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只有她一個人蒙在鼓裏

086:只有她一個人蒙在鼓裏

顧綿睜著那雙大而空洞的眼睛,目眥欲裂,她就那樣木然的,幾乎不具情緒地看着他。

生冷清冽的空氣里,陽光正好灑在他深刻五官上的,她的丈夫。

立在床前白襯衫黑西褲長身玉立的男人,是以什麼表情在看她誓?

顧綿以為他臉上會相當精彩。

可是沒有敦。

英俊逼人的輪廓上,除了那雙深深打結的眉,沒有任何錶情。

季深行總是深邃而漆黑的眼眸,此刻,是灰白的。

望着病床上小小的,一臉空洞死寂的他的小妻子。

一瞬,反應不過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而那邊,林妙可還要加把勁、撒點鹽:「深行,顧警官為了我們的孩子,英勇地提出拿她自己和我交換做歹徒的人質呢,真的很了不起哦。」

話里最深刻最惡毒的諷刺,林妙可以為只有她一個人明白。

顧綿耳朵里,記住的,是林妙可有意無意一遍一遍重點提及的『我們的孩子』。

季深行回頭,沉黑的目光生了尖冰一般,刺向林妙可。

林妙可柔美的微笑僵在嘴側。

季深行筆挺的西褲挨到病床邊沿,很多話在積聚在喉嚨口,但最終出口的卻是無相關的一句:「哪兒受傷了?」

伸出修長的手,習慣性要往她額頭上探。

顧綿撐著身體往後挪,從未對他用過的冷淡疏離的語氣:「別碰我。」

低低的三個字,她用盡了全身僅剩的力氣,牙齒咬的都在顫抖。背在身後的手心,指骨綳白的緊握著,懷孕檢查單被揉成小小的一團,紙張尖銳的稜角刺進掌心。

顧綿感覺不到疼。

季深行動作就那麼僵在半空,面色冷沉,受不住她那樣的目光,幾乎脫口而出:「你誤會了,孩子……」

林妙可卻是急急打斷他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深行,你過來看看,我肚子突然很痛!」

季深行眉眼不動,不打算理會時,

病房門卻突然被人從外面踢開,緊接着是顧綿熟悉的蒼老的聲音:「妙可!孩子怎麼了?肚子痛?醫生呢?!」

輪椅上,季家老爺子緊張地跟什麼似的表情。

輪椅后,蘇雲推著季老爺子飛一般進來。

輪椅旁,是季奶奶佝僂焦灼的身形。

最後面,跟着同樣擔憂表情的蘇采采。

四個人湧進來,奔向林妙可的病床,滔天駭浪般,打得顧綿屍骨無存。

這一切,為什麼能夠可笑至此?

原來,季深行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不光季深行知道。

季家人都知道。連一向不問世事天真純凈的蘇采采都知道。

只有她這個傻子,夠蠢,夠安分,什麼都不知道。

而爺爺口中的妙可,那通電話里溫婉如江南細語般的女聲,季深行心中深藏的摯愛,在此,還為他懷了孩子。

難怪爺爺那天肯見她,並且莫名其妙說,不再需要她生孩子了。

因為,另一個女人,已經成功懷上,看這肚子,五個月不止。

算一算,不正好是大年除夕那晚上,季深行失蹤的那一夜?或許,他和這個叫妙可的美麗女人,從來就沒斷過?

顧綿不知道用什麼表情看着這一家子人和那個美麗的孕婦。

眼睛裏的滾燙熱度,燒灼着她,模糊了的視線,蒼白了的靈魂,還有手裏那一團始終刺痛她掌心的檢查單。

都在騙她。

都要傷害她。

「小嫂子……」蘇采采最先發現了帘子后的顧綿。

這一聲小嫂子,成功把另外三個人僵住。

季奶奶抬頭:「綿綿?!」

往日裏顧綿聽了無數次的慈祥的聲音,此刻,戳心剔骨。

「真的是……」蘇雲亦是同樣驚悚。

tang最後是季老爺子,雖然驚詫,但卻掩住愕然的表情,目光從林妙可的肚子上移開,只掃了顧綿一眼,濃白的眉毛,皺了起來。

一時,偌大的病房,再度陷入沉沉死寂。

一這場好戲里,最難堪的是顧綿,他們齊刷刷看過來的目光,季老爺子眼裏的沒溫度,季奶奶的愧疚,或許還帶着點心疼,蘇雲和蘇采採的同情憐憫,林妙可似乎什麼都不知情的『友好』眼神,季深行緊繃凝重的五官……

