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9章.提議.

第1119章.提議.

……

……

「哦?不知是何事?」

詢問之際,程遠道眼中閃過了一絲警惕,擔心周尚景想要給七皇子朱和堅挖坑。

同朝為官三十餘年,程遠道實在是被周尚景算計了太多次,難免就會有些「受創后應激障礙」,總覺得周尚景無論做任何事情,皆是隱藏着不懷好意的陰謀。

事實上,程遠道這般想法並不正確,因為周尚景更擅長使用陽謀。

另一邊,周尚景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程遠道的情緒變化,只是緩緩說道:「川鹽!」

「川鹽?」程遠道有些疑惑不解。

周尚景再次點頭,道:「是啊,川鹽!自從趙俊臣擔任戶部尚書以來,也頗是做了不少實事,譬如說國庫清查、商稅整改、農務改革等等,也皆是見了成效……但唯獨川鹽開發的事情,雖然是趙俊臣最早所提的計劃,歷時最久、投入亦是不少,但成效卻是近乎於無。」

程遠道忍不住評價道:「趙俊臣的川鹽開發計劃,歸根到底就是向朝廷索要便利、把四川鹽井廉價賣給晉商!晉商自然是賺的盆滿缽滿,趙俊臣自身也必然是收了不少賄賂,但指望這項計劃於國於民有利,就只是痴心妄想!

無論世人如今怎麼看趙俊臣,他就是一個私相授受的貪官,就算是偶爾做出一些政績,也是飲鳩止渴、竭澤而漁!只會釀成更多隱患!老夫早就說過,朝廷就不應該重用此人!」

周尚景卻是說了一句公道話,嘆息道:「趙俊臣的初心是好的,引晉商入川投資開發川鹽,不僅能提升川鹽產量、抑制民間鹽價、制衡徽浙鹽商,還能提升朝廷稅收,可謂是一舉多得!

但目前來看,川鹽產量看似上漲了些,但民間鹽價雖然不似糧價一般高漲,卻也沒有任何下跌跡象,徽浙商人雖然在私鹽生意方面受到一些打壓,但又利用『聯合船行』的生意賺了更多,至於朝廷稅收,更沒有因為川鹽開發而有顯著提升……可以說是瀕臨失敗了!

唉,趙俊臣終究是太年輕,過於信任這些逐利商賈了,讓給了這些商賈過多的操作空間,再加上四川地勢不便、天高皇帝遠,晉商們想要弄虛作假、欺上瞞下也很容易,所以才造成了目前的局面!」

頓了頓后,周尚景終於是圖窮匕見,說道:「這般情況下,老夫認為朝廷必須要安排一位有分量、有魄力的人物親自坐鎮四川,一舉扭轉川鹽開發之弊政,徹底根除晉商們的劣行……

老夫原本是希望趙閣臣能親自出馬操辦此事,但趙閣臣本人無論如何也不願鬆口,而且朝廷目前也確實離不開他……所以,若是七皇子願意前往四川解決此事,自然是能證明他的擔當與魄力,老夫今後也沒有任何理由阻礙他了。」

聽到周尚景的這般說法,程遠道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當即是連連搖頭,道:「四川實在是太遠了,川鹽之事也是異常複雜,就算是拋開名正言順的問題,七皇子殿下一旦是負責此事,只怕是沒有一年半載時間根本無法返回京城中樞!如今正是儲君廢立的關鍵時期,七皇子殿下又豈能這般長時間遠離京城?不行!絕對不行!」

程遠道拒絕周尚景的提議之際,其實還有一個理由沒說,那就是在朱和堅正式上位之前,「新太.子黨」並不願意得罪趙俊臣太狠。

川鹽開發之事雖然於國於民目前尚未見到太多成效,但無疑已是趙俊臣的聚寶盆之一,一旦是七皇子朱和堅插手此事,就必然會引起趙俊臣的強力反彈。

別看程遠道每當是提到趙俊臣的時候皆是擺出一副不屑態度,但自從趙俊臣出手整治了前少傅郭湯之後,所有清流就皆是看出了趙俊臣不好惹,從那以後已也是極少與趙俊臣直接衝突了。

畢竟,清流們雖是以「犯言直諫」為榮,但前提是他們犯言直諫之後德慶皇帝只會罷免他們的官職,而清流們大多是出身豪族,從來都不為衣食而擔憂,德慶皇帝若是因為他們的犯言直諫而罷免他們,只會讓他們的聲望大漲。

但趙俊臣卻是不同,他一旦報復起來,不僅會讓清流們丟官免職,還會有牢獄之災,就連家族產業也會受到波及,這樣一來清流們與趙俊臣衝突之際自然是就要認真掂量一下後果!

