「伯母也是第一次到S市來,怎麼就有遠道來的客人?我有點好奇,楚衍,如果不介意的話,能讓我上你家吃一頓飯嗎?」

吳丹妮只是想着,先去楚家再說,如果能和楚家的父母溝通好,再出現在自己媽媽面前,楚衍是她男朋友的說服力應該更大,這樣子就可以事半功倍啊。

如果媽媽相信了她現在是幸福的,她的幸福不是孟靖軒可以給予的,那麼對於孟家對於浩浩就不會有那麼大的恨意,說不定也就願意讓爸爸去救浩浩了。

楚衍並不明白吳丹妮此刻的想法,只是覺得這個時候帶她回去,以自己母親的性格,只怕會是誤會加深,會造成無法收拾的下場吧?

不過心裏居然隱隱的帶着一絲的期待,安慰著自己,是媽媽的希望,是媽媽要他這麼做的,真的,也就帶着吳丹妮回家了。

一路上,兩個人隨意的交流着,主要是交換情報,如果楚衍真要冒充自己的男朋友,帶他回去見媽媽之後,以自己媽媽的性格,肯定連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會追問清楚的。而且也會拷問他們兩個人交往的細節,媽媽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為了不讓她看出破綻,吳丹妮勢必得將自己的生平愛好等等全部詳細的告訴楚衍。

快到了楚家三口暫住的地方時,吳丹妮想了起來,隨口問道:「楚衍,看樣子伯母十分的看重,是什麼客人啊?」

楚衍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然後提着禮品盒和大包小包的水果進入電梯了。

為了表示禮貌,吳丹妮按了門鈴,正好是楚媽媽來開的門。

「你這個孩子真是的,買這麼多東西幹什麼,夭壽,你這樣隨便的亂花錢,不知道掙錢難啊?」

將雙手提着的東西放置到一邊靠牆的位置,露出身後站着的那個可人兒,楚衍這才向著楚媽媽表述自己的清白:「不是的,這些東西是丹妮買的。」

既然是男女朋友,稱呼上自然也得改口,楚衍這也是,第一次喊出吳丹妮的名字。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一個男人這樣親昵的喊出來,吳丹妮的臉上微微發熱,笑着掩飾尷尬:「伯母,我早就想來看你了,只是最近發生了許多事情,一時忙得抽不開身。今兒得空了,趕緊就和楚衍一起來了,這點東西是我的一點心意,不成敬意,是孝順您和伯父的。」

「哎喲,閨女,你也真是的,人來了我就很開心了,還買東西幹什麼?」一聽說東西是吳丹妮買的,楚媽媽說話的語氣馬上就變了,看到那些禮品盒,臉上開出了燦爛的花朵,笑得合不攏嘴。

瞧瞧那水果,那長得跟刺球一樣的好像叫什麼,榴槤來着吧?她和老伴在超市裏見過,據說一斤就要十多塊錢,這麼大一個恐怕要上百塊,還有那些精品包裝的水果也都不便宜啊,更別提禮品了,都是什麼人蔘燕窩之類的。雖然只是一個村婦,她也不是真正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在心裏粗略的估計了一下,這些東西加起來恐怕得好幾千塊錢。

這閨女不僅人長得俊,懂禮貌,出手又大方,楚媽媽是在心裏下定了決心,一定不能將這樣好的兒媳婦放跑。趕緊熱情的讓兩個人進屋,然後吩咐老伴用最好的茶水招待。

所謂的最好的茶水,比白開水高上一級,加了一點白糖和茶葉。吳丹妮面上笑容不變,只是將茶杯擱在一邊,表示自己等一下再喝。

看她們倆那熟絡的樣子,估計也不用自己多說什麼了,楚衍進屋之後只是說了一句:「媽,丹妮今天要在我們家吃飯呢,你下廚去做點好吃的吧。」

「那個自然,本來今晚我就要準備許多飯菜的,有客人要來。」

「客人?媽,在這裏你還認識誰啊?」楚衍的目光往廚房的流理台上掃了一遍,看過那些菜色之後,心裏十分的驚訝。

媽媽是一個居家過日子的人,這一輩子都講究的是勤儉節約,上次自己說要帶女朋友回家,她很高興,也就弄了四菜一湯,有魚有肉已經算是十分豐盛了。

不得了,他剛才居然還看見了牛肉排骨,甚至還有一隻雞。到底是什麼樣的客人,會讓老媽這樣下血本去招待呢?

略微皺了一下眉頭,不過面對着吳丹妮時,楚媽媽重新又擺出最熱情的笑臉,「問這麼多幹什麼,等一下他們來了你就知道了。」

楚媽媽進廚房去大展身手了,吳丹妮要進去幫忙,她不肯,說是不能髒了姑娘的手。於是,吳丹妮就和楚衍一起坐在客廳里陪着楚爸爸聊天。

楚爸爸是一個老實人,不等楚衍想着怎麼套話,才問了幾句,就將楚媽媽神神秘秘不肯交代的客人的底細和盤托出了。

「是你的姨媽,她和孩子到這裏來有些事情,正好你媽媽知道了。她們兩姐妹很久沒有見面了,你媽就讓他們來了之後到家裏吃飯。飛機好像說是五點鐘到吧,他們會自己打的過來的。正好,兒子,也讓你姨媽瞧瞧,你現在都是一家大公司的副總經理了,做得很不錯,免得你媽老是心裏堵得慌,覺得自己沒有姐姐能幹。」楚爸爸臉上是憨厚的笑容,他是的真的很高興。

楚衍卻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以老媽的個性,還有她之前說過的話語,會是真心的想要招待自己的姐姐嗎?

特別是,姨媽,還有她的孩子,她的兒子不正是江遠洋,那個國學大師年輕的教授,林諾的那個前夫嗎?怎麼這個人會突然出現,林諾的生活已經是一團亂了,前夫再度出現,會不會給她帶來一些不好的影響?楚衍心裏隱隱有着不安。

六點半的時候,楚媽媽的貴客來了,正是國學大師江遠洋和他的母親大人。由於之前在公司里接觸過,只是那個時候還不知道彼此是親戚關係,這次見面,大家都頗覺意外,表面上,也都維持着禮貌的客套。

「哎呀,遠洋這孩子真厲害,不到三十歲就到大學里做老師了。」楚媽媽一邊望着自己的兒子,卻是對着姐姐說話的。

「哪裏啊,你們家楚衍也不差啊,孟氏是遠近聞名的大公司,他居然已經是副總經理了。瞧瞧這房子,S市的房價可是天價,在全國那都是數一數二的,你兒子年紀輕輕就能買得起這樣的房子,這才叫做真的厲害呢。」高貴優雅保養得宜看起來還不到五十歲的江太太打量著這套房子,半是恭維半是認真的說着。

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剛才吃飯之前,老媽千叮嚀萬囑咐,讓自己不要漏口風。這套房子位於市中心的繁華地段,一個月的租金都要好幾千,其實楚衍租了這幾個月,負擔起來已經覺得有些困難,早就後悔不該打腫了臉充胖子了。

現在聽了江太太的話,更是覺得羞愧萬分,自己買的房子?老媽有沒有搞錯,說謊不打草稿也不帶這樣的啊,這套房子起碼要好幾百萬,就算是有十個楚衍也買不起啊。

席間,楚衍父子江遠洋還有吳丹妮都保持着食不言寢不語的最高原則,靜悄悄的吃飯,享受着楚媽媽難得準備的豐盛菜肴;而那倆姐妹呢,似乎都是肚子不餓,覺得說話交流姐妹感情比吃飯更加重要。

一開始,佔了上風的是江太太,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孿生姐妹,雍容華貴的江太太看起來才四十齣頭,而歷盡滄桑的楚媽媽卻已滿頭白髮,看起來至少有六七十歲了。

漸漸地,兩個人由孩子的工作說到家庭問題,江太太直嘆兒子不爭氣,瞎了眼娶了一個不好的媳婦誤了終身,這幾年一心撲在事業上,沒能再給她找一個稱心的兒媳婦。趁機,楚媽媽趕緊拉着吳丹妮的手站到江太太面前,臉上的那個得意,基本上,鼻孔已經朝天了,「姐姐,你瞧,這是我們家楚衍的女朋友呢。」

「這小子,前幾年一心用功讀書忙事業,總說男子漢大丈夫要先立業后成家,讓他找一個女朋友總是不肯。這回如果不是我身體不好,他把我們接到這裏來玩,還被這個臭小子蒙在鼓裏呢。居然早就有了如花似玉的女朋友,這可不是我王婆賣瓜啊,瞧瞧這閨女,長得多俊啊,以後給我們家楚衍做媳婦,絕對是我們老楚家祖上積德了呢。」看到江太太花容失色的樣子,楚媽媽十分的快意,甚至覺得,這些年來憋在胸口的鳥氣總算是出了一些。

