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2章.死後也是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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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的趙俊臣，可謂是異常忙碌。
寅時三刻就要起床，卯時就要趕到午門，然後則是參加朝議，下了早朝還要前往御書房與德慶皇帝勾心鬥角，然後就是勸服李成儒、整肅戶部立威、與相關衙門交涉河工銀子數目……等等等等。
好不容易結束了這一切，時間已是申時一刻，趙俊臣卻是發現自己就連午飯也沒顧上吃。
趙俊臣的身體狀況確實不好，他的裝病可謂是半假半真，這段時間的休養也只是稍稍鞏固了一下罷了，如今這個時候自然是覺得異常疲乏。
不過，當趙俊臣好不容易返回趙府之後，也依然沒有閑着——首先是認真閱覽了各個渠道傳來趙府的最新消息，詢問了各項計劃的進度與變化；然後則是給陝甘三邊的幾位緊要人物寫了密信，要求他們今後一段時間絕不能出動出擊，若是梁輔臣想要速戰速決的話就必須要想盡一切辦法拖延戰機；最後趙俊臣又親自準備了一份拜貼，派人送去了周尚景的府上，想要與周尚景約定時間地點、進行一場密談。
等到趙俊臣完成了這一切之後，就愈發是覺得身心疲乏了。
然而，還不等趙俊臣稍歇一下，就收到了稟報，說是「趙黨」的多位核心人物已是齊聚趙府、恭候着趙俊臣與他們見面了。
趙俊臣聽到稟報之後，不由是滿臉苦笑。
重返廟堂之後，趙俊臣表面上看起來固然是風光無二、威風八面，但內中的幸苦與繁重，卻也是難以言喻、只有自己知道了。
不過，下一瞬間，趙俊臣已是強行提起精神，向著趙府大堂邁步而去。
這段時間以來，趙俊臣一直是稱病不出、閉門謝客，還曾經在戶部衙門裏當眾表演了一場昏迷大戲，「趙黨」內部也是人心惶惶、眾說紛紜，誰也不知道趙俊臣的真實情況究竟是怎樣、今後是否還可以庇護「趙黨」眾人。
所以，趙俊臣這一次與「趙黨」眾人見面，就是為了宣示自己的正式回歸，表示自己的身體狀況並無大礙，讓他們可以安心的追隨自己。
這個時候，趙俊臣自然是絕不能向外展現自己虛弱疲乏的一面，必須要強行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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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趙俊臣邁步進入趙府正堂之際，就見到「趙黨」眾位核心成員已是齊聚一堂、翹首等待着趙俊臣的到來。
趙俊臣現身之後，「趙黨」眾人也紛紛是起身相迎，皆是表情歡喜、神情振奮。
趙俊臣環目四顧，雙眼觀察著眾人的神情變化，腦子裏則是回顧著了他們的近況，卻發現自己離開京城中樞的這段時間，「趙黨」眾人的情況當真是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閣老左蘭山——這段時間以來屢屢遭到各派系的彈劾，閣臣之位已是岌岌可危！若非是趙俊臣的及時出面，他的今後結局就絕不是外放成為封疆大吏這般輕鬆了！
工部尚書陳東祥——也同樣是遭到了不少彈劾，而且他自己也快被工部侍郎葉尚宏給架空了！
大學士霍正源——丟掉了順天府尹的兼差，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大學士的位置，被罰了整整一年的俸祿，直到今天才結束了閉門思過！
還有前任吏部侍郎劉長安、前任都察院左僉都御史顧全、前任刑部侍郎秦懷遠等人——就正如「前任」二字一般，他們這段時間皆是丟了官職！
通政使司童桓——若非是趙俊臣及時返回京城，他就要外放到四川擔任宣慰使之職了，還死了連襟詹善常！
當然還有那個倒霉的詹善常——先是被德慶皇帝重點打壓，然後就被迫暗中背叛了趙俊臣、投靠了德慶皇帝，最終則是在趙俊臣的算計之下死於非命！
簡而言之，趙俊臣離開京城這段時間，「趙黨」的勢力影響，可謂是損失慘重！
