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玉為器,花為奴

第一百三十一章 玉為器,花為奴

樂師樓不在前院,也不算在中院,正在兩院之間的南頭的小院裏,如今掌燈,前頭有貴客來尋歡,樂師們各有點的自都去了,孤零零一盞氣死風燈掛在樓頭,四人進了院子,連身影也沒有教照出。

袁管事打了個激靈,引三人沿屋檐直奔最裏頭,兩樓相匯處,南北走的那小樓長些,與東西走的正讓出一間大屋的地帶,那屋子,便藏在兩樓的夾峙中。

踹開屋門,摸出火石點上燭火,不及瞧清裏頭裝飾,更不及往旁邊去,袁文佐道:「這一行三間,平時是丟放壞掉樂器的屋子,樂師們有懶惰的,晚間下值后不去回家也在這裏暫宿,你三個各自一間,床榻都有,當再無所需,早些歇了罷。」

這人走後,徐渙惱道:「好好的將咱們扯到這裏,到處都是不識之人,又不供應好些的屋舍,我瞧著這裏滿滿的都是惡意。」

衛央安慰道:「無妨,且先都歇了,老甯你在這裏,須提防有人自樓后樓上使壞。」

出這南頭第135章骨眼上教這三個壞了國家大事!」女子心中計較已定,恐怕彩夫人又隨後使甚麼昏招,自拂亂棋局,站起來告辭道,「時候不早了,三位自便盡膳,而後早些歇息罷,明ri一早徐郎君還要隨樂師們編排,奴這就告辭了。」

衛央訝道:「怎地只坐這一會兒?不如你先坐着,咱們酒足飯飽后,小徐子大殺四方,虧得有你這樣個作陪的。」

女子勉強笑笑,固執著出了門,再不作片刻停留拐出院子遠遠去了。

徐渙哼道:「原來是太師府的人,難怪總覺著那一身丫鬟的打扮與她很不陪襯——姐夫,人家步步緊逼,咱們也該還他一招才是,要不然,教他小覷著咱們,處處欺人太甚可不好。」

衛央不答,反問甯破戎:「老甯,你怎麼看?」

甯破戎白眼一翻:「我甚麼都看不見。」

軍陣之中要他想法子,那倒沒問題,這等算計這個算計那個的事情,甯破戎自忖沒那智慧,也懶得動腦子,管他怎麼着,只要聽號令行事便可。

這個渾球,衛央懶得理他,沉吟片刻謂徐渙:「明ri一早,你只管去聽差,樂師隊里有咱們的同袍,就是今ri打扮妖嬈那個,只你莫與她先聯絡,凡事先看端地,只要能湊近那些個使者,聽得隻言片語,便是大功。」

徐渙點頭,又好奇問道:「那,你與甯大叔做甚麼?在這裏乾等著么?」

衛央一笑,甯破戎許是要乾等著了,他可沒那個好運。這彩夫人既然盯住了他這個人,此番這女婢回去,多半合謀三五ri里,乃至將徐娘子取來之前,太師府對他這個人是不會有甚麼大的舉措了,不過到底這興慶府是彩夫人的地盤,聽說這些個蠻夷聚會的時候,有的是比拼力氣的角斗,恐怕到時候他這個走江湖的,免不了要教彩夫人千方百計引到那裏頭去。

