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對我好點【11000】
衛川走進來,看見床頭睜開眼的男人:「你這是作死!不是每一次都會像這次這麼幸運,醒過來的!」
男人慘白著一張無血色的臉,目光緩緩從門口收回。
衛川想起剛才過來時碰到的從這裏出去的女孩:「你見着了?」
「嗯,把她看成了顧綿。」
衛川摸著下巴:「乍一看真的挺像,不過仔細瞧會發現,她比顧綿高出一些,五官上也有所不同。是眼睛像。鈿」
「可顧綿只有一個弟弟,你我都知道,死了。」
這也是衛川奇怪的地方。
男人頓了頓:「而且,我剛才特地問了,她姓莫。匝」
「這世上還不允許幾個長得相像的人?」
男人凝眉:「你去查一下。」
衛川拍他:「這個關口顧好你自己吧!陸醫生可是下最後通牒了,你再死犟著,神仙大羅也救不了你!」
男人一頓,薄唇掛起一點慘淡的笑容,修長手指撫上腦側:「到了最壞的情況?」
「你自己不是親身體會?這一次疼得比上次厲害多了是吧?真不知道你怎麼忍下來的!陸醫生說,片子顯示,那碎片卡着你的腦動脈,位置越來越深了,再這樣下去……」
男人想了想:「如果有最保險的手術方案,我會做。」
衛川罵娘:「要是有最保險的手術方案,兩年前你早就手術了!手術的難度,你不是不知道!」
說罷又忍不住嘆氣:「一條命和一份記憶,你何必執著……何況顧綿她丫居然為了凌楓丟下你!」
「她不知道我有病在身。」
「她沒眼睛?不會看?!」
衛川沒好氣,「對了,她來過沒?」
病床上的人,抿著唇,沉默了。
衛川火大的跳起來:「媽的!這死女人怎麼回事?!明明就在同一個樓層……」
想到什麼,衛川聲音戛然而止。
算了,還是不把凌楓在同一個樓層的事捅出來的好。
要讓深行知道,他心心念念遲遲不出現的女人,實際上就在這個樓層,只不過是陪在另一個男人身邊,這傢伙該多難過?
肯定要一蹶不振了。
「我這沒什麼問題,你回家陪你老婆去,還有幾個月生?」
季深行的話,成功轉移衛川思緒,想到自己媳婦兒,衛川不禁溫柔了眉眼:「預產期在十一月。」
「回去吧。」
「要不要我通知你老爺子那邊?」
「別告訴他們。」
衛川想想也是,老爺子和季奶奶都是那副堪堪的身體,免得他們瞎擔心。
「那我走了,等會兒就有看護過來。深行,這是你自己的命,你在意著點兒……手術雖然危險,可你這樣下去,到頭來也只有一個結果。手術雖然會奪去記憶,可皺皺是你孩子這個事實不會改變。我知道四年前你就是靠着一份記憶從手術台上撐了下來,可是如果你命沒了,要那份記憶有什麼用?」
病床上的人似是累極,面容森白的恢復不過來一點血色,眼眸,疲倦地閉上。
衛川看他油鹽不進打定主意的樣子,搖搖頭。
走了。
……
腳步聲遠去,病房門關上。
滿室死寂清冷。
唯有床頭的儀器滴滴滴,寂寞的響着。
男人睜眼,看看時間,一直等。
夜幕漸漸降臨。
門開了。
幾乎是驚喜地抬頭。
可那一瞬燃起的目光,卻又在下一刻沉暗。
是看護。
到早晨,還是沒等到她。
她當時放不下凌楓不回頭找他,他理解,凌風傷勢嚴重,她陪同到醫院理所應當。
可是,從事發到現在這麼久了,時間再緊,也總能抽出點過來看看他吧。
生病的人尤其脆弱,他真的很需要,她的出現。
……
今天周五。
幼稚園提前放學。