憑什麼,姐姐你就佔盡了所有好處,妹妹我就總要抬不起頭來見人?瞧我這兒媳婦,多水靈呢,家世還很好,比你們以前的那個林諾可是強多了。楚媽媽沾沾自喜的想着,這就是她為什麼總要楚衍去追求吳丹妮,而且今天還非要讓兒子把人家帶回來吃飯的原因。

就是想在江太太面前露一下臉呢。

豈料,楚媽媽卻搞錯了,真正讓江太太大吃一驚的原因卻是:「丹妮,你,楚衍的女朋友怎麼會是你?」

「我,姐姐,你也認識丹妮?」眼見着形勢不對,楚媽媽不由地心虛起來。

江太太面帶不屑的笑容,一針見血的指了出來:「吳丹妮正是你兒子公司總裁的未婚妻,又怎麼會是你們家楚衍的女朋友?」

就在楚媽媽羞愧的不得了,都準備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時候,耳邊卻響起了一個輕快的聲音:「阿姨,我想您搞錯了,是,我是孟靖軒的未婚妻。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現在,我愛的人是楚衍。」

吳丹妮一邊說着,還伸手挽住了楚衍的胳膊。雖然明知道她只是在演戲,一切都當不得真的,可是在聽見吳丹妮說愛的時候,楚衍還是很不爭氣的面紅耳赤心跳加速了。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是下定了決心要救人的,戲自然會演到底的。而且吳丹妮心裏清楚,如果連江太太都能相信,事情成功的幾率會更高,到時候就更容易說服自己的媽媽了。

卻原來,吳丹妮之所以會和江遠洋是認識的,也是緣於彼此的媽媽。江太太和吳太太正是姐妹淘,以前吳太太去北京玩的時候,都會去江家拜訪。

雖然江太太還是一臉的懷疑,不過看到吳丹妮小鳥依人的靠在楚衍身邊,大秀恩愛,也沒有道理不詳細。心裏卻覺得奇怪,不由地也就想起了孟吳兩家婚禮上的風波,想起了這次自己到S市來的真正原因。

一餐飯吃下來,表面上看是賓主盡歡,楚媽媽高聲說話出盡了風頭。飯後,婉拒了楚家人的挽留,江太太和江遠洋一起去酒店住下了,楚衍送吳丹妮回家。

現在,該輪到他們的下半場戲了,要去表演給吳太太看。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鐘了,父親的書房裏還亮着燈,他一個人坐在案后愁眉苦臉的。而吳太太還沒回家,據說邀了人打麻將,這一晚上都不會回來的。

算是事前鋪墊吧,吳丹妮先將楚衍介紹給吳奇山了,面對着爸爸疑惑的目光,她只是笑着,「我愛的人是楚衍,解除婚約是我自己願意的,爸爸媽媽,你們就別多想了。」

「你——」吳奇山嘆了口氣,「算了,子孫自有子孫福,你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想幹什麼事自己心裏有分寸就好。只是丹妮,我希望你做事情前都要考慮清楚,別學爸爸,讓自己後悔一輩子。」

「爸爸,謝謝你,我知道。也許以前,我做了很多錯事,這一次卻不會了,如果這件事不做完,我才會真正後悔一輩子呢。」吳丹妮堅定的說着。

一掃臉上的陰霾,這些天來,吳奇山臉上第一次露出笑意,「丹妮,你是真的長大了,爸爸很欣慰啊。」

吳太太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這幾天好像她都是天亮了才回家,一覺睡到下午直接起床吃晚飯。而楚衍明天還要上班,自然不能自私的留他在這裏久等,吳丹妮讓楚衍回家,只說等自己明天跟媽媽約好了時間,再讓他來拜訪。

猶豫了一下,楚衍還是問出了口:「你這麼費盡心思的只是為了要幫林諾?林諾她現在怎麼樣了,身體好些了嗎?」

「既然你這麼關心她,為什麼不親自去問呢?」吳丹妮自嘲的笑着,「怎麼,你擔心我是假好心要幫她,真正的目的還是想害她是嗎?」

發生了那樁醜聞之後,大部分人還都只以為,林諾只是一個好心的女人,收養了孟總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費盡心力的照顧一個生病的孩子。

對於她和孟靖軒之間真正的關係,卻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

而楚衍,正是那少數幾個人之一,至此,他心裏的歉疚感減輕了許多。

因為知道,林諾不會生他的氣不會對他媽媽的失禮太過於在意,有愛才會有恨,根本就是與她無關的人,又何必費力氣去記恨呢?

同時,心裏也產生了巨大的失落,也是因為林諾的不在意。她,根本就不在乎他,不會把他當成交往的對象去在乎,對不對?

「我相信你不是這樣的人,因為這樣,我才願意幫你的。」

原來,只是這樣,你願意幫我,配合我演這場戲,只是因為,需要幫助的那個人,是林諾,對嗎?不過吳丹妮並沒有將這些表露在臉上,笑着跟楚衍告別,然後約好了第二天見面的時間地點。

楚衍離開之後,吳丹妮回到自己的房間,路過書房的時候,看見父親還是一個人坐在裏面。想了一下,還是沒有進去,只是輕輕地幫他把書房的門合上了,回房之後,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江教授,有空嗎,我喝請你喝杯茶。」

「請我喝茶?吳大小姐,你可真客氣,說吧,有什麼事你直接吩咐就可以了。」

「電話里講不方便,我們還是當面說吧。」

於是,就約好了第二天上午見面,吳丹妮掛了電話就準備梳洗了睡覺。這幾天是林諾浩浩的關鍵時期,也是自己洗清罪孽彌補他們的最好機會,必須要養足了精神打好幾場硬仗才能做到啊,所以,還是早點睡覺吧。

同樣的剛剛掛了電話的江遠洋想了一下沒想明白,吳丹妮這個時候約他見面是為了什麼,上一次他來S市的時候,不是還裝作不認識,不予理會的嗎?

原來,吳丹妮打電話的人正是江遠洋,她想着,既然他都親自到S市來了,如果不出動律師,自己出面去把這件事解決了,幫林諾擺脫歷史遺留問題,豈不是更好?

房間里,傳來了一聲呼喚:「遠洋,是你在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將手機放回口袋,整理了一下情緒,江遠洋小跑着進了房間,「媽,這麼晚了,你還沒休息啊?」

「我睡不着。」半躺在床上的江太太面色嚴肅的說着,她有睡覺之前看報紙的習慣,眼睛又不是很好使,看報紙的時候會戴上眼鏡。

此刻,掩蓋在金絲眼鏡之下的臉龐上透著一股子的嚴厲勁,江遠洋是一個極孝順的人,尤其是畏懼自己的母親。看到這個樣子的江太太,不免得心裏有一點發忤了。

「媽,你今天坐飛機也累了,還是早點休息吧。」陪着一張笑臉,年輕有為的江教授幫江太太將眼睛取了下來,報紙放在一邊的床頭柜上,「你看你,我都說了,自己能處理,你非要親自來這一趟。」

「你能處理?得了吧,在學術問題上你是好手,可是面對生活尤其是感情問題,你就是一個大笨蛋。」江太太手指輕點兒子的額頭笑罵,這樣的親昵中卻帶着一絲寵溺的味道,「我知道,媽媽以前可能做的是不夠好,這幾年你的狀態我也是看見了。你這孩子,就是死心眼,也不知道那個林諾是給你吃了什麼迷幻藥,你就非她不可了。這次,我可要好好的給你把關,如果她還沒有改變提高自己,又如何進得了我江家的門做你江教授的太太?」

聽了目前的話,江遠洋卻只能在心裏苦笑,媽呀,人家願不願意進你江家的門還是一個未知數呢。想起上一次他來S市時林諾的態度,有點傷人,不過江遠洋有這個自信,他這次親自來賠禮道歉誠心認錯想要重新開始,連他媽都跟着一起來了,林諾還能不欣喜若狂的接受嗎?

以前他們中間橫亘著一個浩浩,那個傻女人非得什麼事都把那個孩子擺在第一位。這次,如果自己告訴她,其實他們的孩子早就死了,還很有可能是被浩浩的媽害死的,林諾還不得恨死了浩浩。然後乖乖的丟下這裏的一切,跟他回北京?