如今最着急的,是得一柄趁手的利刃,龍雀須片刻不離身,因此冒險帶着,然若角斗之時,不說有可能會損壞龍雀,單隻龍雀的獨一無二,少不了有人要認出來,到時候麻煩不小。

只盼今夜暗士會來尋他,想必是定會來尋的。

不有片刻,果有僕役送上豬蹄肥雞來,甯破戎仔細小心,取銀針一一試過,方放心受用。

衛央笑道:「不必這樣仔細,這彩夫人雖說行事尚不能測高低,酒飯里下毒的勾當,暫且她還是不會做的。」

甯破戎可不知衛央猜到的彩夫人與徐渙定有瓜葛之事,嘴裏嚼著酒肉,哼哼唧唧道:「仔細些好,我可不放心這老娘們的很。」

餓了大半天,徐渙也顧不得甚麼風度禮儀,盤腿蹲在榻上,兩隻手都不閑着,一手肥肉一手酒盅好不快活,含含混混贊同甯破戎:「不錯,不錯,仔細些總不會錯的。」

衛央笑道:「這仔細也沒用,只能看齣劇毒的葯,若是我啊,這酒菜里下些巴豆蒙汗藥之類,咱們又飢又渴,多半是要中招的。」

噗的一口,甯破戎與徐渙不約而同吐出到口的酒肉,一時踟躕著不敢下嘴。

甯破戎將菜湯里翻來覆去地瞧,湯sè本渾,瞧也瞧不出來,而這酒又是果子酒,本sè昏黃,愈發不能知味道。

衛央道:「不必多慮了,這酒菜,多半是那個丫鬟致使人故意弄成這顏sè的,為的正是教咱們有所顧忌餓著肚子,就此好取笑咱們以取悅於彩夫人,料定無妨。」

時至深夜,後頭專門編排宴會上須用的雅樂之類的樂師們自後頭返回,想必彩夫人回府去了,這些聲樂亮麗的女子婦人們一路走,一路說笑。

到底是快活林里的,三間里住了男子,這些樂師們並不避諱,看門窗緊閉,燈光昏黃,遂各自屋裏嬉鬧,有溫水拭身子的,有熱水燙頭臉的,也有依依呀呀不放心技藝努力記憶的,並無一人轉頭歸家去。

明ri便是宴會時候,樂師們家在外頭的,想必也教勒令這兩ri不許外出,這一所院子,本為快活林里大小樂師們所居,如今倒成了這一隊的獨居。

約莫到了子夜,衛央閑坐拭刀時,隔壁安安靜靜的屋子裏,突然響起錚錚的幾聲琵琶音,聽那節奏,似是雜亂奏出的,當是在調音。

衛央不知是誰,又不是苛求安靜的人,任自她去。

又片刻,那音又起,稍稍急躁了一些,叮咚叮咚的。

衛央待樂理一道,也只能辨出好聽不好聽的區別,這幾聲噪音似的,哪裏會在意那許多,料想隔壁已有了人,恐怕那暗士不會冒險到來,輕輕一嘆,今夜裏恐怕要有約不來夜過半了,至於閑敲棋子落燈花的雅緻他可沒有。

當時吹滅了燭火,寬大坐榻上去了小几足夠容身,將冷酒冷肉,覺到夜sè甚冷,靠着隱囊恍恍惚惚正念著如今的戰地近況,隔壁的門吱吱呀呀地開了。

如今前頭的吵鬧聲也已弱了不少,這些個明ri里身負重任的樂師,怎地深夜還有閑情雅緻的出門?

衛央一時清明,伸手捉住了龍雀刀柄。

怕是那不死心的彩夫人又要行甚麼圖謀了!

jing惕中,門外腳步聲輕輕,自衛央門前過去了,停在了徐渙門前。

扣扣的敲門聲使衛央豎起了耳朵,徐渙少年人瞌睡多,正在長身體的時候,食量不小睡眠甚多,迷迷糊糊不仔細便要中了彩夫人的道,他可得盯緊些。

叵料當徐渙不耐煩喝問是誰時,竟傳來的是教衛央牢牢記住的白ri里趙子長暗示過的那暗士樂工的聲音,聽她低笑道:「小郎君,白ri里有些話不便當面講,你快開門。」

滿樓恐怕有腹誹不淺的,衛央卻一時振奮。

不知這暗士使了甚麼**葯,她竟能得彩夫人的應允光明正大來尋三人,這好得很。

料她片刻必轉來門前,衛央悄然開後窗四下張望,窗外是牆腳風過處恍惚迷離的燈影,並無暗影在側。

果不片刻,在徐渙那裏吃了閉門羹的樂師吱呀一聲徑直推開了衛央的屋門。

沒有點燈,衛央藉著微弱的暗光細看,是那暗士不錯。

暗士穿着依舊浪蕩,豁開的領口,白膩的肌膚,撲鼻捲來的體香,只如今的暗士,並沒有白ri時的輕浮,微光里目光炯炯,瞧著衛央低聲道:「衛校尉,奴是興慶府暗士扇娘,奉百將之命,聽從校尉調遣。」

再要隨手關門時,衛央道:「開着門,正好防人暗聽。」

扇娘一愣,她這樣有姿sè的暗士,在周圍都是耳目的環境裏最好的掩飾自然是紅塵女子的身份,若能蜷縮著窩在床榻之上竊竊私語,既能防耳目的探聽,又能多些說話的時候,雖這樣的情況並不多有,到底今ri是了。

這個瘋子校尉,他莫非不知緊急么?

