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時光

第二百六十二章 時光

就像是一場精密又完美的牌局。

在經過精確的計算,資本的博弈,心裏的暗戰,慘烈的犧牲,還有孤擲一注的決心之後,這一場牽動了無數人命運的牌局終於進入尾聲。

代表着國王、女皇和侍從的k、q、j已經死去,戰場上只剩下鬼牌和鬼牌互相殺戮。

最後勝負終於明了,贏家露出帶血的慘烈獰笑。

然後,忽然有規則之外的東西進入這裏了。在牌局中衝突,廝殺,所過之處,一切規則和勝利都被毀滅,不講道理,不問緣由,也不可思議。

就像是有人不耐煩螞蟻們的戰爭,於是澆上了一壺熱水;一本書展開良好時,天上落下了流星;三路推塔、匯聚在高地,就差一點點就推倒敵人基地的時候,網斷了。

不論是誰,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都會有一種將觸手可及的一切東西都砸碎,然後抓着始作俑者,對着他的耳朵大吼:

「——這他媽的是什麼鬼?!」

屈青陽怒吼。

那一雙佈滿血色的眼瞳凝視着月光,他露出森白的牙齒,像是被激怒的野獸,用利齒反覆咀嚼、撕裂著一個名字:

「康斯坦丁……」

所有人都知道康斯坦丁是一個禍胎、一個永遠只會帶來不幸和災厄的男人,和他合作只會被利用到變成一團灰燼和渣滓。

但當這個該死的傢伙敲響自己的門時,絕少有人能夠拒絕他提出的條件。

每個人都知道不能和魔鬼同行,他的一切都是偽裝。他所有的條件都是為了讓人踏入深淵。深陷泥潭中不可自拔。

魔鬼的誘惑總是讓人無法拒絕。比如抑止力的諸多控制代碼,比如有關部門的完整安保方案……比如心中所欲求的一切。

但沒人知道他還隱藏了什麼。

被**鼓動的人沖在最前面,一時風光,成為了爛頭卒,然後不知何時在他所提供的道路上一腳踏空,落入了萬丈深淵。

所有人都覺得自己躲得過,所有人都躲不過。

「他媽的……」

屈青陽憤怒地砸著面前的顯示器:「他媽的!去他媽的康斯坦丁,去他媽的世界樹……還他媽的沒結束呢!」

他憤怒地看着那一雙青色的眼瞳。那一雙青色的眼瞳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扭過頭來,看着他。

「還沒有結束,沒有!」

他趴在顯示器的前面,看着那一雙漠然的眸子:「我付出了這麼多,任何人都不能阻擋我……就算是你也一樣!」

那一瞬間,前所未有的亮光燃燒起來了。

從他的軀殼中。

如同骨肉被點燃了,迅速的扭曲、在劇烈的痛苦中蒸發,引燃了白色的光焰。

那是靈魂之火。

無數的光芒如火星一般從他的身體中蔓延、擴散而出,落在這個龐大的城市裏。那些徘徊在廢墟中的魂靈也隨之被點燃了,那些無法消散的怨念。那些未晉的壯志,那些刻骨銘心的愛都在瘋狂靈魂的燃燒之下化作了燃料。

一點、兩點,三點、化作了可怕的浪潮。

那是復仇者所點燃的燎原之火,哪怕月光的冰流也無法熄滅,因為它只存在於意念之中。

在那白色火焰中,屈青陽的身體瞬間化作一具枯瘦的軀殼,像是暴晒了千年的乾屍。可他的力量卻在節節攀升,從第四階段向上瘋狂的飆升,以被他所殺死的千萬人為燃料,攀升至最高峰。

