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6章 隔牆之言

第2066章 隔牆之言

第2066章隔牆之言

「那麼沒人給你們說:這些歌只要嗓門大就夠了么?」

「有的,有的,南主任果然是前輩。」

「曾組長說笑了,」南婉兒雙手捧起茶杯,輕輕抿著,「我雖然不通音律,在首長麾下受教的時間也不算長。不過在臨高亦算住過一段不短的日子。其實首長們的歌不全都是這樣:之前跟着張首長聽過一些,很舒服很好聽。比如:『悠悠歲月欲說當年好睏惑……故事不多宛如平常一段歌……』」

南婉兒自己輕輕哼唱起來。一天的忙碌,腦後的髮髻已經有些鬆了,散碎的幾縷頭髮柔柔的垂在耳邊。她托著下巴轉向窗外,定定的看着樓下的水面。夏夜的風吹來,南婉兒眯起了眼睛,屋裏的燈光給她的側臉打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曾卷靜靜的看着,看着幾滴亮晶晶的淚從她眼中滑落出來。

南婉兒使勁抽了抽鼻子,轉過臉來沖曾卷笑了笑,睫毛上還掛着淚,顯得很是勉強。

「不好意思,曾組長,想到了以前一些事。」

「沒關係的」曾卷停頓了一下,想了想,「南主任,我之前跟着王首長入戶普查的時候,聽他說過,但凡心裏有難受,一定要講出來才好,自己憋在心裏會小事變大事,還容易得一種叫「抑鬱症」的病。」

「有這種事嗎?」

「王首長說是有的,據說在澳洲得這種病的人不少,概因元老們思慮過多吧。可誰沒有過心病呢?比如我吧……」想起以前那段日子,曾卷也覺得情緒低了不少。「不怕南主任你笑話,在這廣州光復之前,我和幾個好兄弟就特別喜歡澳洲東西,經常逃學去看「拉澳片」。後來機緣巧合,張毓,你知道的就是張記核桃鋪的那位,他成了元老院特供商。另兩個兄弟一個去了警察局一個直接在臨高師從元老學畫畫。而我……」

曾卷搖了搖頭,發現南婉兒正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不由一赧,拿起茶壺給南婉兒已經見底的杯子斟滿水。

「哦,不必不必……謝謝。」南婉兒條件反射一樣欠身起來,十多年侍候別人已經是本能,曾卷給自己添水倒讓她有點手忙腳亂了。

「我那時毫無頭緒,和兄弟一起去警局應考被刷了下來,」曾卷放下茶壺繼續自顧自的說,「我家的香燭店又不可能入元老法眼,畫畫什麼的我也不會,就是讀書,我也讀的不好。眼看兄弟四個,別人的日子都越來越好,就只有我,窩在茶樓里靠着給那些茶客讀讀新聞紙,混個肚圓。偏偏見了兄弟們還要滿是開心的樣子和他們聊天。若不是最後考上了財稅局,就那麼下去我怕自己也會如王首長的說的一樣『抑鬱』了,呵呵呵。」

「曾組長家應該是世居廣府吧。」南婉兒並沒有接着曾卷的話頭。

「算是。」

「那便是了。張首長曾經跟我說澳洲有句話,幸福來自比較,痛苦亦然。這嶺南,這江南,哪怕是在纂明治下,雖路倒不少見,可在天下依然算得上安穩富裕之地。曾組長可知北方是何種景象?」

「餓殍遍地?」

「若只餓死倒是好了。你看……」南婉兒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斷了話茬,只是低下頭捂住嘴巴。

「罷了,不說這些。」她許久才抬起臉,隨意的攏了攏兩邊的碎發,「自從跟了首長,覺得真是再世為人了。」

「是的,我也深有同感。以前讀聖賢書,只覺得晦澀難懂,那時我自認不是讀書的料,也懶得去明白。直到在局裏閱覽室看到真正的澳洲書才發現,原來道理可以講的這麼直白通俗,這世間奇妙豈能盡數……」曾卷沒說假話,他在一有空就泡在閱覽室的事情,全局上下包括艾王張三位元老都知道。

「只是……嘖嘖」曾卷似乎在回味在閱覽室讀書時的感覺,不由的咂了咂嘴,猛然想到對面坐着的是南婉兒,頓時大窘。

「呵呵,曾組長不必這麼拘謹。」南婉兒看出了曾卷的尷尬,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只是什麼?」

「只是這書,太少。依我看幾位首長的學識,都遠在這幾本書之外。」

「這是自然,廣州初建,很多事情還沒來得及做。」南婉兒看曾卷一副書蟲的樣子覺得甚是可愛,眼睛也彎了起來,寬慰他道「在臨高,有很大很大的圖書館,裏面的澳洲書據說有數十萬冊。」

