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6章 拆招

第1856章 拆招

第1856章拆招

高天士「暴斃」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廣州城。這個赫赫有名,連縉紳都要忌憚三分的「立地知府」前些天還活蹦亂跳的,突然就「發急症」死了,使得高天士之死立刻成了廣州街頭巷尾的熱門話題。

傳聞高天士是「中了邪」,有許多人繪聲繪色的說高天士其實和冒家客棧案有關,行邪術被煉出來得妖物反噬了,渾身潰爛,暴斃身亡。

傳聞自然也傳到了梁存厚的書房裏,梁存厚聞訊只是微微一笑。關照打探消息的小廝退下。

已是初夏時分,外面陽光灼熱,分外刺眼。然而站在書房的雕花長窗前,卻依然涼爽宜人――陽光照不進深闊的屋檐,只能在走廊里投射下拉杆的影子。

廊下的雀鳥都已經掛到了長廊深處,免得它們受日晒之苦。幾個丫鬟正在廊下站班伺候,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亦不聞。

雖然還是垂鬟少女裝束,其實這幾個丫鬟多已過了花信年華,有兩個已是過了三十--帶班的婢女更是四十齣頭的中年婦人了。廣東盛行錮婢,梁家也不例外,能在梁存厚身邊伺候的,自然不會是新進府不久的婢女。

見主人出現在窗口,帶班的婢女走上一步,準備聽候吩咐。見主人毫無表示,又默默的退了下去。

這高牆環繞的深宅大院,依然不能讓梁存厚感到安全,他甚至覺得腳下的地基正在緩緩的動搖。

澳洲人在廣州城裏的折騰,自然對他沒什麼妨礙,甚至可以說是有利:過去光是每年應酬各級衙門上下人等的「例銀」開銷便少了幾千兩銀子。街面整潔,道路暢通,他雖然出門都坐轎,到底看出去也覺得清爽舒適。

然而從鄉下送來的信件卻讓他感到危機迫在眉睫,他在南海、番禺、東莞等地鄉下的田莊管事紛紛寫來書信,說澳洲人已經開始丈量田畝。大量的「隱田」怕是難以繼續「隱」下去了。

這還在其次,關鍵是在丈量田畝的時候,免不了要牽扯到過往「投獻」土地的問題,因為外面風傳澳洲人很快就要重新制頒發地契。按照澳洲人過去在海南等地搞得政策「投獻」的土地所有者若不主動來說明問題,重新註冊地契,就不再承認原主對土地有任何權益了。也就是說,過去中小地主和富農通過「投獻」土地產權再拿回「永佃權」的模式來躲避稅收的方式快要行不通了。

消息一傳出,當初投獻給梁家的許多地主和富農都人心動搖起來――公然索還地契的事情還沒有發生,但是要梁家「想個法子」的呼聲可一直沒斷過。有人甚至直接到梁家來詢問。

雖說今年的夏賦澳洲人依然是「蕭規曹隨」的使用大明的舊例,秋賦大約也不會有什麼變動,但是「清理田賦」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自己若是不能趕快想個應對之策來,梁家在各縣的田莊恐怕很快就會分崩離析。這偌大的家族,看似枝繁葉茂,欣欣向榮,若是少了佃戶繳來得租子,便是無根之木,頃刻便會轟然倒下。

正在苦思冥想,隨雪悄悄的從書房深處走了出來,在他耳畔輕聲說了幾句。他立刻點了點頭,轉身往書房深處而去。

書房深處,有一個小小的藏書間,滿滿的書架書櫃。他在一口書柜上輕輕撥弄了一下,書櫃的竟似一扇門般的打開了,他舉步走進去,裏面卻是一間小小的密室,四周卻不是粉牆,而是怪石嶙峋,天花板是寬厚的石條――這裏是書房后牆外的假山的山腹中。

密室中是個粗衣木鞋的老者,正是木石道人。

他不但換了裝束,連相貌也變了許多,蒼老不堪,看上去活脫脫便是一個多年勞作的老農了。

「你來這裏可不妥當。」梁存厚的聲音很是淡漠,「我這裏樹大招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

木石道人哈哈一笑:「公子你放心,澳洲人本事再大,還能看到六脈渠里去?老朽是土遁到你這裏來得。」

梁府里有一處暗渠可通六脈渠,梁存厚早聽說這渠道里寬闊似河涌,可以划船。年輕時也曾因為好奇想下去看看,但是一打開石板下去,裏面漆黑一團,滿是髒水污物不說,光常年累月積攢下來的污濁之氣就根本不是人能忍受的。據說過去就有竊賊企圖從渠道里偷偷進入大戶人家行竊,結果被裏面的濁氣熏死的。

