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8章. 畫餅是政客的必修技能(完).

第1118章. 畫餅是政客的必修技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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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當趙俊臣從「同濟廟」暗中返回趙府之際,時間已是傍晚時分。

然後,還不等他吃過晚飯,就收到了李如安從宮中傳遞的消息。

根據李如安傳來的消息,趙俊臣不僅是更加了解了德慶皇帝今天微服私訪的詳細經過,還知曉了七皇子朱和堅與徐盛見面接觸的消息。

看完了李如安的情報之後,趙俊臣不由是滿意點頭,輕笑道:「經過上次的敲打之後,李如安這段時間倒是老實了不少……看這份情報的內容,應該沒有刻意向我隱瞞消息。」

說完,趙俊臣就隨手把李如安的消息遞給了一旁的張玉兒,張玉兒看過一遍之後猶豫了一下,則是又遞給了許慶彥。

至於許慶彥,倒是認認真真把情報看了一遍,似乎是想要發揮一些作用、提供一些意見,但最終只是嘴巴微張,然後就閉口不言了。

見到許慶彥的這般表現,趙俊臣卻是滿意輕輕點頭。

自從獨擋一面負責「評書人行會」之後,許慶彥確實是性子沉穩了一些,雖然依舊是想要表現自己,但不再似從前一般只會不經思考的發表一些可笑意見了。

在趙俊臣看來,懂得藏拙、剋制自己的表現欲,乃是一個人走向成熟的關鍵一步。

然而,許慶彥這一次雖是想要藏拙,但趙俊臣卻不打算放過他,問道:「陛下今天微服私訪的事情,倒還在咱們的控制之中,無需出手干涉,但朱和堅的動向卻必須要格外留心……慶彥,你來說一說,朱和堅這次與徐盛接觸是為了什麼,咱們今後又必須要留意些什麼?」

許慶彥一邊思索一邊答道:「我覺得,朱和堅這次與徐盛接觸有好幾層目的,首先自然是為了拉攏徐盛,畢竟徐盛目前深受聖眷的事情任誰都看得出來,朱和堅若是還想要繼續滲透內廷,就不能與徐盛關係疏遠!」

趙俊臣點了點頭,問道:「那咱們在這般情況下應該如何做?」

許慶彥答道:「自然是利用李如安,繼續離間朱和堅與徐盛之間的關係,絕不能讓徐盛全心全意的投靠朱和堅!只要徐盛的立場依舊是搖擺不定,朱和堅對於內廷的掌控力就會大為衰弱,就相當於廢掉了他的一個臂膀!」

「還有呢?」趙俊臣不置可否,只是繼續追問道。

「還有?」許慶彥微微一愣,但很顯然他的腦中已經沒有更多東西了。

趙俊臣稍稍等待片刻,見許慶彥依舊沒有新的想法,就轉頭看向張玉兒,問道:「玉兒,你怎麼看?」

張玉兒雖是身為巾幗,但也是一個天生的陰謀家,她的想法顯然要比許慶彥更深許多,當即是淺淺笑道:「還有就是……不能忘了司禮監的吳信泉!

吳信泉與徐盛一向不對付,從前朱和堅為了保證吳信泉的忠心,一直都在有意無意的疏遠徐盛,但如今朱和堅想要拉攏徐盛,就必然是要對吳信泉稍稍冷淡一些……至少是表面上的冷淡……所以咱們不僅是可以離間徐盛與朱和堅,還可以趁機離間吳信泉與朱和堅!