顧綿接了皺皺,本要把她送回家,但想到昨天從醫院回來還沒去看過凌楓。
剛好小東西嘴裏一口一個楓楓怎麼樣了,嚷嚷得她心煩。
便帶上皺皺去了醫院。
小東西真的討厭醫院,一進住院部大門就縮在她懷裏,小鼻子緊貼着她的衣服堵著,想來是醫院的消毒水味道聞不慣。
顧綿憐惜,幸伙在醫院受過的苦不少。
怕勾起她的害怕,撫了撫她的小腦袋:「皺皺,要不我們回去?」
懷裏哼哼哧哧地甩頭聲:「楓楓對我那麼好,他病了,我怎麼能不在他身邊?而且,他那麼喜歡我,他現在一定很需要我。」
那一束一束的小黃捲兒蹭着她的下巴。
聽着她小大人似的話語,顧綿莞爾。
「楓楓,我來看你啦!」
奶聲奶氣的童音,緊接着是一道小小的身影竄進門,小短腿跑到病床前,身子不足床面高,仰著小腦袋黑葡萄的眼睛亮澄澄。
皺皺只在電視上看到過滿頭綁着白色繃帶像木乃伊的人,見到凌楓的真人版,還是嚇了一跳。
顧綿費了些時間安撫小東西。
凌楓笑笑,撐著身體起來,張開雙臂。
幸伙嘿嘿笑着,在媽媽的幫助下,爬上了病床。
大眼睛盯着凌楓綁得嚴實的腦袋,左看右看,新奇地還要用小手戳戳:「楓楓,痛不痛?」
顧綿忙拍開白-嫩的小爪子:「皺皺,不要亂碰,你楓楓叔叔傷的很嚴重,會出血的。」
小東西愣了愣,吐吐舌頭:「對不起,楓楓,我會溫柔點的。」
說着,白-嫩的小爪子還是好奇地在凌楓的『木乃伊』腦袋上亂-摸亂動。
顧綿看的驚心動魄。
虧得凌楓卻甘之如飴,忍着痛,還笑眯眯的。
顧綿簡直無語。
寵小孩也不是這麼個寵法不是。
……
護工是衛川找的。
也不知道是派來照顧他的還是監視他的。
季深行忍了一天,終於忍不住了。
想了個法子支開護工。
他去了躺吸煙室。
吸煙室在樓層最北端的過道里。
在裏面一個人沉默地吞雲吐霧半天。
出來。
沿望一排排玻璃窗外。
九月的天氣,風清雲淡。
這是三樓,樓底下的闊葉林處在一片鍍了金的光輝中。
和煦斑斑點點,影影綽綽。
偶爾微風過,能聞見淡淡的桂花香。
想起四年前,也是這樣的天氣,也是這樣的淡淡花香,他倚身在車旁,遙遙的,隔着那麼些距離,看着她騎着半舊不新的小綿羊,穿着警服的小小秀氣的身子,滿頭大汗從陽光里而來。
那天,他們領證……
……
穿堂而過的風有些涼了。
吹醒了陷進回憶里的男人。
面目蒼白,那份深斂的英俊卻不被影響,即使穿着病號服,依舊清瘦挺拔,氣場清冷迷人。
路過有不少護-士的目光投遞過來。
季深行推著輸液的移動架,緩慢轉身。
可就是這麼一個轉身,餘光不經意的一掃,對面敞開的病房門裏的一切,就那麼堂而皇之地衝進了他毫無準備的眼眶。
非常溫馨的一幕。
女人站在床頭,輕拂髮絲,嘴角淺淺暈開的笑容。
目光柔柔地看着病床上的一大一小。
男人頭頂綁着繃帶,懷裏有個軟如白雪般的小人兒,嬉笑打鬧。
乍看起來就是平常溫馨的三口之家。
如果。
這個女人不是他的前妻。
那個小人兒不是他的孩子。
季深行看見這樣的畫面,甚至會投以一笑,淡淡感嘆,人生的美好。
可病房裏呈現的一切,就像一隻無形的大手,將他無情地推去了冰寒徹骨的冬天。
冷風灌進身體,帶着冰霜,凍得發疼。像尖利的刀子刮過心臟,削下一塊一塊的血肉。
他要求不高,有時候覺得自己興許活不久了,就遠遠地看着她們吧。
那麼想讓他的小人兒喊一聲爸爸,他也剋制住了。
但她怎麼能帶着他的孩子,這麼幸福地在另一個男人面前笑?
