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和好

第38章 和好

皇後生辰當晚,封衛子夫為夫人,另封三良人。

自那晚起,帝后關係陷入了冰點。

以前,即使劉徹不宿在椒房殿,每日至少也會和皇后一起用一次膳,自衛夫人和他在皇後生辰當夜「醒酒」離席之後,連續五日,劉徹夜夜宿衛夫人處,和皇后不曾說過一句話。

第六日,江都王劉非以賀皇後生辰之名,向帝獻上一種可書寫之物,名之為「紙」,言曰之前一年多時間毫無進展,在一月之前,門客陳禮念皇後生日將近,夢中得到高人指點,竟意外製成此物,實驗多次之後,現將成品及方法呈給陛下。

帝大悅,留江都王於長安數月。

**********

所有人以為的皇后大怒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生過,此刻的陳嬌,正靠在躺椅之上,手裏握著一卷竹簡,享受着初冬溫暖的陽光。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她放下竹簡,抬起頭:「怎麼樣了?」

「陛下今日……說是宿在素心……」

陳嬌不耐地打斷,糾正道:「是孫良人。」

素心本姓孫,既然已經封了良人,宮人自然理應叫她孫良人。

「我沒問她,我是說你的傷。」陳嬌的目光停在流年的膝蓋上,「御醫怎麼說?」

「已經大好了。娘娘,」流年端了幾樣點心放在她身邊的桌案上,「您和王爺對我恩重如山,我……不值得您如此妥協。」

陳嬌隨手拿了一塊糕點:「過去的事情就別提了。正好我也有些餓,你來得正是時候。平陽公主出發幾天了?」

「三天了。」

三天……按梁王急着想讓平陽公主嫁給匈奴的心思,只怕這送親隊伍一出長安,便是日夜兼程,想來,最遲再過兩天,就要出關了。

「陛下今日宿在玉堂殿?」玉堂殿是三位良人住的地方,也在未央宮,不過比起椒房殿,玉堂殿的位置,只能算是犄角旮旯了。

「娘娘要找人去請陛下嗎?」

陳嬌略作思量:「陛下在宣室殿的時候去請他,不必一定請到。對了,張湯這幾日在忙什麼?難道他不知道平陽公主和親的事情?那日也是,明知陛下根本沒有和親的打算,還帶劉陵去見他,難道……」

想到劉陵,陳嬌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說起來,她也很多年未曾見過劉陵,上一次見,還是劉徹登基時的匆匆一面,或許是女人的直覺吧,陳嬌對劉陵,印象並不好。甚至……還有些許糟糕。

一個女人,太有風情,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這樣的女人,往往和兩個字有關——危險。

「張湯……明知陛下不可能和親的情況下,他為什麼還要幫劉陵呢?東方朔試探過一次她,她所追求的的,就是地位。淮南王……劉安一向不問政事,偏安一隅,劉陵的野心……」陳嬌皺眉,劉陵的野心,到底是例外,還是……就是劉安的心思?

流年試探地開口:「會不會張大人有把柄在劉陵郡主手裏,所以才會明知不可為而冒險意識?」

有道理。

陳嬌點點頭:「找個人去盯着張湯,再找兩個人去盯着劉陵。對了,劉陵現在在哪裏?還在長安嗎?」

「應該是在的。」流年也不是很確定,「並沒有聽到她回淮南的消息,好像……前幾天還進宮看過太皇太后。」

陳嬌沒有說話。

「娘娘?」

陳嬌猛地開口道:「記着,一定要把陛下找來,就說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若他執意不見我,立即找人來通知我,想辦法把陛下拖在宣室殿,我再親自去找他。今天是第六天了,我的確得表示些什麼讓他消消氣了。」

畢竟,她還要利用劉徹離開這裏的。

「喏。」

待流年走了幾步,陳嬌卻又重新叫住她:「等等,流年,明日你去江都王那裏傳個話,就說……皇后想見見……」

皇后想見見江都王。

可話出口,卻最終還是變成了「皇后想見見陳禮。」

「……喏。」

陳嬌想見劉非,卻又不敢見劉非。她怕自己見到他之後,想要離開的心更加迫切;她怕自己見到她之後,會不敢看他。

劉非是那麼溫暖的一個人,但這份溫暖,只屬於曾經的陳嬌,永遠不會屬於未來的陳嬌。不會屬於三天之後的陳嬌。御林軍里的人她都已經佈置好了,只等劉徹帶着他們去追回平陽公主的時候亂箭射死梁王。