這般雙管齊下,就算不能破壞朱和堅對於內廷的滲透與掌控,也能讓朱和堅今後受到掣肘、事倍功半!」

趙俊臣再次點頭,道:「是個好辦法……御下之際的平衡之道,從來都是上位者的頭疼事……這件事就由玉兒你來親手安排,在內廷之中散播謠言並不困難,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很好……慶彥,你繼續說下去。」

許慶彥再次認真思索片刻之後,繼續說道:「至於七皇子朱和堅的第二層目的,我認為是想要向徐盛打探『同濟廟』的根底!很顯然『同濟廟』已經引起了朱和堅的興趣,我認為他今後一定會與『同濟廟』進行接觸,或是設法把『同濟廟』收為己用,或是設法利用『同濟廟』達成自己的目標……

然而,朱和堅不似陛下一般痴迷仙道,我認為就以張道全的手段智慧,根本無法像是糊弄陛下那般糊弄朱和堅,說不定就會出現破綻,我們必須要提前做些準備才行!」

趙俊臣輕輕點頭之後,卻又稍稍搖頭,然後再次把目光轉向了張玉兒,問道:「玉兒,你的想法呢?」

張玉兒看出了趙俊臣想要趁機栽培許慶彥,雖然她認為許慶彥並不算是什麼人才,也沒有太高的培養價值,但也明白趙俊臣目前最缺乏可靠幫手,許多核心計劃只能依賴身邊人幫襯,所以就必須要盡量壓榨許慶彥的潛力。

於是,張玉兒依然是笑靨如花,詳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柔聲道:「玉兒認為,七皇子朱和堅恐怕是不敢與『同濟廟』直接接觸!

畢竟,朱和堅身為準太子,又受到了清流們的全力支持,還總是裝作一副極為重視禮教的模樣,他做事之際必須要顧及自己的形象!

而『同濟廟』的教義,可謂是不倫不類,一向是無法受到朝野主流的認可,就連陛下與『同濟廟』接觸之際也要藏着捏著,就更別說是朱和堅了!

以朱和堅的謹慎性格,他應該不會直接接觸『同濟廟』,更可能是暗中派出一位心腹假扮信眾、趁機刺探『同濟廟』的根底!

所以,咱們接下來就要格外留心『同濟廟』的新收信眾了,若是某人與朱和堅暗中有聯繫,近些天來又是毫無預兆的頻繁前往『同濟廟』,那麼十有八九就是朱和堅的探子!

當然,若是朱和堅丟失了謹慎,與『同濟廟』直接接觸,咱們也可以順水推舟、到處宣揚,讓世人皆是知道朱和堅身為堂堂准儲君,竟是成為了『同濟廟』的信徒!

到了那個時候,不說別的,清流們肯定要造反!而朱和堅為了維護自己的形象,就只能對『同濟廟』敬而遠之,說不定還會被迫當眾表明厭惡『同濟廟』的態度……但那樣一來,他又會得罪目前對於『同濟廟』已是深信不疑的陛下,只會自討苦吃!」

趙俊臣看了許慶彥一眼,繼續提點道:「正是如此,對於朱和堅而言,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接下來的儲君廢立,他這個時候哪怕再是如何好奇『同濟廟』的底細,也絕不會讓自己的形象受損!」

見許慶彥認真點頭表示理解之後,趙俊臣再次問道:「慶彥,你認為朱和堅今天拜訪徐盛可還有第三層目的?」

許慶彥此時略有些灰心,但還是振作精神,繼續答道:「自然,明擺着呢,除了拉攏徐盛、以及刺探『同濟廟』的消息之外,朱和堅這一次還想要利用徐盛對付隱藏在暗中的大內行廠!

大內行廠目前勢力還很嬴弱,若是徐盛指示西廠全力調查的話,只怕是很快就會被揪出來,到了那個時候,內廠重建之事也就會公之於眾,而內廠一旦是失去了隱蔽,也就失去了最大的威脅!

與此同時,陛下與李純臣重建內廠的計劃遭受破壞之後,偏偏還是有苦說不出,畢竟徐盛只是為了調查一個滲透朝廷的秘密結社,可謂是一片公心,讓人完全無法挑出毛病……

事情發展到最後,只有兩種結果,或是陛下心中惱怒徐盛毀掉了自己的計劃,於是也就影響了徐盛的目前聖眷,又或是陛下他認為李純臣辦事不利,於是今後不再重用……但無論是哪種結果,對於朱和堅而言皆是有利無害,當真是好算計!」