至於那個什麼孟靖軒,江遠洋相信,那只是林諾的一時糊塗。自己態度鮮明的表示了原諒,林諾也不會太往心裏去的。

這麼想着,陪江太太說了一會兒的話,回房之後的江遠洋,踏踏實實的躺在床上睡了一個好覺。甚至,還做了一個美夢,夢裏,他和林諾和好如初了。

一起躺在他們的大床上,他擁抱着她年輕結實的身體,兩個人實實在在酣暢淋漓的運動了一番。

由於做了一場特別的夢的原因,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江遠洋發現自己的內褲和床單濕了一大片。

俊臉上不禁紅通通的一片,心裏卻愈發的肯定了,林諾是他的,這一輩子都會是,也只能是他的。

…………

「阿姨,你看我穿這條裙子怎麼樣?」

「嗯,不錯,這條裙子大方得體,而且剛好遮住了你的腰身,你穿着會客肯定會很好看的。」

林諾屁顛屁顛的去換了裙子出來,對着穿衣鏡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的看了三圈,「不行,這條裙子的顏色太素了,看起來把我顯得老了十歲。」

又去衣櫃里翻找著,「阿姨,這件襯衣怎麼樣?」還沒等劉阿姨回答,林諾自己卻又說了:「這個時候穿襯衣不好,又不是在上班,況且這兩個月我胖了許多,襯衣的扣子都要扣不上了。」

好吧,襯衣又被扔到了一邊,林諾又將自己埋到衣櫃里,翻找了一會兒。找出一件淺紫色的削肩小禮服,不行,太正式了,今天的場合不適合;紅色裙裝?太艷了,會不會被他瞧不起?

過了一刻鐘之後,大床上已經堆滿了各式衣裳,而林諾卻跌坐在床頭,唉聲嘆氣著:「哎,都怪我,平日裏總不喜歡逛街,總覺得衣服夠穿就好。說是衣櫃里一大堆,可是真正能拿得出手的又有幾件?」

被林諾剛才那一連串動作折騰的,劉阿姨已經覺得頭暈眼花了,坐下來休息了一會兒,才笑着搖頭:「人家是醜媳婦見公婆緊張,可我們林諾是漂亮的大姑娘,又懷了他們孟家的孩子,母憑子貴,你何必這樣子坐立不安的呢?」

真的是很忐忑不安啊,從早上孟靖軒說了晚上他父親會過來,看林諾之後,她整個人就都處於精神錯亂狀態,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擺了。想想看啊,人家可是孟靖軒的父親,孟氏的董事長,整個孟氏家族的掌舵人,光是憑着這樣的身份,普通人想要見他一面都覺得難呢。

要想成為他兒子的女朋友,勢必是人品家世都要絕對的一流,比如說那位吳丹妮小姐。

要是擱在平日裏,他只會「召見」林諾,居高臨下趾高氣揚的說一些輕蔑人的話語,現在是情況特殊,為了林諾肚子裏的孩子,孟大老爺紆尊降貴的要親自來看她了,林諾怎能不緊張呢?

娶兒媳婦是有講究的,必須要門當戶對,而且那個女人要乖巧聽話。這是以前在江家,婆婆經常教導林諾的話語,想想看啊,他們也只是一個普通的書香門第家庭,就會如此的嫌棄自己,想起以前那些被婆婆挑剔自己還忍氣吞聲萬般忍耐的看人家臉色的日子,林諾就覺得不可思議,大家都是人,就算是尊老敬賢,只是因為她愛着那個男人,又何必把自己低到塵埃里,人家打了自己的左臉,還乖乖的把右臉送上去讓她再打一巴掌呢?

習慣性的,她會對家長會對公婆有一種恐懼心理,更何況現在要見的是孟靖軒的父親。沒見過豬走路也吃過豬肉啊,那種大戶人家的老太爺,電視里見了多了。

他會不會也跟當年的吳丹妮一樣,也開一張支票給自己,讓她快點滾蛋?或者學當前的某位富豪,生下孩子之後,只是把孩子留下,那個倒霉的女人,你自己拿着錢滾蛋吧。畢竟,她的身份還比不上那些所謂出身不好的女子呢,她曾今是一個下堂婦,雖然並不是她的錯,卻也成為她身上最大的缺點了。

從早上孟靖軒說他父親晚上會過來之後,林諾的腦海里就一直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思來想去都快要神經錯亂了。從下午四點,她開始穿衣打扮,可是花了整整一個鐘頭,只是把衣櫃翻了個底朝天,根本還沒找出一件中意的衣服。

現在聽到劉阿姨的話,更是心有戚戚然,母憑子貴,是的,孩子,他們都只是為了孩子。

「如果沒有這個孩子,他根本就不待見我,對不對?」

「事實上,你現在已經懷了孩子,孟靖軒和他們家老太爺都很重視的寶貝孩子。你又何必想那麼多,好好利用這張王牌才對啊,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嫁進了孟家,還愁沒有機會,讓他們欣賞到你的內在美,進而喜歡上你的這個人嗎?林諾,對自己有信心一點,我一直都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女人。如果他們家的人看不上你,那是他們沒有眼光,是他們的損失啊。」劉阿姨緊緊地握住林諾的雙肩,給她加油打氣。

一語驚醒夢中人,被劉阿姨這麼一說,林諾豁然開朗。也就不再這麼費心的打扮了,反正她現在肚子凸了起來,臉上還長了孕辰斑,再怎麼折騰也漂亮不起來,還是隨意一點吧。

於是,經過了兩個鐘頭精心打扮的林諾,最終只是穿着一件簡單的T恤搭配網球裙,腳踩一雙NIKE的運動鞋,就這麼清清爽爽的出現在孟靖軒面前了。

當然了,還有他身後站着的兩個大人物。

孟靖軒詫異之後,面上露出的,卻是滿意的笑容。早上出門之前,他對一直都非常緊張的林諾簡單的叮囑了一句:「做回自然的你就很好了。」

看來,那句話她是聽進去了。

跟着孟靖軒一起來的除了期盼著要見寶貝金孫順帶看一眼那個女人的孟家老爺子之外,還有大少爺孟韓。當然了,他絕對不承認自己其實就是來看熱鬧的,還一個勁的美其名曰,和父親一起來考察未來弟媳婦。當他看到林諾的妝扮時,也樂了,這女人,好玩,要見大家長還敢穿得這麼隨便,這不明顯是在挑戰老爺子的權威嗎?

故意的吹了一下口哨,孟韓還用胳膊肘碰了碰老爺子的肩膀,「老頭子,怎麼樣,老二家的這個女人很不錯吧?至少人家那青春活潑的朝氣就比吳丹妮強上許多。」

孟靖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人,絕對是故意的,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個時候在父親面前提吳丹妮,不是存心給他添不自在嗎?還有,林諾都要是一個孩子的媽了,哪裏來的青春朝氣,孟韓那雙色迷迷的賊眼卻老是往林諾身上的某些部位上盯着瞧。哼,看他回頭不收拾他,他孟靖軒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誰知道,孟老爺子卻毫無反應,只是怔怔的望着林諾,半響,嘴裏才蹦出五個字:「像,真是太像了。」

「像什麼啊?」林諾怯怯的問著,雖然是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也已經想通了,不過還是被目前的奇怪癥狀嚇住了。

雖然孟靖軒沒有介紹,林諾也知道,那個看起來弔兒郎當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大男孩似的男人正是孟家的長子,孟靖軒的大哥孟韓,那位長者自然就是孟靖軒的父親了,只是他為什麼用這種奇怪的眼神望着她呢?

老爺子這才回神:「哦,林諾是吧?你長得很像我年輕時的一位友人。」

幸好,他沒有叫她林小姐,而是直呼其名。林諾,簡單的兩個字,卻讓人倍感親切,林諾一下子就覺得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了許多。

「伯父,您快請進吧,別站在門口了。」很認真的彎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林諾微微的側過了身子。

也只是短暫的失神,老爺子馬上就恢復了常態,挺直了腰桿,大踏步的走進了小套房。一邊走着,卻不讓回頭交代:「都別杵在門口了,靖軒,做男人應該有風度,快點把林諾扶進來。」

這樣的命令自然是樂於遵守,不待林諾反應過來,孟靖軒馬上就扶著林諾進屋了。瞧那小心翼翼的樣子,一直把她扶到沙發上坐好位置,卻正好,就坐到了老爺子的對面,一抬眸,就可以看見那雙閃露精光的眼睛了。

想了一下,林諾還是重新又站了起來,「伯父,您要喝什麼茶,我去給您倒。」

豈料,老爺子卻只是隨意的一揮手,「好了,這些小事讓他們忙去就可以了,你坐下來休息吧。」很隨意的口吻,很親切的態度。

接着卻轉過頭去,惡狠狠地對另一個人說:「愣著幹什麼,快去倒茶啊,林諾是孕婦,你給她倒杯溫開水過來。」

「我?」孟韓不敢置信的指著自己的鼻頭,大呼冤枉,他只是來看熱鬧的,什麼時候變成了給人端茶倒水的小弟了?

