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葉公好龍

第09章 葉公好龍

府衙門口,張繹的親兵做嚴陣以待狀,長街盡頭則另有一支隊伍,刀出鞘、弓上弦,向這邊緩緩逼近,雙方大有一觸即發的態度。衙門裏邊,張鐸的親兵持矛提盾嚴陣以待。

張繹此時正站在二堂上,張胖子怒氣沖沖地對他道:「老二,你怎麼這麼莽撞,有什麼事你不能告訴大哥,讓大哥替你做主,嗯?深更半夜的,你發兵困了戴同知的府邸,你把大哥我置於何地,嗯?」

張繹紅着眼睛道:「大哥,孝天被人害死了,他可是你的親侄兒。你說,殺子之仇,我能忍么?」

張鐸氣呼呼地道:「不然你想怎麼樣,殺進戴家,拼個魚死網破嗎?現如今,各地的土司越來越不拿咱們張家當回事兒了,你可倒好,給自己的親大哥拆台!你要自己解決,那你告訴我,現在你解決什麼了?」

張鐸說着,忍不住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一旁張雨桐開口勸道:「阿爹息怒,二叔也是傷心孝天哥慘死,所以有些失態,阿爹多多體諒。」張雨桐一邊說,一邊向張繹使個眼色,張繹見狀,便氣憤憤地不說話了。

張雨桐安撫了父親,又對張繹道:「二叔,戴家怎麼說?」

張繹把戴崇華的話對張鐸說了一遍,又道:「他口口聲聲說是我兒孝天非禮他女兒在先,不肯把兇手交給我,說是要由大哥來公斷,現如今押著朴階正趕來府衙,大哥你看怎麼辦吧!」

張繹負氣地坐到椅子上,拍著桌子道:「如果兇手真是他的女兒,我是一定要拿他女兒償命的,想用一個朴階就抵了我兒子的命,休想!」

張雨桐勸說道:「二叔息怒,咱們是一家人,只要確是戴家女兒害了孝天哥性命,咱們張家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正說着,有皂隸跑進來稟報:「戴同知由族中壯丁武士護擁著。已經到了府前。」

張繹一聽立即跳了起來,二話不說就向外衝去。張雨桐阻止不及,本待追出去。眼珠一轉,又轉了回來,對張鐸道:「爹,這件事。你怎麼看?」

張鐸沒好氣地道:「還能怎麼看?戴家女兒不是兇手,那朴家小子就一定是兇手。難道孝天還能是被塔上大風刮下來的不成?」

張雨桐苦笑道:「爹,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戴家一口咬定朴階是兇手,而二叔卻一直懷疑是戴蟬兒害了我孝天哥。二叔是咱們的至親,無論如何不能委屈了他。否則各地土司將會更加看低咱們張家。

可是。戴同知是爹的心腹股肱,現如今因為於家和果基家的爭執,各地土司對我張家已多有不恭之意,萬萬不能再讓戴同知對爹離心離德了,否則阿爹就是自斷一臂,實力折損更巨啊。」

張胖子的神色凝重起來,道:「嗯!桐兒所言有理,那你說,該怎麼辦?」

張雨桐附耳對張胖子說出一番話來。張胖子聽了頻頻點頭,讚賞地道:「我兒所言甚是,就這麼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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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家的人馬越走越近,朴階坐在馬上,雙手拇指被牛筋綁着放在腹前,戴崇華騎馬走在他身側,面上神情不動,眼見到了府衙,卻用低微的聲音對他道:「該怎麼說,我都已經教給你了。你要一口咬定是張孝天非禮我兒在先,你出手阻止,不慎將他打落高塔!我會儘力保全你的性命,即便不能,你死了,我也不會虧待了你的家人,明白么?」

朴階慘然一笑,一言未發。

戴同知冷哼一聲,眼見到了府衙,便即翻身下馬,旁邊自有侍衛過來,扶了朴階下去。戴同知帶着朴階剛剛走出幾步,張繹就紅着眼睛從府衙里沖了出來,一見戴同知,咆哮一聲就撲上去,兩個人登時廝打作一處。

這兩個人都懂得角斗的功夫,跤術不敢說如何高明,可是尋常沒有練過跤法的人若被他們這樣的人纏住,不出兩招也必然摔個半死,可他二人湊在一起,卻是旗鼓相當半斤八兩,一時半晌分不出高下。

兩人的手下都想衝上去救主,雙方的衛士頓時也打成一團,整個府衙前馬上混亂起來,府衙裏邊,一個小頭人見狀十分緊張,馬上大喝一聲,一面面大盾就「鏗鏗鏗」地架了起來,片刻功夫形成一面盾牆,盾牆之間又探出一桿桿鋒利的長矛,把府衙牢牢地封了起來。

適時趕到現場的毛問智興奮地道:「啊哈!打起來了,打起來了,這下咱們可有生意做了。」

蘇循天手搭涼篷,舉目眺望:「竟然在府衙門前大打出手,看來雙方積怨頗深吶!」

李秋池興奮地對葉小天道:「東翁剛剛到任,就有大案發生,這可真是天佑東翁,恭喜東翁,賀喜東翁!」

葉小天矜持地道:「共勉、共勉!啊,雲飛,你且上前打探一下,是何人起了紛爭,因何起了紛爭,有時候這種側面了解到的情況,要比公堂之上問到的口供更加真實!」

華雲飛領命而去,這時又有一標人馬趕到,前方几個持矛武士將矛交叉舉起,隔開扭作一團的戴家和張家壯丁,後面跟着一個頭戴公子巾,身穿玉色輕衫,腳下黑緞官靴,生得唇紅齒白的少年。