趙俊臣今天早些時候出手整肅戶部、排除異己之際，固然是明目張膽、不留餘地，但朝廷各派系這段時間以來打壓趙黨的激烈手段，卻也是不逞多讓了。
所以，也難怪趙俊臣重返廟堂之後，「趙黨」眾人會是這般激動與振奮了——因為他們終於是又有了主心骨與領頭羊。
從某方面而言，「趙黨」經過了這段時間的慘痛經歷之後，反倒是愈發認識到了趙俊臣的重要性，也對趙俊臣愈發忠心了。
趙俊臣倒也理解「趙黨」眾人的心情，他與眾人相互見禮、分別落座之後，就用一種感慨的語氣，撫慰道：「我前段時間離開了朝廷中樞，原以為是一個月之內就能返回京城，卻沒想到我這一走就是三四個月的時間！卻也讓大家失去了主心骨！
這段時間以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當真是委屈各位了！不過，我既然是已經重返朝堂，自然是要為各位主持公道！就在今天不久之前，我已是出手整肅了戶部衙門，不僅是徹底拔除了各派安插到戶部衙門的所有釘子與眼線，也讓那些與我們相熟的同僚們紛紛返回了原位，但這一切都只是開始而已！」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趙黨」眾人愈發是神情振奮，紛紛表態道：「趙閣臣千萬不可這般說，我等為了趙閣臣效力，又哪裏會覺得委屈？」
「是啊，我等這些人一直以來就是心中堅信，只要是趙閣臣重返廟堂，我等所遭受的委屈很快就會煙消雲散，一切都會撥亂反正，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我等受人打壓不算什麼，只要是能夠為趙閣臣爭取時間，換來了趙閣臣在陝甘三邊的豐功偉績，這一切也就全值得了！」
「對啊！趙閣臣的這一次功績足以記載青史了，又是入閣輔政、受封爵位，這等風光就連周閣老也沒有，我等也是與有榮焉啊！」
「趙黨」眾人的紛紛表態之下，最後卻是演變成了一場對於趙俊臣的歌功頌德。
趙俊臣面帶微笑，心情依然冷靜，並沒有飄飄然得意忘形，只是等到「趙黨」眾人的恭維告一段落之後，又說道：「確實，如今正是撥亂反正的時候！各位所遭受的委屈必須要儘快結束才行！劉侍郎、顧御史、秦侍郎，你們今後一個月時間之內就會陸續官復原職；童使司，你也不必擔心自己會去川南貧苦之地擔任宣慰使了；還有陳尚書，我今天已經吩咐了戶部，往後只要是工部伸手向戶部要錢，除非是你陳尚書親自開口，否則戶部都會一概不給！這樣一來，我看誰還敢架空你！」
隨着趙俊臣的逐一點名，每一個被點名的「趙黨」官員皆是面現喜色。
當趙俊臣的目光轉向左蘭山之後，則是表情歉意的說道：「至於左閣老……唉，也是我威望不足、根基不穩的緣故，陛下與各位權臣皆是不允許我等在內閣之中擁有兩個位置，如今隨着我的入閣輔政，左閣老你就必須要離開內閣了！不過，我已經與陛下談好了，會讓你成為封疆大吏、擔任山西巡撫的位置，這倒也是一件好事，我很快就會把商稅整改之事推廣到西北各省，山西則是這項計劃的重中之重，左閣老正好是可以幫我主持大局，等到左蘭山在山西做出成績之後，再返回內閣輔政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左蘭山不僅是沒有失望，反而是心中大喜——這正是他一直以來所期望的事情——相較於一個傀儡閣老，實權的封疆大吏要更為吃香，而且還可以躲開廟堂中樞今後幾年的風起雲湧，何樂而不為？
於是，左蘭山連忙向趙俊臣稱謝，表示自己並不在意失去閣老之位，今後在山西一定會全心全意為趙俊臣辦事云云。
另一邊，「趙黨」眾人也紛紛是面現喜意！
隨着「聯合船行」的成立，趙俊臣的商稅整改計劃已經在東南數省全面展開了，這裏面的利潤有多大，「趙黨」眾人最是清楚不過，他們所有人皆是賺得缽滿盆滿，現如今趙俊臣又要把商稅整改計劃推廣到西北各省，主持者還是自己人左蘭山，他們的收入豈不是還要翻上一番？
見到「趙黨」所有人皆是面現期待、歡喜不已，趙俊臣突然嘆息一聲，說道：「我相信，我們未來的情況都會越來越好，只可惜，這一切都無法讓詹善常詹大人看到了！……說起來，詹大人的幼子詹明信可來了？」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趙黨」眾人紛紛恢復了一些肅穆之意，目光也皆是轉向了末席位置。