衛央招手教扇娘過去,示意她自在榻上窩了,低聲道:「風冷的很,你在上頭窩著,夤夜密談,辛苦你了。」

扇娘剎那間哽咽不止,她知道,並非是衛央嫌他的身子,這是人家尊重著一個為國家賣命的功勞。

依言在尚留體溫的榻上,將棉被卷著單薄的身子,扇娘很快將凍地僵硬的身子暖熱了,聲量細細奇怪道:「衛校尉怎篤定奴會夤夜來見?」

她奇怪的真不是這個,能孤軍縱橫北地,千百萬敵軍無可奈何的校尉,再是個瘋子那也是個頂聰明的瘋子,趙子長既與他同行,路上自然會告知在快活林里能儘快碰頭的暗士,她只是奇怪,這個虎狼巢穴里當越發仔細謹慎的王師校尉,怎地這樣輕易就能相信別人?

衛央明白她的意思,取幾個樂器搭起坐在上頭,面朝著門口的方向低聲道:「軍多有不怕死的老卒,密營自多忠貞的暗士。到底是咱們唐人,販夫走卒也知忠義的道理,何況國家勛略。」

頓了頓,因怕夜長夢多,衛央急促道:「你先記着,如今王師既敗聯軍與沙坡頭下,定興慶府之在早晚,此時當是淪陷區暗士盼望的天明之前一刻,往後行事,切莫以身犯險,須教咱們的功臣們活着瞧見王師到來的那一天。」

明知周圍都是耳目,稍有不慎時眼巴巴要求得彩夫人照拂的人多不勝數,扇娘今夜輕來,真是以身犯險,衛央自覺有龍雀在手,他有叮囑暗士們小心行事的資格。

扇娘聽罷,又一次哽咽出聲,道:「咱們為朝廷效命,那是職責之內的事情,衛校尉殷勤叮囑,咱們這些真切期盼著王師到來的人自然感激的很,只是……」

「沒有甚麼只是可是。」衛央道,「如今的戰事,乃是國戰,暗士們多年來的勞苦付出,早將功績職責都盡到了,除非是可能會翻覆大局的攸關情報,別的不足以冒險。既我有龍雀在手,理當將中軍處的問慰帶到,你只須依言傳下去,教咱們的人安心等待莫要急躁,第一要務保住自身,這就夠了。」

扇娘思忖半晌,衛央的吩咐不無道理,如今確再沒有甚麼要緊的情報能值得付出xing命,只不過,明ri的晚宴上,諸國使者定會商議與王師較量的心策略,這可是大事,若能探聽得一個虛實,戰場上的銳士便能少折損許多,在這件事上,扇娘並不覺著不值得付出不小的代價。

她原本便打算千方百計會同潛藏的暗士在明ri晚宴上做些措施,衛央如此叮囑,合該將此事和盤托出,何況衛央是為掌龍雀的校尉,他能來興慶府恐怕為的也是圖謀明ri的宴會,既目的相同,扇娘到底是潛伏興慶府多年的暗士,她知道的,當為衛央所圖添彩。

遂道:「也好,只不過明晚夜宴,賊虜定會合謀算計王師,此事不可錯過。」

衛央想了想搖搖頭:「恐怕此事難以湊效,我率十八人到此,倒也為此事而來。你明早教聯絡的人吩咐下去,教暗士們做好準備,卻不可貿然行事,這彩夫人與小徐子恐怕難免有一場血緣里的瓜葛,她要圖算於我,正好借她的手,看明ri宴會上有沒有機會鑽到裏頭去,密營的人手,一旁相助最好。」

覺著這樣行事又奪了人家暗士的功勞,衛央又添一句:「當然,說是相助,實際上咱們人生地不熟,行事還要多勞密營,若有所得,我自在中軍里分說清楚,所謂功勞,該是潛伏敵營半生的密營袍澤所得。」

「國家大事,豈是功勞過錯能比的,咱們潛伏數年十數年乃至數十年的暗士,圖的也不儘是功勞。」扇娘一笑,轉而問道,「那麼,怎樣行事?有要打下手的,咱們絕無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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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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