無聲的爆炸里,一道白色的靈魂之火所組成的龍捲從天而起。

在無數怨靈嘶啞的悲鳴中,它們發狂的燃燒着,燒灼著一切還擁有心智的生物。

弱小的動物在第一瞬間被篡奪了靈魂,身不由己的投入這一場燃燒之中,它們的身體也被轉化成了燃料,成為了後備的能源。

犧牲了一切的屈青陽此刻已經壯大到無以言喻的程度。

就像是上陽城中那個匯聚了無數人的思維所誕生的一夜夢境,但又比它強大了無數倍,這是在點燃千萬人之後所形成的力量。

數百萬的枉死者,全身、全心的力量匯聚在一起,幾乎可以篡改世界。

他以千萬人的屍骸鋪路,登上了高峰,凝結成實質的思維波動像是浪潮一般向著四面八方漫卷。所過之處,就連被世界樹所修改的法則也位置動蕩。

靈魂之火如同劇毒一般侵蝕著整個城市,將它拉進動蕩變化的深淵中。

——里世界。

天地驟然化作了窮凶極惡的領域,大地層層崩裂,吐出熔岩和烈火。天空中陰雲匯聚,無數可怕生物的龐大陰影遊盪在其中,電閃雷鳴。

縱使月光高懸,也無法照破這人心所鑄就的黑暗。

天地之間瀰漫着無窮盡的惡意,鎖定了最中央的那個年輕人。

而就在最高處,白色的火焰龍捲中,無數骸骨鑄就了一張猙獰的王座,已經被無數負面情緒侵蝕成惡鬼的屈青陽端坐其上,俯瞰著整個世界。

「康斯坦丁的計劃,完美無缺。」

他嘶啞的呢喃:「他將世界樹送到了一個最適合它重生的地方,他將一切事態都掌握在手中……甚至他沒必要來到中海。但他忘記了,哪怕世界樹可以改變規則,卻改變不了人心……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心。」

「這個城市,是應該毀滅的。」

他俯瞰著這個燃燒的世界,輕聲說:「在今天。」

屈青陽低頭看着自己的軀殼,在那一層琉璃一般的身體中,是無數被封鎖在其中的怨靈。它們像是被囚禁在一個瓶子中,艱難的掙扎,痛苦的哭喊。

可一切憤怒、痛苦、絕望都化作了白色火焰的燃料。

怨毒的火焰在燃燒這個世界。將它改變成宿主心中的景象。

——一片末日的焦土。

「我犧牲了這麼多才來到這裏。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我。哪怕是康斯坦丁也一樣。」

他怒吼,向著下方仰望的周離伸出手:「一個什麼都不明白的傀儡,不配擋在我的前方。」

那一瞬間,天空中的陰雲炸裂了。

在電光的閃爍中,無數游移在其中的龐大怪物都痛苦的抽搐起來,血色的液體如同河流一般從天上沃灌而下,化作了豪雨。

無數的鮮血融入了月光中,將它染成血紅。

空氣中充滿了濃郁的腥臭和**的味道。像是無數人死去之後,腐爛了。

在世界樹和怨靈的相互滲透之下,這個城市彷彿已經墮入了異域之中,頃刻間化作了血和肉所交纏的恐怖地獄。

地面上,噴湧出熔岩的裂痕化作了一張張痛苦哀嚎的大口,大口噴湧出血泉,在血泉的侵蝕里,死者的骸骨從廢墟中緩緩的爬出,畸形的白骨和扭曲的血肉幾聲在他們的身體上,將他們變成無盡的妖魔。

那些妖魔發狂的咆哮。在一個瘋狂意志的役使之下,向著周離飛奔而出。

有的如犬一般四肢奔跑。可頭顱卻變成了三張猙獰的大口。有的像蛇,可是渾身都長滿了骨骼的鱗片……那些本來應該出現在噩夢中的生物此刻出現在了這裏。

成千、上萬、越十萬、數百萬……

這個城市裏所有死去的人都站在了周離的對立面上了,它們將周離層層包圍,瘋狂地撕咬向他。

可周離卻不覺得恐懼,他的情緒甚至沒有任何的波動,就像是已經非人了一樣。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如微塵。

「姐姐……我終於體會到你的感覺了。」

他的思緒飄遠了,回憶起了那個不知在何處的女人,輕聲呢喃。

在血肉漫卷的浪潮之中,他輕輕的踢了一下馬鐙。

於是,在血雨中,有四隻眼睛亮起來了。

八足巨馬的面目之上,四隻眼睛之間閃耀着閃電一般的雷光,它人立而起,長嘶著。馬蹄踏下,踩碎了兩隻妖魔的顱骨。

風和雷的聲音匯聚起來了,在它的腳下,它每一次前進一步,都像是踩踏着震蕩世界的鐵鼓。那種可怕的霹靂巨響一次次的回蕩在世界之間,聲波所過之處,令被怨念所扭曲的規則也震蕩起來。

此刻,世界之樹的化身,開始加速,狂奔而起!