趙俊臣笑了笑,又問道:「那你認為,咱們這個時候應該如何做?是幫着朱和堅對付李純臣?還是阻止朱和堅護著李純臣?」

許慶彥毫無猶豫道:「當然是護著李純臣、阻止朱和堅!我剛才說過了,內廠勢力尚且嬴弱,唯一的威脅就是它的隱蔽性,但咱們如今已經知曉了內廠的存在,所以內廠對於咱們的威脅並不大,不妨是留着內廠繼續給朱和堅添堵,說不定還能趁機賣給李純臣一個人情、甚至是趁機抓住李純臣的把柄!」

這一次,趙俊臣則是表情讚賞、輕輕點頭,也沒有更多補充了,正準備再說些什麼,卻突然聽到書房門外傳來趙大力的稟報聲:「趙閣臣,剛剛傳來了一個最新消息,因為事關緊要,必須要第一時間通知於您。」

「進來吧。」

隨着趙俊臣的吩咐,趙大力推門而入,快步走到趙俊臣的面前,把一張紙條遞給了趙俊臣。

趙俊臣接過紙條之後打開一看,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表情也要較之剛才嚴肅了許多。

見到趙俊臣的這般表情變化,張玉兒連忙問道:「相公,出什麼事了?」

趙俊臣緩緩道:「剛剛收到消息,周尚景與程遠道二人這個時候正在秘密接觸……

這段時間以來,因為周尚景先後數次表態支持太子朱和堉的關係,他與『新太.子黨』之間的關係愈發惡劣,而程遠道在『新太.子黨』之中明面地位僅次於朱和堅,這兩人竟是選在這個時候秘密接觸,當真是讓人好生思量……

周尚景這隻老狐狸,一向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人,他如今究竟在想些什麼?我隱隱覺得,這件事情只怕是絕不簡單……」

暗思之際,趙俊臣愈發是眉頭緊皺。

面對周尚景的時候,趙俊臣從來都不敢怠慢,每次都是慎之又慎。

然而,每次與周尚景明爭暗鬥之際,趙俊臣一直是略處下風,還曾多次受到周尚景的利用,就是因為他總是無法猜到周尚景的真實想法。

這一次也不例外,趙俊臣認真思索良久之後,依然是無法猜到周尚景的心思,只好是吩咐自己手下的各個情報機構盡量收集相關情報。

*

畫餅之術,並不是只對手下人有效,對於敵人也同樣有效。

對於手下人,畫餅是為了激發潛能、壓榨價值,對於敵人,畫餅則是為了降低對方的戒備心理,甚至是把對方引向歧途!

就在趙俊臣暗暗思索著周尚景的真實心思之際,周尚景就正在給程遠道畫餅!

這一天,乃是程遠道主動在家中擺下一桌酒席、邀請周尚景赴宴相聚。

而程遠道宴請周尚景的原因,乃是因為周尚景近段時間以來屢屢與七皇子朱和堅為難,讓儲君廢立之事屢屢受阻,程遠道深感惱怒之餘,卻也無法看清周尚景這般做法的心中想法。

於是,在某些人有意無意的提示之下,程遠道決定要探一探周尚景的真實想法。

程遠道乃是朝中清流領袖,還是內閣輔臣之一,隨着「新太.子黨」的勢力擴張,他身為「新太.子黨」表面上的二號人物,地位與影響力也隨之水漲船高,所以他自認為周尚景一定會賞臉赴宴。

事實上,周尚景也確實是痛快答應了程遠道的宴請,準時抵達了程府赴宴。

雖然程遠道一直都與周尚景不對付,但見到周尚景當真是賞臉赴宴之後,依然是忍不住有些受寵若驚,酒宴開始之後頗是說了幾句恭維,也算是氣氛融洽、賓主盡歡。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程遠道認為時機已是成熟,終於是忍不住向周尚景打探道:「周首輔啊,咱們二人同朝為官已是三十餘年,老夫自認為對您還算了解……

在老夫看來,您一向都懂得分寸克制,從來都不會逾越自己的本份,也從來都不會幹涉儲君廢立之事……關於這一點,老夫也一向是深為欽佩!

