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58】你愛上我了

【V-058】你愛上我了

春天的氣息漸漸濃郁起來,街邊花壇里的迎春花已經盛開了大半,像是趁著白雪消融之際承接那一聲餘音未歇的嘆息,黃色的小花擠擠堆堆,異常鮮活美好。|www.|

連續一周,即將在本市最大酒店舉行一場特殊拍賣會的消息,早就被新聞媒體循環播放了無數遍。現在在街上隨便抓一人問,都知道在這場拍賣會上將會展示兩年前遺失的那批古畫!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品收藏家早就在這幾天陸續抵達,飯館、超市、公園……到處都能聽到人們在討論!

空前絕後的盛大場面讓S市迎來前所未有的巨大關注度!

然而,這樣大刺刺地將保護性文物拿出來公開競拍,分明是觸犯律法的行為,奇怪的是,相關部門卻沒有採取任何制止的舉措,甚至,原本為全球美術大賽而準備的本市選拔賽也因此推遲!這樣的盛況之下,前知名畫師喬壅在監獄內自殺的消息竟也被沖淡遺忘!無人會在這個關口想起,兩年前喬壅的鋃鐺入獄也是因為這批古畫!

一再脫離常規的種種跡象為這場拍賣會打上無數耐人尋味的標籤,讓人心驚膽戰之餘,不得不愈加激動興奮不已!

之後,主辦單位和承辦單位相繼曝光,竟然均是海外不知名的企業。

在作品收募階段,KING帝國第一時間送派三幅古畫,高調聲張的舉動讓人不禁懷疑其一直暗藏古畫的居心!

「封先生為什麼會參與本次拍賣會呢?另外,您提供的那三幅畫真的是古畫真跡嗎?如果是的話,之前為什麼不上交而選擇私藏呢?」

面對記者充滿挑釁的提問,氣質清冷的男人望向鏡頭,幽深的眼神透著冷冽殺氣:「無可奉告。」

這四個字之後,關於向來不參與任何公共活動的封御景也將出席拍賣會的傳言迅速傳遍開來,讓這次拍賣會更加吸引眾人的眼球。

隨後,喬以航大師的工作室發出申明,聲稱喬以航本人也會出席,並坦言將負責辨別古畫的真偽。

兩天前,昔日古畫協會會長陸函的關門弟子彌子安也出現在鏡頭下,對這場拍賣會的內幕隻字不談,只表明也會蒞臨現場。

曾經南國的兩座泰山北斗——國畫大師鄭寅和,以及左手畫一絕的木印——兩位退隱大師都放出消息聲稱會參與古畫拍賣。

截止昨晚,主辦單位向媒體坦言,古畫收募工作已經接近尾聲,具體數目非常可觀!換句話說,十幅古畫集體亮相在世人視線之下的日子正在步步靠近!

有人說,古畫合併之時,會出現神的預知!神會告訴人類未來一百年內即將發生的所有災難和避免災難的措施!

還有人說,古畫之中暗藏着從上古累計至今的巨大寶藏!找到寶藏的人將會統領整個世界走向全新的時代!

更有人大膽猜測,古畫其實是一種能量的枷鎖,人類本身原本是擁有更大能量的超能體,古畫齊集的瞬間,那被封印住的力量將會返回給全人類!

……

眾說紛紜,玄乎得如同在看一場科幻大戲,或是一部神話巨著!但不可否認,過去的幾十年間,這樣的想像和猜度早就存活在人們心中,是現實的理論,科學的力量以及法律的約束讓他們緘口不談,如今這樣公開透明的一場競標拍賣,是唯一一個可以讓十幅畫齊聚一堂的機會,頃刻間,拍賣會的門票價比金高!