結果,被父親的利眼一瞪,孟韓嘟著一張嘴,乖乖的倒茶去了。

於是,客廳里就只剩下孟靖軒父子倆還有林諾了,因為知道老爺子要來,徐媽和劉阿姨一起帶着浩浩躲在房間里沒出來,不想給林諾增添麻煩。

「把你的姓名年齡籍貫職業生平經歷都給我說一遍吧。」開門見山的,老爺子直接來了這麼一句話,沒有寒暄客套直入主題,而且是板著一張臉,好像是跟林諾苦大仇深的樣子。

孟靖軒有點不滿了,自然是要維護林諾了,「爸,你又不是在招聘,問這些幹什麼?」

「沒你的事,一邊獃著去。」一視同仁,對待心愛的二兒子,孟家的老爺子也是用着惱怒的口氣厲喝。

林諾的身子瑟縮了一下,不自覺地往孟靖軒那邊靠攏了一下,這有錢人就是難伺候啊,這位老人家一會兒和顏悅色一會兒卻又這麼嚴厲,難道是因為他不喜歡自己,進門時的良好態度只是為了給孟靖軒面子?

感覺到手上傳來一股力量,林諾轉頭,就對上了孟靖軒溫和的鼓勵的雙眼。她回他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一字一句的認真回答起老爺子的問題:「伯父,關於我的姓名年齡籍貫職業這些的,來之前您肯定都知道,我也就不再重複了,還是交代一下我的生平經歷吧。雖然那些事情並不光彩,甚至可能會讓你對我的印象大打折扣,不會同意我和靖軒的交往。但是,那些事情確確實實是曾經發生在我身上的,我覺得沒有必要隱瞞欺騙您。」

於是,林諾就洋洋洒洒的開講了,從她是一名離過婚的棄婦講起,還說到了她以前曾經生下了一個孩子,可惜孩子出生之後就死了。在孟氏做過三年多,後來做了卓氏的總經理秘書,懷孕之後,因為身體緣故才會辭職等等。林諾說的很詳細,那些曾經認為很痛苦很恥辱的經歷,如今講起來卻只是那麼的雲淡風輕。過去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苦難也是人生的一筆寶貴財富,過去的那些事情,並不是她的過錯,講出來,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丟臉的。

因此,說這些話的時候,一開始,林諾還是有點膽怯的,低着頭不敢直視孟老爺子的雙眼。慢慢的,卻抬起頭來,聲音也充滿了成熟自信。甚至到了最後,眼裏還散發出異樣的光彩。

孟老爺子看着她,不動聲色的,臉上還是保持了剛才那副嚴肅肅穆的樣子。

「我離過婚,還生過孩子,這樣的經歷也許配不上您的兒子。可是我想請您給我時間,讓我證明給您看,我會努力的,讓靖軒生活得開心快樂,讓他覺得幸福的。」

「你的意思是,我的兒子不幸福?」孟老爺子眯縫著雙眼,聲音沉了下來。

林諾心裏撲通一下,糟蹋,說錯話惹得他不高興了,不過話既然已經說出口了,就沒有收回的道理:「我也沒有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在靖軒過去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他所擁有的很少。靖軒的責任心太強使命感太重,他只顧著一心為公司努力,早就把個人的安危榮辱置之腦後了。他為了孟家做牛做馬,這麼多年了,也很累了,除了公事,也該擁有更多的個人時間,享受生活的樂趣了。」

「咳咳,」孟靖軒咳嗽著,朝林諾使了好幾下眼色,這小妮子,沒看到老爺子已經不高興了嗎,還越說越樂乎了。瞧瞧她則說的都是什麼話,老爺子聽了不生氣才奇怪呢。

孟老爺子倒沒什麼,臉色一如剛才那樣——死水無波瀾,一如既往的平靜。就只怕這是,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前兆。

他的手指頭敲擊著桌面,這個東西倒是和孟靖軒的習慣很像,「丫頭,這些話是誰教你的,靖軒向你訴苦過,覺得生活得很累?」

說話的同時,還眤了孟靖軒一眼,讓他的心中大呼冤枉。而在一邊被當作端茶倒水小弟使喚的孟韓倒是偷偷的對林諾豎起了大拇指,這些話,也是他早就想對老頭說的,現在卻讓一個小女人搶先說出口了。的確,這些年靖軒活得太累了。

林諾搖頭如撥浪鼓,「不,不是靖軒說的,他不是那樣的人,有什麼苦有什麼累的他都只會埋在心裏,絕對不會讓別人知道的。哪怕,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我跟着他,也有三年多了,這些,是我自己有眼睛看,看出來的。」

孟老爺子沒再作聲,只是低頭看着玻璃茶几的桌面,似乎是陷入沉思中去了。作為晚輩的他們,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一時之間,諾大的客廳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靜中去了。

眼看着老爺子臉色千變萬化的,孟靖軒和林諾都很擔心,忐忑不安的對視一眼,在等待着,命運對他們最後的裁決。打斷這一屋沉寂的,是一個清脆的童音:

「爸爸,你回來了?媽媽,我好餓哦。」

劉阿姨和徐媽不知道忙什麼去了,沒有看好,讓浩浩跑出了房間。看見這個小男孩,老太爺眼前一亮,十分歡喜的招手讓浩浩到自己的跟前說話。

「你就是浩浩,他們是你的爸爸媽媽?」

浩浩的眼力居然也是很不錯的,看出來了,連他的爸爸媽媽對這個老頭子都是很尊敬客氣的態度。當下,也不敢撒潑,乖乖的被他摟進懷裏回答問題。

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其實對於事業的追求野心有限,都想着子孫後代的問題了。孟家的老太爺也是如此,早就想退休在家含飴弄孫了,當時,面色和悅的跟浩浩說着話,許諾他下次來給他買玩具帶他出去玩。

還有下次?林諾心臟部位一陣抽搐,只怕老爺子再多來幾次,她都要得心臟病了。本來平時的時候她的孕吐反應還是很嚴重的,這會兒,自從老太爺進屋之後,她只是小心謹慎的回答問題全力以赴的應付著這個據說很刻薄很嚴厲的長輩,連身體難受都忘了。

剛才對着她的時候,一張臉還是臭臭的,此刻面對着浩浩,老太爺倒笑得像小區前面的那個肯德基爺爺了。林諾在心裏感嘆,還是孩子的魅力大,至於她,只怕在老爺子心裏判了死刑了吧?

…………

因為浩浩的魅力,本來只是想坐一會兒的老太爺也答應了吃過飯再回去,林諾想要親自下廚大展身手。結果被他老人家一個命令給支派進房了。

「瞧你那臉色,難看得很,去躺着歇息,等一下飯做好了叫你。」老太爺早就看到了,孟家的徐媽也在這裏,有她在,這一頓晚飯很快就可以吃到的了。

孟靖軒陪着林諾一起,回房休息,可是根本就沒有心情躺在床上,林諾的小手,揪著孟靖軒的衣領緊張的問著:「你看,你爸爸肯定很討厭我,都不願意多看我一眼,讓我回房呢。」

他肯定是,想着把自己支開,好單獨跟浩浩培養感情。

「好了,你想得太多了,我爸爸本就是一個嚴肅的人。他叫你回房休息就是回房休息,你看你,臉色蒼白的緊,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孟靖軒搖頭失笑,其實也不該怪林諾,就是他自己,這些年來在父親面前不也都是兢兢業業的嗎?「今天白天過得好嗎,孕吐反應還是那麼嚴重,孩子折騰你了嗎?」

一隻手放在林諾的腹部,雖然現在還感受不到什麼,孟靖軒卻已經是滿心的歡喜了。雖然他也喜歡浩浩,畢竟那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可是錯過了浩浩的成長過程會覺得很遺憾。

這個孩子,一定會浩浩的愛護,全程陪着林諾生產的。

自己的身體倒是沒有大問題了,幾次檢查,醫生都說恢復的不錯。讓林諾比較擔心的,是另外一個問題:「浩浩今天又咳血了。」

孟靖軒臉色一沉,心情再也愉悅不起來了,浩浩,他的浩浩,他們該怎麼辦呢?

