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意外很受歡迎

爾乃被人包圍了，很無辜地站在中央，眼睛睜得大大的。

「你就是丁零三公主嗎？為什麼看上去那麼小，不是已滿十六了嗎？」「你就是這屆丁零最強大的勇士嗎？長得好俊啊，我還以為是什麼凶神惡煞的人物呢。」

「大閼氏救你幹什麼呢？難道你要嫁給····」一旁的人掐斷這段問話「我們的沙耶爾是大閼氏最寵愛的養子，大閼氏應該會為他找一個中原公主的。」

「什麼呀，誰說中原的東西都是好的！我看我們草原女子哪一個比那些弱柳之質差勁！」開口的大叔明顯是站在她這一邊的，聲音亮如洪鐘「放心，雖然我們打了你的部落，但是在這件事上，我還是很支持你的！」

爾乃只覺得頭腦眩暈，有什麼地方搞錯了吧，為什麼這些部下熱情到這種地步，難道有詐？想讓她放鬆警惕，在她殺掉突厥可敦后再趁機將她幹掉？

不，大閼氏目前還沒有什麼害她的理由，而且讓她活着明顯要比讓她死掉更有好處。

思考不出原因·····爾乃難得地困惑了許久。

所幸月氏的勇士及時出現在了她的面前，讓這些大叔大媽暫時閉住了他們的嘴巴。

帶頭的人很有禮貌地說：「三公主，時間到了，我們先去排演一下。然後眼睛些微地轉動了一下，「若是想交談的話，等回來也不遲。」

爾乃在心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心說真不知道這傢伙是從哪裏看出來自己很有意願和她們交談的，這明明就是單方面的脅迫「傾聽」好嗎？

這幾日秋季已經進入尾聲了，草料不是很肥沃，已很有些衰敗之勢了。於是草原上各部落間又有很多人在進行「趕場」，也就是最後一輪的草料收割和屠宰生病和衰弱的牛羊。

有些光禿的草地顯得分外的悲涼。

爾乃尋了匹棗紅馬，兩腿一夾馭著馬一個勁兒地向前飛馳。在突破了一重又一重圍截后，她就如同一支利箭，銳不可當地向前突刺。

這是第一輪速度測試。

她的成績顯然讓周圍的將士十分欣喜。

「向左包抄。」離她距離最近的一個勇士向她發出了暗號，她立馬拉住韁繩調轉馬頭，向西飛奔而去。一支凌厲的箭頭淬了毒的箭橫空而來，尖銳地帶着撕破空間的呼嘯，她微微側過臉來，用帶有虎皮手套鑲了玄鐵的右手扣住。

箭尾有紙條。看來這毒箭不僅要避開還有在無性命之虞的前提下接住它。

紙條被她用嘴嚙開，飛箭被她隨意地拋在地上。

這是高度還原的一次演習。等到她暗殺沈離那天，月氏也會派人馬混在突厥隊伍中對她進行接應和暗示。

她看了看紙條，一直緊緊蹙著的眉頭舒展開來。這是她迄今為止接受到的第三十五支飛箭。大多向她射來的箭都不過是為了混淆視聽，前三十四支都是無用信息，為了麻痹敵人而混入的。這也是考慮到刺殺時情形混亂，不得不提高她接箭的精準度便於她能夠在敵人的箭陣中獲取己方有用的那一支。在方才她已經躲過了幾次帶有明顯攻擊性的大規模放箭。

左方第六個牙帳，她滿意的一笑，向牙帳處飛奔。

她用左手撐開烏金神彎，射向帳內投射出的人頭倒影。

沒有中箭而發出的突突的聲音，卻有鴿子透過帳篷飛速將她包圍，旋轉如一陣白色的花海。

她在遍地的羽毛中，停止住了進攻的趨勢。

暗殺失敗。

精準度要求太高·····她又失敗了。

周圍的勇士們明顯也有些泄氣。

「來來，大家不要泄氣。之所以前幾次失敗，肯定還是有很多明顯的不足，我們只需要不斷地改正就好了。」大閼氏從旁邊處走出來，安撫了下志氣。

然後她看向了爾乃，目光深邃，「這也不怪你。」

「在我們月氏還沒有人能達到你這樣的成績。」她走進了那個空蕩蕩的牙帳，把那個演慣用的稻草人放在她的面前，「你的原因就在於你還不夠了解它。」

爾乃望着稻草人出神。

「來，好好研究下你的敵人吧，中午時記得去領飯。」大閼氏駕着馬向遠方飛奔出去，只留下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來，小姑娘，吃這個，最肥的一隻羊腿，我給你留下的。」身旁的大媽有些得意的向她展示了一下她的戰績。