「怎麼賣得那麼快啊?」柯青青哭喪著臉站在售票處門外。任偉文安慰她:「算了,大不了就去找一下浮橙吧,以她和封總的關係……應該可以弄到票的。」

柯青青瞪他:「浮橙正在養病,我怎麼好意思為了這種事情去打擾她!」

任偉文摸摸鼻子:「也是……不過浮橙是生什麼病了?」

「我也不知道啊!」她望了眼附近來來往往的人群,不解地自言自語,「說也奇怪,雖然當時情緒是很激動,跑出去后一整晚都沒個消息,但是怎麼隔天封御景就說她生重病了呢,還一連一星期都沒見到人。那丫頭從前可不是這樣子的,一點小病小痛就跟天塌下來一樣呢,哪會像現在這樣,什麼事情都往心裏擱……」

「那就去看看唄,這麼猜下去也不見得你就能猜得到。」任偉文指著遠處的山頭,「喏,據說封總金屋藏嬌的別墅就在那座山上。」

-

山下的紛紜喧囂似乎從來都不會影響這裏的寧靜。

夜晚降臨山間,繁星璀璨,明月耀空。

頂樓的畫室里,月光打着捲兒地從窗帘上爬過,一人坐在畫板前一筆一筆地繪著。

她安靜得像是和靜謐浮動的空氣合二為一,嘴角略彎的弧度淡淡的,唯有眼眸深處一點沉若死灰的淡漠叫人心驚。

「少奶奶,畫了一整天您也該休息了。」上了年紀的傭人敲門進來,彎腰恭敬道,「景少爺來過電話,十分鐘后就會回來。」

浮橙抬起頭,嘴角的弧度更甚,少奶奶……一段不能見諸於日光下的關係,她竟然還能有幸被稱為少奶奶。

儘管那時真的終究只是虛驚一場,她還是活了下來,僅剩的一點意識告訴她,仍然是那個男人,再一次如天神般降臨在她眼前,將心力交瘁的她帶回了這裏。

可那又說明什麼?

封御景於她而言,只是生命最彷徨的路口,以施捨的姿態出現的所謂救贖者,他將她關押在不見天日的無形牢獄之中,讓無知天真的她背負着親人的策劃欣然跳入。

「王嬸,」浮橙走到門口,微微側身道,「我和你們少爺,沒有結婚。」

所以也不要叫什麼少奶奶,聽上去諷刺又好笑。

「那不是遲早的事嘛!景少爺從小就話不多,心思也藏得緊,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喜歡您。」

王嬸邊說着邊自然而然地走進房間打算收拾。

「要不他也不會帶您到這裏來,這房子可是封老爺親自挑的,說是留給景少爺和未來兒媳婦住的……這待遇就算是當年的如茵小姐也沒能……咳咳,看我這破嘴!」王嬸自覺說錯話,捂著嘴彎腰撿起扔在地上的廢紙,卻突然臉色一變,「哎呦」一聲跌坐在地,指著畫架上的半幅畫神神叨叨,「這……這可真是嚇人!」

畫的是一場大火里的自焚,躺在柴火之中的人渾身裹着黑色紗幔,安靜的神情,微微蜷縮的身體,無聲又死寂的如同贖罪的祭祀儀式。

「少奶奶,這些東西可不能隨便亂畫啊!這是會靈驗的!」王嬸煞有介事地自言自語,「這是火刑吧?古時候用來燒巫女的刑罰……那些成天穿得黑乎乎的巫女可不是什麼好人哦,她發起怒來會吃人的!」

刑罰?巫女?

這樣離經叛道的言論浮橙還從來沒聽過,剛想詢問,身後有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傳來,不用回頭,男人清冽熟悉的氣息已經盈滿她四周的空氣。

「是景少爺回來了啊!中午給少奶奶熬的湯已經可以起鍋了,我這就下去盛……」王嬸打過招呼,趕緊顛着腳步下樓去了。

浮橙走過去蹲下身,撿起地上的幾張廢紙細細撫平,心裏有隱約的猜測在慢慢成型。

印象中,古埃及對於叛國者的刑罰就是施以火刑,那個被徹底毀壞的地下暗室也是仿照古埃及的建築。另外,古埃及人認為死亡只是一種生的延續,只要保存好屍體,靈魂將會得到永生。所以人死後如果將其挫骨揚灰,則是寓意著永不可超度。其中蘊含的仇恨也是顯而易見的。

這個畫中人到底是什麼身份才會得到這樣的懲罰?可是卻又好像心甘情願的呢……

沒想出任何頭緒來,只覺得肩上一暖,肩頭已經多了一條橙色披肩。精緻的做工,滾邊處還巧妙地設計了一朵形狀優美的小花。她一愣,抬手無意識地撫摸著柔軟的布料,原本躁動的心奇異地平靜下來。