季深行胸腔里那股火,越燒越旺,簡直要把他的靈魂都燒乾。
喉嚨乾澀,腦袋發脹,他竟做不出衝進去的動作,就那麼冷冷的落寞地站在那裏,幾乎站不穩,手可笑地扶著輸液移動架。
「先生?沒事吧?需要我扶你回病房嗎?」
耳邊響起護-士溫柔的聲音。
他耳朵發疼,嗡嗡嗡地聽不見。
「先生,你看起來不太好的樣子……」
護-士真的很熱心。
加大的聲音,終於,將病房裏的人的注意力引了過來。
這一對視。
他一雙暗冷死寂了的眼睛,對上三雙神色各異的眼。
「唔……是老伯伯!」
也許是父女天性使然,皺皺看到面容慘白如紙的男人,下意識就從凌風懷裏退出來,小身子蹭著床沿要下來。
顧綿愣愣地收回目光,身體陡然發僵。
緩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剛才的笑容還凝滯在臉上。
凌楓倒算鎮定,目光諱莫如深地看着門外,身姿筆挺,卻有些站不穩的男人。
「綿綿,我要下來。」
顧綿抱着皺皺下床。
腳挨着地面,皺皺小短腿就往門口跑去,甚至沒回頭看凌風一眼地,跑到門外男人面前。
藕白的小手扯住男人的病號服褲管,笑容甜甜:「老伯伯,你也生病了嗎?」
季深行在護-士吃驚的目光下拔掉針頭。
緩緩蹲下。
小粉團的身影在眼前。
那一刻,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
嘶啞的聲音從喉嚨里艱難發出:「可以抱一下你嗎?」
他現在,太需要這個擁抱了。
小東西粉-白的臉蛋兒凝了凝,像在認真思考,隨即小捲毛在空中搖曳地點點頭:「看在你這麼喜歡我的份上,讓你抱啦。」
下一秒,身子被裹進了一具寬闊溫熱的懷抱。
他的呼吸在小人兒軟軟的頸子窩,顫抖而滿足。
抱起女兒往自己的病房走。
顧綿臉色還處在剛看見季深行那一刻的蒼白里。
看着一大一小離了視線,愣愣地跟上去。
凌楓瞅着她幾乎慌亂了的背影,眼神暗了暗。
……
季深行抱着皺皺進了自己的病房。
懷裏那份軟糯的溫暖,捨不得放開。
這是他的女兒。
怎麼能在別的男人懷裏?
皺皺坐在他腿上,大眼睛盛滿整個秋日的光暈,那麼亮,那麼好看。
「老伯伯,你是哪裏病了呢?」
他笑,指著腦袋。
「怎麼和楓楓病的地方一樣。」
小東西嘟囔著,站起來,三歲多的孩子,兩歲多的身高,小手慢慢的,慢慢的在男人光潔的額頭上碰了碰:「疼嗎?」
男人眼眸里水光氤氳,還是笑,點點頭。
小東西細細的秀氣的眉皺了起來。
那認真的神態,彷彿是能切身感受到這份疼痛。
「生病好辛苦。」
小手柔柔的,像微風一樣掃過男人短而剛硬的發尖,一邊摸一邊咯咯笑:「老伯伯,你頭髮好硬,扎人。」
「癢嗎?」
男人的聲音,不可思議的溫柔著。
這一問,小人兒笑得更歡了。
小小的雙手捧住男人的大腦袋:「老伯伯,我給你呼呼吧,每次我生病,媽咪給我呼呼,就不痛了。」
說完了,當真認認真真地就對準他腦門,呼氣。
一下一下,像勤勞的小蜜蜂。
過了一會兒,小身子搖搖晃晃站不穩了。
男人低笑,大手撈住:「頭暈了對不對?停下來,謝謝你,我不痛了。」