爾乃看了看稻草人，再看了看羊腿，然後接過大媽遞來的羊腿，感激的說了身謝謝。

由於肉的份量到底還是有限，爾乃從前都是專門有人給她送來，所以沒有什麼危機感，並不清楚這區區一隻羊腿都要用搶的，晚了就沒有了。

怪不得大閼氏要強調按時去領取食物。

爾乃啃著羊腿，一面幾乎要落下淚來，想念阿娘····想念阿娘的廚藝，想念阿娘睡前的拍打，想念阿娘的氣息····想念阿娘的一切·····。

旁邊的人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一拍大腿：「姑娘，看在這羊腿是我幫你搶的份上，你能不能幫我個忙？」爾乃舔了舔手上的油漬：「你說。」

「我可以讓我兒子和你聊聊天嗎？他一直想見見丁零的女人是什麼樣的····幫我個忙吧。」婦人面上有些赧顏，害羞的用手在圍裙上抹了抹。

爾乃有些無語，真是人怕出名豬怕壯····自己都快成珍稀動物了。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朝她走過來，面容精緻，很有立體感，面頰微凹，小麥色的肌膚襯得他嬌小可愛。

打扮起來肯定很像可愛的女孩子，爾乃暗暗想。

自打來到月氏后，爾乃的審美觀就受到了嚴重的衝擊，本以為「五大三粗」已經是夠可怕的生物，沒想到家人還是將她保護得太好，沒能讓她意識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個道理。

原來出了「五大三粗」這個包圍圈，還有一個「歪瓜裂棗」的外部種族，而在此之外，甚至還有一個名為「奇形怪狀」的存在。

此時，再看到這個少年，爾乃只覺得分外親切，像是回到了從前的世界。

原先那婦人面容並不是很出彩，兒子倒長得五官周正，看來一定是平時善行做的多，老天也會給予賞賜吧，只可惜，卻為何沒將那些道德淪喪的人通通劈死。

少年唇目間有股自然傲氣，現在卻顯得有些緊張，使爾乃覺得他倒是挺可愛的，於是友好地挪了挪位置，示意他可以坐下。少年遲疑了下，然後謹慎地挨着她坐下。

爾乃看他許久不說話，於是好奇的審視了下他，脖子上掛着精緻的小牛角項鏈，有一雙做工精良的牛皮靴子。不去看他樸素的牧民穿着，往往經常不離身的配件才是判斷身份的重要依據。於是爾乃斷定這個小子絕對也是富貴之家，看來那婦人的丈夫也有些權勢，怪不得能幫她搶到一隻又肥又大的羊腿。

少年倒扭捏起來，努力捏起嗓子大喊：「你---你看我做什麼？」爾乃感到有些好笑：「不是你要來看我嗎？我看一下你而已，有什麼過分的嗎？」

原以為這少年肯定會辯駁一番，沒想到他卻噤了口，彷彿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似的，於是也轉過來看着她，大眼瞪小眼，時間長了，爾乃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施施然收了視線，望向遠方。

「你長得很好看。」「嗯？」「跟我們月氏女人一點也不像，很奇特的樣子。」「有你說的那麼誇張？」

「恩。我原本以為丁零女人都長得很粗壯，你們的習俗在草原上很出名，聽說你是其中的佼佼者，我便猜想你一定比一般男人的肌肉還要結實。」

「怎麼，失望了嗎？」敢情這小子是來瞻仰她的肌肉的。

「不，你很高，但是看上去很小巧，像我的百靈鳥一樣，眼睛很活躍，很好看。」

爾乃在褒爾袞帶來的禮物中見過百靈鳥，聲音很好聽，羽翼豐滿，他把它當作禮物送給了爾乃，取了個很爛的名字叫「爾乃」

起初爾乃將它養得很好，後來有一天，她帶着左肩的傷回來，乾的第一件事就是一箭射死了那隻叫「爾乃」的又美麗又有靈氣的百靈鳥。

然後爾乃自己獵了只原本非常兇猛的小鷹，她將它捕過來，取了個名叫「爾袞」。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將它扔出去，等到恢復了又找遍整個草原將它狠狠射下來。

其實這並不難，爾乃有的是翻遍草原把它找出來的決心，而這隻小鷹這麼多年也絲毫沒有變聰明，始終在之前爾乃將它射下來的那個地點棲息。

她有些難受，於是懷着惡意般的嘲弄眼前的少年：「哦？看來你還是挺喜歡我的嘛。」

少年離奇的沒有回答，她看見紅暈已經爬上了少年的后脖。

她突然有些愧疚，她和褒爾袞的仇與這個單純得不諳世事的少年沒有任何關係。

於是很難得地「褒爾乃，你的名字？」她的手筆直地向少年伸過去，帶着友好的意味。

少年明顯有些失措，「阿···阿爾。」

少年的手，帶着少年獨有的灼熱和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