在戰馬之上,周離握緊了長刀,哀哭之刃貫穿了三隻飛撲而來的野獸,瘋狂地吸食著其中的血液和怨毒,發出玉石崩裂的聲音。

在崩潰的聲音中,它的刀鋒一寸寸的增長。

如同惡獸吞噬骸骨,壯大了自身。它吸食著那些甜美的怨念,開始了飛速的變化。直至最後,化作了長達兩米的可怕兇器。

它再有不是無色透明的,無盡的怨念將它渲染成了骨白色。

長達兩米的刀身靜靜地反射著月光,樸實無華,可是刀光的幻影之中卻像是有無數的怨靈在爭鬥、廝殺,風吹過,它便發出無止境的悲鳴。

在戰馬之上的揮舞中,它如同羽毛一般輕巧的掠過了妖魔之潮,飆起了一道血幕。被它斬殺的妖魔都化作了飛灰。

八足巨馬的鐵蹄掀起了暴風,暴風卷著飛灰飛上了天上,又飄揚着落下。

雷和火的力量擁簇在它的馬蹄之下,隨着它的前進,妖魔之海也被撕開了一道慘烈的溝壑,鮮血淋漓。飛灰落下,便將這一切染成了死寂的灰。

整個世界像是變成了一張血肉織成的毯子,動蕩不安。

就在這一片飄灑的血雨中,八足戰馬向著貫通著天和地的火焰龍捲前進。

漸漸的,它的速度越來越快,直到最後,就像是馳騁的電光。

在踏破了血河之後,衝到了天上!

若這世界是一場噩夢,那必然有鐵馬冰河入此夢來。

所過之處,一切都灰飛煙滅,零落成泥。

在地上。妖魔之潮在被突破的瞬間。炸裂了。還原成無數血水,滲入了虛空之中。

緊接着,這個世界開始瘋狂的變化起來,時而像是垂死的怪物,時而像是地獄中的火山,時而死寂成一片荒蕪,時而狂躁的像是即將炸裂的星辰。

可不論如何變化,都無法阻擋八足巨馬的前進。

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攔在燃燒的流星前方。

到最後。世界化作了『啟示錄』中所描繪的末日場景。

雹混着火與血自天而降,燃燒着的大山滾滾落入海中,星辰墜入了河流。白晝不再明亮,黑夜無星放光。成千上萬的畸形生物在地上翻滾,化作血色的鴉。

『禍哉!禍哉!禍哉!『

它們嘶啞的尖叫着,如黑雲一般升起,高翔在天空上,瘋狂的沖向了周離,以利爪和長喙啄食他。

可那一顆燃燒的流星依然在前進,黑色的鴉潮被突破了。像是撕裂一張薄紙一樣。

最終,流星升上了天空。高懸在萬物之上,彷彿和那一輪月光融合為一體。

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這個荒謬的世界動蕩不安,像是一個個虛假的謊言所堆砌成的堡壘,當月光漫卷時,就即將坍塌了。

無盡的月光從天空中灑落,灑落在那一道高舉的劍刃之上。

劍刃折射著這個猙獰世界的摸樣,釋放出冰冷的光。

可怕的能量,詭異的能力,複雜的變化……一切都被剝開了層層偽裝,變成動蕩的泡影,彷彿下一瞬間就即將崩滅。

無數靈魂之火匯聚成的龍捲猛然動蕩起來了,預感到毀滅的到來。

在分崩離析的王座上,屈青陽愕然地抬起頭,看到了天空之中的那一雙青色的眼瞳,在眼瞳的倒影中,萬物皆為虛假。

月光之刃握在他的手中,倒映着這一切。

鏡中花,水中月。

最後——

——斬!