有你在,再多的痛,都是幸福。
小東西功成身退,不吹了,重新坐在他腿上,小手玩他的衣服。
傻裏傻氣:「老伯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好喜歡你,覺得你好親,像媽媽一樣親。」
他一頓,黑眸深深蕩漾着什麼,轉而刮她的小鼻子。
傻瓜,我是你爸爸,怎麼會不親。
……
顧綿就那麼杵在門口,靜靜地看着病房裏暖人的一幕。
皺皺的性子,不愛接近陌生人,平常樓下保安伯伯要抱一下,她都不肯。
難道,真的是父女之間那根血緣的系帶牽着。
明明沒見過幾次,怎麼能夠相處這麼自然融洽?根本不需要時間認識磨合。
對他的懷抱,皺皺不僅不排斥,居然還能安心睡着。
沒錯,幸伙在男人的懷裏,真睡著了。
小嘴兒蹭過男人的衣服,留下亮晶晶的哈喇子。
顧綿走進去。
男人抬眸看過來。
那道幽深清冷的目光,逼視過來,鎖着她。
顧綿幾乎喘不過氣。
想了想,還是開口:「好些了嗎?」
男人似乎嗤笑了一下:「一家醫院,同一個樓層,顧警官成天從這邊上樓到那邊去,一次都看不見我?」
「對不起,那天不知道你有病在身,說話語氣太重了。」
男人看着她,沉黑目光,逐漸冰涼。
這樣肅冷的氣氛下。
顧綿也不知道說什麼,憋了兩天想問的話,噎在喉嚨。
他側身坐在床沿,顧綿走過去:「孩子睡著了,我抱她回去。」
「回哪兒去?」
聲音里的寡淡,顯見怒意:「回你那個姘頭那去?」
「季先生!」
她倒是知道,他說話一向刻薄難聽。
但她不必忍。
她彎腰想從他懷裏抱出皺皺。
他稍側身就躲過了。
大手忽的抓上她手腕,眼裏隱隱跳動的冷火:「一家三口,還真是其樂融融!」
顧綿站着,居高臨下俯視坐着的他,看到他眉眼間的戾氣,覺得好笑:「季先生,我,我的女兒,我們和你有關係嗎?我和誰一家三口,需要經過你同意許可?」
男人呼吸粗重。
老子是你老公是你孩子的爸爸!
這句話幾乎破口而出。
臨了,想起,該死的,現在他失憶!
顧綿望着一臉陰沉的男人,再度彎腰,雙手伸出,要從他懷裏搶過皺皺。
男人避開,小心翼翼把皺皺放到床頭,趁顧綿搶人之際,一個翻身把她壓住。
滿身肅冷的男性氣息混合著消毒水味兒將她籠罩。
隔着衣物,他的體溫,他的心跳。
他帶着怒氣的時輕時重的呼吸,噴在她臉上。
他又下沉幾分,這下,額頭抵著額頭,鼻子抵著鼻子,唇擦過她的嘴,搖搖欲墜。
顧綿立刻別開臉。
下巴卻被攫住,被迫,轉過來。
被迫,與那雙深沉漆黑的眼眸,對視。
「你幹什麼?」
她忽然冷靜了,唇輕輕啟開,真怕動作大了碰到他的嘴。
他一分不挪動,就這樣抵着她,懷中溫-軟,一時恍惚。
「明明知道我病了,為什麼不來看我?」
低沉磁性的聲音,很輕,隱隱透著委屈。
說話時,那唇就『很不小心』地擦過了她的。
顧綿臉熱,怒瞪他,想起看見的一幕,心頭莫名堵得慌:「不是有佳人在側照顧著嗎?」
「你指的是那名年逾五十當了奶奶的護工嗎?」
明明叫她看見了還不承認?!不過,如今互不相干,她做什麼要問這些?