「陸浮橙,你到底在彆扭些什麼?」封御景被她死氣沉沉的模樣氣到,將她拉起來。

浮橙便不得不仰著頭望向他。

這個人還是這樣好看,眉眼盛極處是瀲灧不能比擬的清貴。

簡單的灰色毛衫,袖子微微捲起時,露出結實的手臂,他顯然也是剛回來,大衣搭在手臂上,整個人還攜帶着室外春天將近的溫暖氣息。

兩人都沒說話,氣氛靜又沉。許久,他緩緩開口,低聲說:「陸浮橙,如果想要自由,也要有點耐心。」

浮橙一愣,不明所以地反問:「什麼自由?」

「秦蓉出院了。」封御景將她抱到椅子上坐好,俯身在她耳邊輕語,「買了明天飛往法國的機票,兩張。」

見她怔神,封御景心口壓抑的怒火越燒越旺盛:「陸浮橙,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我嗎?」

「你……」她試圖讓自己掙開他過於堅固的束囿,微微喘著粗氣,「你放開我!」

她直直怒視他,這些日子以來混亂又不受控制的情緒一併爆發:「還有,我為什麼不可以離開?我媽媽現在已經康復了,從前我極力護著的事情我也不想管了,我所在乎的人其實從來都知道我過得有多辛苦!他們只是需要我的犧牲而已!現在,喬家,喬以航,你想怎樣都可以!隨你!我為什麼不能走?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質問?」

「封御景,為什麼每次你都可以不辨是非地對我大吼大叫?我是人!我不是你豢養的寵物讓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她穿着睡衣,粉色的純棉布料,襯著一張精緻的小臉愈發明艷動人,披在身上的披肩早就滑落在地,這樣大聲說話時,胸|脯也在劇烈地起伏,宛如這明亮夜色中嬌嫩的一朵浪花。

壓抑了這麼久,那麼多個日夜沉痾在心底的不甘和屈辱都一一吞咽,她將最綻放的極致年華都一手奉獻給了眼前這個男人,從最初的頑抗到屈服到習慣,可怕的是,她最終竟漸漸覺得甘之如飴。

這是她不能接受的一個認知。

早在重逢少年時代的所愛,而除了滿腔的遺憾和疲憊之外,再也找不回乍起乍落的悸動時,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她不能接受自己的人生是這樣的一種走向,哪怕這個男人告訴她,他喜歡她。

封御景垂眼看着她氣得緋紅的臉,笑意忽然染上唇角,「陸浮橙,你脾氣越來越大了呢。」

他摸着她冰涼的臉頰,微微傾身和她平視:「告訴我,你愛上我了。」

不容置喙的清冽聲線讓浮橙倏然閉上雙眼,濃密纖長的睫毛不自覺地輕顫。

她累到沒有力氣去反駁。

為什麼在周宅的那晚她不直接跟喬以航離開,卻轉而照顧生病發燒的他?

為什麼在那場追殺中她會替他擔驚受怕,那之後又因為柳如溪的出現而覺得煩躁異常?

為什麼在秦蓉提議離開時她會立即拒絕,而執意只想和他要一個不欺騙的承諾?

為什麼在烈烈火海中將她淹沒的恐懼驚慌試圖不再反抗時,會不自覺地默念他的名字?

……

清眸里一時間閃過太多來不及的捕捉的情緒,唯有急劇顫抖的長睫泄露心事被戳中的難堪。

他太滿意她的反應了,一低頭,重重地吻住她。

兩人的呼吸交|纏相撞,他重重地壓過來,浮橙招架不住後退了好幾步,被他用力按在躺椅上,肢體緊密貼合,月亮也慢慢躲進了雲層里,寂靜的夜色中,唯有這對同樣心高氣傲嘴硬不服輸的男女抵死纏|綿。

不知過了多久,封御景動作一僵,唇瓣沾了幾滴濕鹹的液體讓他陡然清醒。垂眼,才發現身下的人已經無聲地哭了很久。

封御景終究還是懂她的,所以既沒有追問也沒再強勢循誘一個想要的答案,而是側過身將披肩重新為她披上,神色微暖,燈光和夜色的雙重勾勒下,清俊逼人。

「我不急。」他替她擦拭眼淚,這幾天的風塵僕僕都一併掩在狹長的眸底,「浮橙,我們有的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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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他竟真的像是閑了下來。柯青青和任偉文到訪時,他們正坐在飯廳里吃飯。王嬸將兩人帶進來,被室內豪華的獨特設計所吸引,柯青青眼睛都忘記眨了,四處轉悠着東摸摸西碰碰。

