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刺心
烈日灼灼，卻似乎惟獨映射了官道上這個男子的身影。
暗火痕緩慢走着，謝冰影看着他堅定的步伐，彷彿有種錯覺，他的腳下，滿是荊棘，蔓延在他與軒轅煙的距離之間。他看似走得沉穩，威重如山，但在謝冰影看來，他每走一步，瘦弱的身軀都在搖晃，搖搖欲墜。
對面的軒轅煙眸中傷痛流動。
暗火痕邊走着，右手低斜微張，砰然一聲，手外延伸三尺，氣紋波動，隱然可見劍形。氣劍威勢如虹，方一出現，相對應的地面便轟然下榻，碎石飛濺。
諸葛善秀目現出一絲驚喜：「魂碎？」
暗火痕一步一步走向軒轅煙，劍氣如閘，所移過的地面如同被推土機層層鏟開，霎時碎石塵霧，漫漫飛灑。
軒轅煙目中哀色更重。
「冰影，」諸葛善緩緩道：「我們過去。」
他縱身下馬，負手跟上暗火痕。謝冰影猶豫一下，咬咬下唇，跳下馬，也跟了上去。
三個人，成品字形在煙塵中漠然往對面宛若神仙眷侶的兩人走去。
當年愛得那麼深的人，再重逢時，身邊各有眷屬。至少在兩人各自的眼中是如此。
叫人情何以堪！
司徒楓情眼見暗火痕化出氣劍之時，便已經變色，神情冰寒，冷哼一聲，背後木匣猝然打開，一柄紫金古紋劍躍然而出，停在他手前空中，被司徒楓情握住。
暗火痕目中冷色一閃。
他終於走到軒轅煙面前，定定看着軒轅煙，眉梢卻已經多了一份清冷。
「痕……」
軒轅煙顫動紅唇，終於吐出一字，這聲音，如往日清新，卻擺不了千年未見的顫音。
她顫音猶在回蕩，暗火痕的劍倫過，又一片飛沙走石，堪堪劃過軒轅煙嬌嫩的玉容，劍尖停在她喉間三寸。
司徒楓情勃然大怒，長袖舞動，古劍如電，重重格開暗火痕的劍，含怒道：「前輩，請拿開你的劍！」
暗火痕斜了他一眼，還沒說話，軒轅煙卻開口了：「楓情，你讓開。」
「煙姐？」
「讓開！」
軒轅煙一聲清喝，玉眸凝厲，司徒楓情只好悻悻收手。誰也沒想到，司徒楓情才剛剛收回劍，暗火痕驟然毫無預兆地一劍斬了過來！
司徒楓情吃了一驚，但他畢竟身手不凡，身前倒豎古劍，堪堪擋住這一劍。他又驚又怒，叫道：「前輩，你……！」
暗火痕懶得答他，殺氣畢現，又是一劍逼了過來，司徒楓情這次倒是輕鬆格開，急切道：「前輩，快住手！」
他不願違背軒轅煙所想，是以一忍再忍。
但暗火痕卻完全不管他，反手又是雷霆一劍！
司徒楓情不禁惱了，朗聲喝道：「前輩，得罪了！」
古劍橫擋，司徒楓情俊目一凝，氣勁勃發，逼退暗火痕。哪想暗火痕冷色依舊，劍如龍，直奔司徒楓情面門。兩人就此戰在一起，司徒楓情處處忍讓，暗火痕卻咄咄逼人。
兩人電光火石間交手無數次，身形閃現，完全沒了蹤跡。僅有地面驟然多出的一條條裂痕顯出交戰的激烈。
謝冰影剛一看見兩人打鬥起來，就銀牙一咬，便要上去幫助暗火痕。嬌軀方才前傾，便被諸葛善輕輕扣住了肩膀。謝冰影回頭看去，卻見諸葛善神情認真的對她搖頭，謝冰影從他凝視的眸子中順過，赫然看見那如詩如畫的女子靜靜地立着，一動不動。
她似乎只是個看客，但她看的只有暗火痕。
謝冰影心猛然一縮，這時便聽見諸葛善在她耳邊低低的聲音：「痕不需要我們插手……」