「你起開!」顧綿被他的氣息灼的煩躁,推他。
沒注意,手挨着他腦袋,勁兒大了點。
男人咬着牙,腮幫子緊鼓,面容痛苦。
「怎麼了?」
季深行身體突然痙-攣一下,痛苦的蜷縮著,無力倒向了一邊。
顧綿慌了,拍他的臉:「要不要緊?叫醫生?」
她的着急落在他眼裏那麼賞心悅目。
他唇角帶了點笑意,儘管疼得青筋爆了出來,還是抓了她的手,放在胸口:「別動,陪我一會兒。」
按着她腦袋,按在胸口。
聽着他不太穩的心跳。
明明病號服,穿在他身上,味道都變好聞了。
顧綿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掙。
過了一會兒,抬頭問:「你到底什麼病?」
男人清冷寡淡的眼神掃下來:「你在意嗎?」
「……」
「不說算了。」
「……不是大病,頭痛,每個人都有。」
「所以你那時候是頭痛突犯?對不起,真的誤會你了。」
「知道誤會了,對我好點。」
「……」
「給凌楓送什麼飯,給我送兩份,在他房裏呆一分鐘,在我這呆倆小時。」
「……」
「季先生,我跟你很熟嗎?」
瞧這違心話說的,明明孩子都給他生了,欺負他『失憶』是吧?
……
沉靜的傍晚。
斜陽灑進病房,在地板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光影。
安靜的病房,無人打攪。
一家三口,躺在一張床上。
季深行側頭看看小嘴兒冒泡的小東西,又看看懷裏睡相不太好的女人。
心,在這一刻,無比滿足。
低頭,伸手,攫住她的唇,輕輕地,吻下去——
然而,唇沒挨到預想中的柔軟,身子被一股大力擒住。
抬頭,對上凌楓肅冷沉沉的臉。
季深行眯眼。
凌楓淡笑:「季先生,對我女朋友做這種事,不太好。」
季深行扯了下嘴角:「女朋友?」
兩個男人,四目交接,火光四濺。
凌楓腦袋綁着厚厚的繃帶,卻不影響他凌人的氣勢,話不投機半句多。
彎腰,要去撈床上的女人。
季深行一個反手蓋過,胳膊從女人脖子底下出來,慢悠悠站起身。
「凌先生,你『女朋友』在我這睡得挺好。」
凌楓淡淡掃了一眼擋在床前的男人:「季深行,打開天窗說亮話,在我跟前,你就不必費心勞神裝失憶了。」
……
顧綿醒來是天已大黑。
窗外,臨街,高樓大廈,華燈初上。
扭頭,皺皺安安靜靜睡在她里側,蓋着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小毯子,小臉兒被蒸的粉暈嘟嘟的。
季深行的病房?
腦海里驀地閃過一幕,她是在他懷裏睡着的……
該死!
她真是瘋了!
還好,季深行不在病房。
不然要尷尬死。
顧綿抱着皺皺,風火雷電出了病房,走往廊道最北端。
病房裏開着燈。
「凌楓?還沒睡?」
凌楓從書里抬頭,眼睛裏笑意盈盈:「回來了。」
好似之前和季深行的那場爭鋒相對,沒有發生過一樣。
顧綿窘迫:「對不起,皺皺和他相處久了些,我沒好意思打斷。」
抬頭,銳眼凝視面前小女人撒謊的不自然姿態。
不點破,拍拍床側:「把皺皺放過來,躺着比你抱着舒服。」
「嗯。」
顧綿把皺皺放到床上,起身要往旁邊坐。
男人的大手卻驀地覆上她的腰。
力道帶着,顧綿跌進他半個懷裏。
身體發僵,她掙扎著要起來。
男人的手穩穩箍著,握住她垂放在身側的手。
顧綿見他不說話,沒別的動作,她也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凌楓側頭凝她,漆黑的眼眸里漾動着的是什麼,顧綿看不分明。
只覺得情緒激烈。
他看着她包在他掌心裏的她小小纖細的手,像是自言自語。
「綿綿,我不會對季深行讓步的。」
「凌楓……」
他笑,攏了攏她的肩:「下次,不準再在他懷裏睡着。
顧綿臉上,立刻有謊言被拆穿的不自然:「凌楓……」
「好了,換個話題,晚上吃什麼?」
……
顧綿晚上十點鐘要帶綿綿回家的。
晚上,凌楓一個人,雖然有熱情的護-士,顧綿也不太放心。
下樓,給他買了些洗漱用品。
返回住院部,進了電梯。
電梯門剛要關上,一陣疾風,緊接着一直白胖胖的小手卡在了即將關閉的門上。
電梯門重新開了。
小人兒闖進來。
顧綿愣了愣:「子陵?」
季子陵背着,小西裝領帶的的,小俏公子一個。
聽到聲音,抬頭,大眼睛亮了不止一圈,又驚又喜。
「綿綿!好想你!」
說着,小身子就沖她撲過來。
幸伙看着不胖,身上還是有些分量的,沖她撲過來時,壓得顧綿倒退好幾步。
不知道剛吃過什麼東西的小嘴兒,油膩膩地就往顧綿臉上親。
顧綿好笑地拉開他:「有油。」
「你這個女人,真是一點都不知道浪漫情趣!」
季子陵撇嘴,他是鼓起多大勇氣才去親她的呀!