……

一個星期之後,上陽的上午。

在人潮洶湧的商業街上,一輛黑色的轎車靜靜地停在了人潮遠處。

「真是無法理解啊。」

在駕駛席上,洛白凝視望着遠處人來人往的潮流,疑惑的嘆息:「中海已經變成那樣了,可這裏和上一次來的時候還是沒什麼兩樣。」

「上陽只是一個小城而已,平靜一點比較適合它。總不能每個地方都變得像是廢墟一樣,要不然世界也要亂套了。」

副駕駛上,年輕人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陽光灑落在他身上,柔和又暖和,像是快要睡著了。只是從那一雙微微眯起的眼睛中,能夠隱約地看到他青色的眼瞳。

「話說,你這個傢伙線條究竟有多粗啊。」

洛白扭頭看他,眼眶有些發黑,像是很久都沒有睡著了。

他揉着自己的眉心,輕聲感嘆:「算了,我這種神經敏感的人也有問題了。已經結束了那麼久了,可有的時候還是會做惡夢。」

他回憶時靠在椅子上,神情黯淡。

經過了那一夜之後,中海的城區幾乎被夷為平地,超過一半的居民在那一次動亂中死去。第二天陸華胥緊急發動了有關部門的殘留班底,派出大量的能力者修改記憶和現場,配合公關宣傳,將這一場戰爭變成了百年不遇的『地震』。可絲絲縷縷的消息和流言總歸是壓制不住,在網上一些地方流傳開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能力者的存在可能壓制不了太長時間了。

在這個動亂的時局中,每一個人都忙碌的沒有時間喘息,可有的時候卻會懷疑自己忙碌的究竟有什麼意義。而周離卻在配合了幾天的工作之後,推辭掉了有關部門的挽留,回到了上陽。

「你知道么?有的時候,有時候,我會猜你這個傢伙的腦子裏究竟想了一些什麼……」

洛白看着旁邊的周離:「你確定真的要放棄那個職位么?你現在畢竟也是赫赫有名的大能力者了……太不思上進了一點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過的生活的,洛白。」

周離睜開眼睛看了看他:「你過你的,我過我的。這樣就好了。」

「但你的想法變得實在太快了一點吧?」

「或許吧?」

周離沉默了一下。輕聲說:「我只是……在某個人的提醒之下。明白了自己究竟想要過什麼生活而已。

你看,有的時候選擇一些東西,就必須放棄一些東西。只不過我的運氣比較好而已。」

「說得輕鬆。」

洛白斜眼看着他。

「難得你來送我,就不要說那麼煞風景的話了。我先走了。」

周離拍了拍他的肩膀,來開車門。

他下了車,重新回到了這一條熟悉的街道上。他環顧著周圍熟悉的風景和氣息,許久之後輕輕的吐了一口氣,感覺到一陣疲憊和輕鬆。

他再一次的回來了。

「喂。周離。」

洛白從車窗里探出來:「我以後就是上陽的領主了,以後沒事兒的話,我找你來喝酒。」

周離愣了一下,笑了。

「不用了。」

他將手插進口袋裏,低頭想了一下:「就當我已經消失了吧,過幾天之後我可能也不會在這裏了。」

洛白愣住了,他錯愕地看着周離:「你……要走了?」

「對。」

周離回頭看着他:「我說過了,我要去過自己的生活了,全新的生活,在誰都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