任偉文覺得尷尬,把她拉了回來,解釋說:「是這樣的,封先生,青青她參加下周一的那場拍賣會,所以……」

封御景沒說話,浮橙還咬着一小片雞肉,不解地問:「什麼拍賣會?」

她自從那天意外被救回之後,她就沒下過山。封御景派了周宅的老傭人王嬸過來全權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加上早就過了上網八卦的年紀,對於這些日子以來被傳得沸沸揚揚的拍賣會當然一無所知了。

「當然是那些神秘古畫的拍賣啊!」柯青青隨口答道。

「古畫……」浮橙漫不經心地嚼著嘴裏的東西,封御景敲敲她的盤子:「專心吃飯。」

浮橙抬頭瞪他一眼,還是低下頭乖乖吃飯。任偉文和柯青青忍不住偷笑。

飯後,柯青青小心翼翼地接過門票,對着金燦燦的陽光欣賞了半晌,偷偷扯了扯浮橙的衣擺,將她拉到角落裏說:「喏,我也不是那麼貪小便宜的人,這是明天南大的百年校慶邀請函,我特意替你多要了一張,你們兩個可以一起去了。」

「喂!你這是什麼表情?不許不去聽到沒有?!好歹是母校,再忙大家都會抽空過去,你可別又找借口不去哦!」

「嗯。」浮橙猶豫着接下,沒答應也沒有拒絕。封御景離她幾步遠,遙遙看過來一眼,神情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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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洗完澡從浴室出來,浮橙邊擦拭頭髮邊做好明天繼續宅在別墅里的打算。事情發展到現在的地步,已經不是一句她不知道就可以解釋的,至少面對逐漸浮出水面的那些古畫,她的感覺都非常微妙,也許曾幾何時……她真的見過那些畫?

手上的毛巾被人拿了過去,浮橙抬頭,封御景已經俯身幫她擦拭著頭髮,動作親昵而自然。

燈光下,他的神情專註,側臉線條柔和,唇邊凝著淡而薄的弧度,卻分明泅著極濃的愉悅,顯示着他今晚的好心情。浮橙詫然,下意識地縮著脖子躲避他過於溫柔的擦拭動作。

「坐好。」

他在她身後淡聲說着,一手繞到她身前環住,輕輕一用力,便將她束進懷裏固定住,擦著濕發的動作卻沒有任何停頓,像是在腦海里演練過無數遍,這樣真的做起來竟然得心應手。

他放下毛巾,拿過吹風機調好溫度和風速,輕柔地幫她吹着濕發。

原本僵硬的身子終究在他力道適中的動作下鬆軟下來,困意也沉沉壓了過來,浮橙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急忙伸手捂住嘴巴,明眸輕閃,臉頰微紅起來。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羞什麼?」

他將她的一縷長發放到鼻子下輕嗅,突然笑容深了幾分:「陸浮橙,你偷用我的沐浴露。」

「……沒有,」浮橙本來就昏昏欲睡,被他這樣時不時地用言語刺激,乾脆轉過身推他,「我自己吹……啊!」

封御景沒有想到她會突然轉過來,手上拿着的吹風機搖晃了一下,竟將浮橙的一小撮頭髮生生卷進了吹風機里。

他怔了一下,趕緊關掉開關,卻已經來不及了,那撮頭髮有大半被卷了進去,頓時兩人都是面面相覷,浮橙瞪大眼,微揚下巴怒氣未歇看着他:「我不管,你要負責!」

說完自己卻狠狠愣住。從前的很多次,她就是這樣對着喬以航撒嬌的吧?時隔經年,卻換成了另一個人。

「好。」

封御景真的乖乖低着頭,修長的手指一點點地往外撥弄著髮絲,極有耐心地將她遭殃的頭髮一點點地拯救了出來。只是因為吹風機裏面的高溫,那撮直發悲催地被燙卷了。

浮橙哭笑不得,心裏卻溫暖一片。她垂下眼,在那該死的彆扭情緒萌動前,反而傾身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迎上他陡然炙熱的眼神,她笑着說:「這是報酬,感謝封大少爺今晚慷慨出手替小女子吹髮。」