謝冰影聽明白了，但諸葛善說的無心，謝冰影卻有了另一層心思：軒轅煙一早就不準備插手了？所以……
這裏只有我，是最不懂你的……
就在這時，轟然一聲，暗火痕身影飛出，單跪在地，在地面上拉出兩道深深地梨溝，氣劍狠狠地插入土地，方才堪堪止住退勢。
暗火痕抬頭，眸中還殘帶着戰鬥的暴戾與殺伐。
軒轅煙如一朵雲般俏生生的立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看着他，目中哀色濃烈得讓人窒息。
暴戾與殺伐頃刻崩解。
「魂碎……怎麼成了這個樣子？」軒轅煙輕聲道，方才平靜下來的神情彷彿抵不住開口，胸內的顫音讓她渾身都在發抖。
暗火痕仰視着這個仙子，就像個倔強的孩子一言不發，僅僅冷冷地看着她。
諸葛善嘆了一聲，別過臉去，不忍再看。
「你究竟受了多重的傷……連魂碎都……」軒轅煙哀聲道，她的哀痛如化作了實質如潮浪般席捲而來。清淚落地，往事乾涸。
「是我害了你……」
她終於說出遲了千年的話，苦澀如同針刺一般扎在每個人的心頭。
「對不起……我知道我再說什麼都已無用，如今你有了她，便再遇我，也能斬斷乾淨了……」軒轅煙蹲下身軀，扣著暗火痕的手轉動，將暗火痕的劍抵在了她雪白如玉的喉間。
「煙姐！」司徒楓情驚叫道。
暗火痕看着軒轅煙看似平靜若水卻風暴涌動的眸子，心中驟然生出一股怒火。
原來到頭來，你還是不懂么！即便選擇了冰影，我又如何能對你忘卻的一乾二淨、徹徹底底！
他的自尊，在今日被一遍又一遍灼燒。十年之前，以我的修為，那個小輩又如何放在我眼中！又如何會變成物是人非！
十年來，暗火痕從沒有想今天這樣懷念自己的強大！十年來，他也從未像今天這樣怒火中燒過。
他憤怒於被螻蟻站在頭上，他憤怒於軒轅煙還是不明白！
「你想死？」他的聲音忽然冷冽得如刀一般鋒利，手中掙脫軒轅煙素手，將劍移到她的心臟：「那我便成全你。」
「暗火痕，你敢！」司徒楓情嘶叫一聲，已經撲了上來。
暗火痕周身驟然蹦出一團紫金光芒，那力量是如此之大，狠狠得震開司徒楓情，並重傷了這個青年才俊。
司徒楓情悶哼一聲，伏在地面，身軀如同被抽幹了一般，再也沒有半點力氣，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軒轅煙。
暗火痕目透異色，牙齒一咬，身軀戰慄了幾下，嘴角血絲湧出，又一次生生切斷了與孤煞帝王星的聯繫。
軒轅煙怔然看着，任由眼淚不止。
暗火痕冷哼一聲，一劍刺入軒轅煙的心口。剎那鮮血飛濺，他卻彷彿劍刺入的是他自己一般，顫抖不止。
他拼盡全力，猛然將劍拔出。
那劍拔出時，本是氣紋的劍身都凝成了實質，裂成了無數碎片，隨風飄散，居然佈滿了整個路面。
軒轅煙苦澀一笑，頹然跪下，鮮紅染盡宮裝，粉紅帶着猩紅，無比凄艷。風動起她的青絲，感覺到暗火痕從她耳邊擦過。
「若今生再能相見，便是你的死期。」
他背對着她走，軒轅煙卻彷彿看到了他的身影被無限拉長，漸漸蕭索遠去。
這天，本是烈日炎炎，她卻彷彿看見了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