這木石道人卻能在其中通行無阻,梁存厚知道他素有「秘術」,也不足為奇。道:「高天士如今已經死了。可是巫支祁卻被髡賊抓去了――他可是知道不少東西的……」

「可惜當時還要派他的用處,沒及時將他除去!這幫城狐社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木石道人恨恨道,「不過公子你放心,這個鄉下的鬼火道士還是有些道行,熬得住髡賊的大刑――何況我抽了他的魂魄,他就算是為了死後能進陰曹地府也得熬刑不招。」

梁存厚道:「若是這樣我就放心了。不過道長你在廣州亦不安全,還是走為上策。」

「我若是此刻走了,石翁託付的大事又如何是好?」木石道人搖頭道,「六脈渠中的鎮物已放了一半,只可惜如今法物無法再煉了,這陣法亦只成了一半!這也是髡賊的氣數未盡!」他嘆道。

梁存厚也暗暗嘆息。

「鎮圖即不成,髡賊氣運正旺,貧道還有一計,只是需要梁公子您鼎力相助了。」

「但言不妨。」梁存厚道。

「石翁在南京時候,曾聽堪輿聖手雲中嶽大師提起,廣州素有帝王之氣,雖有鎮海樓和馬鞍崗的開鑿,然王氣未消。髡賊佔據廣州,雖不能成帝王之業,割據一隅成就個草頭王卻非難事――如今朝廷多事,東南又是財賦所出,決不能容髡賊鳩佔鵲巢,坐大一方。石翁這才遣貧道來破此城的王氣。雲中嶽大師言:城北白雲山乃廣州地脈所系。在白雲、越秀二山之間鑿渠,將馬鞍山處鑿斷,則王氣四散,髡賊終不能奪我大明之氣運矣。」木石道人說道。

梁存厚點點頭,開鑿溝渠是工程,不是幾個人躲起來偷偷摸摸可以幹得了,不但要有人力物力,還得得到髡賊的允許。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木石道人又道:「幸而髡賊如今正在挖溝清渠,若有髡賊素來信任之人能向髡賊上書,提議開鑿北濠,與東濠涌打通,此事便可成。」

梁存厚明白他的意思了,道:「道長的意思學生已經明白了。定當儘力!」

「此事的難處和風險貧道亦是明白的。石翁說了:公子在廣州的擔的風險干係,他決不會忘記,日後必有補報!」

「我若貪圖平安富貴,何必與髡賊為難?若論與髡賊的交情,學生亦不遜於高舉,只要稍加顏色,何愁不成廣州的新貴!」梁存厚冷笑道,「只是學生知道髡賊所圖,謀得是掘我等讀書人萬世之根基!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梁家世受君恩,豈能不明白這點道理。你且放心,學生定當盡心竭力。」

送走了木石道人,梁存厚卻知道這事並不容易。梁家雖然和髡賊早有聯繫,還有合辦善堂的往事,按理說應該是除了高家之外最炙手可熱的「澳洲新貴」,但是自從何如賓渡海征伐,到髡賊火燒五羊驛,梁家和澳洲人的關係就已經疏遠了。這幾年也就是通個弔問,禮尚往來而已。髡賊進城之後,梁家即沒有去攀附,對澳洲人的邀請反應也只是應付,所以雙方的關係不但沒有修復,反而愈發冷淡了。

訪春院那件事之後,梁存厚意識到自家其實已經在澳洲人的「注視」之下了,自家去上書,在髡賊眼中便是「無事獻殷勤」。萬一再有精通堪輿的高人看出其中端倪,自家便是萬劫不復之禍!

所以自己出面是萬萬不可的。必須另外有人――此人不但要受髡賊的信任,還得和自己沒什麼牽連。

有一刻他想到了黃稟坤,但是轉念一想,黃此人對髡賊雖然恨之入骨,在髡賊處又有老關係,但是他知道自己反髡的真面目,萬一事情敗露,他是絕不可能挺住髡賊酷刑的。

他苦思冥想,忽然想到了吳佲,此人亦是玉源社中人,髡學甚是精通。他的社學同學中有好些個人如今都在給髡賊當差,正是髡賊喜歡的人才。

他雖然認識自己,但是交往很淺,最多只是認為自己對髡賊「反感」。縱然將來敗露,自家也撕擄的開。

最關鍵的是原本梁存厚有意要提攜玉源社的一干人,預備着今年安排他進府學,中一個秀才,然而因為澳洲人佔領了廣州,這事徹底黃了。吳佲到現在還是悶悶不樂,對髡賊一肚子怨氣。

利用他去獻策,倒是一個絕好的人選。他暗暗想到,澳洲人不是正要開科舉么?就讓他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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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高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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