少年搖著象牙小扇,施施然地走來,明明走在一片刀光劍影之中,但是身姿款擺,腰肢裊娜,卻似穿花拂柳一般優雅:「喲!這不是戴同知和張土舍嗎?大清早的就在衙門口兒練起角抵來了,真是好雅興!」

來人正是監州通判於俊亭於大人,戴同知和張繹正扭作一團,哪有空兒搭理她。眼見二人依舊扭打不休,官帽也掉了,玉帶也開了,於俊亭俏臉一沉,喝道:「不成體統,把他們分開!」

馬上就有幾個侍衛衝上去,強行把戴崇華和張繹分開,兩人氣喘吁吁的。這才愕然發現來人竟是幾乎從不上衙監州大人於俊亭。於俊亭把玩著象牙小扇,問道:「兩位大人,何故在府衙門前互毆啊?」

張繹怒指戴崇華。道:「於大人,你來的正好!他的女兒害了我兒性命,我要叫他女兒抵命!還望監州大人為我主持公道!」

戴同知整理整理衣衫,喝罵道:「放屁!你不要血口噴人。殺人者乃是朴階,我已帶到府衙,要親手交給知府大人審理,你還待怎樣?」

張繹向戴同知身後看看,忽然有所發現,又叫道:「你那寶貝女兒也是當事人。為何沒有把她帶上公堂?」

戴同知厲聲道:「胡鬧!我的女兒怎麼能拋頭露面上公堂受審。再說。她因昨日之事受了驚嚇,神思恍惚,身體不適,昨夜我的府邸又被你吵鬧一宿,今晨她才服了安神藥物睡下。我告訴你,我女兒若是有個好歹,我與你誓不甘休。」

「好了好了,兩位都少說幾句,是非公道。自有知府大人公斷!」

於俊亭打斷了張繹意圖反駁的話,道:「這件事,本官昨日聽堂弟於海說過了,雖然於海不曾親眼目睹兇案發生,可畢竟也算是當事人,所以一大早我就帶他趕來。事涉張家和戴家,本官也希望此案能夠得到公平處斷。你二人在此爭執並無意義,不如一同請知府大人公斷。戴大人,張大人,請!」

二人見於俊亭這麼說。便相互怒視一眼,氣昂昂地跟着於俊亭走進府衙。

於俊亭昨晚便聽堂弟於海說出了嶺嶂山上發生的命案,於俊亭只一聽就覺得機會來了,張繹是張鐸的胞弟,戴同知是張鐸的副手,他們兩個人打官司,無論誰勝誰敗,都會讓另一方心生怨憤。

如今張鐸的局面並不好,如此雪上加霜的事兒,她怎麼可能不來落井下石,是以久不上衙的於俊亭一大早就帶了於海趕過來。她要促成此事由張胖子親自處斷,如此才能進一步打擊張胖子的人望。

人群中,華雲飛早已擠近了,將幾個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一個是知府親信戴同知,一個是知府的胞弟張土舍,華雲飛弄清了他們的身份和之間的恩怨,馬上折身返回。

葉小天已經下了馬,正牽馬候在外面,華雲飛急急趕回,把事由一說,李秋池登時大吃一驚,人命案子,事涉兩位土司,一個頭人,這案子審不了啊!

李大狀在貴陽時辦的多是民事糾紛、經濟案件,命案他也辦過,可是從來沒有兩位土司人家發生命案,一個成了原告,一個成了被告的先例。

並非土司與土司平等身份的人家就從來不發生人命案子,問題是在貴州地頭兒上,土司這一階級已經是凌駕於法律之上的人物了,如果是土司打死了普通百姓,罰點錢就成了,人家不用打官司。

一個土司的兒子打死另一個土司的兒子,這種事在非戰爭時期還從未發生過,都是帶着大票保鏢隨從的公子哥兒,什麼時候能輪到他們親自動手了?如果真發生這種事,還是不可能打官司,雙方要麼密商苟合,要麼決一死戰,血債血償,哪裏需要什麼狀師,哪會丟人現眼地上什麼公堂打官司。

在這種朝廷默認的家族部落式統治地區,特權階級一抓一大票,根本就是朝廷律法不能約束的,這種案子怎麼審?雙方勢力都比自家主公大,不管斷誰勝訴,另一方的怒火必定撲面而來……

李秋池馬上湊到葉小天身邊,小聲道:「東翁,雙方都非尋常人物,這案子難審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接手,無論東翁你怎麼判,都難令雙方心服口服,到時必定惹禍上身。」

葉小天點點頭,道:「我明白,此案本身並不重要,難就難在雙方並非律法可以約束的人,我這執法者還能有何作為?」

李秋池道:「東翁英明!安全起見,東翁馬上回府吧,學生去刑廳說一聲,就說東翁偶感風寒,要歇息兩日。」

葉小天果斷地道:「兩日功夫恐怕不夠避過此劫。你就說我剛到銅仁,水土不服,昨夜又因應酬多喝了幾杯,以致上吐下瀉,掙扎不起,替我告個十天半月的假罷。」

葉小天說完翻身上馬溜之大吉。就在剛才,他還在為終於有人到刑廳告狀而歡欣鼓舞,如今眼看生意要開張,卻因苦主和被告來頭太大而屁滾尿流地跪了,世事難預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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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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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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