近段時間以來,趙俊臣的朝野聲譽逐漸扭轉,除了趙俊臣刻意結交各地大儒、自身政績也是過硬之外,同樣也與清流們彈劾趙俊臣的次數逐漸變少有關係。

周尚景自然是清楚程遠道的心中想法,卻也沒有強求,只是話鋒一轉又說道:「若是四川距離太遠,那遼東如何?遼東很近吧?

自從建州女真向朝廷稱臣之後,朝廷中樞就一直想要削減遼東鎮的軍費,但遼東鎮卻一直都不願意配合,暗中動作頻頻,今天說是境內出現暴民,明天說是某營發生兵變,時不時還會冒着撕毀和約的風險挑釁建州女真,反正就是不願意削減軍費開支!

朝廷目前正因為此事而頭疼,也同樣需要一個有聲望、有魄力的大人物前往坐鎮,不妨就把這件事情交給七皇子殿下如何?程閣老完全不必擔心名正言順的問題,老夫自然會處理妥當!若是七皇子殿下能稍稍改善遼東鎮的尾大不掉,老夫對他的擔當與魄力也就沒有任何擔心了!」

聽到周尚景的這般說法,程遠道又是嚇了一跳,再次的連連搖頭,道:「不行,絕對不行!周首輔您也知道遼東鎮不僅是尾大不掉,更還是膽大妄為,朝廷派去那裏的監軍已經有好幾位死的不明不白了!正所謂貴人不涉險地,又豈能讓七皇子前去犯險?」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要是稍有困難之事,七皇子就完全不能參與,若是這樣的話,又如何能證明他的擔當與魄力?

既然如此,老夫依舊會堅持自己的想法,就算是今後陛下責問老夫,老夫也依舊是現在的這般態度,我朝的目前情況絕不能把基業交給一位從善如流的無為之君!今天程閣老刻意宴請老夫,老夫也會念情,但接下來咱們只需喝茶就好,也沒必要繼續商議了。」

表態之際,周尚景的表情平淡,但態度卻是極為強硬——若是七皇子朱和堅無法證明他的擔當與魄力,周尚景今後還會全力阻撓他的上位!

以周尚景的權勢影響,廟堂之中任何事情,只要他不願意點頭,都一定是極難辦成!更別說廟堂中另一位權臣趙俊臣目前也同樣是傾向於太子朱和堉,這段時間以來就是因為周尚景與趙俊臣二人的聯手阻撓,儲君廢立之事已是一拖再拖,誰也不知道這般情況還會拖多久!

正所謂「遲則生變」,程遠道自然也明白這般道理,所以他迫切想要儘快改變周尚景的立場,不願意讓七皇子朱和堅上位之事繼續拖延。

於是,程遠道擺出最誠摯的態度,嚴肅道:「周首輔,無論是川鹽開發、還是遼東軍費,七皇子殿下他今後一定都會努力解決的,但如今確實是時機未到!

還望周首輔認真考慮一下,有沒有還有別的選項?不能距離京城太遠、不能耗時太長……當然也不能太危險!老夫提出這些要求,並不是七皇子不願擔當,確實是現下時機不合適!」

其實,周尚景心中很清楚,程遠道一定不會同意自己前兩項提議,但他依然是刻意提了出來,就是為了給自己最後一項提議做鋪墊罷了,增強說服力與成功機會、迫使程遠道與朱和堅認真考慮。

可以說,周尚景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讓程遠道與朱和堅接受自己的最後一項提議!