「當真?」

「當真。首長們對於書,可是非常重視。我在培訓班的時候去過。你也不必心急,我聽張首長提起,有個黃首長要來廣州辦圖書館了。但是……」南婉兒端起杯子輕抿了一口,「我倒是覺得元老院最重要的不只是這些書上的東西。譬如我,雖蒙好心人收養,以前卻也與粗使丫鬟無異。師長們高興了,也讚許我幾句;師長們不喜了,便是動輒得咎。挨打受罵少不了。每日看人臉色聽別人吩咐。別人如何安排我便只能如何受着。哪怕終身大事也是由著別人指一個,縱然如此,我也沒覺得哪裏不對。但如今,既不用擔心動輒挨罵挨打,還可以買我喜歡的東西,去我想去的地方,今天出來吃飯也不必看誰的臉色……嗯,怎麼說呢……」南婉兒望着窗外想了想,「張首長說這才是做人該有的樣子,不是么?」

做人該有的樣子?曾卷聽得不甚明白,聖賢書打小就讀,可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讀書出仕自是做人,若是學業不精,守着香燭店看好家業亦是做人,如今穿上制服為元老院和人民服務同樣是做人,左不過是求口飯吃,最多是求口好飯吃,哪有什麼『該有的樣子』?」

曾卷有些疑惑的看向南婉兒,卻見她眼裏似乎有一團火在跳動。

他正想開口說什麼,忽然隔壁包廂傳來高聲的談笑,原本他並不在意――畢竟這包廂都是木隔扇的,隔音一般的很。但是傳來的話語中卻隱隱約約有「楚小冉」三個字,不由的一震,再看南婉兒,似乎也聽到了,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側耳傾聽起來。

……

「楚小冉因落難的時候受過史彌思些許恩德,便在史彌思即將因嚴重違犯大宋法律受到制裁時,通風報信,企圖使史家逃脫法律制裁……」

「咳咳……此種行為,是將私情置於公益之上。史彌思與他的同夥們造假髮票,企圖偷逃稅款。讓廣州城裏萬千商家賺得錢,豈不是都要去填史彌思等人造假做出來的漏洞。說是逃澳洲人的稅,實則是搶掠商戶的利潤了。此次案件的及時偵破,一是有賴於元老院的正確領導……」

「好了,下面的官樣文章便不要念了,還有什麼新消息沒有?」

「聽聞這史家還牽扯到假錢的案子。」

「你又在渾說了,報紙上都沒有的事情,你給他定罪名?」

「唉唉,這是內部消息!我有老友在差館當差,聽聞從史家賬房裏炒出許多假錢來……」

「這事怎麼不見報紙上說?」

「報紙上哪裏敢說這個!要讓老百姓知道了市面上銀元券有假得,還不得鬧翻天!」

曾卷和南婉兒對視一眼,頗為驚訝。因為從史家炒出假錢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當然,並不存在「許多假錢」,假鈔一共只有兩張而已,製作的很粗糙,並不難辨認。

新幣的假鈔在廣州已經不止一次出現過,但是數量微乎其微,查獲的前後不到十張,而且粗劣易辨,所以並不是財稅局目前重點應對的工作,這項工作暫時是由警察局在管。

「這銀元券外面不多,我瞧過,花紋紙張,都是極難仿得……」

接着又是一陣吵吵,聲音漸漸低落,又有人說道:

「說起來,這楚小冉還是個俠女嘞,有情有義嘛。」

「發瘟牛,你作死嘞?」

「本來也是么!放恩人走是有情,自盡謝罪是有義。澳洲人都敢寫,我怎地就不敢說?」

「發瘟牛,還在吹水捏?!你老婆剛回來,一路走一路哭,你還不回去瞧瞧去?莫要出了什麼事!」

「這蠢婆娘,去銀行存錢能出甚事……我先回家看看,幾位老闆慢用。」

「好了好了,發瘟牛回去料理家務,咱們繼續聽報。」

聽着旁邊包廂的議論,南、曾二人心中都是五味雜陳。楚小冉的案子雖然幾位局長處置的時候都是輕描淡寫,但是財稅局諸人心裏無不起了波瀾。

痛恨她「糊塗」的有之,惋惜她的有之,可憐她的孩子的有之。一時間,局裏的氣氛很是陰鬱。直到林案的徹辦才算是一掃陰霾。想不到在這裏又聽到了他人的議論。

南婉兒微微嘆了口氣,曾卷道:「南姐,楚姐的事情都過去了,你要不要難過了――這都是各人的命!」

「我不是替她難過,只是覺得造化弄人……」南婉兒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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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第七卷-兩廣攻略篇176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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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高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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