在這裏擔心也解決不了問題,林諾乖乖的到床上躺着去。這個時候,她的手機卻響了,孟靖軒幫她拿出來一看,是吳丹妮打過來的電話。

「林諾,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浩浩有救了。」興許是太激動了,吳丹妮忘記了保持高貴優雅的淑女形象,沖着話筒大叫大嚷起來了。

害得林諾不得不將手機拿遠一點,孟靖軒自然也聽見了她的話,他用眼神示意林諾:你快點問她,想出什麼好辦法了。

不過,不等林諾問出來口,電話那邊的人似乎也知道他們的急切心情,趕緊招供:「我爸爸和浩浩的骨髓基因是相吻合的,他也同意移植骨髓給浩浩了,你們看什麼時候方便,約個時間一起去醫院動手術吧。」

「真的?」林諾已經是淚眼模糊,這兩個字也是好不容易才擠出來的,激動的心情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了。

「當然了,你放心,我媽媽也是同意的。」電話那頭,吳丹妮爽快的說着,一下子就道出了林諾最擔心的問題核心,「明天行不行,明天你們帶着浩浩,我和爸爸一起去醫院,馬上就給他移植骨髓。」

剛準備說點什麼的時候,林諾突然發現,手裏空了,她眼睜睜的看着,孟靖軒從她手中取走手機,然後跟吳丹妮通話起來了:「吳小姐,謝謝你。不過明天手術恐怕不行,要先去醫院檢查,跟醫生預約一下,把一切都準備好了才可以動手術的。」

這個倒是,吳丹妮傻笑,都怪自己太心急了,連這點常識都忘了。她跟孟靖軒在電話裏面詳細的商談,敲定了具體細節。到了最後,要掛電話的時候,心中一動,一句從來沒有想過的話就這麼的脫口而出了:「其實你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對你痴迷那麼久。」

孟靖軒一愣,倒是很坦然的掛了電話。結果一轉頭,卻看見林諾雙手插腰的坐在床上,怒瞪着自己,「怎麼了?」

伸出手去,還沒碰到林諾的衣袖,卻被她甩開了,「少來,你既然這麼想跟吳丹妮說話,自己跟她說去啊,搶我的手機幹什麼?」

「好了,說什麼胡話呢,手機輻射對你腹中的胎兒不好。等一下吃完飯就早點休息,明天我們先帶浩浩去醫院檢查一下,具體的手術安排,就看醫生怎麼說了。」

提到浩浩,所有其他的事情馬上就被林諾拋諸腦後了,一想到找到合適的骨髓可以讓浩浩移植了,動了手術之後浩浩的身體就可以恢復健康,而且現在也找到了親生父母,他以後會有健全的人生,開心快樂的成長。這個好消息振奮了人心,甚至讓林諾忘記了自己身體的不適。開始覺得肚子餓了,從床上一躍而起,要不是孟靖軒拉着,說不定還跌倒到地上去了。

「你呀,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怎麼自己還跟一個孩子似的?」孟靖軒故意板着臉,一本正經的訓斥着。

太高興了,林諾也有了興緻,跟他抬杠起來:「我就是一個大孩子,怎麼了,你後悔了?告訴你哦,貨物既出,概不退回。」

「放心,我也沒打算退貨的。」孟靖軒扶著林諾一起走出房間,正準備告訴劉阿姨這個好消息,卻只看見浩浩坐在孟老太爺的腿上,一隻手還扯着他的鬍子。

「浩浩,你在幹什麼呢,快點下來。」孟靖軒一急,讓林諾自己到一邊坐好,趕緊跑上前準備將浩浩抱下來。

老太爺卻只是隨意的一揮手,「沒事,孩子玩鬧而已。」

看來,老太爺是真的很喜歡浩浩,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挑戰他的權威呢。及至孟靖軒將吳丹妮剛才打電話來的意思說了出來,大家就更是高興了,劉阿姨不住的雙手合十,念著阿彌陀佛。

情緒上來了,胃口也就很好,徐媽精心準備的一桌子精美菜肴都被吃得乾乾淨淨了。時候也不早了,明天還有大事要辦,老太爺也就不多耽擱,站起身來準備離開了。

孟靖軒要送他,也被制止了,反正有孟韓在,他會護送父親回別墅休息的。正好,孟韓整天無所事事的在外面閑晃着,從來都是不歸屋的人,好不容易被逮著了,老太爺自然是有許多話要對他說了。說不定,今天晚上還會通宵秉燭夜談的。

「靖軒,今晚你也跟我們一起回去吧。」孟韓使勁的眨着眼睛,「你不是也有很多話要跟爸說嗎?」

今天晚上老爺子的態度一直都很奇怪,雖然見了孫子似乎蠻開心的,可是開始的時候,林諾那個丫頭,有口無心的,那些話肯定得罪了他。人上了年紀之後,就會嘮嘮叨叨,平日裏老頭就很不待見他了,今晚上回去非得將他剝了一層皮不可。

不行,無論如何得找一個墊背的,所以孟韓死活要拉着孟靖軒跟他們一起回孟家。

還沒等孟靖軒開頭拒絕,老太爺卻先批評了大兒子:「浩浩明天要去醫院,林諾也需要人照顧,這裏離不開人。」

執意馬上回去,並且點名讓孟韓跟他一道回家。不過出門之前卻也吩咐了,讓孟靖軒和林諾一道送他出小區大門,反正是晚飯吃多了,就當是飯後散步有助於消化吧。

一行人慢慢的在小區花園裏面走着,昏黃的路燈映射出一個個拉長的身影,孟韓、孟靖軒還有林諾一起陪在老太爺身邊,慢慢的朝外走着,卻都沒有說話。

自然的,是老太爺先開口打破這片沉寂:「林諾丫頭,你覺得,我會喜歡你,讓你進孟家的大門嗎?」

沒想到老太爺會問的這麼直接,林諾呆住了,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

卻被人取笑了,「你剛才跟我說話的樣子,不是很理直氣壯嗎,怎麼這會兒,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咬了咬下唇,林諾終於下定了決心,實話實說:「我覺得,您不會。」

「何以見得?」老太爺停下了腳步,抬頭四看,似乎,在欣賞今晚的月色,或者是,這個小區裏面的精緻。

只是可惜,今天晚上依舊是無星無月的,就連烏雲,也沒有看見一絲。

「靖軒是您最看重的繼承人,從小到大,是您花費了大力氣將他培養的。在您的心裏,肯定要一位家世品行俱都是上乘的姑娘才能配得上他。而我呢,沒才沒貌家世一般甚至身家也不清白,在您的心裏,怎麼會要我這樣的女人做兒媳婦呢?」林諾一字一句慢慢地說着,她所站的位置,正好在一棵花樹下面,俏臉被樹枝的陰影所籠罩着,讓人看不清她的臉色。

也猜不透,她說這些話的真正意圖。孟靖軒心裏惱火,卻只能站在林諾身後,緊緊地握住她的小手,給她力量和支撐。

正因為太了解林諾的脾氣了,孟靖軒才會擔心呢,她會說出這樣的話,是,絕對會是,大實話、她的心裏話;可是他也知道,林諾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是因為,她準備放棄了。

為什麼?如果她真的愛他,哪怕他的父母家人反對,也應該和他站在一起,據理力爭才對啊。

孟靖軒十分擔憂,順着他的方向望過去,老太爺依舊是在看風景的樣子,非常的漫不經心不以為意。這樣子黑燈瞎火的,能有什麼好看的,也許,他今天來只是想見見浩浩,對於林諾,根本就從來沒重視過吧?

這時候,老太爺開口了,他的一句話,更是讓孟靖軒的心情低落到了極點:「靖軒啊,我好像有東西沒拿下來,你去幫我拿吧。」

父親明明就是空着手來的,就連孟韓,除了手上的風衣,也沒有他物,會有什麼東西沒帶出來的?明顯,這只是一個借口,想要把他支開單獨和林諾說話。

於是孟靖軒就更加擔心了,「爸爸,讓孟韓去拿吧,這會兒天太黑了,我不放心林諾一個人呆在這裏。」

「這是你家還是你大哥的屋子?讓他去,他去了能幹什麼?」老太爺非常厲害,一語雙關的還連帶的訓斥了大兒子,孟韓真是委屈極了,自從那件事之後,雖然表面上,老頭是原諒了自己,只是他的心裏肯定很不痛快,時不時的總要來幾句不好的話語譏諷自己一下。

孟韓心裏還在嘀咕著,就只聽得老太爺接着說:「好了,讓你去就去,我只是想單獨跟林諾說幾句話。怎麼了,難道你不願意跟我說話,也不准我跟兒媳婦說幾句心裏話嗎?」

兒媳婦?這三個字讓孟靖軒激動起來了,心情震蕩的望着孟老太爺,然後又回頭,吃人般的眼光幾乎要將林諾吞進肚子裏了。最後還是被老太爺催趕着,才一步三回頭,戀戀不捨的離開了。

然後,老太爺又讓孟韓到一邊獃著去,說想要單獨和林諾說幾句話,終於只剩下她一個人忐忑不安的面對着這位長者、孟家的最高領導人了。

雖然之前老太爺說了兒媳婦三個字,林諾卻沒有被迷惑著,也許,他只是說給孟靖軒聽的。當着他的面裝出接受她的樣子,以寬慰兒子的心,背後里,卻喜歡搞一些小動作。

這些事情,以前林諾經歷的太多了,以前她的婆婆,也就是江遠洋的母親,就最喜歡這樣。一開始在她剛生下孩子的時候,她還沒有跟她真正的撕破臉,特別是在江遠洋下班回家之後,總是擺出一副和善面容讓人覺得她們婆媳關係很融洽江家的家庭氛圍很好。

白天,在江遠洋上班之後,婆婆卻總能指出她的一大堆錯誤,給她找很多麻煩。比方說,孩子尿了,怪她,怎麼不及時給孩子把尿;孩子哭了,怪她,怎麼不照顧好,讓一個小孩子成天哭哭啼啼的;中午孩子沒睡覺她根本就沒時間做飯,也會怪她,怎麼能讓自己的婆婆餓肚子呢?