顧綿覺得自己就像個終極小丑。

被玩,被耍,被騙,最後,還要堪堪承受這最刻骨的一幕,在血淋淋的真相里獨自掙扎。

她放棄了掙扎。

就那麼躺在那裏,像一具屍體,目如死潭,與他們對視,與曾經一直都當成家人的他們對視。

「爺爺,我和深行的孩子能沒事,多虧了顧警官,是她捨命與搶劫犯搏鬥,救了我,救了您的曾孫,我們要好好感謝她!」

林妙輕柔的的聲音總在最適當的時候發出。

話落,季家人的臉色更難看了一層。

季奶奶看着面白孱弱如紙顧綿,思索了一下,朝她走過去:「孩子,哪兒受傷了?傷的重嗎?要不要緊啊?」

蘇雲看着顧綿越來越沒有血色的臉,拉住了季奶奶,此時季奶奶說什麼,都無疑是雪上加霜。

季老爺子精深的目光再度看過來,一臉複雜。

手握緊拐杖,妙可懷孕,顧及顧綿,本想瞞過去的,現在,確實傷她有點深了。

何況,這孩子還拚命救了妙可……

……

他們還在看她,憐憫同情愧疚複雜,最多是尷尬的目光。

他們就像一個陣營,無聲無息,將她討伐得徹底。

顧綿不想在這裏呆下去,哪怕一分一秒,都是凌遲。

稍稍挪動身體想從床上下來,但卻感覺到肩胛處有泊泊的熱流從身體里流出來,低頭朝病號服里一看,果然,繃帶染紅。

怎麼辦?

不能動,就這樣一直忍受下去嗎?

誰來救救她,帶她離開,留給她最後一點尊嚴?

……

季深行看她咬着下唇極力忍耐的樣子,額頭上全是冷汗,身體也在哆嗦。

察覺到不對勁,走過去:「是傷口痛了嗎?」

顧綿像是沒聽見他的話,看他走過來就往床頭退。

「傷口在哪裏?」季深行皺眉,伸手要解開她病號服的扣子查看——

啪地一聲響,修長好看的手被另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猛地一下拍開!