眼見到如今已是時機成熟,周尚景擺出一副「事不過三」的態度,緩緩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再提一事,這件事情同樣是關係重大、卻又擱置太久,若是七皇子殿下能夠順利解決,也可以讓老夫看到他的擔當與魄力。」

「何事?」

「這件事情,就是南京六部的收權與廢置!早在一年以前,朝廷就已經決心要收回南京六部的權柄,將六部之權責盡數歸於京城中樞……這項計劃當初同樣是趙俊臣帶頭提議、也制訂了詳細計劃,可謂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為了推行此事,現任太子太師王保仁也已經在南京坐鎮了近一年時間,遲遲不能返回京城,如今時機已是成熟,按理說早就該辦了,但因為朝廷近期事情太多,廟堂局勢也一直不大安穩,所以就一直拖到現在……

但這種事情關係重大,無論如何都不能繼續拖延下去了!若是七皇子殿下能夠前往南京協助太子太師王保仁一同促成朝廷對南京六部的廢置與收權,自然是功莫大焉,今後任誰也不敢說七皇子的魄力與擔當不足了!」

聽到周尚景的這項提議之後,相較於前兩項提議的困難與危險,程遠道一時間只覺得這項提議比較容易讓人接受。

於是,程遠道沉思片刻之後,終於是點頭道:「南京距離京城雖然有些遠,但有京杭運河的存在,乘快船隻需十餘天時間就能往返,而且南京位於朝廷腹地,也不會有太大風險……確實是比較合適!

不過,老夫今天宴請周首輔相議,乃是自作主張,事先並未與七皇子殿下商量,所以這件事情究竟是能不能成,最終還要七皇子殿下拿主意才行!」

周尚景老臉一笑,道:「既然如此,老夫就靜候七皇子的決定!還望程閣老轉告七皇子,只要七皇子殿下能證明自己的魄力與擔當,老夫今後不僅不會與他繼續為難,更還會全力助他上位!」

*

就這樣,好不容易商議出了結論,這場酒席也就進入了尾聲。

周尚景年紀大了,與程遠道又說了一些閑話之後,很快就表現出了精力不濟的情況,所以沒多久就告辭離開了。

相較於周尚景,程遠道要年輕十餘歲,這個時候倒還扛得住,親自出門送走了周尚景之後,也顧不得這個時間京城之中已是宵禁,當即是命人準備轎子,然後就乘轎趕去了七皇子朱和堅的府邸,想要向朱和堅稟報消息。

當程遠道抵達七皇子府中的時候,朱和堅也剛剛收到了周尚景與程遠道二人相聚私議的消息。

就像是程遠道所言那樣,他今天宴請周尚景相議乃是自作主張,事先並未與朱和堅商議,所以朱和堅收到消息之際也是不由心生疑慮,想不明白程遠道為何要突然宴請周尚景。

而就在朱和堅暗暗猜測之際,就收到了程遠道連夜來訪的稟報,於是朱和堅也就收起了心中疑慮,依然是擺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親自出面把程遠道迎進了書房之中密談。

程遠道進入書房之後,卻是擺出一副邀功的架勢,把他今天宴請周尚景的起因、經過、以及結果,向朱和堅詳細講了一遍。

聽完了程遠道的講訴之後,朱和堅一邊是哭笑不得、一邊是暗暗惱怒!

這些清流,總是自詡甚高,沒有任何實際做事能力卻又偏偏喜歡指點江山,更還經常是擺出一副「我是為你好」的態度擅自行事,而朱和堅實際上卻是一個獨斷之輩,對於這般情況自然是極為厭惡。

然而,程遠道乃是朝中清流領袖,不僅是「新太.子黨」明面上的第二號人物,更還是內閣之中唯一一位全力支持朱和堅的閣老,所以朱和堅也不能駁了程遠道的顏面,對於程遠道的自作主張,不僅不能出言責備,反而還要昧著真心、忍着惱怒,刻意的誇讚感激幾句。

「為了晚輩之事,程閣老竟是這般費心,晚輩當真是感激不盡!周首輔近段時間以來屢次的刻意刁難晚輩,晚輩一直都摸不著頭腦,還以為自己得罪於人而不自知,若不是程閣老今天親自出馬打探,晚輩恐怕是永遠都無法猜到周首輔的心思了!」

聽到朱和堅的連聲誇讚與誠摯感激,程遠道只覺得自己為朱和堅解決了一個大難題,洋洋自得道:「周尚景雖然權勢滔天,但面對老夫的時候,還是要賣幾分面子的!