說實話,最終江遠洋不管不顧的離開了,把一個病重的孩子留給她,讓林諾吃盡了苦頭。可是除了滿腔的憤怒,林諾卻有一種解脫般的感覺了,在那個家再呆下去,就算沒被婆婆折磨死,她自己也會發瘋的。

她吃了這許多的苦頭,可是晚上江遠洋回家的時候,她稍微暗示一下,偶爾提出媽媽對她不怎麼好。得到的,不是丈夫的關懷和安慰,江遠洋卻只會指責她:「她畢竟是我們的媽,你謙讓一下,凡事忍耐一下,日子不也都在過着的嗎?」

可是那樣的日子她根本就很難過下去啊,醫生甚至診斷說她得了產後憂鬱症。後來跟孟靖軒在一起的時候,林諾也從來沒有想過,會嫁給他。根本是不敢想,也是對婚姻生活沒有了一點憧憬和嚮往。

相愛容易相處難,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句話說的一點都不錯。比如她和江遠洋,所謂的愛情卻抵時候,從來沒有痴心妄想過,以自己的身份能夠嫁給他,也是因為,對於家庭生活,她已經不敢有美好的憧憬和想像了。不過生活瑣碎的折磨;比如她的父母,據說當年也是因為愛情而結合的,也曾有過轟轟烈烈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可是到了最後,卻是怎樣的悲劇收場呢。

心裏早就想開了,只是對於這個孩子,覺得好抱歉。林諾一手撫摸著腹部,十分坦然的面對着老太爺審視的目光。

老太爺也看見了她的動作,終於,緊繃了半天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的微笑:「滿了三個月沒有,孩子在你肚子裏還好吧?」

「嗯,挺好的。」林諾木木的回答,根本就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娶妻當娶賢,首先不管你是不是一個好兒媳,可以肯定的是,林諾,你是一個好女人。」林諾十分震驚,詫異的抬頭望過去,老太爺卻用眼神示意,稍安勿躁,聽他把話說完:「我也曾年輕過,經歷了還不止一段感情呢,甚至還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不知道靖軒跟你說過沒有,他們的母親,實在不是一個好媽媽。從一開始,她要嫁給我,就是母憑子貴,仗着自己懷了孩子。嫁給我之後,卻本性畢露,好吃懶做卻是愛慕虛榮,你不知道,她在孟家是標準的做着少奶奶,什麼事都不做,甚至孩子也都交給保姆帶。自己成日裏只會出去逛街購物做美容,要不然,就是約了一群女人炫耀。每一個月,光是應付她的吃喝玩樂,我起碼就要花掉近十萬元。」

林諾目瞪口呆,第一次聽說,孟靖軒的母親居然是這麼的厲害,這樣的會花錢。十萬啊,十萬可不是小數目,要是擱在以前,光是吃飯,足夠她花上好幾年的呢。

「除此之外,她還不斷地訛詐,居然總是從我公司的賬上撥款。到了後來,我才知道,她居然是在外面養了小白臉,那些錢全部被她用在那個男人的身上了。其實我還是很慶幸的,雖然花了一大筆的贍養費,我還是成功的擺脫了那個女人。要不然,我們孟家不知道會被她攪成什麼烏煙瘴氣的樣子呢。」

這些事情,孟靖軒不一定知道吧?據林諾所知,孟靖軒兄弟兩個,十分痛心,他們的母親居然為了錢就離開了,完全不顧骨肉親情。卻也連帶的,恨着他們的父親,居然是父親逼走了母親。

不知道,還有這些內幕,林諾望着孟老爺子,目光裏帶着幾分瞭然和同情,「這些事情您都沒有跟兒子們講過吧?又為什麼都要告訴我呢?」

「我也不知道,」老太爺苦笑着,「其實你第一次跟靖軒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不過看在你得了錢是給自己兒子治病的份上,我睜隻眼閉隻眼並沒有管這件事。要不然以我們孟家的家規,怎麼會允許靖軒這樣胡鬧,有了丹妮還在外面養一個女人。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那個孩子居然會是靖軒的兒子,我查了你的一切卻沒有查出這件事,要不然我的孫子早就回了孟家。」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孟靖軒的父親居然一開始就知道她的存在,而且對於她的一切包括賺錢的真正原因也是一清二楚的。吃驚之餘,林諾反而豁然開朗,想通了一些事情,「您說兒媳婦,是真心的,真的準備讓我嫁給靖軒?」

老太爺笑了,十分爽朗的笑聲,連站在不遠處的孟韓聽見了都感覺十分的吃驚。他爹那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比靖軒更加假正經一臉嚴肅不苟言笑的樣子。那個林諾還真是厲害,說了什麼話會讓老頭子這樣開心?

「當然是真的了,要不然我今天特地跑過來看你幹什麼,吃飽了撐著?林諾,你很誠實,明明知道那些往事會讓我對你的評價打折扣,卻依然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將這些告訴我了;你也很善良,這些年為了浩浩你吃了很多苦,如果不是你,我孟家的第一個孫子,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我說過了,娶妻當娶賢,去他狗屁的門當戶對家世論,沖着這兩點,林諾,我歡迎你成為我孟家的一份子。」說到最後,老太爺爽朗的伸出手去。

林諾也是一臉笑容的伸手跟他相握:「伯父,您是大人物,說粗話可是不好的哦。」

「說粗話又怎麼了,年輕的時候,更粗鄙的事情我也做過呢。」提起年輕,似乎想到了什麼開心的往事,老太爺臉上充滿了激情,整個人感覺也精神了許多。

這就是孟靖軒下樓來到小花園時所看到的景象,他知道,林諾成功了,他的女人,做什麼事都是最棒的。時間已經不早了,本來孟靖軒是打算讓孟韓開他的車送父親回去休息,可是老太爺興緻很好,居然找了一條長椅坐了下來,一副賴下去不走了的樣子。

「兒媳婦,你先回去,我跟我兒子還有一些話要說,好不好?」

林諾自然不敢說不好了,憋著一肚子的疑問,在孟靖軒的一再叮囑之下慢慢的走出屋裏去了。小花園裏,就剩下孟家的老太爺,孟靖軒和孟韓三個人,一站兩坐。小區的環境很好,到了這大晚上的,大部分人都在家裏睡覺,他們三個人選在這裏談話,倒是一個好場所,沒人打擾。

本來以為父親讓自己留下來是會說婚事或者是關於林諾肚子裏的孩子之類的話題,孟靖軒在心裏打好了草稿,想着要怎麼跟他稟告,並且將事情處理好。結果,孟老太爺說的第一句話就讓他們大跌眼鏡了,實在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啊:

「地中海貧血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病,你們知道嗎?」

孟韓和孟靖軒對望了一眼,面面相覷,不知道老爺子怎麼突然就將話題轉移到這上面來了。

「那個齊雲大鬧了一場,我又知道了浩浩是我的親孫子,要按常理,依我的脾氣,第一時間就到這裏來看他了。拖了這麼久,因為,我飛了一趟北京,找了一些地貧方面的權威專家。諮詢了解情況之後,我不死心,又飛了一趟美國,用盡人情關係,找了許多醫生,得到的卻都是相同的答案。」笑容不再,眼裏一片死沉,老太爺說話的聲音如喪考妣。

已經猜到了八九分,孟靖軒不死心,兀自說道:「不可能的,爸爸,吳家的伯父已經去醫院檢查過了,他的骨髓和浩浩的是相吻合的。他也自願捐獻骨髓,只等給孩子做了造血幹細胞移植的手術,再精心調理,浩浩的病情就會慢慢的好轉。」

「也只是好轉,那樣的方法根本就是治標不治本,就算暫時挽留了孩子的性命,過不了幾年,病情還是會複發,最終浩浩只會咯血身亡。這還是好的結果,萬一要是手術之後出現了排斥現象,只怕是……」老太爺說不下去了,在燈光的輝映之下,他的眼睛很亮,隱隱地,還有淚光閃爍。

