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早安，童年（4）
學校的名字叫做「希望小學」，是在國家希望工程實施的過程中建造完成的，在這之前，附近連一所學校都沒有，村裏的孩子要麼去另外的小鎮上學，要麼就乾脆在父母的帶領下，小小年紀就幫忙干著農活了。
整個小鎮只有兩所學校，一所是初中，從初一到初三，另一所就是希望小學，從一年級到六年級，兩所學校相隔還有點距離。沒有幼兒園，更沒有高中。所以在村子裏，能夠有一張初中的畢業證，已經算是個大文化人了。
希望小學的面積很小，每個年級只有一個班，大概在三十人左右，就坐落在坑坑窪窪的小路邊上。生了銹的大鐵門外，是一小便利店，開店的是一對老夫妻，已經六十多歲了，在這學校外多年，也不知道看盡了多少孩子從這裏走進走出，一點點成長。
在一陣陣吵鬧聲中，大鐵門慢慢打開了，看門的大叔手上拿着一根木棍，認真審視着每一個走進學校的孩子。
這所學校是國家和社會的捐贈，是所有人的愛心，當然也是一筆巨大的財富。所以在大多數人的眼中，學校是不能受到一點損壞的，他們甚至看的比鎮上的任何一樣東西都要寶貴。
「大叔早。」
「大叔早。」
望着一臉嚴肅的門衛大叔，孩子們一個個禮貌地打着招呼。
「嗯，你們早。」
小學的課程很單調，只有三門課，數學，語文和自然。要說這數學和語文，雖然李俊明都學的不怎麼樣，但至少還知道是個什麼東西，不過對於這個自然，涉及面很廣，天文、地理、物理、化學、生物等知識無所不包，他接觸了這麼多年，硬是不知道說的什麼內容，總之一到課上就是稀里胡塗的。
七點鐘，在學校校長的帶領下，所有老師和孩子全部排成了整齊的隊伍站在泥巴操場上，望着高空中燦爛的驕陽，緩緩將右手升上了頭頂。在他們的眼前，是一根細長的竹竿，竹竿頂端，飄揚著一面鮮艷的五星紅旗。
竹竿旁邊的榕樹上，密密麻麻的枝葉間突然發出了一陣響聲，那是整個學校唯一的一個喇叭，此時從裏面傳出的，正是那聽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
這歌聲，好像小時候聽起來就已經那麼氣勢恢弘了。
在陽光的投影下，操場中出現了許多斜長的身影，還有那從脖子上飄起來的紅領巾，伴隨着高處的五星紅旗。
升完國旗之後，才是真正開始上課的時間。整一個上午四節課，三節語文，一節數學。學校的老師大多數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年輕人從來都不願意待在這裏，更不願意從外地來到這裏。
鈴聲響了之後，教室里的聲音才慢慢小了一些，李俊明也從和孫心潔嬉鬧的歡快勁中回了過來，轉過身坐好，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黑板。
一陣微弱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年過半百的語文老師穿着一套微微泛黃的中山裝，手裏夾着老舊的課本走上了講台。臂彎里的那本小書，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和他的外套一樣，有一段歷史了。
「好，同學們，我們開始上課。」
「起立。」
在班長的一聲喊話中，所有人齊刷刷站了起來，緩緩鞠躬，「老師好。」
上課什麼的，絕對是一天當中最難熬的時候，可是偏偏二十四小時，被這事情佔去了一大部分。在李俊明的小眼神里，顯露出的是相當難受的眼光。因此每次一到上課鈴打響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就在盼望着唯一的一件事：下課。
教室的窗戶還是很老式的那種，是向里拉開的，玻璃的四周還加固了木頭，外面則是幾根細細的鐵柱子。
李俊明就坐在窗戶邊，和書本上的內容相比，窗戶外面的世界散發着無與倫比的吸引力，微風，藍天，白雲，每一處，每一景，都讓他嚮往。不是他有多動症，而是每次一坐到教室里，就讓他覺得自己的心被束縛住了一樣。他時常看着停在窗戶邊上的小鳥，心裏想着：如果人也能像鳥兒一樣自由自在地飛翔，那該多好啊！
正當看着風景出神的時候，屁股下的凳子忽的傳來了一陣晃動，回頭一看，卻見身後的孫心潔一臉嚴肅地看着自己，「你又不認真？外面有什麼好看的，聽老師上課。」
「哦，知道了。」李俊明乖乖地將目光收了回來，小聲地回應了一句，拖着下巴看着老師在黑板上寫的字。
不巧的是，他的神遊行為似乎已經引起老師的注意了。
「李俊明。」
「是，朱老師。」聽到自己被點了名，李俊明慌忙站了起來。