她扯起那撮已然壯烈犧牲的頭髮點頭讚歎:「免費燙卷,還算不錯呢。」

封御景拍拍她的腦袋,也笑了起來:「安分點,早點吹乾,就可以早點休息了。」說着打開吹風機,這次是真的順利地幫她把頭髮吹得半幹了。

「陪我看會兒書,等頭髮幹了再睡。」他拉着她在床上坐好,進書房隨手找出幾本畫冊遞給她,就像尋常的老夫老妻一般,今晚的他們之間,格外和諧。

房間內靜謐如水,浮橙偶爾翻動書頁時也會偷偷側過臉望向身邊同樣在看書的男人。調皮地聳肩,原來這個人一旦溫柔起來,也不是那麼難相處。

「明天我要出門一趟,」臨睡前,浮橙如實彙報。

「南大百年校慶,今天青青給我邀請函了。」她頓了一下,不自然地補充,「是兩張。」

說完后,許久都沒聽他有所回應,浮橙以為他是看書看得入神了,好奇地湊過去瞥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英文字,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就聽他「嗯」了一聲,就沒再有任何回復了。

心裏原本隱隱的一點期待倏然落了空,但轉而又是鬆了口氣,要是讓他和喬以航遇上,估計又要麻煩。

剛拉過被子準備躺下睡覺,突然聽見封御景問了句:「幾點?」

-

南大是全國有名的重點大學,加上學風嚴謹,歷史悠久,注重發揚傳統文化,在教育界佔有極高的威望。

浮橙當年的第一志願其實並不是這裏。也許是年少時總想出去闖一下,所以一開始是打算去北方的城市上學的,只不過最後還是因為喬以航而選擇了這裏。因為是本部直升,除了高考之外,還要有一門才藝考試,浮橙就挑了畫畫。

喬以航親自教導了一年多的學生,自然實力驚人。浮橙輕鬆入學。

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其實一開始喬以航就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包括考到南大。她被他累積下來的人脈照顧著,然後走入社會,在他漸漸豐滿的羽翼下幸福成長。如果沒有那場意外,她和他現在一定過着簡簡單單,又不失情趣的生活吧。

但生活終歸是因為殘缺才覺得美好的。她從來沒有後悔過遇上他愛上他,並曾經固執而天真地想着和他一起從華盛青春慢慢走到白髮蒼蒼。

「在想什麼?」車子已經開進了南大大門,封御景發現她在走神。

浮橙抿抿嘴:「沒什麼。」

打開車窗望着四周的風景,忍不住低聲感嘆:「許多年沒回來了,這裏真的變了很多。」

封御景看她一眼,沒說話。浮橙輕聲問:「其實你們見過面的吧?封御景,其實……你和喬以航很早之前就見過面了吧?」

「第一次見面是在M國,他撞死如茵的時候,我正在街對面。」他依然專註地開車,說出的話也淡得幾乎聽不見。

「對不起,」浮橙偏過頭道歉,「我替他道歉……」

「道歉?」車子倏地在路邊停下,封御景靠過來,用力捏住她的下巴,「陸浮橙啊,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他默許你用你的方式保護一切時,他可沒有道過歉啊!」

「所以我不會再愛他了。」她苦笑着沒有繼續。封御景沉沉垂眼看她,終於還是沒有再逼問和質疑。

車子一路開進校道,因為是百年校慶,來的人很多,校道上早就人頭攢動。

浮橙原本只是隨意地望着風景,突然來了興緻,趴在窗戶上認真打量起來,驀地笑着說:「那個販賣機還在呢!以前我和喬以航經常……」

帶笑的臉白了幾分,浮橙懊惱地停了嘴。

「你和喬以航經常什麼?」車裏一時沒了聲響,片刻后,身邊的男人淡淡地接下她的話,似笑非笑地反問。

-

兩分鐘后,兩人站在販賣機前。

男人俯身看了看裏面擺着的各種各樣的飲料,皺着眉頭仔細研究了會兒,準確發現了投幣口,掏出皮夾拿出一張百元大鈔就要塞進去,浮橙瞪大眼,急忙阻止他:「這個是投幣的!」

一邊將他手上的錢推回去,一邊好笑地低頭從自己的錢包里拿出兩枚硬幣:「可能不夠了,要不就礦泉水?」

沒有想到這玩意兒居然只認硬幣,封御景臉色變得有幾分奇怪,又看了眼浮橙,眸光輕閃,突然伸手扯過旁邊經過的一個學生,將一百塊錢直接塞進他手裏,薄唇輕扯,淡聲說:「換十個硬幣給我。」