孟靖軒依舊是拒絕承認,「不,浩浩是一個好孩子,他不會死的。」

死,被那個可怕的字眼觸動了心神,老太爺的身子晃蕩了一下。他無奈的閉上雙眼,「是,那個孩子的確很懂事,早熟而又敏感,他繼承了你的優點,如果好好培養,將來會是一名比你更加出色的繼承人。只是可惜,天要亡我孟家,也許是懲罰我以前做生意太不擇手段了,不能給孩子好的結局。」

「那先動手術,然後等林諾的孩子出生了,再用那個孩子的臍帶血救浩浩,這樣不也可以嗎?」靈機一動,孟靖軒想到了另外一個辦法。

點了點頭,老太爺似乎也覺得這個辦法可行,只是想到醫生說過的話,不免嘆氣起來了:「按照目前的醫學條件,地貧還是絕症,無法根治的。那是一個可憐的孩子,好好的對待他吧。」

這句話簡直就是有如五雷轟頂,當即讓孟靖軒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可是他也知道,以父親疼愛孫子的程度,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

「爸爸,這件事情,這件事情林諾她——」

「不要告訴她,讓她安心養胎。」

孟靖軒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父親會單獨讓他留下來說這件事,只怕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吧?提前告訴他,是讓他有一個心理準備,免得到時候事情有了變化,沒有按照他們預期的方向發展,會感覺到措手不及不知道該如何補救。也是誠心防著林諾,她自從知道有辦法給浩浩治病之後,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要是知道這個結果,還不給打擊死了。

為了這一點,孟靖軒心裏對父親的感激多了一份。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以孟吳兩家的勢力,讓醫生給他們開小灶也是完全可以的。當天上午進行了全面的身體和血液檢查,又重新做了骨髓配對測試,確認吳奇山和浩浩的身體都可以進行手術之後,副院長親自出面,安排了下午的手術。

手術很成功,當天晚上麻醉效用過去之後,浩浩就蘇醒過來了。他的臉色雖然依舊是蒼白,卻比以前更多了幾分血色,醫生說留院觀察幾天,再做一些去鐵治療,他就可以出院了。

林諾很開心,摟着浩浩狂親不已,老天保佑天佑好人,她們家的浩浩,終於恢復身體健康了。只是,看着那異常興奮的母子倆,孟靖軒偷偷的去了一趟醫生辦公室,回來之後,心裏沉甸甸的。

「手術很成功,從此之後,浩浩就可以長命百歲了,是嗎?」

醫生卻只是沉着面容,過了好半晌才問道:「你是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廢話,孟靖軒簡直就像一拳揍過去了,這個傢伙,明知道自己急得要死,還跟他玩這一手。

悄悄地往後退了一步,看到孟靖軒那吃人般的表情,醫生斟酌好久才終於想好了措辭:「如果沒有其它併發症如果不出現排斥現象,你兒子應該能活到十六歲的。」

十六歲,就算,動了手術也只能活到十六歲?一下子,孟靖軒覺得自己的心情十分沉重了,「那出現排斥現象的幾率有多高?」

「五成。」醫生舉起一隻手在空中揮了揮。

「媽的,你個狗日的,五成的幾率會出現排斥現象,你跟我說手術很成功?」

脾氣本就不太好的醫生也怒了:「手術是很成功啊,起碼你兒子沒有現在就死在手術台上,至於手術之後,出現排斥現象只能說明他手術之後恢復情況不好或者是身體本質問題,關我什麼事?」

孟靖軒也知道,是自己過分了,懷璧其罪何患無辭?只是,這件事該怎麼告訴林諾呢?實話實話?不,那太殘忍了,如果一開始就沒有希望還無所謂,有什麼比在人最高興的時候奪去了她的全部希望更殘忍的事情?

更何況,那樣做對浩浩也很殘忍啊,那個孩子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直到剛才蘇醒過來知道自己手術成功了之後,臉上才大放異彩,出現了本應是他這個年齡段的孩子該有的朝氣和生機勃勃。

現在去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象,只是浮光掠影?不,孟靖軒發現自己的心腸沒有足夠的硬,這些話他說不出口。以往在公司里做決策時,哪怕會害得對手傾家蕩產血本無歸甚至是家破人亡,孟靖軒都從未曾手軟過,可是如今,面對那對母子,這樣簡單的話語,卻是說不出口啊。

算了,那就不說吧,哪怕只是假象,讓他們多高興幾天也是好的。

…………

抽骨髓是有一點疼,何況為了能夠根治浩浩的病,吳奇山還特意叮囑醫生多抽一點。手術之後,得知浩浩現在情況不錯,在吳太太的催促之下,顧不上多休養也顧不得和孟家的人告辭一下,他就先出院回家了。

回到家之後,吳奇山覺得身體還是很不舒服,全身上下彷彿沒有一點力氣,只能躺在床上多作休息了。可是,那個口口聲聲說醫院的氣味不好接他回家的吳太太卻在歸屋之後不到十分鐘就被一個電話叫出去了。他明白,太太是不想多呆在醫院裏,因為那樣會看見齊素雲,另外浩浩的身份也很尷尬,她能答應讓自己救他就算不錯了,還留在醫院裏關心慰問嗎?

只是這回到家之後,吳奇山不免心裏凄然,這二十多年來,他一方面對着太太感覺十分的抱歉,現如今這所剩不多的歉意也被她慢慢的消耗殆盡了。

「爸,媽這樣做也未免太過分了吧?」看到父親虛弱的躺在床上,雙手都在哆嗦顫抖著,連端起一杯水喝下去的力氣都沒有。

而此刻母親卻依舊是跟人家約了打牌,出去過夜生活了,吳丹妮十分生氣,抱怨的話語不自覺地就脫口而出了。從小到大她都十分喜歡母親,崇拜依賴媽媽,可是自從回到中國特別是齊雲母女出現之後,媽媽她的個性就完全改變了。因為怨恨著丈夫的出軌,對他年輕時犯的錯誤耿耿於懷,鬱結於心,於是吳太太要天天往外跑,和朋友喝酒打牌才能消遣日子。

可是今天這樣重要的時刻,她居然也不留在爸爸身邊照顧著,自從知道那件事、爸爸在她心裏的地位一下子就倒塌了、覺得媽媽十分可憐一心想要幫助維護她的吳丹妮,也不禁出口抱怨了。

其實,在昨天之前,她還是十分感激媽媽的,本來她以為自己需要耗費心力,結果只是把楚衍介紹給了媽媽,向她解釋其實不是因為孟靖軒,是她自己變心了才取消婚禮的。然後又求她答應,救救那個可憐的孩子。

吳太太當時沒說什麼,轉身獨自一人上樓了,吳丹妮和楚衍兩個人在樓下坐了許久,忐忑不安的等候着。終於,吳太太再度出現了,面無表情的丟下一句:「要救,就讓他去救唄。」然後就離開這個大房子了。

當時吳丹妮其實是很開心的,以為媽媽終於想明白了,願意原諒爸爸,畢竟這件事過去了二十多年。只要爸爸救了浩浩,過去的恩怨一筆勾銷,他們一家人又可以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了。爸爸是誠心悔改的,媽媽只要恢復到以往的樣子,會是一個好妻子好母親的。

只是看現在這個情形,還是很難很難的,家的感覺,離她還是那麼的遙遠。

耐心的伺候吳奇山喝水吃飯,然後讓他躺下來休息,吳丹妮讓人好生照料父親,獨自一人就離開家了。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讓司機送她去酒店,不過坐在車上的時候,心裏卻隱隱有些害怕起來,終於,還是忍不住的給楚衍打了一個電話。

「呃,能再幫我一個忙嗎?我想去見一個人,可是沒有膽量,你可以陪我一塊去嗎?」

電話那頭是一片死寂的沉默,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吳丹妮以為他已經掛了電話的時候,才聽到那個人回應的聲音,卻只有很輕的一個字:好。

吳丹妮的電話是打給楚衍的,在這個城市她實在是沒有多餘的朋友了,不知道誰還能幫她,又正好想起了江遠洋和楚衍之間的關係,之前她在楚家不正扮演了楚衍女朋友的身份?此時此刻,讓楚衍陪着她一起去見江遠洋應該是最好的決定了。

她想去見江遠洋,再幫林諾一次,這也是她之前就答應了人家的,既然已經決定要改過自新了,起碼,要做一個言而有信的人啊。

不過卻沒有膽量單獨去見他,只能拉着楚衍一起壯膽了,吳丹妮冷笑,別人不了解江遠洋不清楚她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她還不清楚嗎?膽小懦弱自私的要命,卻是一個偏執狂,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擇手段。還是所謂的教授、年輕的國學大師呢,要是他的學生知道自己有這樣的老師,只怕是都會悔恨終身吧。

吳丹妮也是在三年前才認識江遠洋的,由於彼此母親的關係,因為孟靖軒那個時候早已回國,她經常是孤身一人出入各種社交場所。一開始,江太太還以為她是獨身女人,就想着,自己的兒子,託人介紹說媒相親。