顧綿遞過來一張紙,給他擦嘴。
「來看你爸爸?」
季子陵點頭。
「家裏人呢?」
「司機叔叔送我來的。我跟司機叔叔說謊是我同學病了,要是讓司機叔叔知道,肯定會告訴曾爺爺曾奶奶。」
「你爸爸不想讓家裏人知道他生病?」顧綿聽出門道了。
幸伙煞有介事點頭:「唉,我爸爸那個老男人,都不知道說他什麼好。脾氣那麼臭,性格那麼奇怪,生病也不說,難怪討不到老婆。」
顧綿囧。
「這麼多年找不着后媽給我,真是遜斃了。」
「……」
「可能,你就快要有后媽了。」
季子陵猛地抬頭:「真假的?!」
顧綿淡淡道:「我昨天路過你爸爸的病房,看見一個女人守在那裏,可能是他女朋友吧。」
「不可能,我爸爸要是有女朋友,我會第一個發現!」
顧綿揚眉。
季子陵看出她的不信:「真的!他每晚上都在家,有時候有女人打電話叫他出去他都不理呢!我知道他床上藏了個好大的娃-娃,有一次我半夜起來尿尿,就看到他抱着那個好大的娃娃在被子裏動來動去的,不知道在幹什麼那麼辛苦,還喘氣……」
顧綿:「……」
臉黑了。
猥瑣猥瑣猥瑣!!!
絲毫沒注意到情況嚴峻的季子陵繼續:「然後我上完廁所回來,他就抱着那個大娃-娃睡著了,好滿足的樣子。綿綿,我挺擔心的,你說,我爸爸不會是喜歡那個娃-娃,所以看不上別的女人了吧?」
叮——
電梯門開了。
顧綿一臉青黑地走出去。
季子陵在後面追:「綿綿,你不跟我一起去看爸爸嗎?」
顧綿:「他死了我都不想看見他那張臉!」
……
季深行躺在床上看屍檢報告的資料。
病房門關着。
一道小黑影在門縫裏竄來竄去。
季深行放下文件,手揉上眉間,沒什麼耐性:「要在門外站多久?」
門外小身子一顫。
門緩緩開了,露出一個賊兮兮的小腦袋。
「爸爸……」
「誰讓你來這裏的?」
不咸不淡的聲音,讓季子陵縮了縮脖子。
走進去,書包放在沙發上,笑臉:「爸爸,你生病了,我知道你不想讓我擔心,瞞着我。不過我還是想來看看你。」
男人頓了頓,掃他一眼。
冷硬的輪廓,柔和些許。
「作業做完了嗎?」
「嗯。」
「曾爺爺曾奶奶知道我生病?」
「不!我沒告訴他們。」
季深行還算滿意。
低頭,繼續看他的文件。
「爸爸,我剛才在電梯里碰到綿綿了,我邀請她跟我一起來看你,她沒答應,不知道是不是我說錯話了,她好像不高興了。」
「說什麼了?」
季子陵大眼睛溜溜看一眼爸爸。
季深行能不懂他那點小心思,淡淡:「說吧,不罰你。」
「其實我是誇你,我說你每天晚上都不出去,有女人給你打電話也不出去。」
「懂事,還有呢?」
得到誇獎的季子陵頓時歡樂了:「我還說你房間藏個大娃-娃,你抱着娃-娃在被子裏動來動去地喘氣,吼了一聲之後,就滿足的睡覺了,她就是在聽到這句后不高興的,爸爸,我哪兒說錯什麼了嗎?」
季深行:「……」
……
第五天。
顧綿下了班還是照例往醫院趕。
凌楓的傷勢狀況挺好,但醫生說還是要住院幾天,觀察。
至於季深行,也還在那個樓層住着。
他身上沒傷,她問他什麼病,他總是簡單敷衍。
顧綿也偷偷堵着他的主治醫生問過,得到的照樣是模模糊糊的答案。