七皇子殿下,咱們從前一直都摸不透周尚景的心思,對於他的刻意刁難也是無從下手解決,只能見招拆招!

但如今,咱們已經知道周尚景其實就是誤會了七皇子,錯以為七皇子殿下沒有擔當與魄力,所以七皇子殿下只需證明自己的擔當與魄力,周尚景就再無理由與七皇子殿下為敵了,更還要全力支持七皇子殿下,到了那個時候,僅是趙俊臣一人阻撓,根本影響不了大局,儲君廢立之事也就可以蓋棺定論了!」

說到這裏,程遠道微笑看着朱和堅,問道:「卻不知,七皇子殿下對於周尚景的提議如何看?要不要親自前往南京解決六部收權之事?依老夫的看法,這件事情大有可為!

針對於南京六部,朝廷中樞已是佈局近一年之久,可謂是計劃周詳、準備充分,七皇子殿下去了南京之後,更還能得到太子太師王保仁的幫襯,以王保仁的身份與立場,必然是要全力支持七皇子殿下,所以這件事情的成功機會很大!」

聽到程遠道的說法,朱和堅卻不敢輕易答應。

畢竟,任誰也不敢保證,周尚景的這項提議會不會就是一個陷阱!

於是,沉吟片刻后,緩緩道:「對於朝廷針對南京六部的計劃,晚輩並不是特別了解,所以也不敢輕易答應此事,還望程閣老能給晚輩幾天時間、讓晚輩詳細考慮一下,然後再作答覆。」

程遠道也知道朱和堅必然不會輕易答應,於是點頭道:「既然如此,七皇子殿下認真考慮就是,也許還能徵詢一下陛下的意見。

而且,七皇子殿下也不必擔心周尚景事後會反悔,據老夫所知,周尚景為官數十年以來,總體上還是言而有信的。

顯然,程遠道總體而言還是傾向於讓朱和堅答應周尚景的提議的,畢竟這件事情至始至終都是緣於程遠道自作主張,若是最終成功了,程遠道本人就能以功臣自居了。

聽到程遠道的暗示,朱和堅眼中再次閃過了一絲怒意,但表面上依然是態度誠摯,連連點頭道:「晚輩一定會認真考慮!」

接下來,眼見到時間已晚,朱和堅就親自把程遠道送出府外,目送著程遠道的坐轎漸漸遠離之際,卻終於是忍不住輕哼一聲,冷聲道:「這些清流,當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偏偏還喜歡自作主張!

程遠道仗着自己的聲望與資歷高,更是胡作非為,擅自與周尚景商議這般要事,事先竟是完全沒有徵詢我的意見……這種人,今後絕不能用!」

在朱和堅的身後,太監賈倫稍稍猶豫之後,卻是說道:「依咱家來看,其實周尚景的說法也有些道理,殿下您對待這些清流太過於柔和了,自然是給人一種沒有主見的印象,也正因為如此,像是程遠道這種自詡甚高的老傢伙,才敢是擅自行事!」

頓了頓后,賈倫又問道:「這段時間以來,因為周尚景的屢次刁難,咱們已經準備好了各種反擊手段,原本已是就要出手了,但如今……咱們還要不要反擊周尚景?」

朱和堅稍稍猶豫一下,道:「暫且先不要出手反擊……周尚景既然已經開出了價碼,我也確實要認真考慮一下他的提議,不能徹底撕破臉!」

賈倫又問道:「那利用御膳房用金剛石粉末給周尚景下毒的計劃呢?」

這一次,朱和堅則是毫無猶豫,答道:「這項計劃要繼續執行!周尚景這個老狐狸,無論如何都不能繼續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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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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