箭已經在弦上,她前面的路只能進,不能退。

不告訴劉徹自己要封衛子夫為夫人的消息,就是為了激怒她,給竇漪房足夠的時間,讓她由著梁王送平陽公主去匈奴,現在……時機已到,該告訴劉徹了。

**********

宣室殿。

「找朕什麼事?」被陳嬌攔在殿中的劉徹依然怒火未平,那夜,是他喝得最多的一次,可偏偏,也是他最清醒的一個夜晚。

衛子夫衣衫盡褪,神情嬌羞地等他臨幸,可……他發現自己竟然一點都不想碰她。連着幾日雖宿在衛子夫那裏,但他卻夜夜裝醉,眼看着再這樣下去皇祖母非過問不可,他這才打算今日宿在玉堂殿,素心現在,既不算太皇太后的人,也不算皇后和自己的人,這樣三邊都挨不著的人,反倒是最安全的。他可以給素心表面上的榮耀,又不必擔心她會找太皇太后告狀。

劉徹現在很迷茫,他本以為皇帝有三宮六院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阿嬌為他納妃,他卻不是那個高興的人,反而是最生氣的。

其實,劉徹原本打算在阿嬌生日的這天,做完本該在半年多前那個花燭之夜就完成的事情。偏偏,就在這天,他的皇后,他賢惠的皇后,給他安排了四個女人——尤其是,其中兩個還是太皇太后的人。

他記得自己對她的承諾,可她,卻似乎根本不當一回事。

「怎麼?皇后不是說有事找朕嗎?怎麼……」他聽身後一片沉默,一回頭,卻見陳嬌微微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着他,眼神卻不甘而又倔強。

劉徹一下子慌了。

他已經很多年沒見陳嬌哭過了,似乎……上一次陳嬌慟哭,是在陳午去世的時候,後來,父皇駕崩,她雖然難過,卻是小聲抽泣。而現在……不,她沒有哭,只是在默默地流着淚,用那樣的眼神看着他,可她這幅模樣,卻讓他所有的怒氣一下子消了。記憶彷彿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他惹了阿嬌生氣,她就不說話,只是瞪着他。

「阿嬌,你怎麼了?」

劉徹伸手想要幫她拭淚,卻被她輕輕拂開:「陛下心中有氣,孤……」她說了一個「孤」,淚卻流的更多,用指腹隨手抹掉臉頰的淚水,陳嬌繼續道,「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說『朕』。陛下……」

「阿嬌,你別哭好不好,我……我一時……你……哭得我也難受……」劉徹小聲嘀咕了一句,鄭重道,「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

「真的?」

「我保證。阿嬌,你別哭了好不好?你一哭,我都不知所措了。」

陳嬌慢慢止住眼淚:「我也不想的。太皇太后拿流年……流年差點沒命了,我不得已才答應的。徹兒,你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她軟著聲音,小心地哄著劉徹。

「你親我一下!」劉徹趁機提要求。

他的身高比陳嬌要高一點,陳嬌要微微踮起腳尖,她的唇才能碰到劉徹的側臉。

「對了,」陳嬌碰了下劉徹的側臉,卻又突然變得神情焦急,「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本來我那天晚上就要說的,可你和衛子夫……我這幾天和你賭氣,都把這事忘了。」

「什麼事這麼着急啊,」劉徹不以為然,「阿嬌,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平陽公主被太皇太後送去和親了?」陳嬌打斷他,「知道這事情的人,要麼被太皇太后關起來了,要麼就是根本見不到你。我偶然得知,本來還不相信,後來生辰那日才知道太皇太后打算在第三日就送她去和親。我……我忙着和你慪氣,就把這事忘了,徹兒,你……不會怪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皇后在皇帝面前的自稱,有好幾種說法。

《漢書婁敬傳》中有一句——呂后泣曰:「妾唯以一太子、一女,奈何棄之匈奴!」就是說呂后是曾經自稱過「妾」。漢元帝的皇后許氏,在《漢書》沒有記載她的芳名,但有記載說許皇后的上疏中有「妾誇布服糲糧」一句,即自稱「妾」。

《史記吳太伯世家》和《伍子胥傳》有「請委國為臣妾」「求委國為臣妾」語;《漢書西域傳》有西域小國稱「臣妾」語;《後漢書皇後記》有「天下臣妾,咸為怨痛」語;可見臣妾並不是皇后及后妃的自稱,但一些宋史中又說后妃受封的時候是自稱臣妾的,平時不需要。

因此,前文中,帝后大婚,陳嬌自稱為「臣妾」,算是一種謙稱,但平時並不這樣自稱。

在《漢書外戚傳》裏,大部分后妃在自稱時喜歡用「我」這個稱謂,南北朝時范曄著《後漢書》,其中《皇后紀》所引的后妃自稱中,則以稱「吾」者居多。

「孤」這個自稱,理論上太后、皇后、公主都是可以用的,但其實用來自稱的時候比較少,我個人以為這種說法可能更官方威嚴一點,還有點時刻提醒自己孤家寡人的味道,所以陳嬌平時不自稱孤,一直都以「我」或者「本宮」自稱,偶爾也會自稱「孤」。

因為西漢確實久遠,比較難考證,所以不保證一定正確,如果我錯了還請幫我糾正,謝謝。

ps:我正在考慮要不要給留言君做人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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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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