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陸家府邸（二）
望着碗裏舅舅給夾過來的雞腿，我不知該如何是好。舅舅明明知道我最討厭的便是雞肉。
突然出現了一雙筷子，緊接着雞腿便消失在了我的眼前，只聽椛術師叔道:「舅舅怕還不知曉吧，阿姮她不喜歡吃雞肉。」
我淡淡的望了舅舅一眼，他卻別過頭，只望着椛術師叔不住的點頭。剎那間我便明白了，敢情我這舅舅不過是為了測試椛術師叔對我是否了解。也真是難為舅舅了，為了侄女的幸福，要想着各種法子。
「阿姮，多吃些，瞧你瘦的。」椛術師叔邊說邊往我碗裏夾肉，我望着堆得越來越高的菜肴，忙向著椛術師叔使了個眼色，結果他竟假裝沒看見。我無奈，只好埋頭默默地吃着飯。
午膳過後，椛術師叔被舅舅留了下來，舅媽則帶着我與表妹去往了她的房間。
我見椛術師叔是一副全在掌中的神色，也便放下心來，跟着舅媽回了房間。一路上表妹都不住的讚歎著椛術師叔的好，我不好多言什麼，只能附和的點着頭。
「姐姐，你幸福了真好。以後嫁人了還是要多回來看看我們，會想你的。」表妹說要便抱住我，肩頭輕微的抖動着。我摸了摸表妹的頭，餘光看見舅媽偷偷的擦了擦眼睛。我想這樣時而回來看看也好，長期呆在一起，表妹難免會對我越發的不滿。她到底只是個需要被疼愛的小孩子，縱然我也知道她暗地裏想要整我的事情。
寄人籬下，自是要學會多看一些東西。
「好了，走吧。這陽光正大，走廊里怪熱的。」
舅媽的房間里有我太多的回憶，因為我與表妹總喜歡跑到舅媽的房裏，鼓搗鼓搗舅媽的首飾衣物。偶爾，舅媽也會在這裏與我們講講故事。
這一回想，我竟落下了淚。不管怎樣，我得與師叔商量商量，多多回來。
「姮兒，你想好了嗎？果真是要與他成親？婚姻大事，向來由大人們做主。但我與你舅舅，只想要你幸福。女人一輩子，一定要嫁個好夫婿。所以你，一定要考慮清楚。」我有些不好意思，緣由是舅舅舅媽為我擔心的事，不過是我與椛術師叔編織的一個謊言。
將過往說聽過的痴男怨女事回想一遍，我這眼裏，漸漸蓄起了絲絲愛意，「舅媽，自阿爹阿娘離去，你與舅舅便將我接了過來，處處呵護關心我。我本也想多伴在你們身旁，無奈情這個東西偏偏就是這麼出人意料，就這麼來了。他一眼便看出了我的女兒身，從賊人手裏救下了我，護送我回來。一路上的相互交心，我明了，他便是我此生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語落，我忍住了全身想要起來的雞皮疙瘩，一臉認真的望着舅媽。
許久，我聽到舅媽說了一句我們姮兒果真是長大了。我甜甜一笑，其實我早已有些乏了，想要好好休息休息。可是心裏卻不允許，因為我清楚的知道，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應該要被我珍惜的。
拉住我的手，舅媽與我就這樣在房裏講了整整一個下午。其內容無非就是以後要好好相夫教子，與婆家好好相處，也要多回來看看他們。
最後是椛術師叔過來，要將我帶出去。美其名曰，有些私密話要與我講。於是我在舅媽欣慰的眼神與表妹羨慕的目光中被拉了出去。
直到今日我有許多事都不甚明白，例如，椛術師叔為何一定要我去拜神君師父為師，天下間有趣的人，比比皆是。
「你以為，人人都是有仙根的嗎？莒光都能夠嗅到，你身上不同尋常的氣味。再一點，我本就是想要在此次的群仙會上為白辰選一弟子，功利心不能太重，大方且善良。恰巧就這麼遇見了你，我也是個不願太多麻煩的人，就選擇了你。」
椛術師叔的話我很受用，這不擺明就是一番誇我的話語嗎？坐在院裏的鞦韆上，我自顧自的盪了起來，閉上眼，我將不舍的眼淚咽回了肚裏。
「我已同你舅舅講好了，後天我們便可以啟程了。至於拜堂一事，我表達了我們想要遊歷四方的想法，你舅舅他也沒有多言什麼。」
舅舅能說什麼呢？這麼多年，他比誰都更了解我。
身後傳來一股力量，椛術師叔替我推起了鞦韆，我聽到他說：「我知道難為你了。」
我沒有回話，我會答應，不過是不願再麻煩舅舅了。與他所謂的難不難為，並無分毫關係。
夜晚，我合上眼帘卻始終無法入眠。明日便是最後一天，過完我便要去一個我一無所知的世界。
門吱呀一聲開了，我忙裝作已經熟睡了。
「小瘋子，當年把你抱在懷裏你還是個多小的孩子。如今一晃，你竟找到了你喜愛的人，並要離開我了。雖是不舍，但我仍是欣慰的，他是個好男人，定會護你周全。當年你阿爹阿娘離去，我將你接過來之時，你抱着我死活不肯撒手。我知道你依賴我，這些年我也努力愛着你，你興許不知道，好幾次你表妹都跑到我面前說我偏心。可我能怎麼辦呢？我的小瘋子，就只有我了。平日裏我再也沒有叫過你小瘋子，我怕引得你傷心。也要你學習刺繡，要知道，這裏不比鄉下。我要替你尋得好夫婿，你必須知書達理，樣樣精通。小瘋子，舅舅比你想的還更要愛你啊。」
舅舅不再言語，我轉了個身，背對着舅舅。我不願我的眼淚被舅舅看到。這麼多年，舅舅的想法是什麼，我明白的透徹。所以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幸運的，雖說阿爹阿娘離去的早，可我的舅舅，他寶貝我，呵護我。
我不知舅舅是什麼時候離去的，亦不知我是何時睡了過去。
早早的表妹就來到了我的房間，羞羞答答的送與了我一個禮物。催促我快些洗漱，說是舅媽要帶我們上街去。我自是不敢怠慢，慌忙的穿起了衣物。
我過往的十七年，從沒有一天像今日這般轉瞬即逝。彷彿還未曾開始，便已經結束了。
夜深人靜，我起床走出了房門，細細走過陸家府的每一處。
需要回味的，實在是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