然而,近段時間以來,周首輔竟是作風大變,雖然您沒有明說,但老夫也看得出來,您近期在朝會上的數次提議,皆是在刻意針對七皇子殿下,是不是這樣?

然而,老夫卻是想不明白,從前太子殿下多次與周首輔為難,周尚景皆是隱忍着沒有理會,但如今七皇子殿下從未表現出對周首輔的敵意,又為何反而會受到周首輔的處處刁難?

七皇子殿下的品行心性,可謂是白璧無瑕、無可挑剔,對待我等臣子也是格外尊重,難道周首輔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聽到程遠道的交心詢問,周尚景的老眼之中閃過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然後也擺出了一副交心的態度,緩緩道:「程閣老設宴邀請老夫,果然是為了此事……

既然如此,老夫也沒必要隱瞞,我對於七皇子的品行、心性,並沒有任何不滿,但老夫認為,七皇子若是想要繼承大統,他卻是擁有一個致命缺陷,那就是他對於我等臣子過於尊重了,甚至達到了毫無主見的地步!

嘿,從善如流雖是好事,但若是沒有自身立場、臣子說什麼就信什麼,則必然無法成為一名合格帝王!」

聽到周尚景的這一番話,程遠道不由是目瞪口呆!

身為明朝近百年以來權勢最盛的一位權臣,周尚景竟然會認為皇帝缺乏主見是一件壞事,當真是令人不可思議。

不過,朱和堅為了最大程度的爭取朝野各方認同,表面上確實是過於從善如流了,細究起來也確實會給人一種沒有立場、毫無主見的印象。

見到程遠道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己,周尚景又說道:「程閣老,你我二人多年以來雖然是立場不同、常有衝突,但許多地方也是存有共識的!

譬如說,你我皆是認同朝廷目前內憂外患極多,像是各地軍鎮的糜爛與尾大不掉,像是建州女真的壯大與威脅,又像是民間大量百姓失去田產、隨時可能變為流民……等等等等,可謂是數不勝數!

程閣老你也是通讀史冊的,必然是清楚這般情況下朝廷更需要一位有魄力、有擔當的雄心皇帝,而不是一位從善如流、垂拱而治的無為君主,後者只會放任各種亂象與隱患不斷擴大,最終也就徹底失去了糾正機會!

從前,太子殿下雖然莽撞了一些,但老夫能看出他想要大刀闊斧、根除積弊的決心,而如今這位七皇子殿下,老夫卻無法看出他有相關的擔當與決心!

若是放在一百年前,老夫對於這位七皇子殿下自然是沒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但說句犯忌諱的話,自周以來,歷朝歷代的延續時間也就是三百年左右,我朝目前也達到了這個時段,可謂是決定未來興衰的關鍵時期,若是把皇位交給這位從善如流的七皇子殿下,老夫自然是不放心!」

隨着周尚景的話聲落下,程遠道愈發是目瞪口呆。

他萬萬沒想到,周尚景竟然敢向他說出「歷朝歷代的延續時間也就是三百年左右」這般誅心之言。

然而,程遠道也不得不承認周尚景所言有理,再思及周尚景多年以來的表現,雖是結黨營私,但也從來都是大局為重、老成謀國,不由是稍稍相信了周尚景的說法。

不過,受限於眼光見識,程遠道並沒有因為周尚景的這一番話而深感憂慮,他依然是只想着勸說周尚景放棄與七皇子朱和堅作對。

程遠道能坐到今天的位置,自然也不是一個笨人,他稍稍思索片刻之後,很快就自認為尋到了說服周尚景的方法,當即問道:「也就是說,周首輔之所以是反對七皇子殿下,乃是因為你認為七皇子殿下缺乏魄力擔當,那是不是只要七皇子殿下表現出他的魄力與擔當,周首輔就不再反對了?」

周尚景眼中再次閃過了一絲意味莫名的笑意,但老臉上則是表情嚴肅,點頭道:「自然如此!」

程遠道遲疑片刻后,又問道:「那麼,周首輔您認為,七皇子殿下需要如何做才能證明他的擔當與魄力?」

周尚景沉思片刻后,緩緩道:「說起來……還真有一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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