莫名其妙地被攔路,男生顯然被嚇得不輕,僵立着動也不敢動,連同浮橙也怔住了。

「快點。」封御景不耐煩地催促他,又摸摸浮橙的腦袋,俊眸含笑,「你想喝什麼?」

浮橙卻只覺得窘。她長這麼大第一次知道居然有人不知道販售機怎麼用也就算了,還這麼威逼路人給自己換硬幣!

封少爺,不帶你這麼土豪的啊!

那男生已經定下神,手忙腳亂地在口袋裏掏著,使勁地吞著口水,雙手奉上幾枚硬幣。

「我、我身上只有四個……」見封御景眼神不善,他嚇得雙腳都在顫抖,苦着臉把錢還給他,「我不要你的錢了,這四塊錢你也拿去好了!」不等他說話,男生已經撒丫子跑遠了。

浮橙望着男生逃命似的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來。托封少爺的福,他們估計已經被那孩子認為是什麼不良人士了。

今天的陽光很好,透過稀疏的枝葉灑下來,淺淺點點的斑駁光亮,將她瑩白美好的小臉映襯得愈發奪目,她這樣笑着,眉眼輕彎,唇角可愛地微翹著,讓封御景看得險些失神。

「六塊錢,夠買兩聽汽水了。」浮橙伸手將他掌心的硬幣拿過來,熟門熟路地投幣拿飲料,遞給他一罐,偏著頭戲謔道,「其實只要再往前面走一點,就有校內超市了。」

所以像剛才那樣攔路打劫逼着別人給換硬幣這類尷尬又好笑的事情其實完全可以避免的。

封御景的心情卻陡然變差,一想到這裏的一花一木,一草一樹很有可能都是她和喬以航共同走過看過經歷過的,就覺得心口堵得厲害,手上猛一用力拉開易拉罐,卻沒想到汽水一下子噴了出來,伴着一聲「呲」響,黑著臉的封御景生生地被噴了一身黏糊糊的汽水。

「撲哧——」浮橙愣了幾秒,再一看他擰眉無奈又詫然地揪著領口的動作,一時沒能忍住,大笑了起來。

這次她是真的笑得有些岔氣了,她怎麼覺得今天的封御景看上去那麼好笑呢。

「不許笑。」封御景將她拉到身前,倏爾眉目舒展,扣着她的腰身,惡作劇般讓自己一身水漬都蹭到她身上。浮橙剛想掙扎,卻已經來不及了。她今天在橙色的外套裏面穿了一件白色棉質襯衫,現在倒好,被這人這麼一弄,深色的水漬映濕了大片布料,讓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封御景你要不要這麼幼稚?」居然會做出這麼缺德的事情!

浮橙無力地看着自己的衣服,又狠狠抬頭瞪他一眼,原本憤怒的神色卻在看見他臉上那抹來不及隱去的笑意時,忽而便沉靜了。

浮橙一直都知道,封御景是那種即使安靜不語地站在繁鬧的人群之中,也能梳就一段風景的男人。他冷漠的時候清俊又孤傲,彷彿這世間過往的種種都只是被他睥睨在腳下,而現在他這樣笑着,眸光泅著寵溺,笑容疏朗如清風,她原本高漲的一點怒意便也很快消失殆盡了。

浮橙嘆著氣認命地從包里拿出紙巾徒勞地擦著,嘴裏碎碎念着什麼,封御景饒有興趣地湊過去想聽,卻被她一掌拍開。

「現在到底要怎麼辦啊?!」他們兩人總不能真的這樣濕漉漉髒兮兮地去參加慶典吧。

「車上有衣服,進去換就是了。」

浮橙:「……」

所以你是一早就料到今天要換衣服?

兩人回到車上,封御景從後座拿來兩個袋子,浮橙低頭翻了翻,果然全是新的,從頭到腳一應俱全,好奇地問:「這些……你什麼時候買的?」

封御景抬手輕握成拳掩在唇邊輕咳了兩聲,不自然道:「秘書準備的。」

浮橙再次覺得無言,他的秘書前瞻性還真強。將外套脫下,手指剛搭上襯衫扣子,倏地察覺到哪裏不對勁了。

「你……你轉過頭去……」他這麼直勾勾地看着,她要怎麼換衣服啊?