脆響聲里,顧綿抬頭——

撞進凌楓冷峻如墨的黑眸,那裏面,深深的疼惜里,倒映着小小的蒼白碎裂的自己。

凌楓……

如神祗般降臨。

顧綿紅紅的眼眶裏,那些強忍了很久的淚水,此刻,再也遏制不住,大串大串落在臉上。

凌楓面上罩了寒霜,眉間的戾氣深重,他看一眼季深行,再扭頭面無表情掃一眼一屋子的季家人。

嘴角,一點冷嘲。

什麼都沒說,拔掉顧綿手背上的針頭,彎身,打橫一抱,將幾近零碎的她牢牢抱緊在懷。

轉身,高大挺拔的身形移動,抱着她大步就往外走。

季深行陰沉了面孔追過去,一把拽住凌楓胳膊,還未開口,凌楓不具溫度的聲音:「你對她做的,還不夠?」

只一句,季深行指尖一僵。

顧綿抓緊凌楓的衣袖,死死的,抓緊,指尖摳進了他的皮肉,不覺。

凌楓蹙一下眉,繼續往外走。

季深行獃滯片刻,回神,又要追上去。

「啊!肚子痛了……爺爺,我的肚子,好痛好痛……」喊痛聲是對着季老爺子的,林妙可一雙泛了陰狠的美眸,卻死死鎖著季深行欲往外追的身影。

季老爺子擔心寶貝曾孫,推著輪椅拽住走到門口的季深行:「往哪兒去?!妙可肚子疼了,快過來給她看看!」

季深行被爺爺死拽著,眼睜睜看着他的妻子窩在另一個男人懷裏,離自己越來越遠。

心頭的無力感,湧現。

……

勸走爺爺奶奶,季深行站在床前,冰寒徹骨的目光,林妙可不敢對視。

「做戲做到這一步,夠了。」

林妙可心一驚:「深行,你說什麼?」

季深行低頭,冷冽地盯着她看,面上戾氣深重:「別說你不認識顧綿!你和她在銀行,是偶遇還是精心安排,這個我不深究了,但你和她在同一間病房,你當我傻子?」

雷霆萬鈞的語氣,林妙可臉上的笑容再掛不住:「深行,你聽我解釋,我真的不知道顧警官就是你娶得那個女人……」

「你玩的這些把戲,沒意思!一口一個『我們的孩子』噁心!你以為你弄一份假的胎兒親子鑒定就萬事無憂了?再去招惹顧綿,你和你肚子裏的種都他媽給我小心點!」

撂下這一句,季深行甩袖離開。

病房門關上,林妙可柔弱凄凄的表情瞬時沒了,轉而是一副陰狠算計的面孔。

她不擔心季深行告訴爺爺她肚子裏孩子的真相,一開始季深行沒有說出來,現在,以後,他也不會說出來。

因為她知道,季老爺子已經和季深行達成協議,季老爺子提出,只要她肚子裏的孩子平安降生,他會接受心臟移植。

季老爺子拿命賭在她肚子裏的孩子上,季深行不得不一再妥協。

……

凌楓把顧綿安排到另一棟住院部的單人病房。

她肩胛處的傷口崩裂出血,醫生過來,一邊責備他擅自移動病人一邊重新處理了顧綿的傷口,讓她千萬不要再動。

護-士重新給顧綿掛上了點滴。

醫生護-士都走了以後,病房安靜下來,凌楓坐在床邊,深邃的眉眼裏,冷峻擔憂。

顧綿虛弱的睜開眼,凌楓立刻把手伸過去,將她冰涼的小手緊握在掌心。

「謝……」她慘白髮抖的唇,幾乎咬不出完整的字。

他心疼的看着她,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她不要再說話。

手指微曲,手背撫上她因為白中泛青的臉頰,捋順她凌亂的長捲髮,凌楓鄭重其事出聲:「綿綿,我不會再克制自己對你的關心,他給不了你的安穩,我給!到我這裏來,你不用接受,也不要有壓力,讓我保護你。」

顧綿望着霸氣宣言的他,好看的眉眼,鮮衣怒馬的不馴,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她現在沒心思思考和凌楓的關係。

掌心裏那張汗浸-濕的檢查單,像千斤重的石頭,滾燙的烙鐵。

手不禁撫上平坦的肚子,那裏面,悄無聲息的,又孕育了一個孩子。

她和季深行的孩子。

可是,季深行已經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那個女人,還是他心頭摯愛。

她的孩子該怎麼辦?

寶寶,你來的不是時候……

……

藍雙幾乎是衝到了人民醫院。

衛川在後面追都追不上。

和凌楓通過電話,知道綿綿睡著了,藍雙改了方向,氣勢洶洶往另一棟住院樓的某間病房而去。

林妙可正在享用她的晚餐。

忽然敞開的病房門口一陣凜冽疾風,還沒反應過來,眼前黑影竄動,緊接着,臉上啪的一下猛挨了一巴掌。

冰肌玉骨的肌膚上,鮮紅的五指印浮現。

林妙可被這十二分力氣的巴掌打昏了頭,把打歪的腦袋撇回來就看見面前站着一個氣焰如火的冷艷高挑女子。

「你……你打我?!」林妙可幾乎不可置信。

藍雙冷笑着,很給面子,大耳刮子朝林妙可另一側完好的臉上有招呼過去,練過的手勁兒,要多

大就有多大。

林妙可幾乎被打出了腦震蕩。

「你……你這個瘋女人,又打?!」

「小三兒不就是用來大耳刮子甩的!綿綿動不了的手,我他媽來動!」藍雙瞪着噴火的眼睛,又要一巴掌摑下去。

「姑奶奶!」衛川怕她這架勢出人命,趕緊過來攔住!