朱老師從講台上緩緩走下，然後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鏡，問道「你回答我，從《我的戰友邱少雲》這篇文章中，你學到了什麼？」
「嗯。我學到了。。。嗯。。。學到了。。。」
「學到了什麼？」看他支支吾吾的樣子，朱老師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邱少雲。。。他是一個英雄，是。。。我的驕傲和榜樣。」
「嗯，還有嗎？繼續回答下去。」
「嗯，還有。。。還有。。。」
被朱老師這麼盯着，李俊明越來越慌了，不由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後。基本上每次在課堂上被老師提問，他都會有這樣的反應，或許時間長了都成條件反射了。這個時候，孫心潔都顯得比他更着急，這麼半天，擠牙膏都得擠出來了。可是有老師在這裏站着，她根本就不能給與他任何的提示。
「還有什麼？你倒是說啊。」
咬着牙憋了半天，李俊明只感覺自己的小手心裏都冒汗了。最後腦子裏好不容易蹦出了一點思路。
「還有就是。。。以後被火燒的時候一定不能喊出聲。」
「那，為什麼不能喊出聲？」
「因為天氣冷的時候火燒在身上是不燙的！」
這一次，面對朱老師的提問，李俊明沒有絲毫猶豫，帶着無比自信的嘹亮嗓音回答了出來。只是換來的，卻是班上很多人的鬨笑和朱老師的搖頭嘆息。
「朱老師。。。我說的不對么？」
「你這個小鬼，聽聽別人怎麼回答的吧。孫心潔，你告訴老師，從這篇課文中，你學到了什麼？」
孫心潔慢慢站了起來，看了一眼紅著臉的李俊明，小聲地回答著「從這篇課文中，我學到了邱少雲同志身上那種頑強的意志和自覺遵守紀律的高尚品質，他是整個中華民族的驕傲。」
「回答的很好，請坐。」朱老師很滿意地朝孫心潔點點頭，然後再回過頭來看着李俊明，「怎麼樣？現在知道了嗎？」
「知道了，朱老師。」
「你看看咱們的英雄先烈，在烈火中都能夠有如此強的自覺性和紀律性，這樣的品質我們一定要發揚光大。上課雖然不是什麼大事情，卻也是很嚴肅的，也是有紀律的，你怎麼能總是分心呢？」
在班上所有同學的目光中，李俊明感到自己的臉頰越來越燙，情不自禁地低下頭，聲音小到不能再小「對不起，朱老師，以後我一定會認真聽課的。」
「既然你知道錯了，那咱們就繼續上課，記住，別再開小差了。」
本來一節課的四十五分鐘就過的很艱難，現在又發生了這樣的小插曲，頓時讓李俊明覺得這節語文課就像上了好幾年一樣，長得看不見盡頭。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衣領子就被人從後面拉了一把。
「調皮鬼李俊明。」
「怎麼了啊？」
孫心潔滿臉寫着憤怒，沖沖地道「你自己說怎麼了？之前你答應過我的事情，這麼快就忘了？」
「我答應你什麼了啊？」
「哼，那天你明明說的很清楚，說什麼都聽我的。我當時讓你上課認真點，你也答應了，可是你都沒有做到，你騙人，是小狗。」
「心潔，我沒有騙你，我剛才也不是故意要分神的嘛。」
「哼，騙人，不理你了。媽媽說，世界上最可惡的人，就是會撒謊的男人，說的就是你。」孫心潔氣鼓鼓地嘟著嘴，雙手叉著腰，撇過頭看着窗外。
或許是李俊明看到她生氣的的樣子害怕了，趕緊伸出了手拉着她的手臂，輕輕搖晃着「心潔，你別生氣好不好？我保證以後都會認真聽的，我要是騙你，我。。。我就變成小狗。」
「你已經是了！哼。」
兩人的對話很快吸引了周圍的人，幾個愛搗蛋的男生咧開嘴大笑着，在李俊明的桌子上用力拍了拍，幸災樂禍地大喊「快來看啊，調皮鬼讓孫心潔生氣了，孫心潔不理他了，他們以後再也不能一起玩嘍。」
孫心潔皺着眉頭，狠狠地推了一把那個男孩子，「討厭，你給我走開，我跟俊明說話，你不準插嘴。」
「快來看啊，調皮鬼讓孫心潔生氣了，孫心潔還要護着他。」那男孩子一邊跑着離開教室，嘴裏還在一邊吆喝着。
等周圍的人都散盡的時候，李俊明這才抓着頭安慰道「心潔，你就再相信我一次嘛，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撒謊了。」
或許是被那個男孩子鬧的，又或許小孩子生氣總是那麼一會兒的功夫，孫心潔緊閉着的嘴唇也終於鬆開了一些，「好吧，那我就原諒你一次，要是以後你上課還不認真聽，我就永遠不理你了。」
「沒問題，我一定說到做到。」
「那咱們拉鈎。」
「好，拉鈎。」
小時候，許下承諾最好的方式，就是拉鈎。那句要變是小狗，就是拴住他們不去打破誓言的最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