「理由?」封御景挑眉反問。在他面前,她還有必要遮遮掩掩?

「……」浮橙深吸一口氣,乾脆自己轉過身,快速地將臟衣服脫下,又利索地將選好的一件往頭上套。

「啊……」腦袋卡住了……原來是她因為太着急,結果將袖子當領子了。頓時臉上熱騰騰的,恨不得自己現在可以縮到某個縫隙里藏一輩子算了!她居然如此徹底地在封御景面前干出這麼沒智商的事情來!

浮橙欲哭無淚了,封御景卻已經笑得暢然:「陸浮橙,你真是越來越笨了。」

-

會在禮堂門口碰到被眾領導簇擁而來的喬以航,是浮橙沒有想到的事情。他今天穿着白色西裝,整個人如同年少時自己幻想摹畫過無數遍的白馬王子,從陽光最明亮之處緩緩而來。

「小橙,好久不見。」他和她從容地打招呼,好像不久之前兩人之間有過的劍拔弩張也只是一場錯覺。

封御景擋開他的手,將浮橙攬回身邊,對着喬以航就是狠狠一拳!

兩個大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打架引來無數人的圍觀,人群之中不乏記者,紛紛舉起相機興奮地拍照。很快,明天的頭條就會是兩個風雲人物大打出手的大篇幅報道!所有的有心人都會看得到……

封御景將喬以航抵在牆上,俊臉含笑,笑意卻冷若寒冰:「記着,她替你還如茵的債,但我父母的債……你們喬家還不了!」

「封御景你別欺人太甚!」喬以航掄起拳頭朝他揮去,嘴角一絲血痕觸目驚心!

「欺人又如何?你就是個孬種!」封御景冷笑着睨向喬以航,聲線壓低,諷意非常,「別忘了是你親手將她推到我身邊的。」

「嘭——」拳頭相向!卻在空中堪堪停住,直直停在浮橙臉邊。她倔強地揚起頭直視他:「喬以航,一切都到此為止吧。

結束我們短暫的美好,也結束你們汲汲渴望的貪婪。

十幅古畫能換回多少名和利?竟然可以叫你們付諸一個喬家還不能收手?

-

回去的路上兩人沒再說過話。到了山下,浮橙出聲打破沉默:「下周,帶我去吧。」

「嗯?」男人似乎正在策劃些別的事情,隨意地應了聲。

浮橙轉頭看他,認真地說:「我想……我也許真的能猜測到那些古畫到底代表什麼。」

「其實我已經看過三幅了,都是一個叫『Z』的男人發的郵件,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或許他就是你找了那麼久的罪魁禍首。」

既知道她是陸函的女兒,又有意無意地將她推到公眾的目光之下,讓古畫的消息隨之公之於眾,這個人不可謂不心思深沉,可怕的是,她居然真的傻到被人當槍使。

甚至那個所謂的選拔賽也有可能是那個Z一手策劃的噱頭,就為了用那些似是而非的題目和有意無意的意外讓她有機會參透那些畫的內涵!

封御景終於望向她,幽深的視線凝緊她的側臉:「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知道,」她微微一笑,沒有任何逃避地迎上他的眸光,「封御景,如果我所謂的才華可以幫到你,我願意陪你面對一切。」

她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掌心之上:「以後,我做你的左右手。無論你是要將那些因為古畫而聯手害死你父母的人連根拔起……還是你要利用我恢復你父母應得的名聲……我都願意。」

他的眸底瞬時燃起萬丈星亮,將她轉向自己,瞳仁深處有熾烈的一點火焰在燃燒:「浮橙……你會離開我嗎?」

會從此站在我身邊,不會突然消失,也不會突然背叛,無論我做什麼要什麼,都會一直陪着我……嗎?

窗外的是漸沉的日光,空氣里有不知名的花香,風從樹梢吹過,帶來幾聲脆脆的鳥鳴。

女子的半邊側臉被夕陽烘托得宛若名畫。

「不會,不會離開。」

她笑的時候,陽光也變得燦爛美好。封御景突然發現,充滿希望的春天終於還是在漫長的冬日之後,姍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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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如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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