「衛川?」林妙可驚訝。

衛川望着那張和妙妙如出一轍的絕美容顏,但林妙可那雙美眸里的狠辣陰毒,卻不是妙妙所有的。

「衛川你認識這個女瘋子?!快攔住她,幫我叫人過來,她打我!」

這邊,藍雙見衛川認識小三更加來氣。

「靠!衛川你他媽和季深行一夥的是不是!早知道季深行在外頭找了這個狐狸精?!」

「不是……林妙可是我初中同學……」衛川百口莫辯。

藍雙一腳踹上他腿,一分鐘不耽誤的,端起小桌上精緻美味的湯就往林妙可絕美的臉蛋上潑——

「啊!好燙好燙!救命啊……啊……」林妙可尖叫着雙手捂上臉,湯里的咸辣蟄進眼裏:「我的眼睛!」

藍雙扯嘴:「瞎了才好!你和季深行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雙賤合璧!警告你,離我綿綿遠點兒!敢動一下她小心你的破肚子c可不是說着玩兒,踢一腳打一拳就能解決的破事兒,坐牢還是賠錢,老娘他媽的隨便!」

說完,猛拍一下桌子,嚇得林妙可哆嗦不止,冷笑着,出去了。

又給她按了床頭的鈴,讓護-士過來,人出去追藍雙了。

藍雙一口氣走到走到盡頭,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死抿著唇,擦眼淚,心裏,很疼很疼。

綿綿,那個傻子……

衛川走過去,輕輕從後面擁住她:「小雙……」

藍雙沒推開他。

過了很久,壓抑低泣的聲音:「綿綿成今天這樣是我害的,過年那天晚上我在酒吧看到季深行和這個賤女人了,當時綿綿質問我,一副只要我搖頭她就相信季深行的樣子,那時候,我真的說不出口,我騙了她,我包庇了季深行……」

「勸和不勸分,你一心只想她好,有什麼錯?深行這次,如果孩子真的是他的,我不認這哥們兒了。」

「什麼意思?那賤人肚子那麼大,難道還有假?!」

衛川不說話,但他知根知底季深行的為人,不會做出這麼出格的事兒,這裏頭恐怕有隱情。

……

季深行從吸煙室出來,眉目深斂的晦暗。

手裏緊攥一份文件,扉頁的大字,胎兒親子鑒定。

這是他前些日趁林妙可孕檢時讓醫生抽取了一點羊-水絨毛,與他帶毛囊的頭髮做比對。

實打實證明,孩子和他半毛錢關係沒有。

他和爺爺做了交易,爺爺拿自己的生命相要挾,讓他發誓,保證,林妙可的孩子會順利生下來。

季深行縱然覺得荒唐,但不能拿爺爺的生命開玩笑,爺爺的名字在器官移植重心排名靠前,很可能會遇到合適的心臟,再說,林妙可肚子裏的孩子是大哥的,那晚上大哥的隻言片語里,聽得出來,沒有子女,大哥的遺憾。

因此,對林妙可多加照顧,沒有辦法。

他原本是想瞞着直到孩子生下來,但今天出了這樣的事,顧綿那裏,現在恐怕認定林妙可的孩子是他的種。

季深行顛着手裏那份堅定,權衡很久,朝着顧綿的病房走去。

多餘的話不用說,她看了這份堅定,就能明白,他的清白。

到了顧綿病房門前,手機響了。

季深行接起,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麼,他面色突地大變——

掛了電話,季深行很長時間沒反應過來,臉色一刻比一刻森白,他眼神複雜地朝病房裏看,看到病床上安靜蒼白的睡顏,最終選擇,轉身離開。 ({看書堂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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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大人請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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