反正也是閑在家裏無事做,抱着無可無不可的態度,吳丹妮就和江遠洋見了面。表面上看,那還真是一個老實人,第一次見面,就和盤托出,自己是結過婚的男人,而且至今仍對前妻念念不忘。一開始的時候,說實話,吳丹妮還挺感動的,覺得這個男人不錯,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兩個人分別之後互留了聯繫方式。

那時候是因為她和媽媽到北京玩,才和江家的人熟悉起來,下一次,年輕的江教授出國做學術訪問,正好去的美國,吳丹妮做東,給他接風洗塵。席間多喝了幾杯,江遠洋幾次提到一個名字,因為那個名字太過於熟悉了,吳丹妮裝作不在意的打聽着,終於知道了,原來這個江遠洋的前妻正是林諾,正是她剛剛聽到的那個名字,林諾。

吳丹妮開始刻意的接近,就和江遠洋做了朋友,卻慢慢的發現了,這個人的本性。只要有錢,有什麼事情是查不到的,她居然發現,也許江遠洋本身的文化水平也是極厲害的,只是他這個教授的頭銜卻是滲入了許多水分。一次偶爾的機會,她到他們學校找一個老同學,恰好,那個老同學的表妹正是江遠洋的學生,讓她得知了一件令人髮指的事情:

這個道貌岸然的江教授晚上的時候喜歡喝酒,喝了酒之後就會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會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來。這位女學生愛慕着他,有一天晚上假借問問題到宿舍里找江教授,卻是碰上了教授喝多了酒。女學生進了狼窩就出不來了,那一晚,實質上她沒有受到侵犯,她沒有失去清白之身,單是在心理上卻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喝得滿臉通紅酒氣熏天,我敲門之後,他一下子就將我拉進去了,還將房門給反鎖上了。我害怕的哭了起來,可是他卻只是抱着我喊一個女人的名字,最可恥的是,我們兩個人的衣服都脫光了,他那裏卻還是軟綿綿的,根本就不像是一個男人。」

吳丹妮在大學里修過心理學,還曾經拿過心理諮詢師的資格證,雖然是好久沒用也不知道過期了沒有。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被老同學找去開導她的表妹,那件事之後她的心理受到了極大傷害,隱約之間都有點毛病了。這種病,並不見得有多光彩,老同學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才找上她的。

吳丹妮十分的吃驚,沒想到這個教授還是她認識的朋友啊,聽那位女學生所講述的事情經過。很顯然的,江教授是被一個女人拋棄了,又始終對她念念不忘,所以才會經常喝酒聊以自我安慰。喝醉了之後,把她當成了那個女人,才會發生這種可怕的事情。

而那個女人,就是林諾。

當時的吳丹妮,心理也是極度扭曲的,一聽到林諾這個名字心裏就惱火了。她有什麼好的,能吸引孟靖軒的注意,還能讓這個江遠洋對她念念不忘的,一個離了婚的老女人罷了。

爾後,為了能更多的掌握林諾的情況,以便做到知己知彼,以後萬一要是發生什麼事正面碰上的時候,指不定還可以利用上呢。於是吳丹妮刻意的,和江遠洋保持了朋友的關係。

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后怕啊,這種人,她也跟他做了朋友。那個女學生因為害怕也是不想自己的名聲掃地,並沒有去報警,這件事也沒有告訴其它任何人。可是自己,卻是一清二楚的啊。當時她是親耳聽着那個女生的哭訴,滿臉的淚水渾身顫抖不已,可以想知,她是多麼的害怕,當時的情況是多麼的危急,那個江遠洋又是多麼的人面獸心。

後來通過多方接觸觀察,吳丹妮甚至知道了不止一樁江遠洋的惡行,知道了他晚上的時候經常會喝酒,只要一喝了酒就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只是出於想要控制林諾對她進行報復的心裏,吳丹妮一直都沒有說,也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進展到現在,她是誠心悔過,想要和林諾交好。再去看江遠洋的行徑,不免后怕,這樣的人她居然也能跟他做了三年的朋友。

那天晚上在楚家吃飯的時候,江遠洋一直都沒有開腔,只是默默地吃着飯。楚爸爸一時高興,開了一瓶白的,楚衍沒喝,江遠洋倒是喝了兩杯,就只見他臉頰通紅,雙眼裏綻放着不正常的異彩。

今天晚上自己是迫於無奈才去找他的,就不知道江遠洋喝酒了沒有,吳丹妮心裏七上八下的,一直到了酒店門口,看見了等在那裏的楚衍的時候,才略微放心下來。

「你來找他,所為何事?」楚衍皺着眉頭,猶豫了一會兒,才問道。

沒有猶豫,吳丹妮直接將楚衍帶到酒店大堂的咖啡廳里,三言兩語的先將目前的形勢和她所知道的狀況說了一遍。從知道江遠洋回來之後,吳丹妮就一直關注着他的行動,不僅知道了他和江太太是住在哪家酒店,知道了江遠洋這幾天也打着交流學問的名義在S市諸多活動,得到了一片讚美之詞。

就是因為知道他白天的交際活動太多太忙了,迫於無奈,才會在這大晚上的來找他啊。

「你說什麼,他們還沒離婚?」楚衍驚呼道,由於他太驚訝了,以至於沒能控制自己的音量,這樣的話音一說出口,就感覺到了周圍的人異樣的目光。

小心的四看了一下,吳丹妮低垂下頭,覺得很不好意思,「好了,你小聲一點,這種事有必要大聲喧嘩昭告天下嗎?」

「可惡,那種男人,簡直就是畜生,人面獸心,林諾怎麼不早點和他離婚?」還是覺得十分生氣,心疼於林諾過去的遭遇,特別是在聽到吳丹妮所講,知道江遠洋是這樣一個人之後。

楚衍雙手緊握成拳,看他那個樣子,似乎是如果那個男人此刻在他眼前出現,恨不得就衝上前去揍他一頓。多好的一個女人啊,當初怎麼就有眼無珠,嫁給了這樣一個人?

心裏突然又湧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吳丹妮知道這種情緒叫做什麼,是妒忌;覺得十分吃驚,不是已經想開了嗎,還妒忌林諾什麼?孟靖軒和林諾天生一對要怎麼樣都是他們的事,自己又不會再去瞎參合了,有必要妒忌嗎?

只是看到楚衍臉上那忿忿不平的表情,吳丹妮心裏開始有一點明白了,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妒忌了,「當年那個男人是不告而別的,你讓林諾上哪裏去找他離婚啊?好了,你現在在這裏罵沒用,重要的是要想辦法解決問題啊。我就是不想讓孟靖軒知曉,要讓林諾安心養胎,才會找你一起出來想辦法的。」

努力的壓抑住心裏不斷泛起的酸泡泡,吳丹妮對楚衍笑得那叫親切自然啊。

一門心思的想着那個人有多壞的楚副總並沒有注意這些,他只是在腦海里努力的搜索著自己所了解的有關《婚姻法》的內容:「不是說夫妻感情不合協議分居兩年以上,就可以自動判處離婚的嗎?」

「是啊,你也知道是自動判處離婚,要經過法院的審理判處啊。想想看啊,當初兩個人結婚的時候是到民政局去打了結婚證,經過正常的程序得到了法律的認可的。現在離婚呢,自然也得走法律途徑,必須有東西證明他們是分開了的。」

「你是說,他們必須打了離婚證才能真正算是離婚了的?」楚衍果然是聰明人,一點就透。

吳丹妮點頭,「對,我諮詢過相關方面的律師,法院會先調停,如果江遠洋不同意離婚,又要耽擱一點時間了。林諾現在懷了孩子,肚子等不及,孟靖軒肯定是迫不及待的要將她娶進門了。」

所以她才會想着,趁著這次江遠洋也到S市來了的機會,將這件事給解決了,免得拖得日久,夜長夢多。

楚衍點頭同意,兩個人一起到樓上518房間去找江教授,進電梯的時候,楚衍拉着吳丹妮的手叮囑道:「你既然也知道了那個男人的品行,等一下小心一點,我先進屋。」

吳丹妮點頭,望着自己被人握住的小手,臉上又是一陣陣的發熱了。

到了518房間,按門鈴,半天沒人理會。對望了一眼,上來之前他們還特地找服務生了解過啊,確認江教授是在房間裏頭的。

想了一下,吳丹妮和楚衍又去按響了隔壁房間的門鈴,據說,江太太是住在這間房的。

幸好,有人在,才過了一會兒就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可是那個窈窕的身影卻太忙了,開門之後沒來得及招呼客人,卻只顧得迴轉頭去沖着房間裏面的人說道:「事情都這樣了,你還不肯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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