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2章 夏稅

第962章 夏稅

第962章夏稅

「你們想得美!」正當幾個人正快活的議論著,一個衣服樣式和質地很好,但是卻打了好幾個補丁的人踱了過來,有一個幾乎佔去了他寬寬長袖的三分之一,「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這位渾身打補丁的「士紳」,大家都叫他那先生。那先生祖上原來是戶頗有財產的大戶,到了他這代因為和人在稅賦上起了爭執,被有錢有勢的人家陷害了官司便敗落下來,成了個一文不名的「衣冠中人」――早年家裏有錢的時候也弄過一個「監生」的功名,後來雖然因為官司的關係被革掉了,大家知道他是被冤枉的,所以還是稱他一句「先生」。

那先生為人不錯,又好打不平,在本地有點小小的聲望,大家聽他說話,紛紛請他來談論幾句這「大宋的夏稅」。

「自古以來哪有不交皇糧的?」那大先生把佈告也看了七八遍,攤丁入畝這事他是明白的,類似當年張老相公搞得一條鞭,不過一條鞭只是把雜稅整合起來,還不是按土地數量交稅的概念。那大先生窮雖窮,讀過得雜書着實不少,很快就想明白這攤丁入畝的最大好處就是能把人口弄得清清楚楚了――既然丁銀是攤入田畝的數量,那麼每戶人家也就沒必要隱瞞自己的真實人口數了。

大明的總戶籍人數,從永樂之後就不斷的在減少――這是件非常反常的事,因為自永樂之後,大明大致上算是「穩定」的,要按低標準算堪稱「太平盛世」。結果這太平盛世人口不增加卻在大量的減少,顯然是出現了大量的逃亡戶和黑戶。

瓊州府沒有戶籍的「黑戶」和從大陸上逃來得逃亡戶也有許多。澳洲人來這一手,目的大約是要進一步的弄清瓊州府有多少人口。

再聯繫到臨高大規模的「清查人口」,那先生頓時覺得已經明了了澳洲人的心機。

「這壓根就不是什麼大宋的夏稅,」那先生酸儒氣十足,一開口就是賣弄。先把各種歷史典籍里關於宋代的稅賦制度扯了一番,以論證「大宋沒有攤丁入畝」這回事。看到周圍的一干泥腿子都面露不耐煩的神情,不由得暗自慨嘆:「對牛彈琴!」

於是便把話又給拉了回來:「……總之,這不是大宋的制度,乃是髡……澳洲人自己搞出來得新花樣!」

有個青年問道:「那先生,他是大宋的花樣還是澳洲的花樣我們鄉下人弄不明白,就說這夏稅的繳法是不是按照佈告上說得那樣,田多得多交,田少得少見,少於二十畝的不交?」

「佈告上的確是這麼說得。」那先生搖著一把破扇子,「不過自從有朝廷那天開始,百姓們納糧當差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那能說沒就沒的?說地少的可以少繳不繳的,我看就是說說而已。」他原本對官府就很不滿,連帶着對所有的官府都不滿,在他看來,不管是大明大宋還是什麼勞什子的澳洲,全都是一丘之貉。不盤剝小百姓,怎麼能讓當官的一個個錦衣玉食,夫貴妻榮?

有個老頭子開口了:「那先生!我聽說澳洲人說話一貫是言而有信,只要是說出來的都認賬……」

那先生「哼」了一聲,「自古以來,當官的說話就沒有靠得住的。就說從前的王太尊,在府學臨泮的時候『天理人心』說得天花亂墜,輪到他自己了,倒滅不了人慾了,一口氣搞了許多錢不說,還變着法子弄女人。皇上說的話,他們都可以陽奉陰違……」

老頭子害怕的四處看來看,趕緊叫道:「那先生!那先生!」

「不要緊!」那先生滿面不在乎:「澳洲人這會沒工夫來收拾我這窮酸!他們要從大戶口袋裏掏銀子才是真得――小百姓都遭了災,哪裏來得錢糧?」

那先生的見識,本地的大戶們也有相似的覺悟。攤丁入畝、累進位,怎麼看都是澳洲人準備「吃大戶」。各家的大戶們都緊張起來,經過一番串聯之後,劉翔原本預料中的強烈反彈沒有出現。倒是來了一群特意穿得破破爛爛的大戶集體到縣辦來「上訪」,一個個哭哭啼啼的訴說自己今年損失了多少莊稼,實在繳不出夏稅云云。劉翔笑容可掬的打哈哈,東拉西扯,就是要緊了牙關不鬆口。