看他狀況還算不錯,顧綿也不問了。
每次給凌楓燉湯,當然也少不了他的那份。
偶爾皺皺來了,也會在他房間里呆上一會兒。
顧綿不忍心,到底是父女,讓他們相處一會兒,這個權利,她不剝奪。
今天給凌楓熬的柴魚湯。
柴魚湯,對傷口癒合很好。
因為出了電梯走幾步就是季深行的病房,顧綿兩手都不空着,拿着兩個保溫桶。
進了病房,床上半躺半坐的人懶散抬眸。
看見她手裏的保溫桶,清冷的眼眸里,點點笑意。
顧綿自從聽見季子陵那番爆料后,對他沒好臉色。
把保溫桶重重放到他的床頭櫃,轉身就要離去。
男人乾燥清涼的大手拉住她。
顧綿惡聲惡氣:「幹什麼!」
季深行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眼眸里掙扎著閃過什麼,最終放手:「沒事。」
顧綿求怪地看他一眼,走出去。
季深行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眼底深邃幽黑。
……
當顧綿端著保溫桶推開推開凌楓的病房時看到床邊坐着的人時,腳步就定在了門外。
裏面的人聽見動靜,朝門口看了過來。
床邊坐着的中年女人,沒有貴婦的雍容,西裝套裙,一頭銀白參半的頭髮高高挽起髮髻,一副幹練女強人的派頭。
張玲目光淡淡掃過顧綿,又掃過她手裏的保溫桶。
站起身,雙手抱胸,嘴角噙著優雅的笑。
只是那笑,看在顧綿眼裏,真不是笑。
凌楓見母親起身,臉色一變:「媽。」
張玲睨一眼兒子,淡淡的聲音里:「媽還什麼都沒說呢。」
凌楓皺眉:「媽!」
張玲不再理會兒子,徑直走向顧綿。
那種冰冷到極點的目光,那麼多年前,顧綿也曾見過。
她像是沒看見,強自鎮定,躬身道:「阿姨好。」
說了這句,走進來,把保溫桶放到床頭柜上:「凌楓,我先走。」
張玲微笑着走到顧綿跟前,攔住她去路:「顧秀,借一步說話。」
說完,往門口走。
顧綿跟上。
凌楓立刻拉住她,眼裏迸出火光:「媽,如果你還想要你這個兒子,就別沒事找事!」
張玲看着兒子:「不是要我給你們一個機會?」
凌楓和顧綿同時愕然。
顧綿是真的錯愕。
凌楓愕然過後就是驚喜,驚喜中還有驚疑:「那你要和她說什麼,當着我的面說。」
「別給我得寸進尺。」張玲淡笑。
這一笑,凌楓稍稍放寬心。
手依舊攥的顧綿的手,很緊。
顧綿掙脫他的手,回以淡淡一笑,示意他放心。
她心裏太清楚,這一天遲早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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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玲是誰找來的?
季叔卑鄙了一把,不過為了追回老婆女兒,沒辦法啦。
但是,他真的確定張玲的態度嗎? ({看書堂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