洛白語無倫次:「你沒……沒必要消失掉啊。」

「新生活。總是要一些代價的,不是么?」

周離後退了兩步。重新扭頭看他,揮手道別:「我走了之後,你也快去找個女人吧,這樣就不會再做噩夢了。我記得那個叫楚青丘的女人……你喜歡他,對不對?」

「喂,你這個混蛋在說……」

洛白錯愕了一瞬,抬頭還想要說什麼,可那個男人已經從面前消失了。

他消失在人潮中。

在同樣的人潮洶湧中,周離重新走在了熟悉的街頭。

在這個初春的日子裏,陽光溫暖,像是將一切冰冷和殘酷都融化了。風中聞不到血腥味,也聽不到那些咆哮和嘶吼的聲音。

他輕聲笑起來,眼神輕鬆又寂靜,洗去了塵埃。

捨棄了一切不需要的東西之後,他重新成為自己,沒有武器,沒有戰爭,也沒有陰謀……告別這一切。

他要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去。

在街道,他靜靜地凝視着過往的人群,看着每一個老人和少女從自己的身旁匆匆的走過,最後,視線落在長街另一側的櫥窗里。

深吸了一口氣,他輕聲呢喃。

「我回來了。」

在剛剛開門的咖啡館中,服務員忙碌地給客人打包外面的咖啡。在這個時節里,寒冷還未褪去。有的人帶着帽子匆忙的走進店裏,帶着早點離開。有的人百無聊賴的坐在吧枱旁邊玩手機。

明顯是睡過頭了剛剛起床的小女孩兒趴在櫥窗旁邊的桌子上寫作業,愁眉苦臉的撓著自己的翹起的頭髮,然後打着哈欠。在悄悄地看了一眼店裏沒有人注意自己之後,就趴在自己的本子上,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打起盹來。

很快,就有一本書輕輕地敲在了她的額頭上,將她喚醒。

年輕的女人坐在她的對面,笑嘻嘻地看着女孩兒愁眉苦臉的樣子。似乎被教訓了什麼,盧弱水沮喪地趴在桌子上,腦袋搖晃着,苦惱又躊躇。

李子衿看着她煩惱的樣子,輕聲說了一句什麼,伸手撓了撓她翹起的頭髮,神情得意又愉悅。

依舊是大姐姐完勝,盧弱水沮喪地收起作業,扭頭不理她了。

在洶湧的人潮里,他站在馬路旁邊,怔怔地注視着櫥窗中的女孩兒們。

一別半月,可卻像是過了漫長的時間一樣。

漫長到周離覺得自己已經老去,可她們依舊生活在明媚的時光里,靜謐又安寧,陽光照在她們的臉頰上,帶着令人迷醉的光暈。

她們不屬於那個黑暗又冰冷的世界,周離也希望她們永遠不要有掌握兵器的那一天。

她們要幸福的生活着,安寧,平靜。過自己的生活。

遠離那些不幸和災厄。她們屬於那些像是童話一樣美好的日子。

周離看着她們的樣子。許久之後,輕輕地笑起來。

「我變了那麼多,你們還沒有變……真好。」

他輕聲呢喃,卻猶豫着不敢進去。

直到窗戶后,李子衿一次漫不經心的回眸。

有那麼一瞬,她的視線落在周離的身上,可是卻再也移不開了。

周離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向著她揮了揮手。

李子衿獃獃地看着他,許久。就像是從夢中醒來,眼眶忽然有些發紅。她看着周離,眼神不知為何有些惱怒,帶着水霧。

周離愣愣地看着,忽然覺得有些手足無措,可李子衿瞪着他,許久之後,輕聲笑起來。

她捂住臉,擦掉眼角的淚水。

不顧店內靜謐的氣氛。興奮的尖叫着,向著周離招手。

歡快的像是一個小女孩兒一樣。

盧弱水也看到他了。眼神閃亮了一下,可想起自己還在跟他鬥氣,便彆扭的綳著臉,扭頭不說話了,還是孩子氣。

周離只是看着她們,許久許久,輕聲笑起來。

或許他放棄了那麼多,只是為了看到這些女孩兒的笑臉。

那一瞬間,他終於明白,他回家了。

「我回來了。」

周離低下頭,從懷中掏出了那個小小的方盒子,它被攥在掌心中,還沾著一些汗水。他猶豫了一下,拈起了其中那一枚戒指。

像是被戒指的光刺痛了眼睛,窗戶后的李子衿愣住了。

周離認真地舉起戒指,深吸了一口氣,神情鄭重:

「子衿,我們結……」

那一瞬間,周離忽然覺得腳下震動了一下。

一瞬間的恍惚,一瞬間的巨響。

有光亮起來了,刺傷了周離的眼睛。轟鳴聲撕裂了他的耳膜,像是悲鳴的鳥飛過了天空

火焰的光是紅色的,從咖啡店裏亮起,飄飛。宛如舞動的薄紗,漫卷,覆蓋了周離的眼瞳,覆蓋了一切。

像是有人在春天的時候播下了惡意的種子,它在地下汲取著狠毒和惡意萌發,漸漸生長,有朝一日來到地上,便開出了腐爛又凄厲的花。

火焰在一瞬間膨脹,覆蓋了一切,從所有的窗戶中突破出來,染紅了所有人的眼睛。

周離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他能夠看到。

那一瞬間,光亮起來了,照亮了她的側臉,柔美又嫵媚。火焰飄過,將桌椅焚燒成灰燼,最後吞沒了她。

一點點的,讓她消失在了世界上,在自己的眼前。

整個世界都像是停止了,殘忍又冷酷的抽走了周離所有的力氣,令他跪倒在街上,獃滯地看着自己的往昔、自己的回憶,和自己的家……在面前化為灰燼。

灰燼在緩慢的燃燒,帶着猖狂地笑意,伸展,向著天空。

整個城市都在尖叫着,人群在一瞬間散開了。

他們手足無措地後退,膽戰心驚地看着那一家籠罩在火焰中的咖啡館,看着那個手捧著戒指,卻跪在街頭的男人。

「子衿,弱水……」

周離張了張嘴,想要喊她們的名字,可是卻發出聲音來,只有悲鳴的嗚咽。

火焰漫卷著,送來灰黑色的餘燼和未曾乾涸的鮮血,周離獃獃地低下頭,伸出手指,手指顫抖著按在血泊中,抬起來時,便染上了一層血紅。

那一瞬間,他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她們是真的……死去了吧?

在自己的面前。

他低下頭,發出嘶啞的咆哮,像是被逼到絕路的瘋狼。

原來,至始至終,最天真的……都是他自己。

周離笑起來了,聲音嘶啞。

他跪倒在血泊里,任由眼淚落下。猩紅的血倒影著這個狼狽的男人,向整個世界展示着他絕望的摸樣。

「如果我沒記錯,你叫周離?」

那一瞬間,風中傳來了沙啞的聲音,依舊是從容不迫的優雅。

本應該早以死去的男人踏着血泊而來,站在周離的面前,低頭看着這個被自己徹底擊潰的男人。在他耳邊低聲呢喃:

「痛苦。是世界上最好禮物。希望你能夠喜歡。」

「——屈青陽。」

在血泊中,周離終於恍然大悟,一種比憤怒更加狂暴千萬倍的情感主宰了他的意志。那是巨龍被觸動逆鱗時所迸發的殺意。

那樣純粹的意志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周離在一瞬間產生了迷失。

正是那一瞬間,純金從他的眼瞳中一閃而逝。在那一雙眼瞳的俯瞰之下,整個世界都響起了琉璃破碎的聲音。

種種景象、繁華都市、喧囂人群,盡數在這掃視之下變成了凌亂碎裂的色彩。

建築在崩潰,大地在塌陷。上和下,左和右失去了標準。

一切都在飛速的毀滅,如同泡影。

到最後,只剩下一片純白的迷霧。

周離站在這一片迷霧中,看着面前燃燒的白色怨靈。

記憶中的數天只不過是剎那間的一個恍惚而已,他終於回憶起了自己身在何方。

——這裏是他的意識之中。

他依舊依舊在這個燃燒的城市裏,殺死屈青陽之後的景象都是那一瞬間的幻境。可幻境卻真實的令他不敢相信。

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還存留在胸腔之內,如同烈火,在燃燒着他的理智。

「你的把戲不錯。」

他凝視着面前狂笑的魂靈,握緊了腰間虛無的長劍。劍刃上。猙獰的鳴叫聲刺耳。

「只是沒想到你竟然能從自己的幻境中掙扎出來,真是厲害。」

屈青陽環顧著四周的景象。輕聲嘆息:「你心裏裝了那麼多東西,可為什麼意識的最底層卻空無一物呢?你的心中是空空蕩蕩。

難道這下面還有一層更深的潛意識么?讓我來看看,你究竟在心裏藏了什麼東西……」

他肆無忌憚地翻閱著周離記憶深處的防線,向著更深處,侵蝕著周離的記憶,向前回朔。

「夠了。」

周離低吼,震怒的聲音令屈青陽的身體一震顫動,幾乎渙散。

在那一雙青色眼瞳的逼視之下,

他的身體不斷的晃動着,宛如風中殘燭。

「原來如此……不是這一雙眼睛啊。」

屈青陽注視着他的眼瞳,像是發現了什麼秘密,樂不可支:「別人跟我說眼睛是心靈之窗,可為何你的眼睛卻變成心靈的囚籠呢……有這樣的本質,我輸的不冤。。」

周離沉默,拔刀。

下一瞬間,屈青陽的身體分裂成兩截。

白色的靈魂之火猛然爆裂,消散在虛空之中。

「這樣你就滿足了么?」

虛空中,有一個聲音輕聲問。

下一瞬,白色的靈魂之火重新匯聚,匯聚成那個衣冠楚楚的男人。他愉悅地注視着神情冰冷的周離,伸手輕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康斯坦丁的計劃確實完美無缺,世界樹的規則修改和你確實是這個世界絕無僅有的搭檔……但是,讓我來教你一個道理吧。」

「每個人都有弱點。」

屈青陽點了點自己的頭顱:「在這裏。」

「沒有人的心靈完美無缺,周離,哪怕是你自詡為鋼鐵一樣。你心裏還有着牽掛,就有足夠的縫隙令我鑽進來……」

他注視着那一雙充盈憤怒的雙眼,飄飛在這一片茫茫的霧氣中,愉悅又歡快:「你確實是殺了我,但那又如何?你心中的裂縫已經大到像是一扇門,我甚至不需要敲門就可以走進其中。」

凌厲的寒光撕裂了他,將他絞殺成粉碎。

可他的身體卻在下一瞬間重生,恢復完整。

「沒有用的,周離。」

他俯瞰着腳下的年輕人,眼神憐憫:「我現在就在你的意識之中啊。只要你的心依舊有恐懼和裂隙,不論你殺死我多少次,我都能夠重生。」

「我們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屈青陽大笑:「剛才的那一場就當是練習關吧,新人的優待已經結束了。接下來你喜歡什麼樣的幻境呢?戰爭的?殺戮的?還是你想要的平靜生活?我都可以給你……」

在他的腳下,白色的霧氣翻滾起來,無數的記憶從霧氣中浮現。構建成了龐大的城市和往昔的時光。重重場景開始重演。宛如種子從泥土之中萌芽。向著四周擴散,向著周離席捲而來。

龐大的幻境拔地而起。

周離凝視着面前無數的場景閃現而過,許久之後,忽然輕聲說:

「其實,我要謝謝你的。」

那一瞬間,世界靜寂,一切都凝固了。

他走進那一層翻滾的霧氣中,從自己的記憶和往昔中穿過。任由過去擦肩而過,只在其中的一個場景面前停留一瞬。

在畫面中,年輕的女人被火焰吞沒了,燃燒成了灰燼。

最後的瞬間,她的瞳孔中倒影著周離慘白的面孔,可嘴角卻帶着幸福的笑容。

「你知道么?那一瞬間,我看着她死去了。」

周離伸出手,撫摸着她虛無的臉頰,聲音輕柔:「我很想對她說,子衿不要死。我能救你。我有世界樹,我可以去找周漸安。我可以去找我的姐姐……你不要死,我誰都可以救……」

刻骨的冰冷從他的腳下蔓延開來,向著四面八方。

冰冷的絕望凍結了膨脹的幻境,就像是宇宙的大爆炸尚未結束,就迎來了絕對零度的熱寂。一切都定格在那一瞬,包括幻境核心中的屈青陽。

周離出神地看着李子衿的面孔在火焰中化為灰燼,一遍遍的……可是不論怎麼重複,都無法挽回結局。

「可我知道,我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救不了。」

他怔怔地看着那個女人一次次的被火焰吞沒,和自己別離。

這是這個世界上最刻骨的絕望和悲傷,錐心刺骨。

「——所以,我要謝謝你。」

周離站在屈青陽面前,低頭看着他扭曲的表情,聲音輕柔又冰冷,像是天上落下的雪:「謝謝你的提醒。你重新讓我知道,我的軟弱,我的無能……」

他掐著屈青陽的脖子,將他提起,眼瞳之中的青金色恍如火焰一般燃燒着:「誠如你所說的那樣,痛苦是世界上最好的禮物。

能收到這樣的禮物,我很開心。」

「沒用的!」

在半空中,近乎窒息的屈青陽扭動着自己的身體,可是不論他如何干涉周離的思維,都無法掙脫那宛如鐵鉗一般束縛著自己的意志。

就像是一瞬間從神壇上落下,化作凡人。有求必應的世界對他冷眼相看,不再理會他的呼喚。

某種更強的力量在周離解放的眼瞳中燃燒着,從屈青陽的手中奪走了自己意識的控制權。

「沒用,你殺不死我。」

屈青陽嘲諷地看着他,嘶啞地發出聲音:「你心中的罪惡感越深,我的力量只會更強!」

「那又如何?」

周離鉗着他的喉嚨,忽然輕聲笑起來:

「——時間會葬送一切,不是么?」

那一瞬間,屈青陽的面色驟然變了。

他感覺到了,這個意識世界的時間……開始了瘋狂的加速!

就像是齒輪在瘋狂的旋轉,野馬掙脫了韁繩,江河匯聚成了洪流,萬丈澎湃!一切都開始向著失控的方向發展。

時間在飛快的加速,就像是周離曾經無數次所做過的那樣,加速自己的意識時間,十倍,百倍,千萬倍……剎那芳華,彈指百年。

倘若時間能夠具現化成時鐘,那麼世界上沒有任何時鐘能夠承受如此瘋狂的旋轉。

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經歷如此可怕的時間沖刷。

愛或者恨,憤怒或者瘋狂,墮落還是信仰、**或者靈魂……一切都在這恐怕的時間尺度面前失去了意義,萬物都在飛速的衰朽。

無止境的加速終於攀升至高峰,可整個世界依舊是如此的空洞,沒有任何變化。

唯一的變化,只有迅速衰老的屈青陽。

直至最後,一瞬間,便是千百年。

在周離的手中,屈青陽已經風化成一具枯朽的骸骨,只有乾癟的眼洞中還亮着微弱的光芒,他思維已經風化到僅剩下最後一縷風中殘燭的火花,即將湮滅。

可在他面前,肅冷的年輕人依舊像是往昔一樣,漠然又傲慢,眼瞳中燃燒着燦燦的青金,輝煌如日光。

「你竟然……完全沒有變。」

那一具骨架絕望地看着面前的景象:「你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大概是因為……」

周離輕聲在他的耳邊呢喃:「我是怪物吧?」

「哈哈,對啊,沒錯,你這個……怪物。」

那一具骸骨在風中迅速的衰朽,風化成塵埃,死亡將至。可他的眼中卻充滿了如釋重負的解脫,和最後的惡毒:

「周離,你以為你看到的是幻境么?你踏上了這一條路,這個世界就容不下你這樣的人,你能活下去,別人便活不下去……」

它嘶啞地發出最後的詛咒:

「總有一天,你會如同你所看到的那樣,永遠地失去你所愛的那些東西,總有一天……」

「不,她們會好好的活着。」

周離將手中碎裂的骨架丟在了地上,冷冷地俯瞰着他:「過比所有人都幸福的生活。」

在骨灰中,最後的半個顱骨發出了嘲諷地笑聲,徹底的消蝕殆盡。

消失無蹤。(未完待續。。)

ps:天驅已經完稿,下一章今晚發佈,容我先去洗個澡,剪個頭髮,順便吃頓飯……等我回來就髮結局,以及又長又啰嗦的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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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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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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