眾人失望之餘去求教海述祖,海述祖自己壓力不大――他把土地都給天地會「全包」了,連稅賦都歸天地會負責料理,不怎麼關心交稅的事。但是迫於大家的希望,只好又出馬了一趟。

「老海!」劉翔親熱的說道,「你的來意,我知道!」接着他又說道:「你把椅子坐結實一點,別這麼拘束!」

「禮數所在,不敢放肆。」海述祖稍稍挪動了下身子,表示自己尊重上官的命令,依然是很嚴謹的坐着。實話說他不大喜歡「首長們」的「老X」「小X」的稱呼,雖然他知道這是表示關係親熱的一種稱呼,但是放在自己身上很不習慣。

「你來,無非是那伙財主又要你上我這裏來哭窮,要減稅吧?」

「首長說得是。」海述祖點點頭,「學生也是受人之託。」他覺得這樣回答有些不妥當,趕緊又補充道:「各家大戶雖然家中田地不少,但亦非個個家中饒有資財,又遭了風災水災,日子並不好過,請首長留意。」

劉翔點頭:「當然,不過,家中『饒有資財』的怕是大部分吧。再者,日子雖然不好過,總也還沒到吃不飽飯,要賣兒賣女賣老婆的地步。」他站起身來踱了幾步,「老百姓才是過不下去了……」

海述祖說:「是。首長所言不虛。然而自古至今,業主和讀書人是朝廷的根基,請首長稍存體面。」他停下來想了想,「還請首長三思。」海述祖遲疑了下,又說道:「如今首長們大局初定,還是要以『穩』為上策,縉紳士子的向背不可不放在心上……」

劉翔心想這伙大戶的優越感還真強。要不是瓊山這地方又窮又不是文學昌盛之地,恐怕反彈起來會十分的猛烈。但是後面的一句話顯然是海述祖已經把自己當做「新朝」的一員才會如此的坦白。

劉翔聽他說完,才說道:「老海啊,你既然這麼信任我們,我也說得很明白些。我們現在需要的就是糧食――這糧食,老百姓原本就沒多少,現在又遭了災,肯定是拿不出來的,你說是不是?要找糧食,只有大戶們才有。」

海述祖點頭。

「我要是想簡單些,不費力氣的做。把大戶們都請來,然後每家大戶拿個幾百幾千石出來,誰不肯拿出來就拉出去砍頭,你說能不能拿到糧食?」

海述祖苦笑道:「此乃盜賊行徑,非君子所為。首長們都是胸懷大志的……」

劉翔說:「就算你說得對,這做法太土匪了。我這裏還有不是土匪的東西。」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堆賬冊。「這是歷年來瓊山縣的欠稅名單和數額。」他笑了笑,「我沒想到欠稅賦最多的,不是小老百姓,反倒是些朝廷的根基。」

海述祖臉上一紅,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我就拿這個賬冊說話,要這伙欠稅賦的大戶們把欠得稅賦還有這些年的利息都繳清――就是大明的皇帝也不能說我做得不對吧?你說他們該不該繳?」

「該繳。」海述祖沒料到劉首長還有這一手。縉紳大戶們欠繳稅賦在大明各地都是蔚然成風,不足為奇。江南地區甚至有欠繳了幾十年的業主。朝廷從來就不指望能夠把這些欠稅都收齊全了。

海述祖回去的時候什麼也沒得到,劉翔在夏稅上絲毫不肯讓步――儘管大戶們私下裏把他罵得狗血淋頭,但是刀把子到底硬過嘴皮子,何況治安戰和清丈田畝的時候已經給了他們足夠多得經驗教訓――知道最好不要試圖和澳洲人作對。。

隨着陳策培訓的稅務培訓人員的到位,第一批納稅通知單開始由專人派發了。

通知單分為兩種,第一種是佈告,按照「都」為單位,在本都的市集和村落里廣泛張貼。以戶主為單位,每戶實有田地多少,摺合「標準畝」多少,屬於哪個檔次,應繳多少,減免多少,減免條件為何,都一一開列的佈告上――此所謂「公示」。凡有異議的,可以到稅務局去申訴。

第二種被稱為「形勢戶」通知單。是由專人送上門的。對象是佔有土地超過五百畝的大戶。由於是有錢人,大稅戶,所以享受有專門的通知單。內容項目和佈告是一樣的。不過每份形勢戶的通知單都必須有接收人蓋章畫押的回執。

劉翔規定:超過45天以上還是因為無人簽收而不能送達的,視為該戶非「形勢戶」,登記土地全部沒收。在這一強勢規定之下,形勢戶通知單送達率沒過半個月就百分之百了。

形勢戶是宋代稅賦制度中的一個術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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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高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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