在「趙黨」眾人的注目之下，詹善常的幼子詹明信雙目含淚站了起來，向眾人行禮問安，泣聲道：「晚輩詹明信，見過各位大人！」
見到詹明信的悲戚模樣，「趙黨」眾人不論是真心還是假意，皆是開口安慰了幾句。
趙俊臣表情憐惜的看了詹明信一眼，說道：「明信，這裏的眾位大人皆是你父親的好友，你就向他們說一說你父親自殺前後的經過吧！」
「是！」詹明信態度順從的答應一聲之後，就把詹善常「自殺」前後所發生的事情向「趙黨」眾人詳細講了一遍。
從詹善常突然間遭到了眾人彈劾，再到詹善常臨死之前曾是刻意與一名詹府管事見面，再到詹善常見過這名詹府管事之後的突然自殺，最後則是詹善常自殺之後的第二天，順天府前往詹府查案之際，卻是發現這名形跡可疑的詹府管事竟是廠衛眼線……
詹明信早已是深信詹善常的自殺乃是緣於德慶皇帝所逼迫，這個時候的表述之際自然是不由流露了真實想法，「趙黨」眾人聽到詹明信的說法之後，所有人都是心有戚戚、暗生警惕。
見到「趙黨」眾人的表情變化，趙俊臣心中滿意的暗暗點頭。
然後，趙俊臣表面上則是傷感之意更濃，嘆息一聲後向詹明信說道：「你講的很好！也讓你的這些叔叔伯伯們明白了一些事情……今後的日子，你自管安心讀書就好，你父親的那些股份我都幫你們詹家保留着，每季紅利都會一分不少，必然是要讓詹家老少衣食無憂！還有，朝廷的國子監這段時間廣招捐監，我已經替你捐了一筆糧食，為你換了一個監生名額，你年後就可以去國子監讀書了，務必要爭氣考取功名，我今後也好為你安排前程……」
聽着趙俊臣的殷殷叮囑，詹明信不由是感動肺腑，也連忙是表達了感謝與保證。
另一邊，見到趙俊臣這般呵護詹善常的遺屬族人，「趙黨」眾人也是暗暗感動，只覺得自己跟對了人！
事實上，這一場「趙黨」的聚會，趙俊臣刻意把詹善常的幼子詹明信喚過來現身講話，主要是出於三個目的。
首先，是為了「以正視聽」、「公佈真相」，通過詹明信的這番表態，讓「趙黨」眾人深信詹善常的自殺緣於德慶皇帝的逼迫，總之是不能聯想到趙俊臣的身上。
其次是為了通過詹善常的事情儆戒「趙黨」眾人，讓他們今後做事謹慎一些，不可得意忘形，也藉由德慶皇帝的壓迫，讓「趙黨」眾人同仇敵愾、團結一致！
最後，則是刻意展現自己對於詹明信的照顧與愛護，樹立自己顧念舊情的形象，趁機收買人心，進一步增強「趙黨」眾人的忠心！
目前來看，趙俊臣的這些目標皆是順利實現了。
只是可憐了詹善常，被趙俊臣所殺也就算了，就連死後還要成為趙俊臣手裏的工具人，被趙俊臣榨乾所有利用價值。
若是詹善常九泉之下有知，只怕是不能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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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身為「趙黨」最聰明的人之一，也是詹善常死亡真相的知情者之一，霍正源見證到趙俊臣的手段之後，卻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霍正源心中驚駭的發現，趙俊臣自從現身之後，就提到了「趙黨」所有人的名字，但唯獨漏掉了一個人，那就是霍正源自己！
按理說，霍正源也丟了順天府尹的位置，趙俊臣理應是寬慰幾句才對，但趙俊臣竟是提也不提，就連目光也沒有轉向霍正源，就好似遺忘了這個人一般。
霍正源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最是善於胡思亂想、與空氣鬥智斗勇，這個時候自然是亂了分寸！
趙俊臣為何是不與自己說話？難道說，趙俊臣對自己有什麼想法？難道說，趙俊臣認為我已經察覺到了詹善常的真實死因之後，就把我視為威脅，想要像是殺死詹善常一樣殺死自己？
就這樣，暗思之間，明明已是臨冬傍晚、天寒地冷，但霍正源則是面色蒼白、滿頭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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